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修禊事·流杯亭

作者：宗春啟

來源：《北京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三月初三日戊辰

          耶穌2020年3月26日

明仇英繪《曲水流觴圖》

農(nong) 曆三月初三，是古代的上巳節。中國古代以天幹地支紀年、月、日。上巳日，是指三月上旬的巳日。古人在這一天，要舉(ju) 行祓禊儀(yi) 式。

祓禊，音“服戲”，祓同拂，意思是去除。《後漢書(shu) ·禮儀(yi) 誌》記載：“是月（即三月）上巳，官民皆絜（同潔）於(yu) 東(dong) 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音趁，疾病），為(wei) 大絜。”就是說，這一天無論是官長還是百姓，都要到水濱去洗濯，不僅(jin) 洗掉身上的泥垢，也去除疾病和不祥。所謂，“為(wei) 大絜”，可以理解為(wei) “徹底幹淨一下”。因為(wei) 捂了一冬天了，也著實該洗個(ge) 澡了，不僅(jin) 清潔身心，也為(wei) 了預防疾病。

上巳日祓禊的起源，與(yu) 春秋時期的孔子和他的學生不無關(guan) 係。《論語》中有這樣一個(ge) 情節：孔子和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共坐，孔子問四人各自的誌向。三個(ge) 人依次說了之後，孔子都不以為(wei) 然。曾皙是最後一個(ge) 說的，他說他最向往的就是：暮春三月，換上春裝，和一夥(huo) 年輕人結伴去沂水之濱洗浴、登上雩壇在風中跳舞，然後唱著歌回家！（“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喟然歎道：“跟我的想法一樣啊！”曾皙所說的，即是後來上巳日的祓禊。雩（音魚）壇，在沂水之濱，高三丈，祭天求雨之用。曾皙的想法，當然也來自生活。《韓詩》中說：“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之溱、洧兩(liang) 水之上，招魂績魄，秉蘭(lan) 草祓除不祥。”溱、洧兩(liang) 水，都位於(yu) 今天的河南。似有這樣一種可能：上巳日祓禊起於(yu) 民間，由於(yu) 孔聖人的倡導，被漢朝確定為(wei) 節日，於(yu) 是這個(ge) 風俗便流傳(chuan) 開來。

魏晉以後，將上巳節改為(wei) 三月初三，故又稱“重三”或“三月三”。晉代王羲之寫(xie) 下著名的《蘭(lan) 亭序》，記載的就是這樣一件事：“永和九年，歲在癸醜(chou) ，暮春之初，會(hui) 於(yu) 會(hui) 稽山陰之蘭(lan) 亭，修禊事也。”永和九年即公元353年，在三月初三這天，王羲之偕好友謝安等四十餘(yu) 人，在蘭(lan) 亭舉(ju) 行修禊活動，留下了千古佳話。《蘭(lan) 亭序》中說：“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wei) 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si) 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由此之後，曲水流觴飲酒賦詩，為(wei) 後世文人所效仿。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中記載，在湖南湖北地區，每到三月三日，“士民並出江渚池沼間，為(wei) 流杯曲水之飲”。

流杯曲水或曲水流觴，就是大家分坐在河渠兩(liang) 旁，在上遊放置酒杯，讓酒杯順流而下。酒杯停在誰的麵前，誰就取杯飲酒吟詩。這種方式也是古代流傳(chuan) 下來的，據說是始於(yu) 周公。南朝梁吳均《續齊諧記》載：“昔周公卜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詩》雲(yun) ‘羽觴隨流波’。”

上巳日的祓禊儀(yi) 式，逐漸失傳(chuan) ，三月三到水濱洗浴，也被春遊所取代。唯有曲水流觴、臨(lin) 流賦詩的風雅之舉(ju) ，被文人騷客們(men) 保留下來，但也不再到野外去找溪流了，而是在專(zhuan) 門打造的流杯亭裏舉(ju) 行。亭內(nei) 鑿有彎曲回繞的水槽，客人們(men) 依次圍坐，任酒杯在水槽內(nei) 流動，飲酒賦詩，以此為(wei) 樂(le) 。

中國最早的流杯亭始見於(yu) 三國時期的洛陽天淵池。天淵池是魏黃初五年（224年）魏文帝曹丕時期所鑿，每歲三月上巳，百官公卿以至庶民多修禊於(yu) 此。此後，許多地方都建有流杯亭。連鄰國的高麗(li) 、日本都有了。

據統計，北京地區有過至少七座流杯亭。其中圓明園的兩(liang) 座已不存；妙高峰上七王別墅隻剩下刻有水槽的石座。現存中南海裏的流水音、故宮乾隆花園裏的禊賞亭、恭王府花園的沁秋亭、潭柘寺的猗玕亭。

流水音為(wei) 明代所建，為(wei) 北京現存流杯亭中最古老的一座。位於(yu) 中南海南岸、韻古堂東(dong) 麵，是建於(yu) 水中的一座方亭。亭內(nei) 石地上鑿刻有九曲水槽，康熙皇帝題額“曲澗浮花”，乾隆題“流水音”。聯曰：“積素墜枝全作雨，懸流落澗半成冰。”亭後假山上有人造瀑布流泉，水引入亭後，在水道中宛轉回流之後排入湖中。乾隆有詩題流杯亭：“憑欄俯碧流，佳景喜相酬。素色因心靜，清音與(yu) 耳謀。仙人捧醇酎，春鳥弄箜篌。惡旨思前戒，盈科悟進修。”新疆大小和卓木叛亂(luan) 被平定後，乾隆皇帝曾於(yu) 上巳日在此處賜宴有功將士。

禊賞亭位於(yu) 故宮乾隆花園古華軒西側(ce) ，建於(yu) 乾隆年間。重簷攢尖頂，平麵呈“凸”字形。亭四周繞以漢白玉欄杆，東(dong) 西突出的抱廈內(nei) ，地麵鑿有蜿蜒曲折、如龍似蛇的水槽。亭南有假山，山後有井，井前有缸，缸底有洞。人工從(cong) 井中汲水注缸，水從(cong) 洞中流出，經過假山流入亭中水槽。

潭柘寺的猗玕亭位於(yu) 行宮院內(nei) ，是為(wei) 皇帝駐蹕於(yu) 此而建造的。這裏有古鬆竹林，環境清幽。地麵用漢白玉鋪砌而成，蜿蜒曲折的水槽構成了一幅南龍北虎的圖案。泉水從(cong) 亭東(dong) 北角的石雕龍口中吐出，順石槽水道流入亭內(nei) ，前後回旋，左盤右轉，緩緩流過。乾隆皇帝曾作有題為(wei) “猗玕亭”的七言絕句一首：“掃徑猗猗有綠筠，頻伽鳥語說經頻。引流何必浮觴效，豈是蘭(lan) 亭修禊人。”大意是說，此地風景宜人，來此賞遊，不必效仿王羲之等人的修禊和曲水流觴。辛亥革命後，猗玕亭可供平民遊覽，成為(wei) 潭柘寺十景之一“禦亭流杯”。民國時旅行家田樹藩有詩讚曰：“猗玕亭畔景殊出，修竹風清送晚秋。隔院鍾聲傳(chuan) 耳底，石間泉水入亭留。”

恭王府花園裏的沁秋亭位於(yu) 園門東(dong) 側(ce) ，為(wei) 傳(chuan) 統木質單圍柱和方形屋頂，在建築結構上，采用八角攢尖頂。亭後假山中隱有一眼老井。主客臨(lin) 流作樂(le) 時，令人從(cong) 井中汲水注入水渠，井水緩緩流入亭內(nei) 水槽。水槽從(cong) 東(dong) 西看像流水的水字，南北看像長壽的壽字，取“水常流，壽常有”之意。

在流杯亭裏飲酒吟詩，那是有皇帝的年代王公貴族們(men) 附庸風雅的遊戲。而普通百姓會(hui) 在這一天攜酒踏青，到大自然中去享受春天。《康熙宛平縣誌·風俗》記載：“三月三日，風和景麗(li) ，（百姓）臨(lin) 流醉歌，有古修禊遺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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