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wei) 什麽(me) 批駁蔣慶的性別言論

作者：張紅萍（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

來源：法治周末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七月十九日庚辰

           耶穌2015年9月1日

8月13日，澎湃新聞獨家發布了由儒學家蔣慶授權發表的訪談錄《隻有儒家能安頓現代女性》，一語激起千層浪。

蔣慶說的這些

蔣慶在這篇長篇訪談中講了許多荒唐話，比如：中國古代社會(hui) 和伊斯蘭(lan) 世界雖然是一夫多妻製，但它沒有那麽(me) 多的家庭腐敗，夫妻關(guan) 係也比西方好得多。西方的婚姻生活很腐敗，因為(wei) 前者守禮，後者不守禮。因此，即便是中國的妾，最起碼也能過上一種穩定而有尊嚴(yan) 的正常生活。

他說，裹腳隻不過如現代女性的整容一樣，是時代的美感與(yu) 風尚問題，現代知識分子有什麽(me) 理由反對裹足而不反對整容？“五四”知識分子批判摧殘女性的“三綱五常”，其實“夫為(wei) 妻綱”，並不是指丈夫對妻子的壓製，而是丈夫是家庭自然產(chan) 生的負責任最多的那個(ge) 中心人物。“儒家禮教的根本用意，是要根據女性的自然屬性與(yu) 社會(hui) 屬性，給予婦女一個(ge) 公正合理的安頓，賦予屬於(yu) 女性自身的生命意義(yi) 與(yu) 存在價(jia) 值。這就是‘禮’的‘別異’精神，也就是所謂的‘婦道’。”

他接著提到，古代婦女的幸福感並不亞(ya) 於(yu) 現代的自由婚姻，古代婦女的幸福感並不來源於(yu) 自主，而是建立在“婦禮”之上的多重的幸福感，比如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主持家庭、維護名節，這些都是婦的禮。婦做到了這些禮，就會(hui) 產(chan) 生很強的幸福感。做好女兒(er) 、好母親(qin) 、好妻子，才是中國女性生命意義(yi) 的最基本的價(jia) 值依托，才是中國女性成就感與(yu) 歸屬感的根本所在。如果女性追求職業(ye) 和與(yu) 男人一樣的成就與(yu) 價(jia) 值，就背離了女性的自然屬性與(yu) 家庭屬性，女性就不再是女性了，而是與(yu) 男性沒有區別了。

對於(yu) 怎樣教化女性，他給出的答案是讓女性讀《女兒(er) 經》與(yu) 《列女傳(chuan) 》，這樣就能教化出偉(wei) 大的中國女性。

聽了上述這些話語，你有什麽(me) 感覺？

要為(wei) 現代而儒家

其實這些話都是老生常談，意思並不陌生，隻是以儒家教化居高臨(lin) 下的口氣，並以女性生命意義(yi) 與(yu) 價(jia) 值實現的高度說出來之後，更讓人有一種荒唐可笑的感覺。

常言道，19世紀是人的世紀，20世紀是女人的世紀。毋庸諱言，這個(ge) 世界最大的變化除了人權的實現、民主製度的普及、自由的擴大之外，還有男女平等及女性走向社會(hui) 。女性獲得了與(yu) 男性完全平等的權利，女性從(cong) 狹小而無創造的家庭私領域走向了可以實現多重價(jia) 值的社會(hui) 公領域，也即婦女的解放。這是近代以來人類取得的最大進步、最輝煌的成就。解放了女性也就是解放了人類一半的生產(chan) 力，使人類的生活變得更加合理、公正、人性和美好。

為(wei) 了實現人類更公平、合理的這一生活目標，女性整整奮鬥了一個(ge) 半世紀，通過艱難曲折和付出犧牲才贏得了這一女性共同的目標，才創造了目前可喜的成績：女性在各個(ge) 領域嶄露頭角、顯示才華，女性在各國的議會(hui) 裏占有席位，女性也可以做總統、總理、總裁。

但是，蔣慶說這不合理，因為(wei) 女性的成就感與(yu) 歸宿感應該是家庭。如果女性與(yu) 男性一樣了，在法律上實現了共同的責任與(yu) 義(yi) 務，那就不是女性了，“男女有別”才是這個(ge) 世界對性別的安排。

他抱著他陳舊、刻板的性別印象不放，還要堅持早已過時的那套“男女有別”的“婦道”“婦禮”，讓人聞到一股刺鼻難聞的腐屍味，而自己還以為(wei) 這是天下之道。

因為(wei) 他根本上是反人權、自由、平等的現代價(jia) 值理念的，他是反人類的進步與(yu) 成就的，所以他否定現代。但是任何宗教或任何傳(chuan) 統，你必須進行變革才能適應時代的變化，也才能有自己的市場與(yu) 作為(wei) ，如果食古不化地照搬傳(chuan) 統，為(wei) 儒家而儒家，而不是為(wei) 現代而儒家。如此，隻能被人扔到曆史的垃圾堆裏。

女性需要多重價(jia) 值實現

自文藝複興(xing) 以來，就是一個(ge) 發現人、解放人的過程，就是個(ge) 人爭(zheng) 取更大的自由的過程。自啟蒙運動以來就是爭(zheng) 取人的更大的權利、自由與(yu) 平等的過程，讓人生活在一個(ge) 更合理的製度與(yu) 社會(hui) 中。近代社會(hui) 的最大成就就是自由與(yu) 自主的選擇成為(wei) 共識並成為(wei) 可能，生活的多元、多樣性成為(wei) 必須，人的價(jia) 值的實現呈現多重而非單一。

女性是這一成果的爭(zheng) 取者，也是這一成果的受用者。現代女性的價(jia) 值實現也超越了傳(chuan) 統的單一家庭價(jia) 值的實現，而趨向多元與(yu) 多重的價(jia) 值實現。除了滿足於(yu) 由於(yu) 家庭帶來的生存、安全與(yu) 愛的價(jia) 值的實現外，女性也需要社會(hui) 交際的價(jia) 值的實現。

由於(yu) 自己的創造對社會(hui) 的貢獻而受到尊重的價(jia) 值的實現，以及自我的實現與(yu) 超越自我的實現，交際與(yu) 受到尊重、自我實現、超越自我實現的價(jia) 值實現就必須超越家庭的範圍，通過社會(hui) 的創造與(yu) 肯定才能實現。

一個(ge) 完全實現了這些價(jia) 值的人才能得到最大的自我滿足。男性有這個(ge) 願望與(yu) 權利，女性也有這個(ge) 願望與(yu) 權利。這不分性別。

而以蔣慶的意思，女人隻能實現在家庭中的滿足感，沒有必要實現家庭之外的更高的價(jia) 值的滿足感。

這一結論當然會(hui) 激怒本已取得多重價(jia) 值實現可能的女性群體(ti) 。這種反進步、反人性、反自由的做法當然要激起女性的憤怒與(yu) 唾棄。

再說，家庭不是用一個(ge) 性別的服務與(yu) 犧牲成就另一個(ge) 性別的成就的，家庭是家庭成員為(wei) 了更好地在社會(hui) 中發展的成長搖籃，責任、義(yi) 務、愛及成就對方是相互的，不分性別的，這才叫家人。

其實，女性主義(yi) 並不否定性別差異，隻是認為(wei) 性別的差別是極小的，但它是存在的，性別的共同點才是主要的，需要特別強調的。過分強調性別的差別而掩蓋性別的共性，才是別有用心或傳(chuan) 統保守，這不利於(yu) 女性成長與(yu) 發展。

如果像蔣慶這樣將“男女有別”強調成：女性的成就與(yu) 價(jia) 值隻在家庭，隻有做一個(ge) 好女兒(er) 、好妻子、好母親(qin) 才是女性的基本價(jia) 值與(yu) 生命實現的渠道，那就太荒謬和大錯特錯了。

有學者講過這樣一句話：許多男人本來是講理的，但是一談到婦女問題就不堪了。蔣慶先生大概也是這樣吧！

(作者係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葛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