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梅】和十二年前那場讀經之爭相比,儒家進步了嗎?

欄目:少兒讀經
發布時間:2016-09-23 21:2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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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十二年前那場讀經之爭(zheng) 相比,儒家進步了嗎?

作者:楊春梅(曲阜師範大學曆史文化學院)

來源:澎湃新聞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八月廿三日戊申

            耶穌2016年9月23日


 

 

持續數月的讀經討論好像已漸趨平息。旁觀這次討論,感覺與(yu) 2004年那次廣泛而深入的讀經討論最大不同在於(yu) ,這次基本上是儒家自己唱一台戲——主要參與(yu) 者都是當代儒家圈內(nei) 頗有代表性的人物和群體(ti) ,其中領銜的是倡導“老實大量純讀經”的來自台灣的王財貴和對其發起猛烈抨擊的同濟大學哲學係主任柯小剛,配角則是“聖賢夢碎”的讀經少年及其家長們(men) 。

 

儒家內(nei) 部對“讀經運動”旗手王財貴的讀經方法其實早有異議。而這次主要由柯小剛發起的、讀經少年及家長們(men) 現場作證的質疑和批評,以前所未有的痛徹猛烈直擊王財貴“老實大量包本純讀經”理論和實踐的荒謬及所導致的種種危害,被儒家內(nei) 部視為(wei) “自查自糾”而走向成熟的象征。從(cong) 各方麵信息來看,柯小剛批評伊始,在儒家內(nei) 部獲得廣泛支持,甚至一度呈現“一邊倒”現象。

 

但《新京報》關(guan) 於(yu) 讀經少年的報道甫出,局麵開始出現戲劇性變化。報道中的主角之一,讀經少年鄭惟生授權王財貴旗下國際讀經教育中心官方平台發表聲明,一方麵對《新京報》報道“部分內(nei) 容不屬實”表示強烈不滿,另一方麵對引導他讀經的老師、特別是“讀經教育的首倡者季謙先生(即王財貴)”表示“完全心存感恩”,似乎推翻了他先前授權柯小剛公布的《一個(ge) 讀經少年的來信》中所述經曆之痛苦、困惑和反思。前後對照,令人不免心生疑惑和憂慮——夾在兩(liang) 種立場及其不同勢力激烈較量撕扯中間,十年來鮮能自主的讀經少年似乎仍未能找回自我並自作主宰。

 

不僅(jin) 如此,原本激烈批評王財貴的儒家聲音中,也出現了講“一分為(wei) 二”辯證法的聲音,強調“純讀經”倡導者王財貴推廣讀經的功績和貢獻,肯定“王財貴推進‘老實大量純讀經’,客觀上有助於(yu) 儒家經典重新進入民間社會(hui) ,為(wei) 傳(chuan) 統文化的蓬勃發展開辟了寬闊的領地”。而對其中存在的問題,則一掃之前激烈決(jue) 絕的抨擊,換一種輕描淡寫(xie) 的手法,把“讀經少年”及其家長們(men) 與(yu) 讀經學堂之間的糾紛定位為(wei) “方法失誤”盡量淡化,讓人感覺一場曠日持久的殘酷實驗隻不過是前途光明的道路上難以避免的曲折。

 

與(yu) 此同時,儒家圈內(nei) 人對圈外批評的極度過敏、防範、敵視和拒斥心態也無可掩飾地表露出來。他們(men) 把諸如柯小剛等人的批評視為(wei) “同門諍友的諄諄勸告”,而對《新京報》等媒體(ti) 的報道、評論及由此引發的社會(hui) 爭(zheng) 議,看成是“諍友的批評被一些人改裝為(wei) 別有用心的揣度和誣陷”。原本被柯小剛斥為(wei) “愚昧讀經、野蠻讀經”的“毒(讀)經界”,也迅疾抓住這一鹹魚翻身的大好時機,將來自“同門諍友”的猛烈炮火輕輕一撥調向門外。某當紅儒家名角兒(er) 曾在公開場合聲言,儒家群體(ti) 是“關(guan) 起門來怎麽(me) 爭(zheng) 都可以,打開門則要一致對外”。這次由《新京報》引起的儒家話語態度上的微妙轉向,可謂此語之最佳注腳。

 

讀經已成共識,如今隻是“讀經方法之爭(zheng) ”了嗎?

 

 

 

柯小剛。

 

縱觀本次讀經討論,值得注意的是,以柯小剛、方朝暉為(wei) 儒家內(nei) 部主要反方代表所發表的言論,反映出這些年儒家自身某種程度的成熟;而儒家之外更多人對讀經某種程度的認可和對讀經某些具體(ti) 方式的反感,則反映了人們(men) 對傳(chuan) 統態度的變化。

 

而相比柯小剛等提出了儒家立場下有建設性的意見(盡管其儒家立場也使他們(men) 無法看到之外或之上的問題),儒家之外的反對者仍停留在簡單反對(借荒唐讀經方式嘲笑反對讀經)上,沒有對經典閱讀的意義(yi) (而非儒家態度下之“讀經”)提出有價(jia) 值的意見,甚至並未在2004年討論的基礎上提出更有力的新見,這是令人遺憾的。

 

我們(men) 看到,本次討論中,儒家在統一內(nei) 部認識和掌握輿論主動權方麵頗為(wei) 積極,其中之一便是從(cong) 理論上對這次讀經討論的主題進行疏導規範。通過與(yu) 十多年前那次讀經討論相比較,他們(men) 認為(wei) 讀經討論包括“要不要讀”和“怎樣讀”兩(liang) 方麵問題,而“前些年的討論主要在前一問題,是原則性的爭(zheng) 論;目前的討論主要在後一問題,是方法的討論”,“若說十年前因蔣慶先生而引發的讀經大討論是第一階段,今天的讀經進入了第二階段。第一階段爭(zheng) 論的是該不該讀經,第二階段爭(zheng) 論的是該怎樣讀經”,即“讀經方法之爭(zheng) ”。

 

他們(men) 堅信這是讀經運動的“進步”。言下之意,“要不要讀經”、“該不該讀經”的問題已獲解決(jue) ,讀經之絕對必須已成共識,毋庸再置疑討論:“目前參與(yu) 討論的人,幾乎沒有反對讀經的,隻是方式方法的探討,沒有根本價(jia) 值觀分歧。”他們(men) 反複強調“反對錯誤的讀經方法並不等於(yu) 反對讀經”,而是更好地“維護讀經,提倡讀經”。在儒家內(nei) 部,這樣說也許沒什麽(me) 問題,但逸出儒家之外呢?站在儒家之外來看,讀經問題如今已經隻是“讀經方法之爭(zheng) ”了嗎?十二年前那場讀經討論真的主要隻是辯論了“要不要讀”、“該不該讀”的問題嗎?

 

2004年的讀經大討論究竟說了些什麽(me) ?

 

 

 

所幸其時未遠,紙、電文獻曆曆俱在。稍加檢索即不難發現,所謂2004年的討論主要是“要不要讀(經)”、“該不該讀(經)”的問題,實在隻是儒家一麵之詞,或者說是儒家想當然以其理想中的預設認作現實中的真相。

 

2004年讀經大討論緣起於(yu) 蔣慶編纂出版12冊(ce) 《中華文化經典基礎教育誦本》。其時,王財貴發動十年的“讀經運動”在大陸已成燎原之勢,他和蔣慶所宣導的“讀經”理念及方法大同小異,引起眾(zhong) 多有識之士的關(guan) 注和憂慮。薛湧以《走向蒙昧的文化保守主義(yi) 》一文首先向蔣慶發起質疑,認為(wei) “以蔣先生代表的文化保守主義(yi) 如果得勢,我們(men) 就會(hui) 有回到蒙昧之虞”。其後,袁偉(wei) 時、許紀霖等學者隨之跟進批評,李澤厚甚至認為(wei) :“如果‘五四’那批人是‘啟蒙’,那麽(me) 現在一些人就是‘蒙啟’:把啟開過的蒙再‘蒙’起來”;“我反對不分青紅皂白地提倡讀經,那樣可能會(hui) 從(cong) 小就培育原來傳(chuan) 統政治體(ti) 係所需要的奴性道德”。一時之間,爭(zheng) 論由平麵媒體(ti) 蔓延到網絡爭(zheng) 論,正反雙方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其觀點之犀利,交鋒之激烈,為(wei) 多年來所少見,成為(wei) 當年思想文化界最為(wei) 引人注目的一道景觀。而其時尚以“中道自由主義(yi) ”自居的秋風、王怡等則積極站在蔣慶一邊支持其“讀經”主張,反諷薛湧等為(wei) “現代化外衣下的蒙昧主義(yi) ”,令正反雙方都詫然側(ce) 目,可謂景觀中的一大亮點。之後不久,顯然對“讀經的新意義(yi) ”抱有殷切同情和期待的胡曉明,將這次討論的主要文獻搜集起來,與(yu) 其他相關(guan) 思潮背景、學理探討、民間實踐及曆史回聲等文獻相配合,編纂出版了《讀經:啟蒙還是蒙昧——來自民間的聲音》,據此可對這次討論的主題和各家論點知其大概。

 

平心審視和梳理當時各家議論,至少可得四個(ge) 主要問題:一是為(wei) 什麽(me) 讀?二是讀什麽(me) ?三是把所讀的“什麽(me) ”當什麽(me) 來讀?四是怎樣讀?四個(ge) 問題密切關(guan) 聯,其中最後一個(ge) 問題的答案直接取決(jue) 於(yu) 前三個(ge) 問題。雖然並不是所有參與(yu) 討論的人都對這四個(ge) 問題有明確的自覺意識,但討論中他們(men) 幾乎都以不同方式觸及到了。“怎樣讀”絕非如儒家人士所言隻是在新近這次討論中才成為(wei) 焦點。

 

其實,在由蔣慶引發的讀經討論中,有兩(liang) 點可謂各派均無異議:一是對“閱讀”這一人類文化行為(wei) 必要性和重要性的肯定;二是對閱讀傳(chuan) 統經典之必要性和重要性的肯定。麵對傳(chuan) 統,所有人都讚同應該讀些什麽(me) 。但對“為(wei) 什麽(me) 讀”、具體(ti) 該“讀什麽(me) ”及把所讀內(nei) 容“當作什麽(me) ”來讀,則始終存在重大分歧。相應地,對“怎樣讀”的問題也就道不同而難相為(wei) 謀了。

 

換句話說,因為(wei) 對讀經討論中的“經”這一概念內(nei) 涵本身及其價(jia) 值功能存在巨大爭(zheng) 議,連帶著對“讀”這一行為(wei) 方式也難以獲得真正共識。不同的價(jia) 值認同必然導致不同的讀法,這點,許紀霖當時即曾敏銳提點出來:“你將儒家經典當做什麽(me) 來讀?是文化呢?還是信仰?”王曉華的文章則直接以《關(guan) 鍵的問題是如何讀經——對蔣慶讀經理念的批評》為(wei) 題,認為(wei) “中國兒(er) 童是否應該閱讀古代的思想經典,這在我看來幾乎是個(ge) 無須討論的問題”,“但是閱讀經典有多種方式,可以視之為(wei) 不可懷疑的正統,也可以批判性地讀經,這兩(liang) 種讀經方式之別是前現代閱讀和現代閱讀之別,因而是必須加以區分的”;“問題的關(guan) 鍵是如何讀和讀什麽(me) 。蔣慶等人所主張的封閉的、非批判性的、獨尊儒家的讀經理念,與(yu) 現代教育理念完全相悖,因而注定是行不通的”。經典教育“既然是現代教育的一部分,就應順應現代教育的理念,將反思意識和批判精神融入其中。其目的也不應該是早就畢生注釋聖賢之說的舊式書(shu) 生,而是具有‘自由之精神,獨立之思想’的當代中國人”。即使首先向蔣慶發難的薛湧,也並非否定經典閱讀的意義(yi) ,而是肯定“那些千古流傳(chuan) 下來的經典,自有其價(jia) 值”,未可廢讀,但認為(wei) 蔣慶“編了洋洋十幾萬(wan) 字的經書(shu) ,要三到十二歲的孩子在意思都沒有搞懂的情況下背誦”,乃是一種“蒙昧教育”。

 

袁偉(wei) 時則從(cong) 四個(ge) 方麵將他的主張及蔣慶“讀經理念”的失誤條分縷析:“第一,把中國經典局限在儒家的狹隘框框中,連《老子》、《莊子》這樣優(you) 秀的中國文化瑰寶都無緣列為(wei) 經典,更不要說王充、黃宗羲等人的著作了,這樣的眼光可取嗎?第二,21世紀的中國人特別是知識階層應該是有世界眼光和素養(yang) 的人。他們(men) 既是熱愛自己祖國的公民,又是馬克思所說的‘世界公民’,也就是梁啟超、魯迅一再念叨的‘世界人’。為(wei) 此,中國人不單應該讀孔孟老莊,還應該讀包括蘇格拉底、柏拉圖、亞(ya) 裏士多德。第三,讀經典不等於(yu) ‘讀經’,後者往往以蒙昧主義(yi) 的態度跪在先賢腳下,誠惶誠恐去背誦。這樣隻能培養(yang) 出虔誠的信徒,卻離現代公民越來越遠。19世紀中國不少地方反對外來文化的暴行就是這樣的儒家信徒幹出來的,義(yi) 和團則是其巔峰。不幸的是,蔣慶兄所提倡的不求理解的讀經就有走到這一步的危險。第四,蔣慶要以國外有些學校開宗教課為(wei) 榜樣,要求中國回歸政教合一的狀態,這是與(yu) 現代文明背道而馳的。他忽視了一切現代國家,都不準限製思想自由的政教合一製度存在,它們(men) 的公立學校是不準開設宗教課的,隻有教會(hui) 辦的學校可以開設這類課程,但通常也隻能歸入選修課,不能強迫學生必修。”

 

如上所見,被儒門稱為(wei) “第一階段”的2004年讀經大討論,其主題根本不是籠而統之的所謂“要不要讀(經)”、“該不該讀(經)”的問題。賦有儒家家派意義(yi) 的“讀經”理念和實踐也隻是在儒家內(nei) 部大行其道,從(cong) 未成為(wei) 各派無可置疑的共識。而薛湧等對蔣慶讀經理念和方法的“蒙昧之虞”及批評,實際上被後來讀經界殘酷的實驗所證實,其實驗的殘酷性甚至非當時憂心忡忡的自由派所能想象,而今日連儒家自己也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回顧當時反對派對蔣慶“讀經理念”弊端和危害的批評,對照今日讀經少年十年讀經“聖賢夢碎”的殘酷現實,不難發現其所以如此並非隻是在“怎樣讀”上出了問題,而是在“讀什麽(me) 、為(wei) 什麽(me) 讀、當什麽(me) 讀”等基本立點上根本失誤。這次儒家內(nei) 部所謂“反思派”對“愚昧讀經”的批評雖然痛徹猛烈,對“讀什麽(me) 、為(wei) 什麽(me) 讀、當什麽(me) 讀”也有所論及,甚至不乏真知卓見,但受道統立場和門戶意識的限製,既難以從(cong) 根源處徹底反省,也未能對上次討論中反對派批評的合理性給以充分肯定與(yu) 尊重,以“怎樣讀”為(wei) 此次儒家自己“進步”之發明,而完全抹殺上次諸家批評之貢獻。思想史真相就這樣在家派建構的敘事中被生生抹掉了。

 

讀經隻能在民間,還是應該進入國民教育體(ti) 係?

 

 

 

王財貴。

 

門戶意識在凝聚家派力量上或許必不可少,但曲意回護門戶必然造成學理上的進退失據,比如儒家討論中或將當下讀經之亂(luan) 象歸咎於(yu) 民國初年“廢經”之“惡劣影響”,或歸咎於(yu) 讀經教育之未獲官方支持。照此邏輯,則今日中國之問題是否要歸咎於(yu) 推翻大清朝之“惡劣影響”?而於(yu) “王官失散,學下民間”後以“私學”造就中國文化軸心時代的孔孟儒家及諸子百家又將如何解釋?“老實大量純讀經”錯了就是錯了,和“廢經”有什麽(me) 相幹?和官方體(ti) 製支不支持有什麽(me) 相幹?不相幹卻非要生拉硬扯,除了維護門戶,似更折射出當代某類儒家“念茲(zi) 在茲(zi) ”的一大心事:不僅(jin) 要恢複讀經,而且要恢複體(ti) 製內(nei) 讀經,將早已出離“王官體(ti) 製”的孔子及儒經重新供進去。相比於(yu) 這一終極目標,民間讀經不過是一過渡階段。有儒家人士表示:“今後所要做的就是積極引導民間讀經走上正軌,使其完成體(ti) 製化,最終以開放的姿態進入國民教育體(ti) 係”;“這是民間讀經的最終歸宿,也是儒家的美好期待”。

 

實際上,除極個(ge) 別例外,今日中國學術思想界沒有多少人再否定和拒斥傳(chuan) 統價(jia) 值,越來越多人開始主動親(qin) 近傳(chuan) 統,從(cong) 中汲取營養(yang) 。無論公私教育係統,為(wei) 人們(men) 了解和親(qin) 近傳(chuan) 統提供幫助應是理所當然應盡的義(yi) 務。但撇開各類私立讀經學堂或官助民辦書(shu) 院不談,如果經典教育必須進入“國民教育體(ti) 係”而成為(wei) 其中內(nei) 在構成部分,那麽(me) 讀什麽(me) 、為(wei) 什麽(me) 讀、當什麽(me) 讀和怎樣讀四大問題理應引起“國民”普遍關(guan) 注,並按現代教育理念加以考量和抉擇,而不應由某一家說了算。

 

儒家認為(wei) 經典教育就是儒家“經學教育”,“讀經”乃“國民”共業(ye) ,因此應該“進入國民教育體(ti) 係”——儒家盡可如此主張,但卻不能法外借力以實現主張。體(ti) 製內(nei) “國民教育體(ti) 係”應該按照現代教育理念,通過合法程序合理建構。即使體(ti) 製外讀經學堂和書(shu) 院,其經典教育是否可逸出現代精神和相關(guan) 法律約束而任其自然,也值得深加省察。特別是連柯小剛等儒家人士都認為(wei) 是在荼毒少年的“愚昧讀經、野蠻讀經”的宣導者和實驗者,是否可以“讀經方法”失誤為(wei) 由而輕輕放過?對那些“聖賢夢碎”、“被耽誤得很慘”的“讀經少年”及有“切膚之痛”的受害家長們(men) 而言,可否僅(jin) 以儒家自查自糾的“門內(nei) 之治”來了卻?教育自由能否以犧牲侵害個(ge) 體(ti) 生命和自由權利為(wei) 代價(jia) ?公私教育機關(guan) 的教育目標、內(nei) 容、方法及環境條件等,是否應以不犧牲侵害個(ge) 體(ti) 生命和自由權利為(wei) 底線原則,而對背離者實行相應製裁和懲罰?對未成年人來說,其父母或其他監護人在代為(wei) 選擇教育目標、方式及機關(guan) 、場所等問題上,是否擁有無限絕對權力?是否應以尊重保護未成年人生命和自由權利為(wei) 前提而有所限製?所有這些問題都與(yu) “讀經”、特別是與(yu) 無數“讀經少年”的命運直接相關(guan) ,但卻很少有人論及,這是十分遺憾的事情。

 

前不久,武漢東(dong) 湖舉(ju) 辦了“中華國學傳(chuan) 統與(yu) 當代書(shu) 院建設研討會(hui) 暨第二屆全國書(shu) 院高峰論壇”,四十家書(shu) 院山長聯署發表《東(dong) 湖宣言》,從(cong) 中我們(men) 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宣言》強調“書(shu) 院自治”和“民間教育組織”形式的重要性,主張書(shu) 院的宗旨之一應是“努力促成健康的民間社會(hui) 的重建”。武漢大學國學院院長、經心書(shu) 院山長郭齊勇認為(wei) ,“傳(chuan) 統書(shu) 院是官學係統之外的一種教育係統”,“曆史上的書(shu) 院是官民相互滲透的產(chan) 物,但總體(ti) 上打破了官學體(ti) 製,承載自由講學和批評精神”。對當下書(shu) 院,他“希望多一些民間性的、獨立自由的、麵向成人的讀經典/講學的書(shu) 院,而不是以賺錢為(wei) 本位的忽悠小孩子的讀經班,而且,書(shu) 院也是建設民間社會(hui) 的需要,能夠壯大民間力量”。這些不同聲音透露出儒家內(nei) 部譜係構成之複雜。而究竟誰能左右儒家未來發展方向,還有待觀察。

 

興(xing) 致勃勃的反對派去哪裏了?

 

說實話,由於(yu) 眾(zhong) 所周知的國家文化戰略,現在儒家早已不再是往日空間逼仄日子難熬的儒家,而是當下中國的熱門話語。放眼望去,遍地是儒家身影,到處是儒家活動。而反觀另一麵,十多年前雖同情支持蔣慶讀經但畢竟標榜“中道自由主義(yi) ”的兩(liang) 大主將王怡和秋風,前者已皈依基督教,後者則改換門庭,升座而為(wei) 當代大陸新儒家代表人物了。至於(yu) 曾激烈反對讀經的自由派,在最近這次討論中幾乎集體(ti) 失聲。比較儒家內(nei) 部“自查自糾”所展現出來的“進步”及兼具批判性與(yu) 建設性的積極探討,這次見諸媒體(ti) 的幾篇反讀經文字,除了空乏的嘲諷和抨擊,基本乏善可陳。

 

這就使得討論基本被儒家或傾(qing) 向同情儒家的人所主導,而受立場門戶局限,這一群體(ti) 很難從(cong) 根源處對“讀經運動”加以反省。將討論主題限定在單純“讀經方法”上的糾偏,遮蔽了其他一係列更要害的問題,特別是前述由“讀經少年”及其家長們(men) 的“切膚之痛”所牽出來的一係列教育和法律問題,很難在儒家設定的主題論域中得到充分重視。

 

上次討論中興(xing) 致勃勃又睿智深刻的反對派哪裏去了?難道真像儒家人士所言,讀經已成共識毋庸置疑討論了嗎?還是當下“國民教育體(ti) 係”問題太小不值一顧?抑或有其他什麽(me) 原因令這類人有口難開?到底什麽(me) 原因造成這次討論中的儒家擅場?對一直以批判態度審視儒家的自由派來說,目前的弱勢固然令人感到鬱悶,但對於(yu) 正高歌猛進謀取走向話語中心的儒家來說,這是否即是其期待已久的福音?這些問題也許比讀經本身的是非利弊、得失長短更值得省察深思。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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