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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榮作者簡介:楊國榮,男,西曆1957年生,浙江諸暨人,華東(dong) 師範大學哲學博士。現任華東(dong) 師範大學人文社會(hui) 科學學院院長、哲學係教授,中國現代思想文化研究所所長,兼任中國哲學史學會(hui) 會(hui) 長、華東(dong) 師範大學學術委員會(hui) 主任。著有《王學通論——從(cong) 王陽明到熊十力》《善的曆程:儒家價(jia) 值體(ti) 係的曆史衍化及現代轉換》《心學之思——王陽明哲學的闡釋》《理性與(yu) 價(jia) 值——智慧的曆程》《存在的澄明——曆史中的哲學沉思》《科學的形上之維——中國近代科學主義(yi) 的形成與(yu) 衍化》《倫(lun) 理與(yu) 存在——道德哲學研究》《存在之維——後形而上學時代的形上學》等。 |
軸心時代:辨析與(yu) 思考
作者:楊國榮(華東(dong) 師範大學中國現代思想文化研究所、浙江大學馬一浮書(shu) 院、西北師範大學)
來源:澎湃新聞
時間:孔子二五七六年歲次乙巳正月二十日丁巳
耶穌2025年2月17日
在《曆史的起源與(yu) 目標》一書(shu) 中,卡爾·雅斯貝爾斯把公元前500年前後,同時出現在中國、西方(古希臘)和印度等地區的人類文化發展現象稱之為(wei) 軸心時代。自20世紀60年代後,這一理論已引起了中外思想家和社會(hui) 學家的普遍注意。不僅(jin) 如史華茲(zi) 和艾森斯塔特等西方人文學者以此為(wei) 論說之據,而且中國(包括華裔)學者也屢屢提及這一觀念,特別是廣義(yi) 的新儒家,談到先秦思想,幾乎必稱“軸心時期”。對軸心文明的信奉者而言,在公元前800—公元前200年這六百年期間,希臘、印度和中國三大古代文明,都曾先後以不同的方式經曆了哲學的突破階段。所謂哲學的突破,即對人和世界的認識都達到了一種飛躍,雅思貝爾斯曾對此作了如下論述:“這個(ge) 時代的新特點是,世界上所有三個(ge) 地區的人類全都開始意識到整體(ti) 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人類體(ti) 驗到世界的恐怖和自身的軟弱。他探詢根本性的問題。麵對空無,他力求解放和拯救。通過在意識上認識自己的限度,他為(wei) 自己樹立了最高目標。他在自我的深奧和超然存在的光輝中感受絕對。”[1]這種思想狀況以前未曾有過。餘(yu) 英時曾作《軸心突破和禮樂(le) 傳(chuan) 統》,提出了中西文化內(nei) 向超越和外向超越的思想,而內(nei) 在超越與(yu) 軸心時代,則成為(wei) 思想界的套語(關(guan) 於(yu) “內(nei) 在超越”所涉及的理論問題,作者在他處已論及,這裏從(cong) 略)。
世界曆史並非僅(jin) 限於(yu) 公元前800年,軸心理論同樣也被賦予不同形態。在認同軸心時代的學人看來,科學技術正在催生一個(ge) 不同於(yu) 以往軸心時代的狀態,而走向所謂第二軸心時代。人類似乎由此經曆了兩(liang) 個(ge) 軸心時代,即與(yu) 公元前500左右的第一軸心時期有所不同的第二軸心時期。盡管第二軸心的提法多見於(yu) 當代,但雅斯貝爾斯事實上也已提及:“第一次軸心世界的純正清晰和清新誠樸並沒再現,一切都處在嚴(yan) 格的傳(chuan) 統的陰影之中,都遵循一條不真實的道路。盡管有這些錯誤的方麵,但那些偉(wei) 大孤獨的人物,都設法獲得了最非凡的成功。然而另一方麵,第一次軸心世界並不知道第二次軸心世界,可能性向第二次軸心時代敞開著,因為(wei) 第二次軸心世界多樣的意義(yi) 和更加為(wei) 此,第二次軸心世界可能接受第一次軸心世界的經驗以及適合於(yu) 它的思想,所以它一開始就有更加多樣的意義(yi) 和更加巨大的精神財富,”[2]盡管第二軸心時期與(yu) 科技時代相關(guan) ,但軸心世界仍被視為(wei) 普遍現象。
第二軸心的提法,無疑使軸心時期或軸心時代的概念進一步強化了。然而,以“軸心時代”為(wei) 視域,顯然有其問題。一些學者似乎也注意到此,但其關(guan) 注點可能未體(ti) 現實質的方麵。以當代的學人而言,龔鵬程便認為(wei) ,軸心時代的提法的主要缺陷,是將孔子以前劃為(wei) 原始神話時代,並把殷周文明看作是原始蒙昧時期,認為(wei) 直到春秋戰國時期,才進入精神飛躍的時代。這類說法與(yu) “截斷眾(zhong) 流”“周文疲弊”流行之論一樣,是一種“曆史斷裂觀”,而所謂軸心時期,其實也就是這樣的理解在古代的再現:文明在變革以前,尚停留在人的自我意識尚蒙昧不清的階段;變革以後,精神自我醒覺了,遂產(chan) 生了飛躍的進步。[3]這一批評固然有見於(yu) “軸心時代”的概念不合思想演化實際,但以“原始文明”與(yu) “精神飛躍”之分等為(wei) 其問題所在,顯然未能把握問題的根本或實質。
從(cong) 語義(yi) 上看,“軸心”意味著以某一點為(wei) 環繞的中心,它所蘊含的是圍繞相關(guan) 之點而變遷,其內(nei) 在意蘊則是循環、重複。按其實質,以“軸心”為(wei) 主導,側(ce) 重的是在某一個(ge) 固定之點旋轉,其特點是仿佛在一個(ge) 圓圈裏循環、往複地活動,始終無法越出這一圓圈,也永遠難以實現真正意義(yi) 上的前進。軸心時代同時蘊含某種目的論:軸心之前的文明以軸心為(wei) 目標而趨近之,軸心之後的文明發展同樣以此為(wei) 指向而回歸以上目標。它的背後似乎蘊含著宗教(基督教)意義(yi) 上的目的論,這與(yu) 上述觀點的西方視域相關(guan) :如果我們(men) 從(cong) “軸心”這樣的角度去理解文明的發展曆程,那麽(me) ,文明的發展似乎僅(jin) 僅(jin) 是圍繞著某個(ge) 既定的出發點不斷地打轉,這一被視作固定不變的出發點,又同時被默認為(wei) 以西方為(wei) 中心。可以看到,所謂“軸心時代”,乃是在原有的框架內(nei) 徘徊不前。就曆史發展的角度而言,文明應當被看作是一個(ge) 持續演進的過程,其演化是不間斷且朝著更高階段發展的。但這種發展,絕非以某一不變的“軸心”為(wei) 固定之點而循環、往複。可以說,從(cong) 其開端起步而不斷前行,構成了文明發展的現實形態。
按其本義(yi) ,“軸心”與(yu) 靜態之域相關(guan) ,注重於(yu) 將相關(guan) 對象納入某種界域;開端則涉及動態的過程,其關(guan) 注之點是變化之流。思想的演化誠然無法離開一定的領域,但它總是處於(yu) 變化的過程之中,而每一次變動及其結果,都為(wei) 進一步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出發點。這種出發點既表現為(wei) 階段性的開端,也構成了繼續前行的起點。如果執著於(yu) “軸心”,則往往會(hui) 限定於(yu) 一定界域而忽略發展之流。世界文明的演化,確實在古希臘、古印度、先秦(公元前500年前後即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間)經曆了重要的曆史衍化,此後的發展也無疑以此為(wei) 起點,但如上所言,這種發展,絕非以某種“軸心”為(wei) 參照之係而凝固不變。如上所述,通常人們(men) 所認為(wei) 的那個(ge) 起始點或“軸心”,可以看作是文明發展的開端或階段性的出發點。文明從(cong) 這一開端啟動,一路向前推進發展。這樣,對文化的發展,更為(wei) 準確恰當的看法應當是文明前後的發展與(yu) 文明的進一步拓展和延伸,或者說,從(cong) 一個(ge) 階段性的全新起點或新的開端出發,持續演進。隻有這樣理解,我們(men) 才有可能真正地擺脫西方中心主義(yi) 的思維定式和桎梏。反之,如果依舊深陷於(yu) “軸心時代”的固有觀念中打轉,那麽(me) 文明的發展就將永遠停滯在原地。可以看到,對中國和西方思想曆史演進的理解,應當超越“軸心”的概念。
【注釋】
[1]雅斯貝斯:《曆史的起源與(yu) 目標》,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8-9頁。
[2]雅斯貝斯:《曆史的起源與(yu) 目標》,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89頁。
[3]參見:https://www.360doc.com/content/17/1102/08/7322862_700191703.shtml。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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