【馬廷義】伊儒對話語境下身、性、心、命的內涵及其關係 - 伟德平台体育

【馬廷義】伊儒對話語境下身、性、心、命的內涵及其關係

欄目:儒回(伊)對話
發布時間:2016-10-29 0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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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儒對話語境下身、性、心、命的內(nei) 涵及其關(guan) 係

作者:馬廷義(yi) (甘肅省臨(lin) 潭縣縣誌編纂辦公室主任)

來源:《原道》第31輯,陳明 朱漢民 主編,新星出版社2016年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九月廿八日癸未

    耶穌2016年10月28日


   


照片說明:李克強總理2016年2月2日來到銀川永寧縣納家戶清真寺與(yu) 民族宗教人士懇談。這座有492年曆史的清真寺,融合了中式與(yu) 伊斯蘭(lan) 建築風格,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ti) 格局的生動體(ti) 現。


內(nei) 容提要:身、性、心、命是理解人類與(yu) 自身、人類與(yu) 世界、人類與(yu) 社會(hui) 、人與(yu) 人之間的關(guan) 係,以及人類社會(hui) 道德等命題的重要範疇。在曆史的長河中,一大批穆斯林學者和儒家學者一道,殫心竭慮地對這些命題進行了深入探索,並賦予其豐(feng) 富的內(nei) 涵。正因為(wei) 二者在身、性、心、命的探討和認識論上存在諸多共性,遂在明未清初之際產(chan) 生了一大批“以儒釋伊”的穆斯林學者,甚至形成了一個(ge) 潛流至今的“伊儒”學術傳(chuan) 統。這些可以被稱為(wei) “伊儒”的學者們(men) 不僅(jin) 精通儒釋道各家學說,還開創了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思想和而不同、成功融合的新思維,為(wei) 不同文化圈思想文化的融合而非對抗,以及外來宗教的文化本土化等問題開創了成功的範式。今天重思伊儒學者們(men) 的學術命題,進一步開展伊儒對話,對於(yu) 繼承和發揚傳(chuan) 統文化,挖掘本土思想資源,推進我國伊斯蘭(lan) 教中國化都具有重要的意義(yi) 。

 

關(guan) 鍵詞:伊斯蘭(lan) 教;儒家;身;性;心;命;伊儒對話;

 

人類是物質和精神合而為(wei) 一的產(chan) 物,身、性、心、命則是有關(guan) 人性與(yu) 精神、人與(yu) 宇宙、人與(yu) 天地萬(wan) 物,以及人與(yu) 人之間關(guan) 係的研究命題。作為(wei) 人類文明的兩(liang) 大重要代表,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學者都對身、性、心、命範疇及其相互關(guan) 係進行了深刻研究,並在各自語境下賦予了其深刻的文化內(nei) 涵。但是,此前的研究者多從(cong) 兩(liang) 大文化圈各自的角度去還原和建構二者有關(guan) 身、心、性、命的思想體(ti) 係,而較少從(cong) 伊儒對話的視角出發進行比較分析。事實上,正如本文將要指出的,因為(wei) 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在身、性、心、命的探討和認識上存在諸多共性與(yu) 暗合,遂在明未清初之際產(chan) 生了一批“以儒釋伊”的穆斯林學者,甚至形成了一個(ge) 潛流至今的“伊儒”學術傳(chuan) 統。這些可以被稱為(wei) “伊儒”的學者們(men) 不僅(jin) 精通儒釋道各家學說,還開創了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思想和而不同、成功融合的新思維,為(wei) 不同文化圈思想文化的融合而非對抗,以及為(wei) 外來宗教的文化本土化問題開創了成功的範式。今天重思伊儒學者們(men) 的學術命題,進一步開展伊儒對話,對於(yu) 繼承和發揚傳(chuan) 統文化,挖掘本土思想資源,推進我國伊斯蘭(lan) 教中國化都具有重要的意義(yi) 。

 

一、    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關(guan) 於(yu) “身”的論述及其內(nei) 涵

 

“身”是研究人類自身起源以及人類和天地萬(wan) 物之關(guan) 係的基本範疇。

 

首先,伊斯蘭(lan) 教經典和儒家學者都對人類起源問題進行了基本的解釋。

 

伊斯蘭(lan) 教根據《古蘭(lan) 經》“我確已用泥土的精華創造人”(23:12)的啟示,認為(wei) 真主在創造了天地萬(wan) 物之後,用泥土創造人類始祖阿丹,並從(cong) 阿丹身體(ti) 上創造其妻夏娃:“他從(cong) 一個(ge) 人創造你們(men) ,並從(cong) 他創造他的妻子”(4:1)。清代穆斯林學者們(men) 以中國化的表達將此創世故事概括為(wei) :“統乾元,運理氣,分陰陽,化天地。奠山川,茁草木,定災祥,彰日月,騰鳥獸(shou) ,躍魚鱗,萬(wan) 類備乃造人”,[1]其後裔則以精水造,由精化胎,由胎成體(ti) ,由體(ti) 成形,形體(ti) 既全,由真主“吹入靈魂”(32:7-9),最終賦予其生命。

 

儒家關(guan) 於(yu) 人類起源的論述也很豐(feng) 富,並以宋儒為(wei) 典型。張載認為(wei) ,“土者物之所以成始而成終”。朱熹在解釋《太極圖說》“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時說:“天地之初,如何討個(ge) 人種,自是氣蒸結成兩(liang) 人後,方生許多物事……當初若無那兩(liang) 個(ge) 人,如今如何有許多人?那兩(liang) 個(ge) 人便如而今人身上虱,是自然變化出來的。”[2]朱熹認為(wei) ,不但人類由一男一女而來,世上萬(wan) 物都是由一陽一陰“兩(liang) 個(ge) ”組成生化,任何有生命的東(dong) 西最初都有類似男女的一對。他進一步解釋“兩(liang) 個(ge) ”的由來:“《楞嚴(yan) 經》後麵說:大劫之後,世上人都死了,無複人類,卻生一般禾穀,長一尺餘(yu) ,天上有仙人下來吃,見好後,隻管來吃,吃得身重,遂上卻不得,世間方又有人種。此說固好笑,但某因此知得世間都是其初有個(ge) 人種。”朱熹雖沒有明確說明創造一元論,但他的“討種論實際上是上帝造人論”。[3]

 

其次,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都認為(wei) ,人秉天地之精華,是萬(wan) 物中之至貴者。

 

《古蘭(lan) 經》說:“我必定在大地上設一個(ge) 代理人”(3:30),即認為(wei) 人是真主在大地上的代理者,是替真主治理大地的,是真主品性的全體(ti) 體(ti) 現。人靈於(yu) 萬(wan) 物,是因造化於(yu) 萬(wan) 物之後,聚萬(wan) 物精華於(yu) 一身,所以人為(wei) 萬(wan) 物之靈。在此教義(yi) 指引下,明清之際著名穆斯林學者王岱輿在《正教真詮·人品》中進一步論述道:“天地萬(wan) 物,譬如一株樹,人為(wei) 萬(wan) 物之靈,人之性理,即斯樹之種子;人為(wei) 萬(wan) 物之靈,人之身體(ti) ,即斯樹之果實也。人也者,先天地而為(wei) 萬(wan) 有之根,體(ti) 真一而為(wei) 古今之定理,後天地萬(wan) 法歸原……萬(wan) 物之尊莫大乎人,……天地之大,萬(wan) 物之多,總括於(yu) 人極。萬(wan) 物乃人之護衛,又為(wei) 萬(wan) 物之樞機,萬(wan) 物人之靈而在,人以萬(wan) 物之形而保。”[4]王岱輿的此番表述說明了人在天地中的地位:天地間沒有人,好像妝台無鏡,而有人無天地,如有鏡無妝台。所以草茂木盛,花果之繁,盡含於(yu) 種子,人就如這種子,其性先於(yu) 萬(wan) 物之土壤,其命種植於(yu) 萬(wan) 物之土壤,其身後成於(yu) 萬(wan) 物之土壤,所以人在萬(wan) 物中是至貴、至尊、至靈的。

 

儒家學者關(guan) 於(yu) 人之尊貴地位的論述也很多。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人副天數》中說:“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貴於(yu) 人,人受命於(yu) 天也”,即認為(wei) 人受命於(yu) 天,所以“它超載萬(wan) 物而又有所依靠”。周敦頣的《太極圖說》進一步豐(feng) 富了儒家關(guan) 於(yu) 宇宙、天地和人類生成的思想。其論曰:“萬(wan) 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wan) 事出矣”。朱熹對此解釋道:“隻有一個(ge) 陰陽五行之氣,滾在天地中,精英者為(wei) 人,渣滓者為(wei) 物……以其受天地之正氣,所以識道理,有知識”。邵堯夫在《觀物篇》中也說:“人之所以能靈於(yu) 萬(wan) 物者,謂其目能收萬(wan) 物之色,耳能收萬(wan) 物之聲,鼻能收萬(wan) 物之氣,口能收萬(wan) 物之味”。在伊斯蘭(lan) 教義(yi) 和儒家學說的雙重影響下,清代穆斯林學者們(men) 認為(wei) ,“畀以智,賦以靈,故人為(wei) ,萬(wan) 物精華”,[5]“真主既造化天地萬(wan) 物,獨以全體(ti) 顯之於(yu) 人”,“蓋萬(wan) 物乃天地之精華,人身乃萬(wan) 物之精華”。[6]

 

第三,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都認為(wei) ,人體(ti) 與(yu) 天地萬(wan) 物有千絲(si) 萬(wan) 縷的聯係,是一種不可分割的關(guan) 係,天地中的萬(wan) 事萬(wan) 物都具備於(yu) 人體(ti) 之中。儒家亞(ya) 聖孟子有“萬(wan) 物皆備於(yu) 我”的思想,漢儒董仲舒有“天人感應”說,伊斯蘭(lan) 學者也有大世界與(yu) 小世界之哲學命題,即天地為(wei) 大世界,人體(ti) 為(wei) 小世界。具體(ti) 而言:

 

儒家很早就把人體(ti) 與(yu) 天地相聯係。西漢劉安在《淮南子》中指出:“《精神》者,所以原本人之所由生,麵曉寤其形骸九竅,取象與(yu) 天;合同其血氣,與(yu) 雷霆風雨;比類其喜怒,與(yu) 晝宵寒暑”。董仲舒提出了著名的“天人感應”理論,認為(wei) 天至高無上,它產(chan) 生宇宙萬(wan) 物,主宰人間一切,君主代天治民,政治的好壞,天必然進行監督。因此天常用災異和符瑞表示遣責、警告與(yu) 鼓勵。他在《春秋繁露》中詳細論述了天地與(yu) 人身的關(guan) 係:“是故人之身,首棻員(墳起而圓)象天容也;發象星辰也;耳目戾戾(確定而明朗),象日月也;鼻口呼吸象風氣也。胸中達如,象神明也;腹胞實虛,象萬(wan) 物也。……足步而方,地形之象也。……天以終歲之數,成人之身,故小節三百六十六,副日數也。大節十二分,副月數也;內(nei) 有五藏,副五行數也;外有四肢,副四時數;乍視乍冥,副晝夜也;乍剛乍柔,副冬夏也;乍哀乍樂(le) ,副陰陽也”。朱熹繼承了董仲舒的理論,並進一步發揮說:“且如人頭圓象天,足方象地,平直端正”。

 

中世紀的伊斯蘭(lan) 世界已經出現了關(guan) 於(yu) 大小世界的看法。阿拉伯化學家、神秘主義(yi) 者查比樂(le) 爾·本·哈彥曾提出,小世界是按大世界的原型創造出來的。10世紀時,巴士拉(今伊拉克南部)有穆斯林“精誠兄弟會(hui) ”學派,他們(men) 在研究成果《論文集》中把人描繪成一個(ge) 小宇宙:“人體(ti) 是整個(ge) 宇宙的縮影,組成人體(ti) 的9個(ge) 有機部分(骨頭、骨髓、肉、血管、血液、神經、皮膚、頭發和指甲)相當於(yu) 構成世界的9個(ge) 天體(ti) 。而且人體(ti) 各部分的排列順序與(yu) 9個(ge) 同心天體(ti) 是相同的。地理的構造和氣候現象也同人體(ti) 相類似,人的骨骼類似山脈,骨髓類似於(yu) 金屬礦,腹部類似於(yu) 海洋,人的腸道類似於(yu) 江河,血管類似於(yu) 溪流,肉類似於(yu) 泥土,頭發類似於(yu) 植物,人的呼吸類似風,語言類似雷,歡笑類似於(yu) 日光,人的哭泣就象下雨,人的睡眠類似於(yu) 死亡,人的蘇醒類似於(yu) 萬(wan) 物的再生,可見,人是縮小了的宇宙,宇宙是放大了的人體(ti) 。”[7]大致相同時期的蘇菲阿布·塔裏布·麥基、安薩裏、伊本·阿拉比、阿布杜·凱裏姆·吉裏等伊斯蘭(lan) 學者或詩人也以不同形式表述了這一問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主張是把天體(ti) 世界分為(wei) 五個(ge) 層次,或五聖界,分別是絕對界、神聖界、天使界、妙界(原型界)、形界;其中絕對界和神聖界被稱為(wei) “絕對隱秘世界”,均為(wei) 無形的、不可見的世界;與(yu) 之不同的是可見的有形世界,或形界、物質世界。這些主張構成了後世伊斯蘭(lan) 哲學的重要內(nei) 容。

 

受伊斯蘭(lan) 教大小世界理論的影響,清代穆斯林學者劉智在《天方性理圖傳(chuan) 》卷3中說:“天地大世界、人身小世界也。”馬注在《清指南·補遺》中進一步說明其原因:“大哉,真主!四十清晨造化阿丹人祖之體(ti) 形。在每一刻裏,從(cong) 妙世隱藏寶庫中,有一奧妙至價(jia) 之寶隱在阿丹泥水裏”,[8]因此“論色世,則天為(wei) 一大世界,而人居其中;論身世,則人為(wei) 一大世界,而天地居其中。自其外而言之,則萬(wan) 物與(yu) 我無盡;自其內(nei) 者而言之,則物物皆當其體(ti) ”。[9]馬注認為(wei) ,與(yu) 大世界的相對的自然現象同樣出現在小世界上。他說:“性命者,身之無極;形骸者,身之太極;兩(liang) 腎者,身之水火也;兩(liang) 目者,身之日月也;和暖者,身之春也;炎熱者,身之夏也;涼爽者,身之秋也;凍涼者,身之冬也;呼嘯者,身之風生也;吼怒者,身之雷鳴也;汗滴者,身之雨降也;運行者,身之天輪也;坐臥者,身之軸也;頭額者,身之昆侖(lun) 也;耳鼻者,身之陵穀也;百骸者,身之岩石也;唇齒者,身之地垣也;津唾者,身之流泉也;血脈者,身之江河也;髒腑者,身之湖海也;耳鳴者,身之潮聲也;毫毛者,身之草卉也;須發者,身之林木也;蚊蠅者,身之飛禽了;虱蟣者,身之走獸(shou) 也;伏蛔者,身之蛟龍也;燒蟲者,身之魚鱉也;寒火相迫而肌骨交顫者,身之地震也;鼾寐者,身之死也;覺醒者,身之複生也;或夢入華胥,到人未到,或邂骨肉,離合悲歡,身之妙世也;或遊樂(le) 境,如意逍遙,身之天國也;或臨(lin) 險阻,恐懼悲愁,身之禁地也;手足者,身之飛仙也;舌者,心之傳(chuan) 命也;心者,身之阿勒始也”。[10]

 

清代穆斯林學者們(men) 的人類起源論、人與(yu) 世界關(guan) 係論,尤其是其大小世界論,表麵上是在論及天地萬(wan) 物以及人身靈性等問題,其實包含著宗教意義(yi) 上的有形物質世界和無形精神世界,以及重要的認識論意義(yi) 。具體(ti) 而言:一是要讓人們(men) 認識到聖人所言:“你認得自己,便認得造化之真主”,“萬(wan) 匯萬(wan) 形,萬(wan) 物萬(wan) 理。天地一物,人身一用,造化一理”,[11]即認主之道,莫先認已,認已不徹,茫無所歸,身體(ti) 是一部性命,是一部真經的道理。二是強調人的重要性在於(yu) 人聯係著大世界,肩負著象世返歸理世的使命。三是主張天人合一,返樸歸真。

 

二、伊斯蘭(lan) 教與(yu) 儒家關(guan) 於(yu) “性”的論述及其內(nei) 涵

 

“性”,是人的自然質性,通常指人性,亦指人的自然性和社會(hui) 性的統一。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都非常重視對“性”的研究。

 

伊斯蘭(lan) 教認為(wei) ,先天為(wei) 命(魯海),後天為(wei) 性(乃夫斯),人性是先天之命在後天的展現;人性本善,且純而潔,無美不備,無善不全,無纖塵之染,及著形器,汙染漸深,陷於(yu) 血氣,蹈於(yu) 皮囊,求諸滋養(yang) ,賴諸著落,則氣稟勝,而真理蔽矣。《古蘭(lan) 經》指出,“我確已把人造成具有最美形態,然後我使他變成最卑劣的。”(9:4-5)“及其生也,知愛惡,明趨避,貪貨利,好食色,則情偽(wei) 日起,而本性益昏矣,於(yu) 是乎,則變善為(wei) 惡,純潔成汙,甚至為(wei) 諸罪之先導,萬(wan) 惡之媒介也!”[12]在此基礎上,馬注把性分為(wei) 二品,一為(wei) 真性,二為(wei) 稟性:“真性與(yu) 命同源,所謂仁、義(yi) 、禮智之性;稟性因形始具,乃風、火、水土之性。……真性先天所具,稟性如蚌含珠,雖同體(ti) 共命,貴賤各殊”。[13]真性先天所具,稟性後天習(xi) 成,所以性近習(xi) 遠,真性勝則人品勝天仙,稟性勝則人不及禽獸(shou) 。伊斯蘭(lan) 教學者安薩力根據《古蘭(lan) 經》的啟示,把性分為(wei) 四個(ge) 階段,即自任性(乃夫斯安瑪勒),自訟性(乃夫斯落窪默),常惺性(乃夫斯目立黑曼)和安定性(乃夫斯穆土默應奈)。對此四性,清代的穆斯林學者們(men) 均給予了深入的解析。

 

1.安定性。此聖人之性,光明無垢,寧定不遷,習(xi) 主清淨,得蒙親(qin) 授。《古蘭(lan) 經》說:安定的靈魂啊!你應當喜悅地,被喜悅地歸於(yu) 你的主。你應當入在我的眾(zhong) 仆裏,你應當入在我的樂(le) 園裏。(89:27-30)。此性純潔晶瑩,無有絲(si) 毫之背義(yi) ,使其性靈、身心恒常專(zhuan) 於(yu) 真主,無時不忘,精誠專(zhuan) 一,不知有已,隻知有義(yi) ,不知有私,與(yu) 主合德,與(yu) 主之靈光相映,其身、心、才、力,無一不用之於(yu) 主,無一不取悅於(yu) 主。除順主外不知有樂(le) ,除為(wei) 主外,一無所為(wei) ,視萬(wan) 物如浮雲(yun) ,視人我如一體(ti) ,一切言動毫不勉強而自然合禮,一切壹恣行美德不期然而然,無不合義(yi) 。其性最堅,搖之不動,拔之不移,如磐石之安,如泰山之定,素位而行,無往而不自得。今世虛榮如過眼煙雲(yun) ,縱處身鬼域,也不能消其意誌。

 

2.常惺性。此賢人之性,受主醒誨,排難解紛,不慮而知,語默動靜與(yu) 主通徹。[14]《古蘭(lan) 經》說:“以靈魂及使他均衡,並啟示他善惡者發誓,凡培養(yang) 自己的性靈者,必定成功,凡戕害自己性靈者,必定失敗”(91:7-10)。此性常醒不昧,有督查人之身、心、性不正之明,一有不當,即能矯正其不正。人之身心聽其率領,循規蹈矩,無有越雷池之舉(ju) 。此性正是人類道德生活之階段,人能“克已複禮”,正是“常惺性”的功能。

 

3.自訟性。此常人之性,非屬無過,過而能改,埋怨追悔,再不複作。[15]《古蘭(lan) 經》說:“我以複活日盟誓,我以自責的靈魂盟誓。”(75:1-2)此性可以說是理性啟萌,悔悟生活之階段,是人性戰勝獸(shou) 性,理智克服性欲,正義(yi) 戰勝邪惡的階段。人每經一次失敗使自己多一次自訟自責。此性能使人悔過自新,上進不懈,養(yang) 成高尚、善良的性格情操。

 

4.自任性。此愚人之性,為(wei) 惡降管,至死不遷,雖聞勸誡,不能醒悟。[16]《古蘭(lan) 經》“優(you) 素福”章中優(you) 素福說:“我不自稱清白人,人性的確是慫恿人作惡的。”(12:53)此性的表現是虛妄、怨恨,所以最能促成人類傾(qing) 向種種罪惡,促成人類拒絕真理、否決(jue) 正信、走向犯罪。

 

相較而言,儒家探討“性”的理論繁雜,學說眾(zhong) 多。有“繼善成性”說,如《易·係辭上》:“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即認為(wei) 作為(wei) 陰陽對立變化的法則,“道”是沒有不善的,它在人和事物上體(ti) 現出來就成為(wei) “性”。有“性無善惡”論,如《莊子·庚桑楚》:“性者,生之質也”,《孟子·告子》:“生之謂性”,“食色性也”,即認為(wei) 人生來隻有求生和生殖兩(liang) 種欲望,所以性“無善無不善”,“人性之無分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yu) 東(dong) 南”,即以“性”為(wei) 人所具有的自然素質。有“性善”說,如孟子反對告子“性無善惡”的說法,將“性”賦予道德屬性,進而提出“人之性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仁、義(yi) 、禮、智,非有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即認為(wei) 倫(lun) 理道德是天賦予人的本性。有“性惡”說,如荀子認為(wei) “人之性惡,其善者偽(wei) 也”,即認為(wei) 人的天性都有好利、疾惡、好聲色等情欲,所以人性本惡。有“性有善有惡”說,如王充《論衡·本性》載周人世碩曰:“人性有善有惡,舉(ju) 人之善性,養(yang) 而致之則善長;性惡,養(yang) 而致之則惡長”,即善惡兩(liang) 性的發展有賴於(yu) 後天的培養(yang) 。有“性善惡混論”,如西漢人楊雄提出“人之性也善惡混,修其善則為(wei) 善人,修其惡則為(wei) 惡人”,即肯定人的本性是善惡混雜的。尤為(wei) 重要的是,董仲舒和韓愈提出了“性三品”說。董仲舒把人性分為(wei) 上、中、下(善、惡、中)三等:聖人之性、鬥筲之”和中民之性,主張“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中名之性可上可下”,須“性待漸於(yu) 教訓,而後能為(wei) 善”。在董仲舒看來:“人受命於(yu) 天,有善善惡惡之性,可養(yang) 而不可改,可豫‘預’而不可去”。韓愈則把“性三品”說的內(nei) 容更加嚴(yan) 格係統化,把“性”和“情”對立起來,各分上、中、下三等。“性”的內(nei) 容為(wei) 仁、義(yi) 、禮、智、信,是“與(yu) 生具生”的;“情”的內(nei) 容為(wei) 喜、怒、哀、懼、愛、惡、欲,是“接於(yu) 物而生”的。

 

總體(ti) 而言,《中庸》“天命之謂性”說和孟子“性善”論成為(wei) 宋明理學奉為(wei) 正統的人性學說。“人之初,性本善”也成為(wei) 儒家“性”論的主流學說。

 

在宋儒中,張載首先提出了“天命之性”與(yu) “氣質之性”的命題。張載以“氣”為(wei) 宇宙的最高本體(ti) 。所以天地之性出於(yu) “氣”,他認為(wei) “合虛與(yu) 氣,有性之名”。[17]性是由“太虛”本體(ti) 和陰陽二氣合而成的,由此而有“天命之性”和“氣質之性”的分別:“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18]“天命之性”,就是“太虛”本性,純一無缺,是善的來源;“氣質之性”,就是人形成後,由於(yu) 稟受陰陽二氣,各人的身體(ti) 條件,特殊形體(ti) 各不同相同,這種各人的具體(ti) 本性就叫“氣質之性”。人都具有“天命之性”,它是人與(yu) 物成形之前的共同本性;“氣質之性”是人出生後所具的人的本性。因此兩(liang) 者都出於(yu) “氣”,即統一於(yu) “氣”,它們(men) 的關(guan) 係是既有區別而又統一,人們(men) 隻要善於(yu) 反省自己,便能使這兩(liang) 種“性”發生變化。

 

二程則以“理”為(wei) 哲學的最高範疇。他們(men) 認為(wei) 本體(ti) “理”在人性中的體(ti) 現,便是“天命之性”。因此他們(men) 提出了“性即理”的命題。他們(men) 說:“性即是理。理則自堯舜至於(yu) 塗人一也”。[19]“天命之性”的“性”就是“理”,是堯舜和塗人普遍具有的善性。“氣稟之性”,即所謂“生之謂性”是從(cong) “氣”上說的,“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生之謂性”的“性”是“氣”,故有善有不善。“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然不是性中無有此兩(liang) 物而相對生也。有自動而善,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惡,是氣稟有然也”。[20]人性的善惡,是由於(yu) “稟氣”的不同,稟的“清氣”就善;稟的“濁氣”便惡。二程認為(wei) “天命之性”比“氣稟之性”更高更根本。具有“天命之性”的是聖人,“氣有清濁,稟其清者為(wei) 賢,稟其濁者為(wei) 愚”;[21]具有善的“清氣”為(wei) 賢人,具有惡的“濁氣”的為(wei) 愚人。

 

朱熹讚稱張載、二程“天命之性”和“氣質之性”的提法:“此起於(yu) 張、程”,“極有功於(yu) 聖門,有補於(yu) 後學”。但陸九淵則與(yu) 程、朱理學相反,不講“天命之性”和“氣質之性”。他自以為(wei) 得孟子正傳(chuan) ,而講性本善。“人性本善,其不善者,遷於(yu) 物也”。[22]即主張人性本善,不善是因為(wei) 後天的原因而導致。明儒王陽明則繼承發展了陸九淵的“性”論,他的弟子把他的學說概括為(wei) 四句話:“無善無惡是之體(ti) ,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wei) 善去惡是格物”。[23]

 

綜觀伊儒語境下的“性”學,無論是伊斯蘭(lan) 教“性四品”說,還是儒家“性三品”說,以及“天命之性”“氣質之性”主張和“性善”論,都確定“性”本純善,其不善皆因後天因素所致;都主張其性無改,但性可養(yang) 可修,修則可清善,不修則濁惡。“人秉天地全體(ti) 而清濁兼,故位不兩(liang) 立。勝期清者,品逾天仙;勝其濁者,不若禽獸(shou) ”。[24]“人皆可以為(wei) 聖人,而君子之學必至聖人而後已”。[25]人皆可以為(wei) 聖人,則具惡性之人,便可規惡遷善,達聖人境界。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在“性”學上的不同隻是一個(ge) 側(ce) 重於(yu) 宗教層麵,一個(ge) 側(ce) 重於(yu) 道德層麵。

 

三、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關(guan) 於(yu) “心”的論述及其內(nei) 涵

 

穆斯林和儒家還分別從(cong) 宗教和道德層麵對“心”的命題進行探討和論述。

 

阿語稱“心”為(wei) 蓋力布。伊斯蘭(lan) 教把“心”列為(wei) 信仰的起點和根本。聖訓說:“穆民之心是真主的寶座”。神聖聖訓中真主說:“天地不能盛載我,惟穆民之心能容納我”。聖訓還說:“人身體(ti) 中有一塊肉,它若好,五官身骸具好,它若壞,五官形骸具壞。你們(men) 知道嗎?它就是心”,“認識心靈及其本質被視為(wei) 崇奉聖教的根本,遵循正道的起點”。[26]10世紀伊斯蘭(lan) 教思想家安薩裏說:“心有兩(liang) 層含意,一是存放於(yu) 人左脅的鬆果形肉質器官,在那個(ge) 肉質器官的中空部有黑血,是命之源泉。我們(men) 現在著力介紹它的形狀和它的功能,是因為(wei) 與(yu) 它相聯係的主旨是醫學,而非宗教。這個(ge) 心不但存於(yu) 動物身上,而且它還存在於(yu) 死人身上。……這不是在這本書(shu) 中所要涉及的;二是它是來自安拉的抽象而透明的存在,它與(yu) 身體(ti) 之心髒之間有某種聯係,那種透明存在本質所在。是人類認識的關(guan) 鍵,它是接受批評、責成、懲罰和要求的主體(ti) 。我們(men) 在本書(shu) 中所涉及的心,就是這種透明的存在。”[27]安薩裏在這裏所說的不是人的形而下的髒器之心,而是人的抽象的形而上的無形之心。成書(shu) 於(yu) 13世紀中葉的《歸真要道》一書(shu) 將形而上之心概括為(wei) “七德”,即“心含七德,作是靈明”。“心有七德,每一德有一德之作用,猶天有七政,每一政各有專(zhuan) 職,每一德有一德藏,如每一政各有各宮”。[28]

 

第一藏名為(wei) 索得日,為(wei) 順德藏。順德者即伊斯倆(lia) 目(順從(cong) 、和平、順主)之德。藏於(yu) 最外一藏中。《古蘭(lan) 經》雲(yun) “真主為(wei) 伊斯蘭(lan) 而開拓其胸襟,故能接受主的光明者”。(39:22)

 

第二藏名為(wei) 蓋力布,為(wei) 信德藏。信德者即伊瑪尼(信仰)之德,藏於(yu) 蓋力布中。《古蘭(lan) 經》雲(yun) “真主將真信銘刻在他們(men) 信上”(58:22)。人能慎思,明辯、存心、側(ce) 耳者則以此心維持之。

 

第三藏名為(wei) 什阿複,即同情和愛戀,為(wei) 惠德藏,即將同情、愛戀、憐憫之心藏於(yu) 什阿複心中。《古蘭(lan) 經》雲(yun) :“愛深入其心”(12:30)。此段經文本指男女間愛言,但除此外,惻隱、慈祥、愛惜、憐憫、撫恤、仁愛等等皆指此心。

 

第四藏名為(wei) 富阿德,為(wei) 明識藏,即開明大見藏之於(yu) 此心中。《古蘭(lan) 經》雲(yun) :“他的心沒有否認他所見的”(53:11)。指穆聖初次受命,傳(chuan) 達使命的天仙如見故人,毫不懷疑。這是指明識心開,知所未知之理,識所未識之事。此心一開,猶如天空之日普照大地,能了悟三世之真理。

 

第五藏名為(wei) 罕白口土力蓋力布,為(wei) 篤真藏。此德一顯,趨向真主之心,純一不雜,敏行不倦,如火之炎,直上無礙,其光四射,內(nei) 外皆明,睹物見主,參理知隱,察氣明化,可以物見真。伊本·阿拉比曰:“不見一物則已,見一物即見真主”,即在此境界中所言。其意為(wei) 天地萬(wan) 物,無一非真主妙用之顯著,即無一非真主本然之所在也”。

 

第六藏名為(wei) 素外答,為(wei) 發隱藏。即先天一切不可思議之理,後天一切能揣測之道,後世一切幽玄,尋常知識無從(cong) 研討之精微,皆藏積於(yu) 此,此心展開,一切至深至微至精至玄人無所蔽,知人所不能知,見人所不能見,言人所不能言,為(wei) 人所不能為(wei) ,心為(wei) 真主本然真光之鏡,身為(wei) 真主妙用發現之具。《古蘭(lan) 經》雲(yun) :“人確忽見此事,現在我已揭開你的蒙蔽,所以你今日的眼光是銳利的”(50:22)。此正是《五更月》中“更超名相真諦顯,天人合一要渾化,三忘盡時本然湛。玄中妙、妙中玄,難語難言默自然”的境界。

 

第七藏名為(wei) 穆赫折吐力蓋力布,為(wei) 真現藏,即真光顯現。此心發現,物無相礙,人無欲牽,全體(ti) 大用莫不顯我,是為(wei) 初心。此為(wei) 《五更月》中“扯破純一錦幔子,鑽碎一真玉圈窠。無晨夕,無如何,依然最初獨自樂(le) ”的境界。

 

以上前三德,所藏之位,都在形而下之中。處境極外,故常被氣血所蔽,魔鬼所擾,不穩有變。後四德,皆藏於(yu) 形而上的無形之妙心中。雖不著於(yu) 形色,然亦不離於(yu) 方寸之間,卻不落於(yu) 形色,氣血無染,魔鬼不敢近。

 

清代穆斯林學者王岱輿在《正教真詮·真心章》中將心分為(wei) 三類,獸(shou) 心、人心和真心,並認為(wei) 此三心共有七品,正是上述七德。他把七德稱為(wei) 欲品、智品、仁品、見品、喜品、玄品和至品,並認為(wei) 庸眾(zhong) 之人隻有欲、智、仁三品,亦即上述的前三德(藏),惟穆民方能全七品;獸(shou) 心由於(yu) 覺性而居欲品,即上述的第一藏,由於(yu) 靈性,人心居智、仁二品,即上述的第二、三藏;真心居見、喜、玄、至四品,即上述的第四、五、六、七藏,“是無已而遵乎明命”。[29]

 

儒家也十分重視對“心”的研究。從(cong) 《尚書(shu) 》到宋明理學家,形成了重要的“心”學理論體(ti) 係和陸九淵、王陽明的陸王心學學派。

 

《尚書(shu) ·大禹謨》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在宋儒看來是堯、舜心心相傳(chuan) 的道統真傳(chuan) ,也是儒家心法要訣的真傳(chuan) 。明儒王守仁說:“聖人之學,心學也,堯、舜、禹相授也。……此心學之原也”。儒家心學把“心”分為(wei) “道心”和“人心”,並且把它和“天理”“人欲”相聯係。在朱熹看來,本體(ti) 的“心”叫做“道心”,“心”的作用叫做“人心”,也即形而上的精神性的“心”和形而下的形體(ti) 性的“心”。形而上的精神性的“心”就是“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眾(zhong) 理而應萬(wan) 事者也”,形而下的形體(ti) 性的“心”就是“如肺肝五髒之心,卻是實有一物”。形而上的精神的“心”主宰、決(jue) 定形而下的形體(ti) 之“心”,形而上的精神性的“心”是形而下的形體(ti) 之“心”的動靜根源。來源於(yu) “性命之正”,而出乎“義(yi) 理”的是“道心”;來源於(yu) “形氣之私”而出乎“私欲”的是“人心”,所以朱熹認為(wei) “道心者,天理也。微者精微;人心者,人欲也。危者,危殆也”。因而在二程也持“道心”“人心”這說,在他們(men) 看來“人心人欲也;道心天理也”,所謂“天理”,“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30]“去”人“欲”就是好色、好貨、好名等私欲,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複起,方始為(wei) 快”。所以“存天理,滅人欲”是宋明理學家的重要命題。

 

陸九淵明確提出“心”為(wei) 宇宙本體(ti) 、“吾心便是宇宙,吾心即是宇宙”的哲學思想和“心即理”的宇宙觀。陸九淵13歲時,讀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的對“宇宙”二字的解釋,忽然“大省”,“宇宙內(nei) 事,是已分內(nei) 事。已分內(nei) 事,是宇宙內(nei) 事”。由此他得出結論:東(dong) 、西、南、北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31]陸九淵的心學內(nei) 容和特征主要有以下幾點:首先,心是認識器官,又是知覺能力。“人非草木,安得無心?心於(yu) 五官最尊大……孟子曰:‘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其次,心是意誌本體(ti) ,是一切倫(lun) 理道德規範的最終根源。“人之所以異於(yu) 禽獸(shou) 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之者,去此心也。故曰:‘此之謂失其本心’。存之者,存此心也。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四端者,即此心也;天之所以與(yu) 我者,即此心也”。[32]他所謂的“四端”,就是指惻隱、羞惡、是非、辭讓的四端,這是一種先天的道德原則。第三,心是一種意誌能力和主體(ti) 精神。他說:“《書(shu) 雲(yun)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解者多指人心為(wei) 人欲,道心為(wei) 天理。此說非是。心,一也,人安有二心?自人而言,則曰惟危;自道而言,則曰惟微。罔念作狂,克念作聖,非危乎?無聲無臭,無形無體(ti) ,非微乎”。[33]陸九淵不同意把心區分為(wei) 道心和人心,認為(wei) 心隻有一個(ge) ,心在不同時間、空間、人身,都是相同的。這個(ge) 超時間、超空間的“心無聲無臭,無形無體(ti) ,它是一個(ge) 超然於(yu) 社會(hui) 之上,又不脫離吾心的主體(ti) 精神。在陸九淵看來,心是一個(ge) 不分時代、地區、人身,囊括宇宙萬(wan) 物的唯一精神實體(ti) 。就其不分時間、空間來說,可以“無物”;就其不分人身來說,則可以“無我”。無物、無我,唯“心”萬(wan) 世一揆,亙(gen) 古亙(gen) 今,永遠存生,這就是陸九淵的心學體(ti) 係。

 

明代的王守仁集曆代儒家心學之大成,對心作了更加確切的規定。他把認識主體(ti) “心”與(yu) 客體(ti) “理”合而為(wei) 一,主張“心即理”,主要表現在:首先,心是具有意識活動的精神實體(ti) 。王守仁明確反對心為(wei) 思維器官之說,“心不是一塊血肉凡知覺處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視聽,手足之知痛癢,此知覺便是心也”。心不僅(jin) 主宰身及各種器官,而且心便是知覺、便是認識。“心者身之主宰,目雖視而所以視者,心也;耳雖聽而所以聽者,心也;口與(yu) 四肢雖言動而所以言動者,心也”。[34]其次,心是具有道德倫(lun) 理的主觀意識。心在不同的地位和狀況下,可做不同的規定。如以心的全體(ti) 惻怛而言則稱之為(wei) 仁,以其得宜則為(wei) 義(yi) ,以其條理而說則為(wei) 理。忠、孝、仁、義(yi) ,是“心”的重要規定性。他說:“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ge) 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個(ge) 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個(ge) 信與(yu) 仁的理。都隻在此心,心即理也”。事父、事君、交友、治民的孝、忠、信、仁之理都在此心,“心即理”,心便具有仁、信、忠、孝等道德倫(lun) 理。第三,心之本體(ti) 是不動的,但蘊含著發為(wei) 事事物物的功能。他說:“心之本體(ti) 原自不動”;[35]“心之本體(ti) ,固無分於(yu) 動靜也,理,無動者也”。[36]理、心渾然一體(ti) 而無動,才能維護心的至高無上性及其最高範疇的地位,心又是萬(wan) 事萬(wan) 物的本原,“不動”的心能派生萬(wan) 物,隻是寂然通感的性質。既“寂然”而又“感而遂通”,這便是個(ge) 中之妙。王守仁以心為(wei) 主觀意識、道德倫(lun) 理以及不動等屬性,這樣心便是抽象的精神。它是王守仁哲學的出發點。

 

從(cong) 以上的介紹不難看出,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在各自的語境下對“心”賦於(yu) 了不同的內(nei) 涵。由於(yu) 他們(men) 各自生活的社會(hui) 背景,曆史進程、認識角度、思想意識、信仰理念的不同,所以對“心”的認識和論述在具體(ti) 細節上有所區別。但在整體(ti) 上,他們(men) 對“心”的認識都是形而上的,是無形的、抽象的,是精神實體(ti) 。他們(men) 都把心分為(wei) 形而上與(yu) 形而下的“心”,都認為(wei) 形而上的精神之“心”是身之主宰,是認識的主體(ti) ,並且認為(wei) 凡是聖賢對“心”的認識都是一致的。正如陸九淵說的,“心,隻是一個(ge) 心。某之心,吾友之心,上而知百載之心,下而千百載複有一聖賢,其心亦隻如此。心之體(ti) 甚大,若能盡我之心,便與(yu) 天同”。馬注也說:“經雲(yun) :‘真主按阿勒始以造奴輩之心’。心者,身體(ti) 之阿勒始也。阿勒始居色界之盡限(天地與(yu) 宇宙相比是九牛一毛’,宇宙與(yu) 阿勒始相比乃滄海一粟-——筆者按),……然周天之阿勒始居表,周身阿勒始居裏,表則能含萬(wan) 物,裏則能承載真主。萬(wan) 有之物不在身內(nei) ,萬(wan) 有之理不在身外,以形論之,則天之阿勒始大;以理論之,則心之阿勒始尤大”。[37]馬注與(yu) 陸九淵一樣,認為(wei) 聖人之“心”“理”東(dong) 西方都一樣。他在《清真指南·原道·跋》中引用孔子的話“東(dong) 方有聖人焉,此心此理同也;西方有聖人焉,此心此理同也。”陸九淵說:“千古聖賢若同堂合席,必無盡合之理,然此心此理,萬(wan) 世一揆也”。[38]

 

四、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關(guan) 於(yu) “命”的論述及其內(nei) 涵

 

在伊斯蘭(lan) 教看來,“命”即指真主的“命令”,又指人的“靈魂”。《古蘭(lan) 經》雲(yun) :“他是天地的創造者,當他判決(jue) 一件事的時候,他隻對那件事說聲‘有’,它就有了”。(2:117)達浦生認為(wei) 這正是“天命謂之性”之真詮,“‘有’即命令,命即性也”。“命”阿語稱為(wei) 如罕(又稱活性)。《古蘭(lan) 經》說:“他精製他所創造的萬(wan) 物,他最初用泥土造人。然後用賤水的精華創造他子孫。然後使他健全,並將他的精神吹在他的身體(ti) 中,又為(wei) 他們(men) 創造心靈耳目”(32:7-9)。馬堅將這裏的如罕譯為(wei) “精神”,但意義(yi) 是一樣的,是名異而意同,經旨為(wei) 人類始祖由土而造,其後裔由精水造之,由精化脂,由胎成體(ti) ,由體(ti) 成形,形體(ti) 即全,真主賦予“靈魂”,這就是“命”之由來。中世紀穆斯林哲學家、醫學家伊本·西那(阿維森納)在證明靈魂的存在時指出:“我們(men) 看到有些形體(ti) 是有感覺的,並且有隨意的運動;或者看到有些形體(ti) 攝取著營養(yang) ,生長著,並且繁殖出同類的東(dong) 西來。它們(men) 之所以有這些作用,並不是靠他們(men) 的形體(ti) 性。由此可見,要發生這些作用,它們(men) 的本質中就得有一種異於(yu) 它們(men) 的形體(ti) 性的本原存在。發生這些作用的東(dong) 西(總之,就是一切作為(wei) 產(chan) 生作用的本原的東(dong) 西,這些作用是一律伴隨著意誌的),我們(men) 就稱為(wei) 靈魂”。“靈魂應當是植物和動物賴以成為(wei) 現實的東(dong) 西。”[39]

 

伊斯蘭(lan) 思想家安薩裏把“靈魂”分為(wei) 兩(liang) 種含意,一是“源於(yu) 心髒內(nei) 腔,通過脈博的跳動遍布周身的妙體(ti) 。它運行於(yu) 體(ti) 內(nei) 時,觀聽聞嚐摸等生命之光便流溢於(yu) 各個(ge) 肢體(ti) 。”二是“人體(ti) 中具有認知特性的奇異存在……‘來自安拉的抽象而透明的存在,它與(yu) 心髒之間有某種聯係。這種透明的存在正是人的本質,它是人認知的關(guan) 鍵所在,它正是接受責成、要求、批評、懲罰的主體(ti) ’。”[40]

 

對於(yu) “命”即靈魂的探討,穆斯林學者們(men) 謹遵《古蘭(lan) 經》的教導“靈魂是我主的機密”(17:85),認為(wei) 它是來自安拉的機密,人類理性無法認識到其實質,因而他們(men) 在人類理性有限的範圍內(nei) ,按照生命體(ti) 征的表現形式,作了甚慎的有限探討。他們(men) 認為(wei) “靈魂”亦即命“一本而含有六品”:1.繼性。“繼性者,繼真宰之本然而有者也。真宰之性,無有開其先,但有繼其後者,此性則因真宰本然以為(wei) 本然,故曰繼性。此性即真宰之首顯而以萬(wan) 性之本原者也”。2.人性。也稱本性,是指人在先天被賦予的各自所得之性。與(yu) 繼性在意義(yi) 上稍有差別,而區分不大。3.氣性。人所稟於(yu) 後天氣質之性。是人的愛惡性和七情六欲的源泉。4.活性。“附於(yu) 軀體(ti) 而以為(wei) 知覺運動者也,是謂食色性”。也稱為(wei) 動物性。5.長性。又稱發育性,是軀體(ti) 賴以生長,從(cong) 小到大,由弱到強的生長功能。6.堅定性。即堅定軀體(ti) ,而不使其支離解散的特性。是人體(ti) 其它機能得以正常運轉的基礎。

 

伊本·西那將靈魂分為(wei) 植物靈魂、動物靈魂、人的靈魂。植物靈魂的機能在於(yu) 營養(yang) 、生長和繁殖;動物靈魂的機能在於(yu) 運動和知覺;人的靈魂的機能在於(yu) 行動和認識。人不僅(jin) 專(zhuan) 有人的靈魂,而且具有動物靈魂和植物的靈魂。就是說人的靈魂包含了植物靈魂和動物靈魂的一切機能。

 

儒家謹遵孔子“六合之外,存而不論”的教誨,對人類社會(hui) 之外的宇宙現象和理性接受範圍之外的神性精神不予談論,所以講“命”都是關(guan) 乎人事的。儒家對“命”的論述一般與(yu) “天命”相連接,主要有三種含意:一是指上天的意誌和命令,能致命於(yu) 人,決(jue) 定人類的命運;二是指吉凶禍福、壽夭貴賤以及人對之無可奈何的自然界的必然性;三是先天的自然稟賦。《詩經》的“周頌”就有《昊天成命》篇。《漢書(shu) ·董仲舒傳(chuan) 》中說:“天令之謂命”。孔子在《論語》中講“命”五次半,講“天命”三次。分別是:“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道之將行也輿,命也;道之將廢也輿,命也。公伯竂其如命也何。”“不知命,無以為(wei) 君子也。”“五十而知天命。”“君子有三畏:畏天命,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孔子在這裏所講的“命”和“天命”都是與(yu) 人的壽限禍福,大自然的必然性相聯係。“不知命,無以為(wei) 君子”,“五十而知天命”則與(yu) 上天給人的稟賦相聯係。孟子說:“莫之為(wei) 而為(wei) 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萬(wan) 章上)。主張“立命”,強調努力盡人的本分。《禮記·中庸》“天命謂之性”,則是指上天將命賦予人,而後成為(wei) 人之性的自然稟賦。宋以後,理學家們(men) 發揮《中庸》之義(yi) ,把人性和道德意識看做是“天”所“命”給人的自然稟賦。程顥說:“言天之付與(yu) 萬(wan) 物者,謂之命”。二程、朱熹都主張“天命之性”。“天命之性”比“氣稟之性”更高、更根本,是具有純善的聖人之性。程頣說:“孟子曰‘盡其心,知其性’。心即性也。在天為(wei) 命,在人為(wei) 性”。[41]在這裏程頣,肯定了“命”即是天的命令,又是天賦於(yu) 人的精神,又是人的性在先天的反映和表現形式。[42]

 

五、伊儒對話語境下的身、性、心、命關(guan) 係

 

關(guan) 於(yu) 身、性、心、命的關(guan) 係,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都認為(wei) 身是性、心、命的載體(ti) 。馬注指出:“真主諭雲(yun) :‘我把人造化在至美端莊裏,然後將他歸於(yu) 低中之至低’。端莊者命也,至低者身也”,“無身體(ti) ,不能顯靈命之妙用,無靈命不能顯真主之全品”,“靈命不離身體(ti) ,若離身體(ti) 則身體(ti) 皆死”。[43]王岱輿也指出:“人之身,乃天地萬(wan) 物形色之精微;人之性乃天地萬(wan) 物本來之樞極,而心之色,又是身之拔萃,心之妙又是性之玄機”。與(yu) 之相類似,王守仁認為(wei) 身體(ti) 隻是一具軀殼:“這個(ge) 真已,是軀殼的主宰”。[44]具體(ti) 而言,雙方的論述有以下層次:

 

(一)命-性關(guan) 係:“先天為(wei) 命,後天為(wei) 性”與(yu) “在天為(wei) 命,在人為(wei) 性”

 

伊儒學者們(men) 認為(wei) ,“命”是真主在先天即精神世界中,將自己的意誌與(yu) 大能賦予每個(ge) 人,而在後天,即現實世界中就反映為(wei) 每個(ge) 人不同的“性”。諸如生命、成長、命運、品位、善惡、智愚等。所以馬注說:“先天為(wei) 命,後天為(wei) 性”。[45]他還舉(ju) 果與(yu) 種的關(guan) 係為(wei) 例,說明“命”與(yu) “性”的關(guan) 係,“命之果在種時叫做命,在取果時就謂之性”。[46]王岱輿也認為(wei) ,“命”即“性”,但“命”又不等同於(yu) “性”,不即不離,缺一不可。“先天為(wei) 命,後天為(wei) 性,命乃種子性乃果子。命非性,不離於(yu) 性,性非命,不離於(yu) 命。非命則無性,非性則不全矣”。[47]所以他認為(wei) :“性有二等,一曰真性,二曰生性,真性與(yu) 命同源,乃仁、義(yi) 、禮、智之性,所得先天;生性因形始具,乃風、火、水、土之性,所得後天”。[48]他還認為(wei) “性命”是各物的本然之具,“善惡”則是“性命”之發用,是“性命”作用的結果:“人類所秉授之性根於(yu) 真宰本然,中所含自然之妙,隱則為(wei) 用,顯則為(wei) 命”。[49]

 

“在天為(wei) 命,在人為(wei) 性”[50]則是宋儒程氏兄弟的“性”學命題。二程主張“天命之性”與(yu) “氣質之性”。“天命之性”是本體(ti) “理”在“性”中的體(ti) 現,是善;“生之謂性”是從(cong) “氣”上說的,有善有惡。“理”“道”“天”是相同的範疇。“理”成之在人為(wei) “性”,則“天道”亦然。“性與(yu) 天道一也。天道降而在人,故為(wei) 之性”。[51]在二程看來性是上天賦予人的天命,是人固有的仁、義(yi) 、禮、智之命。而人之喜、怒、哀、樂(le) 則是性在後天所稟氣質之後的作用體(ti) 現。

 

(二)心-性關(guan) 係:“非性無心,非心無性”與(yu) “心即性也”

 

“非性無心,非心無性”[52]是穆斯林“心即性”的另一種表述。達浦生解釋說“無首顯大命中所含之性,則不能顯無方所之心,無方所之心與(yu) 無形體(ti) 之情會(hui) 合,而成後天無形之性與(yu) 有形之心,有形之心,即身體(ti) 中央所有之肉心,此心乃無形之心,無形之性所寓之位也。蓋無形之心,為(wei) 先天性所從(cong) 出,有形之心,為(wei) 後天性所從(cong) 入。心性異名,種果一異”。[53]

 

宋儒程氏兄弟則按照孟子“盡其心,知其性”的思想,提出了“心即理也”的主張,並認為(wei) “在天為(wei) 命,在人為(wei) 性,論其所主為(wei) 心”。[54]王守仁說:“天命之性,具於(yu) 吾心”,“天下寧有心外之性?”所以在王守仁看來,“心”即性,又是理,理是心之條理,是心之所發,亦是“心”的表現:“理也者,心這條理也。是理也,發之於(yu) 親(qin) 則為(wei) 孝,發之於(yu) 君則為(wei) 忠,發之於(yu) 朋友則為(wei) 信。”[55]

 

(三)“克已複禮”關(guan) 係:“大聖戰”與(yu) “存理滅欲”

 

在伊斯蘭(lan) 教看來,克製私欲,自強不息,敬畏真主,始終不渝是一場與(yu) 自我奮鬥的“大聖戰”。先知對門弟子說:“我從(cong) 小聖戰回歸到大聖戰。”弟子不解而問“何為(wei) 大聖戰?”穆聖回答說:“聖戰有大有小,上陣殺敵是小聖戰,與(yu) 自性私欲鏖戰是大聖戰”。先知說“自性為(wei) 諸惡之母,淫亂(luan) 之媒介”。所以心必須時時與(yu) 之征戰,刻刻為(wei) 之防備。所以自性私欲不製,則難以為(wei) 人,但製性不易,較之上戰場殺敵更為(wei) 艱難。因而征服私欲,克服自性就稱為(wei) “大聖戰”。

 

宋儒則提出了“存天理,滅人欲”的主張。程頤說“人心人欲也,道心天理也”,朱熹在解釋十六字心傳(chuan) 時說:“聖賢千言萬(wan) 語,隻是教人明天理,滅人欲”。王守仁認為(wei) “聖人述六經,隻是要正人心,存天理,滅人欲”,“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56]“去人欲”,就是“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欲,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痛根,永不複起,方始為(wei) 快。”[57]“存天理,滅人欲”就成為(wei) 宋明理學家的重要命題,宋明以後成為(wei) 中國封建社會(hui) 的主流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築的理論基礎。“克已複禮”是孔子在《論語·顏淵》中提出的。孔子認為(wei)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是“克已複禮”的“四目”。宋儒進一步細化為(wei) “非禮便是私意……須是克盡已私,皆歸於(yu) 禮,方始是仁。”程顥說:“克已則私心去,自然能複禮。”[58]“克已”就是去“私心”“禮”即為(wei) “本心”,“本心”即為(wei) “天理”,所以“複禮”就是“複天理”,這就是“克已複禮”的宗旨。在穆斯林學者看來,“孔子‘克已複禮’與(yu) 穆聖之‘與(yu) 自性鏖戰’文異而道同也。吾人與(yu) 自性鏖戰,能達到征服之目的。”[59]

 

(四)天人合一、認主知天關(guan) 係:“正身、清心、盡性”與(yu) “盡心、盡性、知天、無一物非我”

 

伊斯蘭(lan) 教認為(wei) ,“身正”則其身可為(wei) 反映真主的本然之鏡,將真主諸美德映照於(yu) 正人之身。“穆民是穆民之鏡”,前之“穆民”指篤信者,後之“穆民”為(wei) 真主。穆民謹遵主命聖訓,力行利人濟世之美德,即是真主本然中所含大德,借穆民之身反映,而發顯於(yu) 世。“心清”則心為(wei) 反映真主之光,“穆民之心是真主的寶座”。人誠心信主,則心鏡常照,真主之全體(ti) 大用之光即顯映於(yu) 心鏡之中。聖訓雲(yun) :“天地不能容我,惟穆民心能容我。”天地雖大,真主視之不過太虛中的蒼海一粟,穆民心雖小,能受主光,能容主機,此即大中見小,小中見大。“性盡”則其性為(wei) 天人合一之理,當此境界,其人舉(ju) 心動念,視聽說為(wei) ,似已非已,皆真主之行為(wei) 也。即“人形雖具,已屬真主”。謹守五功,以正身,清於(yu) 外境之所擾,清於(yu) 內(nei) 德,反省已身,用信仰擦明心境,即可清心。發揮性分中所含諸美德,以真主之諸美德為(wei) 已行為(wei) 規範,以真主之命為(wei) 自我之命,以真主之言為(wei) 自我之言,以真主之行為(wei) 自我之行則可盡性。正身、清心、盡性的唯一目的,就是真誠反省,實踐進修,變化性質,打破物欲之藩籬,斬斷自性的桎梏,歸還原來之境。正如馬注所言:“既言命出於(yu) 性,性本於(yu) 命,不測無二……既宜因教尋道,因道悟性,因性顧命,因命知天,因天思主”,“經雲(yun) 性為(wei) 寶鏡,靈命即其光明,嗜性乃為(wei) 缺垢,垢勝則光減,光勝則垢滅”,“惟憑學問琢磨,才智參想,明德之分辨,方可複命歸真,永登天境。”[60]《五更月》中總結為(wei) :“二更末月正輝,人心惟危道心微……三更初月正清,大道不離本身尋,乾坤大,物無窮,盡在微軀方寸中。道包天地人包道,貫徹萬(wan) 物不遺塵,知的精,好用功,認已明時,認主明”,“五更中,月正殘,清心淨性道成全,……天人合一要渾化,三忘盡時本然湛。”

 

儒家曆來就有修身養(yang) 性的傳(chuan) 統《大學》中有“修齊治平”“明明德”的說法。周敦頣在《太極圖說》中有“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以達到“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的目標。朱熹說:“心者,人之神明,以具眾(zhong) 理而應萬(wan) 事者也”。朱熹要人們(men) 通過修心養(yang) 性,使“人心”轉危而安,“道心”由隱而顯,“人心”服從(cong) “道心”。陸九淵直接提出“宇宙便是吾心”,他說“孟子雲(yun) :‘盡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心隻是一個(ge) 心,……心之體(ti) 甚大,若能盡我之心,便與(yu) 天同”。[61]朱熹提倡“揩拭”功夫,他以“理”為(wei) 最高本體(ti) ,通過格物達到窮理,朱熹認為(wei) :“理”與(yu) 氣相雜,便是氣質之性,“理”在“清氣”中好比珠在水裏,透底明亮,“理”在“濁氣”中,好比明珠在濁水裏,外麵看不到明亮。要恢複明珠的明亮,就要下功夫把水中的明珠揩拭盡。這個(ge) 揩拭的過程,就是《大學》上所說的“明明德”的過程,就是“存天理,滅人欲”的功夫。陸九淵提倡“格盡”,他以“心”為(wei) 本體(ti) ,隻需反省內(nei) 求就可以自己體(ti) 認“吾心”,“致知”就是徹悟“本心”。當“本心”所外現的“物”返回到“本心”時,“致知”就是一種“一是即是,一明皆明”。[62]宋儒張載則更是循著盡心-盡性-知天-無一物非我的內(nei) 向路線來闡發他的哲學思想。他說“世人之心,止於(yu) 聞見之狹。聖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63]他主張的就是不以聞見桎梏其心,以直覺的“盡心”方法達到“知性知天”。正如他說的“盡天下之物,且未須道窮理,隻是人尋常據所聞,有拘管局殺心,便以此為(wei) 心,如此則耳目安能盡天下之物?……盡了心,性又大於(yu) 心,方知性便未說盡性,須有次序,便去知道性,性即天也”。[64]他的意思就是排除直觀認識方法和理性認識方法,通過“盡心”的內(nei) 心體(ti) 驗和直覺方式,而“知性知天”,並“盡天下之物”。

 

六、結語

 

正因為(wei) 伊斯蘭(lan) 教和儒家在“身、心、性、命”的探討和認識論上的諸多共性,遂產(chan) 生了明未清初以儒釋伊的穆斯林學者,或曰伊儒學者。他們(men) 精通儒釋道學說,開創了伊儒思想和而不同、成功融合的新思維,為(wei) 不同文化圈的思想文化的融合而非對抗開創了成功的範式。[65]當代美國學者亨廷頓“文明衝(chong) 突論”中的重要一項,就是伊斯蘭(lan) 與(yu) 儒家文化相聯合以對抗西方文化,從(cong) 而引起中西文化的衝(chong) 突。其論正確與(yu) 否姑且不論,但聯合之說並非空穴來風,亨廷頓看到了伊斯蘭(lan) 和儒家在許多思想上確實存在相通或相同的結合點。所以杜維明先生一語道出伊斯蘭(lan) 和儒家文化對話的重要意義(yi) :“伊斯蘭(lan) 和儒學的對話,應該成為(wei) 這個(ge) 重大課題(即中華民族的再生和世界和平的重組)的精神資源的非常關(guan) 鍵的一部分”。[66]



注釋:

 

[1] 劉智:《天方三字經》,馬廣德選注:《回族經堂歌》,寧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4頁。

[2] 《朱子語類》卷94,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下引不注。

[3] 梁紹輝:《太極圖說通書(shu) 義(yi) 解》,南海出版社1991年版,第48頁。

[4] 《正教真詮 清真大學 希真正答》,寧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6頁。

[5] 劉智:《天方三字經》,第3-4頁。

[6] 馬注:《清真指南》,寧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7頁。

[7] 任厚奎、羅中樞主編:《東(dong) 方哲學概論》,四川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86-187頁。

[8] 金宜久:《中國伊斯蘭(lan) 探秘》,東(dong) 方出版社1999年版,第139頁。

[9] 馬注:《清真指南》,第381頁。

[10] 馬注:《清真指南》,第382頁。

[11] 馬注:《清真指南》,第383頁。

[12] 達浦生:《伊斯蘭(lan) 六書(shu) 》,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年版,第117頁。

[13] 馬注:《清真指南》,第377-378頁。

[14] 馬注:《清真指南》,第91-92頁。

[15] 馬注:《清真指南》,第88頁。

[16] 馬注:《清真指南》,第88頁。

[17] 《正蒙·大和篇》,《張載集》,第9頁。

[18] 《正蒙·誠明篇》,《張載集》,第23頁。

[19] 《河南程氏遺書(shu) 》卷18,《二程集》,第204頁。

[20] 《河南程氏遺書(shu) 》卷1,《二程集》,第10頁。

[21] 《河南程氏遺書(shu) 》卷18,《二程集》,第204頁。

[22] 《語錄上》,《陸九淵集》卷34,第416頁。

[23] 《傳(chuan) 習(xi) 錄下》,《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3。

[24] 馬注:《清真指南》,第379頁。

[25] 《河南程氏粹言》卷1,《二程集》,第1199頁。

[26] [阿]安薩裏:《聖學複蘇精義(yi) 》下冊(ce) ,馬玉龍譯,商務印書(shu) 館2001年版,第404頁。

[27] 《聖學複蘇》阿文版第3冊(ce) ,馬廷義(yi) 譯,甘肅伊斯蘭(lan) 教協會(hui) 印,第3頁。

[28] 達浦生:《伊斯蘭(lan) 六書(shu) 》,第124頁。

[29] 《正教真詮、清真大學、希真正答》,第164頁。

[30] 《傳(chuan) 習(xi) 錄下》,《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3。

[31] 《象山先生行狀》,《陸九淵集》卷33,第388頁。

[32] 《與(yu) 李宰(二)》,《陸九淵集》卷11,第149頁。

[33] 《語錄上》,《陸九淵集》卷34,第395-396頁。

[34] 《傳(chuan) 習(xi) 錄下》,《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3。

[35] 《傳(chuan) 習(xi) 錄上》,《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1。

[36] 《答陸原靜書(shu) 》,《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2。

[37] 馬注:《清真指南》,第147頁。

[38] 《答陸原靜書(shu) 》,《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2。

[39] [阿]伊本·西那:《論靈魂》,王太慶譯,商務印書(shu) 館1997年版,第8頁。

[40] [阿]安薩裏:《聖學複蘇精義(yi) 》下冊(ce) ,第406頁。

[41] 《河南程氏遺書(shu) 》卷18,《二程集》,第204頁。

[42] 丁曉東(dong) :《身份、道德與(yu) 自由契約——儒家學說的製度性解讀》,《法學家》2014年第3期。

[43] 馬注:《清真指南》,第83頁。

[44] 《傳(chuan) 習(xi) 錄上》,《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1。

[45] 馬注:《清真指南》,第83頁。

[46] 馬注:《清真指南》,第88頁。

[47] 《正教真詮、清真大學、希真正答》,第55頁。

[48] 《正教真詮、清真大學、希真正答》,第59頁。

[49] 《伊斯蘭(lan) 性學解》,《伊斯蘭(lan) 六書(shu) 》,第111頁。

[50] 《河南程氏遺書(shu) 》卷18,《二程集》,第204頁。

[51] 《河南程氏經說》卷1,《二程集》,第109頁。

[52] 《歸真要道》,《伊斯蘭(lan) 六書(shu) 》,第123頁。

[53] 達浦生:《伊斯蘭(lan) 六書(shu) 》,第123-124頁。

[54] 《河南程氏遺書(shu) 》卷18,《二程集》,第200頁。

[55] 《書(shu) 諸陽卷》,《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8。

[56] 《傳(chuan) 習(xi) 錄下》,《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3。

[57] 《傳(chuan) 習(xi) 錄上》,《王文成公全書(shu) 》卷1。

[58] 《河南程氏遺書(shu) 》卷2,《二程集》,第18頁。

[59] 達浦生:《伊斯蘭(lan) 六書(shu) 》,第109頁。

[60] 馬注:《清真指南》,第71頁。

[61] 《語錄下》,《陸九淵集》卷35,第444頁。

[62] 《語錄下》,《陸九淵集》卷35,第469頁。

[63] 《正蒙·大心篇第七》,《張載集》,第24頁。

[64] 《張子語錄上》,《張載集》,第311頁。

[65] 類似研究如徐鳳林:《本性與(yu) 教化——論東(dong) 正教與(yu) 中國儒家人性論的共同特點》,《暨南學報(哲學社會(hui) 科學版)》2014年第9期。

[66] 杜維明:《文明對話的發展及其世界意義(yi) 》,《回族研究》2003年第3期。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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