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人心和正製度皆為(wei) 反腐大計
    作者：慕朵生 
    原載：中國青年報2013-01-21
    來源: 作者惠賜《儒家郵報》

     
     
    種種跡象表明，2013年或會(hui) 成為(wei) 中國“反腐元年”。我的朋友、清華大學方朝暉教授對此充滿期待，並於(yu) 近期發表《反腐敗從(cong) 正人心做起》一文(本版2012年12月31日刊發)，認為(wei) “如果人心不正、風氣敗壞，要想建立起真正有效的製度，有時難於(yu) 登天”。我的另一位朋友、南京曉莊學院邵建教授，則發表《正人心以正製度，還是正製度以正人心》一文批評方教授的觀點，認為(wei) “道德之善依賴於(yu) 製度之良”，主張從(cong) “正製度”入手反腐，否則“道德的調子越來越高，正如腐敗本身會(hui) 愈演愈烈”。
    
    兩(liang) 位教授關(guan) 於(yu) “正人心”與(yu) “正製度”的爭(zheng) 論，恰是幾十年來圍繞反腐問題提出的一係列針鋒相對觀點的集中體(ti) 現，如人性善/人性惡、人治/法治、德治/法治、傳(chuan) 統/現代、道德反腐/製度反腐、中國經驗/西方經驗，等等。不過，“正人心”和“正製度”兩(liang) 者看似截然相反，實則互相含攝，同為(wei) 反腐大計，如車之雙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
    
    還是在2500多年前，孔子就發現了一個(ge) 問題，即“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ju) 。其人亡，則其政息”。意思是，政治成效與(yu) 道德君子兩(liang) 者之間具有很強的相關(guan) 性，有道德君子則政通人和，反之則政亂(luan) 人殃。關(guan) 於(yu) 這一點，荀子說得更加明白：“有良法而亂(luan) 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亂(luan) 者，自古及今未嚐聞也。傳(chuan) 曰：‘治生乎君子，亂(luan) 生乎小人。’”
    
    孔子和荀子的話，的確體(ti) 現出儒家具有的濃厚的道德理想主義(yi) 色彩，但並不能由此就推導出儒家是單向度的“道德決(jue) 定論者”，相反，儒家非常重視製度建設，且對中國政治貢獻良多。史家陳寅恪就認為(wei) ：一部《周官》(即《周禮》)集先秦官吏製度和政治製度大成，曆經秦漢，及至魏晉後，“法律與(yu) 禮經並稱，儒家《周官》之學說悉采入法典。夫政治社會(hui) 一切公私行為(wei) ，莫不與(yu) 法典相關(guan) ，而法典實為(wei) 儒家學說具體(ti) 之實現。故兩(liang) 千年來華夏民族所受儒家學說之影響，最深最巨者，實在製度法律公私生活之方麵。”
    
    儒家在推動人心和製度共建時，特別強調三點：一是兩(liang) 者有機結合、互為(wei) 補充，故孟子說“徒善不足以為(wei) 政,徒法不足以自行”；二是“正人心”以發揮預防功能，“正製度”以發揮懲罰功能，故司馬遷說“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三是《大學》所說“自天子以至於(yu) 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wei) 本”，最終實現“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理想。當然，“正人心”首先是一種對政治精英的道德自律要求，所謂“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是也，故儒家向有“正君心”和“格君非”的傳(chuan) 統。
    
    中國王朝更替和治亂(luan) 循環的“曆史周期率”，與(yu) 其說暴露了儒家治理模式的一些弊端，就像批評者所說——即使朱元璋對貪官實行剝皮的酷刑嚴(yan) 律，亦未能杜絕官吏腐敗和避免王朝覆滅，毋寧說是這些王朝並沒有很好地踐行儒家的主張，沒有充分發揮“正人心”與(yu) “正製度”共建，在推動社會(hui) 健康運轉和政治良性發展方麵發揮的基礎性作用。以史觀之，中國曆代王朝開國之後，一般先是經曆短時期的“馬上打天下，寧可以馬上治乎”之惑，不久就會(hui) 回歸“撥亂(luan) 反正、複古更化”的傳(chuan) 統之路，恰恰說明了儒家社會(hui) 治理模式的強大生命力。
    
    事實上，現代西方在社會(hui) 治理方麵固然非常重視製度建設，但同樣強調“正人心”的作用，認為(wei) 在道德的荒漠上，不可能堅實地建立起任何偉(wei) 大的製度。不明乎此，就不會(hui) 明白“經濟學鼻祖”亞(ya) 當·斯密為(wei) 何在完成《國富論》之後，又推出一部《道德情操論》，更不會(hui) 明白美國第16任總統亞(ya) 伯拉罕·林肯為(wei) 何曾說：“法律是顯露的道德，道德是隱藏的法律。”即此，我們(men) 可以說，既“正人心”又“正製度”，本是中西雙方共有的一大傳(chuan) 統。
    
    
    遺憾的是，中國現代社會(hui) 肇造以來，既將中國“正人心”和“正製度”有機結合、綜合運用的優(you) 良傳(chuan) 統全盤打倒，又在學習(xi) 西方製度時忽略了其重視“正人心”的一麵。延宕至今，我們(men) 還不能從(cong) 根本上解決(jue) 中國的反腐問題，相反卻陷入了“壞人心”和“惡製度”到底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爭(zheng) 論，陷入了“深度腐敗”亦即腐敗開始成為(wei) 一種人人向往甚至努力踐行的困境，陷入了“人心甚不美”和“製度甚無力”的泥沼。
    
    腐敗是政治的殺手，更是社會(hui) 的毒瘤。走出“道德決(jue) 定論”和“製度決(jue) 定論”的無謂爭(zheng) 論，既加強“正人心”建設，重拾禮義(yi) 廉恥，重建國之四維，又加強“正製度”建設， 尊重本國傳(chuan) 統，學習(xi) 西方經驗，臻於(yu) 仁政善治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