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丁堡大學“清除”大衛·休謨對嗎？

作者：朱利安·巴格尼尼

譯者：吳萬(wan) 偉(wei)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八月初四日丙寅

          耶穌2020年9月20日

偉(wei) 大的思想家也可能有令人討厭的觀點，但處理這種悖論可以有更好的辦法。

愛丁堡大學的大衛·休謨（David Hume）紀念塔自20世紀60年代建成以來的幾十年間，有關(guan) 該建築命名的唯一爭(zheng) 議是，這位即便不是世界最偉(wei) 大的哲學家至少也是英國最偉(wei) 大的哲學家是否配得上比這個(ge) 現代主義(yi) 醜(chou) 陋建築更好的紀念館。不過，在這個(ge) 星期，該建築卻因為(wei) 更嚴(yan) 重得多的爭(zheng) 議被重新命名為(wei) 40喬(qiao) 治廣場，這是對他在種族問題上提出令人討厭的觀點的醜(chou) 聞被揭露出來所做出的回應。

自從(cong) 英國反種族主義(yi) 抗議者六月份在布裏斯托爾市浮動避風港口推到了一座17世紀奴隸販子愛德華·科爾斯頓（Edward Colston）的雕像以來，這種事就一直在持續。多虧(kui) 了一個(ge) 短暫的腳注，休謨成為(wei) “誰將成為(wei) 下一個(ge) ？”問題的明顯答案之一。沒過多長時間位於(yu) 古老蘇格蘭(lan) 的中心-皇家英裏大道（the Royal Mile）雕像的脖子上就已經掛出了布告牌，上麵在重複他有關(guan) “黑鬼”的臭名昭著的言論。

這種遭受冷落的舉(ju) 動令人吃驚。多個(ge) 世紀以來，休謨一直受到哲學家的廣泛推崇。2009年進行的有關(guan) 哲學家的一項大型調查中，休謨處在你最認同的非本土思想家的名單的遙遙領先的位置，比亞(ya) 裏士多德和康德還靠前。這麽(me) 多人對其天才的積極評價(jia) 不可能都是錯誤的吧。

休謨既是種族主義(yi) 者又是有史以來最偉(wei) 大的哲學家之一，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呢？愛丁堡大學就確認了這個(ge) 悖論。其宣布改名的聲明“最初的臨(lin) 時改動，待充分評估完成之後再最後決(jue) 定”指出“在過去18個(ge) 月，本大學已經招募了三位研究大衛·休謨的學界專(zhuan) 家。這些崗位證明了我們(men) 對學術的承諾，我們(men) 將繼續開展圍繞大衛·休謨和蘇格蘭(lan) 啟蒙運動的教學和科研活動。”

解決(jue) 這顯而易見的矛盾有一個(ge) 方式。如果我們(men) 詢問休謨思想中我們(men) 最推崇的東(dong) 西是什麽(me) ，將發現其中任何一個(ge) 觀點都沒有受到其種族主義(yi) 觀念的玷汙。其實，若非一個(ge) 腳注，我們(men) 本來可能認為(wei) ，休謨就像18世紀任何一位從(cong) 來沒有到過比意大利更遠的地方旅行的白人一樣開明呢。他嘲笑虛假的刻板印象如“愛爾蘭(lan) 人不可能聰明，法國人不講團結”，認為(wei) “人性很容易犯下此類錯誤”。他也提出激烈批評奴隸製的意見，稱其為(wei) “比任何文明的征服形式更殘酷和具壓迫性”。他很高興(xing) 奴隸製在歐洲大部分地區已經消失，他說“我們(men) 通常會(hui) 注意到，那些從(cong) 小就已經習(xi) 慣於(yu) 對同胞人類施行權威並踐踏人性的人身上也有未泯滅的少許人性，這就足以讓人對這種不受約束地支配他人的奴隸製感到惡心。”

那麽(me) ，正如曆史學家費利克斯·瓦爾德曼（Felix Waldmann）最近揭露的那樣，為(wei) 什麽(me) 他仍然“傾(qing) 向於(yu) 懷疑黑人天生比白人低劣呢？”他為(wei) 什麽(me) 鼓勵朋友投資他可能已經知道需依靠奴隸勞動的種植園呢？完整的答案我們(men) 現在還不清楚，但是，其大致輪廓應該很清晰：休謨是他那個(ge) 時代的產(chan) 物，就像任何時代的人一樣也有自己的盲點。雖然他的經驗和懷疑主義(yi) 讓他“懷疑”白人是否真比黑人優(you) 越，而不是充滿信心地確認他們(men) 就是優(you) 越，但是，在其他地方非常熟練地應用的思想習(xi) 慣應該和能夠阻止他認真地看待這種可能性。

那麽(me) ，我們(men) 應該如何對待這種帶有汙點的遺產(chan) 呢？愛丁堡大學選擇承認休謨的哲學卓越，但並不公開稱讚他。這並非前後矛盾或表裏不一，就像相信大導演羅曼·波蘭(lan) 斯基（Roman Polanski）是個(ge) 應該被關(guan) 進監獄的壞蛋，但同時相信他曾經拍攝過非常精彩的電影。人們(men) 在電影學院研究他的作品，稱讚他的創造性，但並不以他的名字為(wei) 禮堂命名也不會(hui) 授予他榮譽博士學位。

我能看到這種途徑的好處。對於(yu) 該大學要求學生使用休謨命名的大樓將“理所當然地引起困惑和憂慮”的問題，作為(wei) 白人，我也能看到自己並不是做出是否正確的判斷的最佳人選，但是，我將向感到憂慮的學生和大學管理者提出一個(ge) 問題，這真是處理已經逝世的思想家利弊兼有的遺產(chan) 的最好方法嗎？

死者應該獲得偏見的免費通行證，因為(wei) 他們(men) 是“時代的產(chan) 物”，這樣的觀點似乎過於(yu) 寬容了。不過，若完全根據當今的標準，可以理解肯定是更高標準來評判死者的觀點，則有些過於(yu) 苛刻了。這樣一來，所有死者都應該受到譴責。

一種中間道路是詢問在稱讚一個(ge) 人的成就時，我們(men) 是否不可避免地稱讚他的偏見。奴隸販子愛德華·科爾斯頓就不能通過這個(ge) 測驗，若將奴隸製從(cong) 其傳(chuan) 記中清除掉，那你就看不到還能剩下什麽(me) 了。他的“成就”與(yu) 他的種族主義(yi) 是密不可分地糾纏在一起的。

但是，很多其他人能夠通過這個(ge) 測驗。柏拉圖和亞(ya) 裏士多德都生活在依靠奴隸勞動的城市國家。在很重要的意義(yi) 上，他們(men) 依靠奴隸勞動才能創造出輝煌的著作。但同樣真實的是，19世紀和20世紀初期幾乎每個(ge) 英國作家都是大英帝國的受益者，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men) 的著作都帶有帝國主義(yi) 色彩。同樣，古代雅典人的工作的99%都是可以與(yu) 奴隸製完全區分開，雖然正是奴隸製促成了工作的實現。

通過對比，讓我們(men) 考慮該如何對付曆史上的厭女症觀點。亞(ya) 裏士多德毫無疑問是具有性別歧視觀念的人，但今天他的有些最偉(wei) 大支持者卻是女性，其中之一是古典主義(yi) 者伊迪斯·霍爾（Edith Hall），她認為(wei) ，鑒於(yu) 亞(ya) 裏士多德對於(yu) 證據和經驗持開放態度，如果他活在當今時代，很可能不需要勸說就會(hui) 支持男女平等觀。休謨同樣也尊重經驗，他很可能傾(qing) 向於(yu) 懷疑當今任何貶低黑皮膚的觀念。

這裏，我們(men) 有一種替代性選擇，可以回避休謨是偉(wei) 大的哲學家同時也是種族主義(yi) 者這個(ge) 矛盾。我們(men) 應該看到，他的種族主義(yi) 不僅(jin) 是可以和他的哲學區分開，實際上是違背其精神和實質內(nei) 容的。當今優(you) 秀的休謨主義(yi) 者沒有一個(ge) 會(hui) 讚同其種族主義(yi) 觀點，因為(wei) 休謨本人都會(hui) 認為(wei) 這是理所當然的。

願意稱讚像休謨這樣的人就顯示出，願意直麵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真相：即哪怕最優(you) 秀的思想家也有偏見、弱點和盲點。這是非常重要的提醒，讓我們(men) 意識到我們(men) 自己也無法假設自己能避免人類普遍存在的弱點。因此，在廢除或重新命名那些擁有令我們(men) 感到冒犯和羞辱的觀點的名人紀念館之前，我們(men) 或許應該對自己所理解的紀念館的用途提出挑戰。人們(men) 建立紀念館不是要鼓勵人們(men) 去崇拜英雄，或者將某些人提升到不容置疑的神聖地位。紀念館的存在是要提醒我們(men) 認識到，哪些東(dong) 西讓他們(men) 變得偉(wei) 大，但並不要求我們(men) 忘記其符合人性弱點的種種缺陷。

譯自：Is the University of Edinburgh right to“cancel”David Hume?By Julian Baggini

作者簡介：

朱利安·巴格尼尼（Julian Baggini），英國哲學家，新著《真理簡史》本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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