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像與國族命運
作者：李詰
來源：儒教複興論壇



1月11日，總高9.5米的孔子像在天安門以東的國家博物館北門廣場亮相。孔子雕塑創作者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城市雕塑委員會副主任、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所長吳為山表示，立孔子像遠非塑像的意義，更在於立碑。（1月14日《南方日報》）對於這項可稱大手筆的政府文化行為與政治選擇，國人感歎者有之，歡慶者有之，責難者有之，咒罵者亦有之，然而所有這些由不同的俗世經驗人生感喟所激發的軒輊有別的聲音背後，似乎少有人意識到，在天安門立孔子像的文化政治行為的選擇，關乎國族命運。



孔子是我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孔子的學說對後世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是中國二千多年以來正統思想的代表。國學大師柳詒征在《中國文化史》中指出，“孔子者，中國文化之中心也。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自孔子以前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自孔子以後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時至今日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精神之整個曆史。今天的人們可以在肥皂劇、無厘頭、星巴克與聖誕的祝福聲中忘記了道德理想與文化積澱的意義，但一個有著五千年文明的古老民族的文化發展的進程，能夠脫離綿延的時間與精神之流，脫離五千年的掙紮努力奮鬥開拓的道德能量的積壓的全部曆史而踏空性質地展開嗎？



感受不到民族文化精神努力的實質的人們從來不是幸福的人們，磨礪之後方顯內在道德價值能夠為人類精神的發展添養分培基礎加一助力才 更加彰顯民族精神奮鬥浴火重生的全新的價值與意義。先聖孔子的教導居仁由義、崇德尚禮，主張一種溝通天地貫通人事的道德形而上學，以道德為本位與本體，人心合天心，人道合天道，惟德動天、惟天佑德。在這種世界觀的關照之下 ，把握住道德的本位與本體性質的根基的時代與人類就是最美善的時代與人類。在現代世界科學與道德、科學與宗教、道德與宗教、政治與宗教處於 致命性質的二元分裂與矛盾狀態的情勢之下，這種格外凸顯道德本位與本體價值的世界觀就格外顯得彌足珍貴。一言以蔽之，將道德的發展作為人類發展的本位性質的基礎，以科學的發展來推動道德的發展，將道德的發展作為科學與人類整體性發展的本質性力量，科學與道德、科學與宗教、道德與宗教、政治與宗教之間本質性的分歧才會得以消弭，人類的發展才會具有一個圓融的真善合一的觀念基礎。道德性還是技術性，以求善為基礎導出真善合一還是以求真為基礎導出真善分裂，這是中西文明發展的分水嶺，也是孔子的道德學說能夠有益於人類的今天與未來的觀念實質所在。



本世紀的前十年，國內孔子熱突飛猛進，傳統文化顯現高度複蘇的態勢。不少大學競相成立與恢複國學院與孔子研究院。據不完全統計，現在至少有三十多所大學樹起了孔子雕像。2006年胡錦濤主席在耶魯大學和2004年溫家寶總理在哈佛大學的演講，更是大段講孔子思想和儒家文化。“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與人。”事實說明建國前三十年在對待孔子與傳統文化態度上始終持激進主義態度的中國共產黨人已經逐漸回到了一個務實與理性的立場上來，旨在繼承以往曆史的一切優秀的文明成果以創建嶄新的社會主義精神文化的今天的人們沒有理由無視我們祖先世代的精神努力與文化創造，在接續與創造中將先輩的文化精神發揚光大的中華兒女才不負傳承五千年的龍的子孫的奕奕風姿。孔子大則中華大，國學興則國運興。



2009年10月28日美國眾議院通過決議，紀念孔子誕辰2560周年，認可他為世界哲學和社會政治思想作出的巨大貢獻。決議說，孔子是曆史上最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和社會哲學家之一，他的哲學思想對世界各國的社會和政治思想產生了影響並且仍在發揮影響力。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中國問題資深研究員李成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說，美國眾議院通過決議紀念孔子誕辰2560周年，體現了中國在世界上影響力的增長以及美國政界對中國的日益尊重。李成說，中國經濟迅速發展，在世界上影響力增長，是美國眾議院通過決議紀念孔子誕辰的重要背景之一。美國尊重中國的文化與經濟發展誠然是好事，但我更加希望美國政府在紀念孔子誕辰這件事情上更多的是出於觀念的敬意而不是出於力量對比利益權衡的考慮。因為現代世界的發展正在走向以西方為中心的唯技術性的有害的方向。經濟的增長不是有益於而是在損害整個世界精神與道德的成長，科技的發展、海量財富的積累，使得物質主義與享樂主義日益泛濫，現代資本主義世界道德建設上的妥協性質是致命的。宗教精神日益受到歪曲與褻瀆，世界的理智與良心在呼喚著一種建立在道德本位與本體基礎之上的與宗教精神相容相通的真善合一的人類文化與文明。



針對在天安門樹孔子像的反對的聲音有一部分出自對孔子學說的抵觸情緒，這在一些責難儒學在二千多年的專製統治中不能與帝王政治截然分離亦不能成功地開出科學民主之果以有效改善民生提升民權的西方性向的人們哪裏，邏輯是自然而然的。何止是不能成功地開出科學民主之果有效改善民生提升民權，在五四一代文化人那裏，儒學簡直是百無一用隻能成為科學與民主精神發展的阻力。這種文化觀中暗藏的是一種西方中心論的功利主義地看待曆史文化的準殖民心態。民主科學是現代世界的積極的物質與精神文化成果誠然不錯，但這種物質與精神的文化成果卻隱藏著文明發展的缺憾與重大危機。缺憾與危機的關鍵點就在於這種文明發展的唯物質與唯技術傾向，要科學，也要道德；要享樂，也要上帝。以求真為出發點的文明發展方向孤立了社會發展的道德本位與本體，因此在一種致命的妥協精神中造成科學發展與道德發展、意識形態發展與信仰宗教發展的二元分裂的局麵，危機是重大而本質性的。因此在此種情勢下對於世界有利有益的方向隻能是走向以求善為基礎的道德本位與本體的真善合一的文化與文明的發展道路，這也是孔子學說能夠有益於世界的未來的觀念基礎所在。



還有一部分反對的聲音質疑這一文化政治行為出台的決策程序，指出在這一公共事務中，老百姓缺乏足夠的知情權與參與權。要說在現代民主政治的框架中，這樣的指責都對，我們各級政府的公共事務的決策程序確乎有大力改進的空間，政治體製的改革亦勢不可免。但我們同時還應看到事情的另一麵，整個事情的本質與文化融合的大趨勢。事情的本質就是我們要怎樣基礎的民主？道德本位基礎上的民主還是道德妥協性基礎上的民主？當今資本主義世界在道德建設上具有首鼠兩端性質，而社會主義其首重社會公正道德完善的特點在對於一種世俗道德與宗教道德有貫通聯係的公正觀與道德觀的義無反顧的堅持上，反更具堅定性與邏輯一貫性。當今時代，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政治製度與意識形態都麵臨著一個自新與相互整合的契機。向左整改，是道德加民主，向右整改，則是技術性加道德建設上的致命的妥協性質。



孔子既毛澤東與孫中山之後成為第三個走入天安門廣場的曆史人物的文化政治事件表明中國現代有影響的中西馬三大思潮正在走向融合的趨勢，文化融合是一件好事，文化的發展也總是從衝突不斷走向融合的過程。孔子教導我們， “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古希臘七賢人在德爾菲的阿波羅神廟刻下了箴言“物極必反”；老子哲學認為一件事物要保持長時間的興盛就必須在自身中加入相反的因素；德國哲學家康德則認為，在智力相當的人們信奉兩種對立的觀念雙方相持不下時，真理常常在其中間處。文化融合的趨勢是不可避免的，一種融合了中西文化觀念之長的嶄新的以道德的發展為本位與核心，高度重視人的發展而不是物的發展、高度重視道德建設的基礎意義而不是技術建設的基礎意義的真善合一的文化與文明的發展道路的出現也是必然性質的。在天安門廣場樹孔子像之所以關乎國族命運，正在於影響中華文化精神二千年的孔子的學說將要在世界性的文化融合中，在一種建立在道德本位與本體的基礎之上的真善合一的文化與文明發展道路之中能夠起到的重要的與基礎性質的作用與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