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家訓——“國憲有嚴(yan) ，亦必不爾寬也”（曆史名人的家訓）

作者：水海剛（廈門大學曆史係副教授）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七月初七日癸亥

           耶穌2016年8月9日

李光地

李光地故居家訓展示牌

清康熙五十四年，時年74歲的大學士李光地返回故鄉(xiang) （今福建省安溪縣湖頭鎮）。李光地早在康熙九年（1670年）即中進士，曆任內(nei) 閣學士、直隸巡撫，累官至文淵閣大學士，為(wei) 官近半個(ge) 世紀，政績斐然。著名史學家陳祖武先生稱其為(wei) “一代創業(ye) 功臣”。在返鄉(xiang) 前，李光地已多次向康熙皇帝提出要“告老還鄉(xiang) ”，雖未獲批準，但此次返鄉(xiang) 之行也隱隱已有榮歸之意。

李氏在外為(wei) 官多年，其間雖不曾在家鄉(xiang) 與(yu) 京城間頻繁往來，但也不至於(yu) 兩(liang) 地消息隔絕。雖然如此，當回到家鄉(xiang) 時，看到家鄉(xiang) 子孫以及族人的變化，他還是大為(wei) 震驚，在給地方官的一封書(shu) 信中他清楚地描述了這種變化。李光地直言，李氏子弟“習(xi) 氣甚龐”，不僅(jin) 如此，“自家子弟及鄉(xiang) 黨(dang) 間習(xi) 染深重”，甚至“匪類竄籍者亦多”。他雖未直接言明“習(xi) 氣”具體(ti) 所指，但想來不外乎為(wei) 當時富貴子弟所慣有的驕奢蠻橫之風。

作為(wei) 從(cong) 政經驗十分豐(feng) 富的過來人，李光地非常清楚這種風氣滋生蔓延的後果。為(wei) 改變這一現狀，李光地親(qin) 手訂立了一係列“家訓”，目前可見的有《戒子孫》《本族公約》《同裏公約》等。康熙五十六年，他奉召回朝，仍然放心不下，臨(lin) 行前又訂立了《丁酉還朝臨(lin) 行公約》。除此之外，在其文集中，尚有與(yu) 上述“家訓”在內(nei) 容上高度相似的一係列“箴文”，目前所見有《勸學箴》《惜陰箴》和《誡家後箴》。

在這一係列“家訓”及“規約”中，李光地極盡循循善誘之能事。首先，他以極其豐(feng) 富的人生和政治閱曆告誡李氏子孫及族人：“夫世無百年全盛之家，人無數十年平夷之運，興(xing) 衰激極，存乎其人。”先輩累積下來的基業(ye) 不可能成為(wei) 後代長久的倚靠，並稱“吾生七十年間，所閱鄉(xiang) 邦舊家，朝著顯籍者多矣，榮華枯隕，曾不須臾，天幸其可徼乎？祖澤其可恃乎？”

其次，李光地也自知李氏家族在地方“根衍枝繁，人丁眾(zhong) 夥(huo) ”，且因其在朝為(wei) 高官之故，家族勢力日漸壯大，雖然他一再聲稱祖業(ye) 不可倚靠，但其子孫和族人不一定能參透其中道理，從(cong) 而將他的話語奉為(wei) 金玉良言，因此他甘冒“刻薄之名”，隻是盼望李氏子弟能在“閱世之久”後，“自知吾今日之言，是親(qin) 愛之至”。

李光地這些肺腑之言因何會(hui) 為(wei) 他帶來“刻薄之名”呢？原因在於(yu) 中國古代流傳(chuan) 下來的諸多“家訓”，多以道理服人，其中自也不乏類似李光地這樣的敦敦教誨，製訂“家訓”的人也多以自身經驗、閱曆和眼光，昭示子孫後代，期盼後人在人生發展上事半而功倍。但以效果言之，有些“家訓”雖流傳(chuan) 甚廣，所涉道理光明正大，但對子孫後代的影響卻未必一定顯著。李光地所製訂的一係列“家訓”“規約”中，除了循循善誘之外，還輔之以國家律法，甚至是以律法為(wei) 依托。他聲稱，“凡再實之木，其根必傷(shang) ，席蔭驕矜，衰落立至”“自今以往，有犯規條，我惟有從(cong) 公檢舉(ju) ，聞於(yu) 官而與(yu) 眾(zhong) 共棄之，不能徇私庇護”。身居高位而不為(wei) 子孫族人徇私，嚴(yan) 以律法，以普通人情常理論之，也難怪會(hui) 有“刻薄”之嫌。

然而以李氏子弟而言，其家族聚居安溪湖頭（舊稱感化裏）已“十有餘(yu) 世”，儼(yan) 然成為(wei) 一個(ge) 大家族，且族中又出了李光地這樣一位高官，無形中已“澤被”眾(zhong) 人，以致“不類子弟”日眾(zhong) ，對於(yu) 此種情形，李光地在教誨之餘(yu) ，輔以律法，甚至放出與(yu) 其一代理學大師身份極不相稱的“狠話”，稱“爾不為(wei) 吾惜名節，吾豈得為(wei) 爾愛身命”，並直接告知子孫族人越界行為(wei) 的嚴(yan) 重後果，“國憲有嚴(yan) ，亦必不爾寬也”，這些警示話語至今讀來仍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猶回響在耳。

就這樣，以教誨為(wei) 先導，以律法為(wei) 依托，李光地的“親(qin) 愛之言”一代代流傳(chuan) 下來，在今日的安溪縣湖頭鎮，李光地故居幾乎是所有參觀者的必選，在故居建築林林總總的展示品中，以李光地製訂的一係列“家訓”為(wei) 內(nei) 容的展示牌最為(wei) 醒目，細細閱讀，認真體(ti) 會(hui) ，人們(men) 可以從(cong) 中獲取關(guan) 於(yu) 治學、處世、理政的諸多經驗。值得注意的是，這一係列的“家訓”展示牌，大多出自李氏後人之手，一代理學大師的人生經驗及其傳(chuan) 承顯然取得了明顯的成效。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