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率的民主遊戲

作者：霍韜晦（新加坡東(dong) 亞(ya) 人文研究所所長）

來源：聯合早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六月初九日乙未

           耶穌2016年7月12日

英國舉(ju) 行公投，結果決(jue) 定退脫歐盟。留歐似乎是理性的決(jue) 定，所以卡梅倫(lun) 毅然許諾公投，卻不知道這是他的輕率，根本低估了人心的變動。

自從(cong) 資本主義(yi) 急速發展，生產(chan) 技術突飛猛進，全球財富逐漸沒入少數精英或跨國集團之手，金融巨鱷操縱著國家命脈。一般白領、技術工人、專(zhuan) 家都發現自己的身份下降，生存有危機。一般青年都找不到合意的工作，中老年人則緬懷過去的時光，結果都一致對現狀不滿、對社會(hui) 不滿；加上全球化生產(chan) ，富裕地區勞工不足，必須輸入外勞，進而歡迎技術移民、投資移民，造成社會(hui) 結構改變、人口比例失衡、生活習(xi) 慣受影響、本地人失去工作，於(yu) 是心理反感、矛盾增加。本地人把外來人口視為(wei) “他者”，時有不快事件產(chan) 生。

這一次英國公投，據說大部分的中、老年人和居住於(yu) 北部地區者，都投了脫歐票。有人將此理解為(wei) 國粹主義(yi) 或民族主義(yi) ，其實是經濟高度發展，出現全球化、多元文化後的必然現象。本地人的權益、生活方式、自由感一定受到侵害，何況英國人本來就是驕傲的民族，失去頭上的光環如何不憤怒、不緬懷？住在倫(lun) 敦國際都市，移民散處各區，可能見慣不怪，但若居於(yu) 二、三線地方，習(xi) 慣於(yu) 平淡生活，便不以全球化為(wei) 必要，反而反感，他們(men) 寧願生活簡單些，也不要仰人鼻息。這次脫歐派勝出，英國獨立黨(dang) 黨(dang) 魁法拉奇稱為(wei) “英國獨立日”，可見這一派人的心態。

這是不是有點不理性，不考慮現實利益？所以公投過後，英國人知道真的要脫歐，噬臍莫及。如果他們(men) 知道：脫歐之後還可能引發蘇格蘭(lan) 、北愛爾蘭(lan) 獨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就更無地自容了。

可見這一次公投並不嚴(yan) 肅，投票者根本沒有深思熟慮，也不知道英國脫歐的嚴(yan) 重性。平日也沒有國民教育，個(ge) 人隨意投票，根本不知道這一票代表什麽(me) ？須知投下去，就是曆史，豈能輕率？

把國家命運交付公投，以體(ti) 現人民作主，這是政客負責任的表現嗎？事情發展尚未清晰，便把問題推給人民，太隨意了，這樣的領導人不是無能，就是卸責。

人民不是政經專(zhuan) 家、不是訓練有素者，思想也不明晰，亦缺乏決(jue) 策能力，要他們(men) 承擔責任，太不公平了。民眾(zhong) 如何承擔責任呢？所以結果就是無人承擔，正如香港某官員所說：這是製度的錯。所以過去我們(men) 誠意推舉(ju) 有能者為(wei) 領袖。這不隻是分工，如孟子所說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yu) 人”，而是能力問題、識見問題、性格問題、修養(yang) 問題。“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所以一些複雜的、糾纏的、牽涉各階層、各方麵利益的、影響社會(hui) 長遠發展的問題，更不宜由民眾(zhong) 決(jue) 定。

民主社會(hui) 把決(jue) 定權下放到每一個(ge) 人，理論上並沒有錯，但政經活動之難度，較之科學認知活動更為(wei) 複雜無序，決(jue) 非一般民眾(zhong) 所能明辨。即便舉(ju) 行辯論大會(hui) ，也不過是競選者以煽動的語言來掀動民眾(zhong) 的情緒，冷靜的說理根本派不上用場。試看當年的奧巴馬，不斷重複叫喊“change”，便當上了美國總統。今年共和黨(dang) 的特朗普在各方不看好的情形下，竟然靠“不按牌理出牌”，肆意攻擊精英，以吸引傳(chuan) 媒來營造自己的英雄形象。民眾(zhong) 隻是被愚弄，但何以會(hui) 被愚弄便要深思。這一種選舉(ju) 製度究竟有什麽(me) 好處？除了“造勢”之外。

美國總統由初選到終選，可說經曆了好幾次公投，他的總統位置就是由公投奠基的。但真能產(chan) 生眾(zhong) 望所歸的領袖嗎？

英美兩(liang) 國，都是西方民主的宗主國，不隻在本國實行民主，更在全世界推廣民主，但從(cong) 他們(men) 身上，已看到民主衰兆。歸根到底，是這個(ge) 製度在設計時已有漏洞，其所根據的理論前提，根本不能成立。在操作時，更往往訴諸情緒，挑動民眾(zhong) 神經，以遂政客之目的。所謂理性、客觀、公平，隻是攻擊政敵的口號。造謠、抹黑卻是常用伎倆(lia) 。這樣的民主，老實說，已經嚴(yan) 重汙染了人民的心靈，破壞了社會(hui) 的安全，傷(shang) 害了國家的統一，唯一的作用，也許就是讓世界更分化、人更分裂、讓極端的自由主義(yi) 和個(ge) 人主義(yi) 更流行吧。從(cong) 此次英國公投，可以看出當代民主的決(jue) 策，有時是多麽(me) 輕率、不負責任。政客要搞“公投”，不可不慎。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