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磐安羊氏:訓子孫以孝悌忠信 肅家政以敬慎勤儉(jian)

作者：餘(yu) 蔚（複旦大學曆史係教授、博導，中國宋史研究會(hui) 理事）

來源：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九月十八日癸酉

          耶穌2016年10月18日

磐安大皿羊氏

磐安雙峰大皿羊氏，為(wei) 漢末羊續、羊祜的後裔。唐武宗會(hui) 昌四年(844年)，河東(dong) 都將楊弁在太原發動兵變。羊續後人、嘉州夾江（今四川樂(le) 山市北）縣尉羊愔，因兵亂(luan) 棄官入皿川隱居，迄今已有1170多年的曆史。羊氏族人生息於(yu) 此，繁衍出江南一支重要的羊氏分支，人才輩出、代出忠良。代表人物有：

羊愔（805-？），大皿羊氏始祖，唐武宗侍禦史羊鶚之三子，祖籍山東(dong) 泰山。曾任嘉州（今四川夾江）縣尉，因遭楊弁之亂(luan) ，棄官到皿川隱居。羊愔性唯沉靜，薄於(yu) 世榮，雅尚逍遙，食蕈而不進五穀，遊無蹤，後人尊其為(wei) “菇仙”或“菇祖”。

羊永德（1069-1128），幼時好學，師從(cong) 著名理學大師呂祖謙，深受器重。羊永德深得師法，亦精通左氏之學，乃集其心得，撰成《春秋左傳(chuan) 發微》百篇。羊永德仕宋累官至奏議郎、徽州通判，卒於(yu) 任上。

羊同生（1325-1385），字原會(hui) 。羊原會(hui) 才氣英烈，沉毅宏重，為(wei) 一方推重。他生當元末，烽火四起，而浙江為(wei) 四戰之地，兵戈不止。羊原會(hui) 組建地方武裝，抵禦亂(luan) 兵，保全一方，使處州一帶在大動亂(luan) 中得免屠戮。

羊煥文（1881-1961），字永昌，號珠軒。幼讀聖賢之書(shu) ，秉性聰慧，考取佾生。青壯時開始學牙科，後成為(wei) 上海十裏洋場一位著名牙醫。有人讚之“智圓行方，德藝堪欽”。

羊氏宗祠

 ●視頻腳本

在浙江省中部，有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這裏的人們(men) 善良、淳樸、勇敢、智慧。他們(men) 從(cong) 先祖那裏傳(chuan) 承下來的，不僅(jin) 有延續千年的奇特風俗——磐安煉火，還有一項讓他們(men) 引以為(wei) 豪的，那就是“清德為(wei) 本，以廉傳(chuan) 家”的家規家訓。

浙江磐安羊氏：清德為(wei) 本 以廉傳(chuan) 家

磐安縣雙峰鄉(xiang) 大皿村，古稱皿川，因四周山川如同環抱一個(ge) 巨大的器皿而得名。大皿村現有人口3095人，羊姓是這裏的大姓，占95%以上。據《皿川羊氏宗譜》記載，大皿羊氏乃漢末羊續、羊祜的後裔。唐武宗時，嘉州夾江縣尉羊愔及其族人遷居至此，至今已有1170多年。

千百年來，羊氏族人在此繁衍生息，遵循先祖清德家風，耕讀傳(chuan) 家，先後出了8名進士、1名武亞(ya) 元，而中舉(ju) 人、貢生、秀才的更是不勝枚舉(ju) 。

懸魚門庭　九世清德

恭為(wei) 德首，慎為(wei) 行基，願汝等言則忠信，行則篤敬，無口許人以財，無傳(chuan) 不經之談，無聽毀譽之語。　——羊祜《誡子書(shu) 》

“恭為(wei) 德首，慎為(wei) 行基”，意思是說恭敬是修養(yang) 品德的開始，謹慎是做事為(wei) 人的基礎。說話務必忠實誠信，行為(wei) 務必篤厚恭敬。大皿羊氏先祖羊祜的《誡子書(shu) 》，既是對羊氏家規家訓的總結，更是對子孫後代的諄諄教誨，在這裏代代相傳(chuan) 。

羊祜（221年-278年），字叔子，泰山南城人，出身於(yu) 漢魏名門士族，是當時著名的政治家、軍(jun) 事家、文學家。《晉書(shu) ·羊祜傳(chuan) 》中記載：“世吏二千石，至祜九世，並以清德聞。”意思就是說，俸祿在兩(liang) 千石以上的當官之人，到了羊祜這一代，已有連續九代之多，並且都以清廉有德著稱。這正是羊氏家族“九世清德”美譽的由來。

說到羊祜，不得不提到他的祖父，大皿羊氏的另一位先祖——羊續。羊續（142年-189年），字興(xing) 祖，曆任揚州廬江郡太守、荊州南陽郡太守，為(wei) 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廉吏。

東(dong) 漢中平三年（186年）的一天，初任南陽郡太守的羊續，正在衙門內(nei) 堂處理政務。

【情景再現】

下人：“稟報大人，門外有郡丞求見。”

羊續：“有請。”

（開門，郡丞提著鯉魚走進大門，走過過道，來到中堂，禮畢）

郡丞：“羊大人初來乍到，肯定是沒有品嚐過我們(men) 南陽的特產(chan) ——白河鯉魚，剛好抓了一條，請大人品嚐。”

羊續觀賞後說：“南陽鯉魚之肥美我早有耳聞，不過這個(ge) 魚你還是帶回去吧！”

郡丞：“羊大人，此乃小人的一點心意，不過是一條鯉魚嘛，請羊大人不要過慮哦。”

羊續：“不可！我若要吃魚命下人去買(mai) 便是了。這魚你趕緊帶回去吧！”

郡丞麵露難色，“這個(ge) ……大人，在下有要緊事去辦，”迅即把魚塞給下人，“來來來，拿著拿著，大人告辭，不送不送！”說完扭頭就走。

羊續對著下人說道：“為(wei) 官之道，不可取百姓一針一線，一分一毫。這魚掛到那門庭上去。”

下人：“是，大人。”（下人把魚掛在內(nei) 宅門的大梁上）

【黑場】（一日，羊續在大門外邊走邊看書(shu) ，郡丞又送來大魚）

郡丞：“羊大人，我們(men) 南陽的土特產(chan) 名不虛傳(chuan) 吧？今天我又抓到一條更大的魚給你送來了！”

羊續：“你且隨我來。”

郡丞：“哦，好好。”

羊續把他拉到了內(nei) 堂，指著魚幹說道：“這是你上次帶來的魚，你這次來把兩(liang) 條魚一起帶走！不然，不得走人！”

　　郡丞：“這個(ge) ……”

（甚感羞愧的郡丞，一左一右拎著兩(liang) 條魚灰溜溜地走了。）

這，就是廣為(wei) 流傳(chuan) 的“羊續懸魚”的故事。從(cong) 此，羊續廉潔之名不脛而走，而南陽的百姓們(men) ，私下裏都尊稱羊續為(wei) “懸魚太守”。

清華大學黨(dang) 委常委、公共管理學院黨(dang) 委書(shu) 記 過勇：

我覺得“羊續懸魚”這個(ge) 故事啊，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yi) 。從(cong) 這個(ge) 故事當中我們(men) 可以看出，廉潔它不是為(wei) 了虛名，是一種價(jia) 值追求，我想對於(yu) 當代的領導幹部來說，建立廉潔的這種觀念，對於(yu) 提高我們(men) 的威信，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yi) 。

前園三層樓牛腿雕刻圖案

清風入皿 懸規植矩

“家之有規猶如國之有典也，國有典，則賞罰以飭臣民；家有規，寓勸懲以訓弟子。”羊氏一族遷徙來到磐安後，大皿村的先祖羊愔（805年-？）便以《誡子書(shu) 》為(wei) 藍本，將其中所蘊含的人生哲理與(yu) 羊氏先祖的家規家訓相結合，提煉總結出了“懸規、植矩、詒勤、師儉(jian) 、有孚、謙益”十二字家規箴言。

清華大學黨(dang) 委常委、公共管理學院黨(dang) 委書(shu) 記 過勇：

我覺得這十二個(ge) 字總結得非常到位，尤其是“懸規”、“植矩”，所謂“懸規”就是把規矩建起來，建立權威。所謂“植矩”，就是讓這些規矩深入到大家的心靈當中，這個(ge) 更難。

因為(wei) 羊愔的言傳(chuan) 身教，羊愔之子羊藥（844年-903年）也成為(wei) 了當時有名的清吏。羊藥擅長丹青，任長沙太守時，鄉(xiang) 紳們(men) 為(wei) 了巴結討好他，都想高價(jia) 購買(mai) 他的字畫，都被羊藥一一謝絕。有一次，一個(ge) 同僚上門跪求字畫，想送給權貴，以求晉升。羊藥知道後，畫了一張“鯉魚躍龍門”送給他。同僚以為(wei) 畫作乃“飛黃騰達、步步高升”之意，十分欣喜。可拿回家一看，發現羊藥所畫的鯉魚沒有鱗片。細細品味，才醒悟“鱗”即“廉”，無鱗意為(wei) 無廉，無廉又何以躍龍門高升呢？同僚感念羊藥以此來警醒自己，最終放棄了行賄的念頭，並以羊藥為(wei) 榜樣，最後也成為(wei) 了一名清官。

家規傳(chuan) 世 曆久彌新

眼前的這位老人，名叫羊耀周，大皿村人，今年81歲，平時以種菜、賣菜為(wei) 生。前來買(mai) 菜的市民從(cong) 來不和他討價(jia) 還價(jia) ，因為(wei) 他們(men) 知道，正是這位瘦弱的老人，十多年來，將每天的收入，慢慢積攢起來，撐起了九名素不相識的貧困學子的大學夢。他常常念叨的一句話，便是“做好事不吃虧(kui) ”。

2014年，羊耀周被評為(wei) “浙江驕傲”年度人物，榮獲第四屆浙江省道德模範稱號。

他，叫羊元高，也是大皿羊氏後裔，現執教於(yu) 浙江紡織服裝學院美術專(zhuan) 業(ye) ，對於(yu) 教學工作嚴(yan) 謹細致、一絲(si) 不苟，是學生心目中的一位好老師。羊元高安分守己，兢兢業(ye) 業(ye) ，在書(shu) 法上也很有造詣。而像羊元高這樣拿到研究生、博士學曆的，大皿村已有16位之多，他們(men) 在各自的領域默默奉獻著自己的聰明才幹。

浙江紡織服裝學院教師 羊元高：

在我小的時候，父母親(qin) 忙於(yu) 生計也沒有很多的閑暇時間告訴我人生的大道理，他們(men) 隻跟我講，要做個(ge) 好人。然而他們(men) 言傳(chuan) 身教、潤物無聲對我產(chan) 生極大的影響。我想，這也許就是家規家訓最好的一種傳(chuan) 承方式吧。

大皿羊氏的家規家訓，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如同羊耀周、羊元高這樣普通的羊氏後人。他們(men) 也許並沒有像先人一樣的豐(feng) 功偉(wei) 績，卻用自己勤勞、淳樸的一言一行賦予了“懸魚門庭、九世清德”新的含義(yi) 。

複旦大學曆史係教授 博導 餘(yu) 蔚：

羊氏名人輩出，除了羊續、羊祜、羊藥之外，還有東(dong) 郡太守羊茂、青州刺史羊篇、北魏時期廣平太守羊敦等等，他們(men) 都以清廉名著史冊(ce) ，為(wei) 羊氏後人樹立典範。家族曆代名人的廉潔自律，無疑是家規家訓傳(chuan) 承下來的力量。毫不誇張地說，它同時也是兩(liang) 千年來中國社會(hui) 主流價(jia) 值觀的體(ti) 現。

如今，以“懸規、植矩、詒勤、師儉(jian) 、有孚、謙益”為(wei) 核心的羊氏家規在大皿村薪火相傳(chuan) ，也悄然影響著當地的民風社風，正彰顯著越來越深遠的影響力，生生不息，曆久而彌新。

“中華羊氏第一村”牌坊

●羊氏家規家訓摘編

懸規植矩①

凡同宗務宜恪守正業(ye) ，毋得入娼優(you) 隸卒四字貽害子孫。——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注釋】

①懸規、植矩出自南梁劉勰《文心雕龍·奏啟》：“辟禮門以懸規，標義(yi) 路以植矩。”懸規就是公布規矩，植矩就是把規矩植入人心。

【譯文】

凡是宗族人員要恪守正業(ye) ，不能做娼優(you) 隸卒這四個(ge) 行當，禍害子孫。

同宗下祀孫日繁，倘有人心不齊，日夜盜竊貨物、窩藏盜賊及盜賣祖產(chan) 者，定行革族。——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譯文】

同宗子孫日益繁多，如果有人心術不正，偷竊別人貨物，窩藏盜賊以及偷盜私賣祖宗產(chan) 業(ye) 的，一定在族譜中予以除名處理。

宗族果同一氣所出，雖流離失所亦不得棄；非我族類，即貴為(wei) 王侯不宜扳附。——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譯文】

同宗同族都是來自同一個(ge) 祖先，即使有人流離失所，我們(men) 也不能舍棄他；如果不是同宗同族，即使他貴為(wei) 王侯將相，我們(men) 也不要諂媚巴結。

節孝坊

詒①勤師②儉(jian)

事親(qin) 則慕孝德，居家則師儉(jian) 德。——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注釋】

①
詒（yí）：傳(chuan) 給，遺留。

②師：學習(xi) 。

【譯文】

服侍父母長輩要向有尊祖愛親(qin) 品德的人看齊，居家過日子要向有儉(jian) 約品德的人學習(xi) 。

訓子孫以孝悌忠信，肅家政以敬慎勤儉(jian) 。——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譯文】

教育子孫要孝、悌、忠、信，管理家庭要敬、慎、勤、儉(jian) 。

古聖賢有若《虞書(shu) 》①之克明峻德者，有若《商書(shu) 》之慎乃儉(jian) 德者，有若《周書(shu) 》之勤用明德者。所以，以之修身而身修，以之齊家而家齊，以之治國而國治，以之平天下而天下平。——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注釋】

①《虞書(shu) 》：《尚書(shu) 》組成部分之一，相傳(chuan) 是記載唐堯、虞舜、夏禹等事跡之書(shu) 。《商書(shu) 》、《周書(shu) 》皆取自《尚書(shu) 》。

【譯文】

古代聖賢，有像《虞書(shu) 》中說的能發揚大德的人，有像《商書(shu) 》中說的非常重視節儉(jian) 之德的人，有像《周書(shu) 》中說的勤奮不懈弘揚光明品德的人。所以，憑此修身能夠正品立身，憑此齊家能夠家庭和睦，憑此治國能夠國泰民安，憑此平天下能夠天下太平。

謙益①有孚②

恭兄友弟殷；酬酢於(yu) 友朋，言詞誠信篤；交遊於(yu) 宗族，情性平和。——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注釋】

②
謙益：謙卑自守。

②有孚：有信用。

【譯文】

兄弟之間互愛互敬，感情才會(hui) 深厚；交際應酬於(yu) 朋友之間，說話用語要誠信、忠實；在同宗族兄弟之間交往要性情平和，不急不躁。

然諾有信，其謙遜也效子產(chan) ①。——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注釋】

①子產(chan) ：春秋時鄭國大夫，治鄭多年，頗有政績。

【譯文】

允諾、答應過的事一定要講信用，以子產(chan) 為(wei) 榜樣，謙遜不自大不虛誇。

存心剛直，處世平和，取與(yu) 必嚴(yan) ，然諾有信。——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譯文】

內(nei) 心要剛強正直，處世要溫和、不偏激。收受和給予必須嚴(yan) 肅對待，做出的承諾一定要兌(dui) 現。

傳(chuan) 誌之立，所以信今而傳(chuan) 後也，其生平有可稱者，理合名實相當，毋得過為(wei) 溢美，倘一無可稱、作虛詞以欺世者，概不收錄。——摘自《皿川羊氏宗譜》

【譯文】

在宗譜中之所以立傳(chuan) 寫(xie) 誌，是因為(wei) 譜誌是以實事求是的態度而傳(chuan) 於(yu) 子孫後世的。一個(ge) 人的生平事跡有值得大家稱讚的地方，必須名副其實，千萬(wan) 不要讚譽過分。如果本來一無是處，不值得讚美或編謊話以欺世盜名的，譜誌中一概不予收錄。

忠信篤敬

恭為(wei) 德首，慎為(wei) 行基。願汝等言則忠信，行則篤敬。無口許人以財，無傳(chuan) 不經之談，無聽毀譽之語。聞人之過，耳可得受，口不得宣，思而後動。若言行無信，身受大謗，自入刑論，豈複惜汝？恥及祖考。思乃父言，纂乃父教，各諷誦之。——羊祜《誡子書(shu) 》

【譯文】

恭敬是修養(yang) 品德的開始，謹慎是做事為(wei) 人的基礎。希望你們(men) 言語忠信，行為(wei) 篤敬。不要隨便許給別人財物，不要傳(chuan) 播沒有根據的謠言，不要偏聽詆毀或讚譽的言詞。聽說了別人的過錯，耳朵可以聽，但不要再去宣揚，凡事先思考後行動。如果言行不講信用，勢必遭受很多指責唾罵，甚至落得以刑罰論處，到那時誰還會(hui) 憐憫你們(men) 呢？而且你們(men) 的祖先也會(hui) 蒙受恥辱。好好想想你們(men) 父親(qin) 的話，繼承你們(men) 父親(qin) 的教誨，每個(ge) 人都要認真溫習(xi) 和背誦它。

磐安縣城鳥瞰圖

●專(zhuan) 家觀點

羊氏家族的氣質

時權豪之家多尚奢麗(li) ，續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車馬羸敗。府丞嚐獻其生魚，續受而懸於(yu) 庭；丞後又進之，續乃出前所懸者以杜其意。——《後漢書(shu) ·羊續傳(chuan) 》

懸魚之內(nei) 涵

“懸魚”作為(wei) 闡揚中國古代廉政精神的典故，是羊續生平最具代表性的故事，結合正史的記載，它還具備更深層次的的內(nei) 涵。首先，廉潔的背後，是清貧的生活。史書(shu) 載其“敝衣薄食，車馬羸敗”，也就是說，衣著破舊，食物清淡，出行惟有疲馬破車，隻是維持最基本的生活，全無高官鮮衣怒馬的奢華。妻兒(er) 來到任所，發現這位太守的生活條件極其艱苦，不足以養(yang) 活他們(men) ，隻能返回老家。所以他的廉潔，是扛住了清貧生活的壓力，擋住了貪腐最原始的誘惑，尤為(wei) 不易。

其次，羊續的廉潔，是家族的傳(chuan) 承。從(cong) 羊續往上推七代，代代都有九卿、郡守。成長於(yu) 這樣的顯赫家族，羊續本人卻“敝衣薄食”，他的家人也一樣清貧。安貧樂(le) 道，是這個(ge) 家族的傳(chuan) 承。

再次，這個(ge) 傳(chuan) 承不僅(jin) 僅(jin) 是文字的灌輸，而且是全方位、刻骨銘心的教導。身為(wei) 平民，缺少誘惑，清貧不難做到，但作為(wei) 高級官員，麵對諸多的物質誘惑，能夠風清雲(yun) 淡，必定是自小受到言傳(chuan) 身教，才能時時刻刻保持一顆敬畏之心。一條魚、兩(liang) 條魚並非豐(feng) 厚的饋贈，很難稱得上“賄賂”，但風起青萍之末，在最初的細枝末節上把持住，防微杜漸，也就不難與(yu) 貪腐絕緣了。羊續“懸魚”看上去過於(yu) 謹慎，但也體(ti) 現了人生的大智慧。

羊氏家族的氣質及傳(chuan) 承

羊續所處的時代，已經是東(dong) 漢朝政大亂(luan) 之後，而在亂(luan) 世中能執念如此，他的操守，確實值得嘉歎。而家族在此後一個(ge) 世紀的動蕩歲月中綿綿不絕、日臻極盛，世代傳(chuan) 承的精神起了很大的作用。

與(yu) 羊續同時的族人羊陟，和郭泰、範滂等當代名士，同列“八顧”之目，為(wei) 一時之俊秀。為(wei) 冀州刺史時，舉(ju) 發貪枉，整肅官場。後升任河南尹（京師行政長官），日常以幹飯蔬菜為(wei) 食，對豪族嚴(yan) 加彈壓，京師風氣為(wei) 之一清。羊祜無子，以侄羊篇為(wei) 嗣。羊篇為(wei) 官清廉謹慎，有羊續之遺風。自家的牛在官舍產(chan) 犢，離任後，將牛犢留於(yu) 任所，公私分明，絕不逾矩。西晉的羊氏家族刺史、太守累累不絕，儼(yan) 然門閥士族，但仍以清廉傳(chuan) 家，後世子孫深受其益。

以某一種精神氣質傳(chuan) 諸後代，是中國古代家族發展史上的共同現象。漢魏以來的大家族，政治地位普遍較高。但是政治地位隻是最表層的東(dong) 西，強大的文化基因才是有力支撐。而更深一層，則是一種家族氣質。它往往可以從(cong) 家族成員在政壇和生活中的表現，以及家規、家訓中覓出線索。

羊氏家族的氣質，是極度的謙和、謹慎、自律、低調，是曆代所謂“循吏”的氣質——循規蹈矩的“循”，也是循循善誘的“循”。“循吏”的內(nei) 涵很豐(feng) 富，《漢書(shu) ·循吏傳(chuan) 》是這樣概括的：“謹身帥先，居以廉平，不至於(yu) 嚴(yan) ，而民從(cong) 化”，也就是說，謹慎自律，為(wei) 民作則，廉潔平和，不至嚴(yan) 苛，則百姓翕然聽命。其中“廉平”是核心內(nei) 容，清廉是其中最直觀的表現。羊續身上體(ti) 現的潔身自好的作風，便是“循吏”之中的典型。其孫羊祜同樣極其謹慎、雍容大度。他守禦晉、吳邊境多年，享有極高的威望，去世之後，雙方人民皆為(wei) 之落淚。

謙謹自律，做事規矩，做人低調，不求一時聞達、而追求長久平穩發展的氣質，在西晉盛極一時的“務虛”之風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卻合乎兩(liang) 千年來的主流價(jia) 值。但凡能守住“廉平”之風的家族，後人總能承接先世的輝煌。羊愔所總結的十二字家規，就是先人對家族發展前景高瞻遠矚的寫(xie) 照。也惟有世世代代的堅守，才能打破“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魔咒，使家族綿綿不絕地傳(chuan) 承下來。兩(liang) 千年過去了，家族已經開枝散葉，遍布四方，但幾十代人蘊積下來的氣質、精神力量和人生智慧，比起先祖的名聲，更值得子孫守望。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