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小人的秘密——《論語新識》裏仁篇第16章

作者：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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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載於(yu) 《論語新識》，劉強撰，嶽麓書(shu) 社2016年9月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八月廿八日癸醜(chou)

           耶穌2016年9月28日

君子小人的秘密

——《論語新識》裏仁篇第十六章

劉強

4.16子曰：“君子喻於(yu) 義(yi) ，小人喻於(yu) 利①。”

【新注】

①喻：通曉、了解。義(yi) ：道義(yi) 、是非。利，財利、利害。

【新譯】

孔子說：“君子通曉的是道義(yi) ，小人通曉的是財利。”

【新識】

本章言義(yi) 利之辨。孔安國注：“喻，猶曉也。”此無疑義(yi) ，唯君子小人作何解，存在分歧。

一曰君子小人以位言。如鄭玄箋雲(yun) ：“賈物而有三倍之利者，小人所宜知也。君子知之，非其宜也。”劉寶楠《正義(yi) 》案曰：“如鄭氏說，則《論語》此章，蓋為(wei) 卿大夫之專(zhuan) 利者而發，君子、小人以位言。”又，董仲舒對策曰：“夫皇皇求利，唯恐匱乏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yi) ，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之意也。”如此，則可將此章解作：在上位之士君子當通曉於(yu) 道義(yi) ，不能汲汲於(yu) 財利；在下位之庶人則常通曉於(yu) 財利，而無暇顧及仁義(yi) 。此解回到君子小人之本義(yi) 為(wei) 說，頗可作現代闡釋。即在上位者因不缺財利，故當曉於(yu) 仁義(yi) 以化民；在下位者因為(wei) 財利易被剝奪，故自然擁有捍衛財產(chan) 的天賦權利。

二曰君子小人以德言。意謂君子曉於(yu) 公義(yi) ，故能見利思義(yi) ；小人但知私利，故常見利忘義(yi) 。陸象山說：“人之所喻，由於(yu) 所習(xi) ，所習(xi) 由於(yu) 所誌。”如此，則此章又可理解為(wei) ：君子誌於(yu) 義(yi) ，小人誌於(yu) 利。此本屬文化傳(chuan) 播過程中之引申義(yi) ，唯後來引申義(yi) 反勝過本來義(yi) ，事實判斷便演變為(wei) 價(jia) 值判斷了。實則如“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諸章，皆有以位言的本來義(yi) 和以德言的引申義(yi) 。此乃孔子對於(yu) 中國文化的偉(wei) 大發明，即將本來指位言的君子小人賦予道德內(nei) 涵，從(cong) 而打通了上下貴賤之身份壁壘。

《荀子·王製》說：“古者雖王公卿士大夫之子孫，不能屬於(yu) 禮義(yi) ，則歸之為(wei) 庶人；雖庶人之子孫，積文學、正身行能屬於(yu) 禮義(yi) ，則歸之卿大夫。”孟子也說：“無恒產(chan) 而有恒心者，惟士為(wei) 能。”這裏的“士”既無恒產(chan) ，實則便是庶人，然即便是庶人，隻要誌道據德、居仁由義(yi) ，便已是事實上的君子。若從(cong) 政治學角度立論，則夫子此言，正欲在上位之君子，皆知小人之喻於(yu) 利，從(cong) 而“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也！《荀子·大略》說：“義(yi) 與(yu) 利者，人之所兩(liang) 有也。雖堯、舜不能去民之欲利，然而能使其欲利不克其好義(yi) 也。雖桀、紂亦不能去民之好義(yi) ，然而能使其好義(yi) 不勝其欲利也。故義(yi) 勝利者為(wei) 治世，利克義(yi) 者為(wei) 亂(luan) 世。上重義(yi) ，則義(yi) 克利；上重利，則利克義(yi) 。”

今按：二說看似各有立場，實則相輔相成。君子小人無論指位還是指德，其價(jia) 值判斷或者說褒貶色彩皆顯而易見。那種隻強調本來義(yi) 而無視引申義(yi) 的解讀，恕我不敢苟同。竊謂君子小人之辨，正是在引申義(yi) 上更加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文化。君子懷德而曉於(yu) 義(yi) ，故能做價(jia) 值判斷，明辨是非，不計利害；小人懷惠而曉於(yu) 利，故隻能做事實判斷，不問是非，唯知利害。其高下優(you) 劣，何勞辭費？孔子說“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其深層意義(yi) 在此。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