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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輝純作者簡介:歐陽輝純,男,西元1976年生,湖南永州人,中國人民大學哲學博士。現任貴州師範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教授。著有《理念與(yu) 行為(wei) 的統一:中國倫(lun) 理思想論集》《傳(chuan) 統儒家忠德思想研究》《中國倫(lun) 理思想的回顧與(yu) 前瞻》《朱熹忠德思想研究》《儒家忠德思想與(yu) 實踐研究》等。 |
正心誠意、舉(ju) 賢任能和民為(wei) 邦本
——政治倫(lun) 理視野下朱熹人君之忠的主要內(nei) 涵
作者:歐陽輝純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原載《唐都學刊》2018年第6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十月十四日丁巳
耶穌2018年11月21日
摘要:朱熹的忠德思想是其理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人君之忠又是朱熹忠德思想的重要內(nei) 涵之一。從(cong) 個(ge) 體(ti) 道德層麵來說,人君要做到正心誠意;從(cong) 政治道德和政治措施層麵來說,人君要做到舉(ju) 賢任能;從(cong) 政治修養(yang) 和政治目的層麵來說,人君要做到民為(wei) 邦本。這三者分別從(cong) 個(ge) 體(ti) 道德、政治道德和政治修養(yang) 的維度構成了朱熹人君之忠的主要內(nei) 涵,對後世儒家忠德思想的發展產(chan) 生了重要影響。
關(guan) 鍵詞:朱熹;忠德;正心誠意;舉(ju) 賢任能;民為(wei) 邦本
朱熹(1130-1200年),子元晦,號晦庵,宋代理學集大成者。他的忠德思想是其理學思想重要的組成部分,而人君之忠又是其忠德思想的重要內(nei) 涵之一。忠德在朱熹忠德理論產(chan) 生之前,就有廣泛的論述。如《左傳(chuan) 》說:“所謂道,忠於(yu) 民而信於(yu) 神;上思利民,忠也。”[1]還說:“公家之利,知無不為(wei) ,忠也。”[1]217可以說,忠德是儒家政統論鏈條上最為(wei) 重要的政治德性和政治規範。朱熹的忠德理論是其理學體(ti) 係的重要組成部分。他說:“一心之謂誠,盡己之謂忠。”[2]朱熹認為(wei) ,忠是天下所有的人都應當具備的德性,人君自然也不另外。這對人君之忠提出了要求。那麽(me) ,對於(yu) 人君(君主)之忠,朱熹的忠德具有什麽(me) 內(nei) 涵和表症呢?在朱熹看來,人君應當要具有正心誠意的道德正義(yi) 感、舉(ju) 賢任能的政治措施和奉行民為(wei) 邦本的政治理念。
一、正心誠意
北宋史學家劉敞(1019—1068年)說:“人君誠有畏天之心,雖有災害,不殘;及其無畏天之心,雖無災害,殘矣。人君誠有恤民之心,雖有災害,不畔;及其無恤民之心,雖無災害,離矣。故天之所享,誠也;民之所保,誠也。誠之至,不言而喻,不施而惠,不禱祀而福,是以人道貴忠也。”[3]二程也說:“忠者,天理。”[4]由此可見,人君忠誠十分重要。朱熹繼承了劉敞、二程等前輩的忠德思想。
朱熹認為(wei) ,正君心是決(jue) 定政治成敗的“大根本”。他說:“天下事有大根本,有小根本。正君心是大根本。”[2]2678人君,隻有心正,天下才能太平,否則,天下事就“無有不邪”。他說:“人主之心一正,則天下之事無有不正;人主之心一邪,則天下之事無有不邪。”[5]所以,正君心,才是天下的“大根本”。朱熹說:“天下萬(wan) 事有大根本,而每事之中又各有切要處。所謂大根本,固無出於(yu) 人主之心術,而所謂要切處者,則必大本既立,然後可推而見也……此古之欲平天下者所以汲汲於(yu) 正心誠意以立基本也。”[5]1112因此,朱熹認為(wei) ,正心誠意是人君必須的,是“大根本”。隻有君心正,天下才正。朱熹說: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wan) 民,正萬(wan) 民以正四方。”[5]581
那麽(me) ,什麽(me) 是“正”呢?“正”,指正直、公正、正當、正義(yi) 、不偏不倚。朱熹說:“正是個(ge) 無所偏主處。”[2]645在朱子看來,人君正心,就是要保持理性,不為(wei) 誘惑、情欲所動,不丟(diu) 失對百姓的仁愛之心,要集中精力治理國家。他非常強調《大學》這句話:“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le) ,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他解釋說:“蓋是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無者。然一有之而不能察,則欲動情勝,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矣。”[6]因此,在朱熹看來,人君要“正”,必然要正心。朱熹說:“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dang) 反側(ce) 之私,然後綱紀有所係而立。”[5]586
什麽(me) 是“心”?朱熹認為(wei) ,“心”,分為(wei) “道心”和“人心”。“道心”是“義(yi) 理”之心,是道德的、純善的。朱熹說:“發於(yu) 義(yi) 理之公者而言,則謂之道心。”[5]3180朱熹的這個(ge) 解釋,很明顯受到程頤的影響。程頤曾說:“忠者,天理”[4]124這也就是說“忠心”就是“道心”,因為(wei) “忠”屬於(yu) “天理”。所以,“忠心”也和“道心”一樣是善良的、道德的。
什麽(me) 是“人心”?朱熹說:“心者,人之知覺主於(yu) 身而應事物者也,指其生於(yu) 形氣之私者而言,則謂之人心。”[5]3180“人心”是處於(yu) “私欲”,是不道德的、惡的。朱熹說:“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wei) 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於(yu) 形氣之私,或原於(yu) 性命之正,而所以為(wei) 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6]14
雖然“道心”和“人心”都是屬於(yu) 人的“心”,但是,因為(wei) 人有不同的道德修養(yang) 和氣質之別,就產(chan) 生不同的“心”。因此,“人心”應當服從(cong) 和順從(cong) “道心”。他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論來隻有一個(ge) 心,那得有兩(liang) 樣?隻就他所主而言,那個(ge) 便喚做‘人心’,那個(ge) 便喚做‘道心’。”[2]1462就算是皇帝也要做到具有“道心”。在朱熹看來,正心誠意,就是人君基本的忠德之心。他在解釋《大學》“自天子以至於(yu) 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wei) 本”時說:“一是,一切也。”[6]4這個(ge) “一切”自然包括皇帝在內(nei) 。然後他接著說:“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也。”[6]4依照《大學》“三綱”、“八條目”的框架,“正心”以上包括格物、致知、意誠,然後是正心。所以,“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就是要懂得如何正心,怎樣正心。
除了“正心”即端正“道心”之外,人君還應當做到“誠意”。朱熹認為(wei) ,“正心”如果不“誠意”,這樣的“正心”就不得其正。朱熹引用楊氏的話說:“千變萬(wan) 化,隻說從(cong) 心上來。人能正心,則事無足為(wei) 者矣。《大學》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本隻是正心、誠意而已。心得其正,然後知性之善。”[6]200什麽(me) 是“誠”?《中庸》認為(wei) ,“唯天下至誠,為(wei) 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yu) 天地參矣。”朱熹解釋說:“天下至誠,謂聖人之德之實,天下莫能加也。盡其性者,德無不實,故無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細精粗,無毫發之不盡也。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賦形氣不同而有異耳。能盡之者,謂知之無不明而處之無不當也。”[6]33又說:“誠,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一於(yu) 善而無自欺也。”(《大學章句》)誠,就是不自欺,不欺人,獨善其身,表裏如一,實事求是。顯然,朱熹的“誠”受到《中庸》的影響。[①]
什麽(me) 是“意”?意,就是內(nei) 心發出來的誠心和正心。就如同《大學》說的,“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朱熹解釋說:“誠其意者,自修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辭。自欺雲(yun) 者,知為(wei) 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也。謙,快也,足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言欲自修者知為(wei) 善以去其惡,則當實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惡惡則如惡惡臭,好善則如好好色,皆務決(jue) 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於(yu) 己,不可徒苟且以殉外而為(wei) 人也。然其實與(yu) 不實,蓋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獨知之者,故必謹之於(yu) 此以審其幾焉。”[6]7在朱熹看來,“誠意”是“自修之首”。
不誠,正心就無從(cong) 談起。他說:“意之誠不誠,直是有公私之辨,君子小人之分。意若不誠,則雖外麵為(wei) 善,其意實不然,如何更問他心之正不正!意既誠了,而其心或有所偏倚,則不得其正,故方可做那正心底工夫。”[2]342在朱熹看來,意誠才能心正。他說:“意誠則心正。”[2]342正心誠意盡管都是人人必須要做到的,而人君首先要做到,“自天子以至於(yu) 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wei) 本”。
君主要怎樣做才能體(ti) 現正心誠意?朱熹認為(wei) :“蓋君雖以製命為(wei) 職,然必謀之大臣,參之給舍,使之熟識以求公議之所在。然後揚於(yu) 王庭,明出命令而公行之。是以朝廷尊嚴(yan) ,命令詳審,雖有不當,天下亦皆曉然知其謬之出於(yu) 某人,而人主不至獨任其責。臣下欲議之者,亦得以極意盡言而無所憚。”[5]680這裏,朱熹的意思是,君主不能憑自己的感情處理政事,而是要端正自己的心態,多聽聽臣下的意見。
朱子認為(wei) ,人君如果不真心誠意,就很容易獨斷專(zhuan) 行,甚至產(chan) 生暴政。朱熹反對君主獨裁和獨斷。宋寧宗沒有做到這點。朱子就當麵指責宋寧宗:“今者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執,移事台諫,甚者方驟而忽退之,皆出於(yu) 陛下之獨斷。而大臣不與(yu) 謀,給舍不及議,正使實出於(yu) 陛下之獨斷。”[5]680朱熹還指責宋孝宗,沒有做到正心誠意,所用非人。他指責宋孝宗的朝廷是,“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7]他對宋光宗說,任用宰相不能憑自己的愛好,要做到正心,不然所用非人。他說:“求其適己而不求其正己,取其可愛而不取其可畏。”[5]624如果人君“求適己”而不求“正己”的話,就沒有做到正心誠意。這是人君的失心、失正、失職。朱熹總結說:“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qin) 賢臣遠小人,講明義(yi) 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也。……原其所以然者,誠以天下之本在是,一有不正,則天下萬(wan) 事,將無一物得正者,故不得而不謹也。”[5]586
在朱熹看來,人君之忠,最重要的就是要正心誠意,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人君都要做到。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說,我們(men) 可以看出,朱熹是反對君主獨裁專(zhuan) 製的。
二、舉(ju) 賢任能
如果說人君“正心誠意”針對的是自己的政治和道德修養(yang) ,那麽(me) ,舉(ju) 賢任能,就是君主為(wei) 維護自己的統治而采取的政治措施。這是儒家製度倫(lun) 理的要求,在客觀上有利於(yu) 百姓。
錢穆先生認為(wei) ,中國漢代之前主要是貴族政府,漢代之後平民參政,中國進入平民政府。[8]這大概與(yu) 儒家主張仁政,實行賢人治國思想有關(guan) 。朱熹繼承了這種思想。朱熹的思想博大縝密,他包容匯通了周敦頤、邵雍、張載、二程的思想,又繼承了孔子、孟子等先秦儒家的思想,同時又在批判道家和佛家的基礎上汲取其思想,最終匯成體(ti) 係龐大的理學思想體(ti) 係。[9]因此,在政治上,朱熹也是主張仁政德治。朱熹說:“為(wei) 政以德者,不是把德去為(wei) 政,是自家有這德,人自歸仰,如眾(zhong) 星北辰。”[2]534還說:“為(wei) 政以德,則無為(wei) 而天下歸之。”[6]53
在朱熹看來,仁政德治的關(guan) 鍵之一就是實行“賢人政治”。“賢人政治”的關(guan) 鍵是舉(ju) 賢任能,而不是如秦代那樣以軍(jun) 功論政績。所以,朱熹認為(wei) ,人君之忠的一種重要體(ti) 現就是舉(ju) 賢任能,不能以軍(jun) 功、爵位等論賞官職。
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朱熹在政治上,他是反對君主獨裁或者君主專(zhuan) 製的。[10]因為(wei) ,君主一個(ge) 人無法做到“善治”,隻有通過舉(ju) 賢任能,才能使得中央政府的施政具有政治正確性,老百姓才能安居樂(le) 業(ye) 。朱熹說:“蓋君雖以製命為(wei) 職,然必謀之大臣,參之給舍,使之熟識,以求公議之所在。然後揚於(yu) 王庭,明出命令,而公行之。”[5]680他認為(wei) ,人君要想治理好國家,必須要“謀之大臣”,“參之給舍”,這樣才能使中央政令“揚於(yu) 王庭”,“而公行之”。所以,君主要忠於(yu) 自己的職責,就應當舉(ju) 賢任能,不能任人唯親(qin) ,營私舞弊。否則,就是人君的失職,嚴(yan) 重就會(hui) 危及國家統一和社會(hui) 穩定。因此,舉(ju) 賢任能是人君之忠一個(ge) 基本的道德素養(yang) 。這裏朱熹看到了人君舉(ju) 賢任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什麽(me) 樣的人才是賢人能人聖人?朱熹認為(wei) 隻有具備完美的道德人格、博聞強識和深通治國理政之道又仁民愛物之人,才是賢人能人聖人。他在政治上,追求聖人,渴望賢人能人聖人的出現。
在道德修養(yang) 上,聖人是具有完美人格的人,不是每個(ge) 時代都會(hui) 出現的。朱熹說:“聖人萬(wan) 善皆備,有一毫之失,此不足為(wei) 聖人。……聖人要求備,故大舜無一毫釐不是,此所以為(wei) 聖人。”[2]232隻有舜這樣“完善皆備”的人才是聖人。孔子作為(wei) 儒家的創始人,自己都不敢稱自己是聖人,他自己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6]110朱熹作為(wei) 理學大師,更加不敢稱自己是聖人了。他晚年(1192年)自稱是“滄州病叟”,宋寧宗慶元元年(1195年)他自號為(wei) “遯翁”,足見其小心謹慎的為(wei) 人態度。
在知識方麵,聖人是無所不知的人,深通治國理政,仁民愛物。朱熹說:“自古無不曉事情底聖賢,亦無不通變底聖賢,亦無關(guan) 門獨坐底聖賢。聖賢無所不通,無所不能,那個(ge) 事理會(hui) 不得?”[2]2830還說:“聖人自是多能。”[2]958聖人知識卓絕,溝通天地人,具有天人合一的境界。
但是,要做聖人,很難。朱熹說:“某十數歲時讀《孟子》言‘聖人與(yu) 我同類者’,喜不可言!以為(wei) 聖人亦易做。今方覺得難。”[2]2611他還無不感歎說:“以某觀之,做個(ge) 聖賢,千難萬(wan) 難。”[2]2784
總之,朱熹認為(wei) :“聖人,神明不測之號。”[6]99不過,在朱熹看來,聖人雖然很少見,但是我們(men) 可以追求。
但是如果是常人,那就不足以治理國家,參與(yu) 政府。什麽(me) 是常人?朱熹說:“常人終日為(wei) 不善,偶有一毫之善,此善心生也。”[2]232常人因為(wei) 受到外在“人欲”、“物欲”、“肉欲”等的誘惑,“終日為(wei) 不善”,隻是自私自利,他們(men) 偶然心生善意,是不足為(wei) 善的。因此,常人進入政府,就很難治理國家。既然聖人少見,常人多見且“終日為(wei) 不善”,所以,隻有賢人能人才是治理政府最好的人選。
什麽(me) 是賢人?朱熹認為(wei) ,賢人是能盡己為(wei) 人、公正廉明、大公無私、忠心愛民之人。他說:賢人“能正己而可畏,……直諒敢言之士,使為(wei) 台諫給舍,以參其議論。……陟罰臧否之柄,常存於(yu) 廊廟,而不出於(yu) 私門。”[6]624賢人是可學而得的人,是後天教育養(yang) 成的,是可以培養(yang) 的。
能人,是賢人的另外一種說法,都是指後天博學有為(wei) 之人。因此,朱熹主張,皇帝盡忠就應當舉(ju) 賢任能。朱熹回答在“當日之治,當以何為(wei) 先?”的問題時就說:“隻是要得人。”[2]2682怎樣才能做到舉(ju) 賢任能?朱熹認為(wei) ,作為(wei) 人君,舉(ju) 賢任能,要做到以下三點:
第一,人君要有“天下大公”的用人理念。朱熹認為(wei) ,君道是萬(wan) 物之一,也是天理的一種體(ti) 現,自然也是一種“太極”。朱熹說:“皇者,王也;極,如屋之極;言王者之身可以為(wei) 下民之標準也。”[2]2045-2046還說:“皇,謂君也;極,如屋極,陰陽造化之總會(hui) 樞紐。極之為(wei) 義(yi) ,窮極極至,以上更無去處。”[2]2046人君,是得乎天理,踐履太極,是萬(wan) 民的表率。所以,皇帝要做到“蓋人君以一身為(wei) 至極之標準”[2]2048,要“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6]270,同時還要“敬五事,順五行,厚八政,協五紀。”[2]2048
皇帝是萬(wan) 民的表率,是“純德”的體(ti) 現者,因此,皇帝不能私心自用,要把私心變成天下之公心。朱熹說:“問:‘或言今日之告君者,皆能言“修德”二字。不知教人君從(cong) 何處修起?必有其要。’曰:‘安得如此說!隻看合下心不是私,即轉為(wei) 天下之大公。將一切私底意盡屏去,所用之人非賢,即別搜求正人用之。’問:‘以一人耳目,安能盡知天下之賢?’曰:‘隻消用一個(ge) 好人作相,自然推排出來。有一好台諫,知他不好人,自然住不得。’”[2]2679皇帝隻要“合下心不是私,即轉為(wei) 天下之大公”,然後“用一個(ge) 好人作相”,“有一好台諫”,即皇帝舉(ju) 賢任能,就能天下大治。
第二,人君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朱熹說:用賢人“用之唯恐其不速,聚之唯恐其不多。”[2]2649皇帝用人不能出於(yu) 私心,不能總是懷疑能人賢臣的能力和智慧,而要放心大膽讓能人賢臣去做。朱熹說:“本不是應付人情,又不是交結權勢,又不是被他獻諛。”[2]2672
第三,皇帝要做到“克己”私欲。朱熹說:“仁者,本心之全德。克,勝也。己,謂身之私欲也。……為(wei) 仁者,所以全其心之德也。蓋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壞於(yu) 人欲。故為(wei) 仁者必有以勝私欲而複於(yu) 禮,則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複全於(yu) 我矣。……又言一日克己複禮,則天下之人皆與(yu) 其仁,極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也。又言為(wei) 仁由己而非他人所能預,又見其機之在我而無難也。日日克之,不以為(wei) 難,則私欲淨盡,天理流行,而仁不可勝用矣。”[6]133皇帝不能為(wei) 所欲為(wei) ,而是要以“存天理,滅人欲”,用道德之心、仁愛之心去選賢任能。朱熹說:“治道別無說,若使人主恭儉(jian) 好善,‘有言逆於(yu) 心,必求諸道;有言孫於(yu) 誌,必求諸非道’;這如何會(hui) 不治!這別無說,從(cong) 古來都有見成樣子,真是如此。”[2]2678
總之,朱熹認為(wei) ,天下大治,必在得人。朱熹說:“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也哉?”[2]12760
三、民為(wei) 邦本
如果說正心誠意是人君的個(ge) 體(ti) 修養(yang) ,舉(ju) 賢任能是人君政治統治的措施,那麽(me) ,民為(wei) 邦本是則是政治修養(yang) 的目的和理念。
民為(wei) 邦本,等同於(yu) “民本”。自古以來,中國民本思想就十分豐(feng) 富。最早的《尚書(shu) 》就有許多關(guan) 於(yu) 民本思想的記載。如:“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尚書(shu) ·五子之歌》)根據李大釗的考證,“民本”一詞最初是日本學者對“德莫克拉西”(democracy)即“民主”的翻譯。李大釗說:“民本主義(yi) ,是日本人的譯語,因為(wei) 他們(men) 的國體(ti) 還是君主,所以譯為(wei) ‘民本’,以避‘民主’這個(ge) 名詞,免得與(yu) 他們(men) 的國體(ti) 相抵觸。”[11]也就是說,起初從(cong) 日本傳(chuan) 到中國的“民本”一詞,其實就是“民主”。
梁啟超在《先秦政治思想史》一書(shu) 中,專(zhuan) 門列有“民本的思想”一章,他將“民本主義(yi) ”視為(wei) 中國古代政治的一大亮點。[②]後來隨著中國學者的研究進步,才對“民主”和“民本”一詞做了區別。學術界大都認為(wei) ,“民本”不等於(yu) “民主”。
筆者認為(wei) ,“民主”和“民本”,有一定區別和聯係。當我們(men) 從(cong) 政治理念上來說,“民本”等同於(yu) “民主”。從(cong) 政治製度、政治程序上來說,“民本”和“民主”具有嚴(yan) 格的區別。現代一些學者批判現代新儒家如牟宗三,就是從(cong) 這個(ge) 角度上來說的。現代新儒家試圖從(cong) 古代政治資源中,用“民本”思想開出“民主”,最後走進了死胡同。其主要的誤區就是,現代新儒家是想從(cong) 傳(chuan) 統的“民本”的政治理念,開出“民主”的政治製度和政治程序。這是找錯為(wei) 了方向,用錯了地方。打個(ge) 比方說,現代新儒家是用開箱子的“民本”鑰匙用來開“民主”的大門,焉能不失敗?
“民本”是儒家一以貫之的政治理念和政治追求。“民主”是一種政治製度和政治程序。所以,從(cong) 這個(ge) 角度上來說,中國古典政治就從(cong) 來沒有出現過真正的“民主製度”。既然沒有,就無從(cong) 談“中國古代民主”,所以,古代政治更多地是談其“民本”,因為(wei) 民本是中國古代政治尤其是儒家政治的基石。
張分田教授指出:“‘民本思想’可以作為(wei) 中國古代統治思想的代名詞。”[12]“甚至可以說,中華帝製的政治原理是以民本思想為(wei) 基礎框架而精心構築的龐大的思想體(ti) 係。”[12]1民本思想是打開中國古代政治的一把鑰匙。離開民本思想,中國古典政治理論體(ti) 係大廈就失去賴以依托的根基。這正如張分田教授指出的那樣:“在中國古代,民本思想是全社會(hui) 普遍政治意識。它具有超越學派、超越階層的特點,甚至可以說是古今共識、百家共識、大眾(zhong) 共識。民本思想的外延相當寬泛,它幾乎涉及乃至包納中國古代政治思想所有重要的內(nei) 容,並全麵回答了政治學說所應有關(guan) 注的所有重要層麵的問題。”[12]27
同時,我們(men) 也應當注意到“民本”和“人民”的區別。儒家以“民本”為(wei) 主體(ti) ,但是這種“民本”,還不能理解為(wei) “人民”。盡管儒家也強調“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但是我們(men) 仍然不能說,儒家的“民本”就是為(wei) “人民”。因此,儒家在要求君主民為(wei) 邦本的時候,堅持的還是“民本”為(wei) 主體(ti) 的。[③]
所以,作為(wei) 新儒學(理學)的最大代表——朱熹,繼承的是儒家傳(chuan) 統,不可能不重視民本思想。很自然,重視民本思想的主體(ti) ,主要是統治者,集中代表就是人君。
在朱熹看來,人君要摒棄私欲,以天下萬(wan) 民的利益為(wei) 重。朱熹說:“‘言今日之告君者,皆能言修德二字。不知教人君從(cong) 和修起?必有其要。’曰:‘安得如此說!隻看合下心不是私,即轉為(wei) 天下之大公,將一切私底意盡摒去。’”[2]2679人君修德的目的,就是要以“天下之大公”,要“將一切私底意盡摒去”,這樣才能算是有德之君。換言之,在朱熹看來,民為(wei) 邦本才是人君的最終目的。朱熹說:“天下之務莫大於(yu) 恤民。”[7]12753
朱熹認為(wei) ,君主是否重視民本,是國家存亡的關(guan) 鍵。朱熹說:“以民為(wei) 本,社稷亦為(wei) 民而立,而君之尊,又係於(yu) 二者之存亡,故其輕重如此。”[6]375因此,君主要時時以天下事為(wei) 念。朱熹說:“今日之事,第一是勸人主收拾身心,保惜精神,常以天下事為(wei) 念,然後可以講磨治道,漸次更張。”[5]1262
在朱熹看來,對於(yu) 君主來說,天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重視民本。朱熹說:“天下之務莫大於(yu) 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蓋天下之紀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dang) 反側(ce) 之私,然後有所係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qin) 賢臣,遠小人,講明義(yi) 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7]12753-12754朱熹還多次說到“王道以得民心為(wei) 本”,“平易近民,為(wei) 政之本”[2]2689。有時候,朱熹還把君主重視民本,看做是“天命”的必然性,也是君主獲得統治合法性的依據。朱熹在《四書(shu) 章句集注》中解釋“周雖舊邦,其命惟新”的時候,就說:“言周雖後稷以來,舊為(wei) 諸侯,其受天命而有天下,則自文王始也。”[6]259由此可知,朱熹對人君重視民本提出很高的要求。
那麽(me) ,君主如何才能做到民為(wei) 邦本?養(yang) 民是關(guan) 鍵。
朱熹認為(wei) ,養(yang) 民就應當發展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提高農(nong) 民的收入。朱熹說:“生民之本,足食為(wei) 先,是以國家務農(nong) 重穀。”[5]4624朱熹認為(wei) ,“民富”是“君富”和“國富”的根本。他說:“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不能獨富。”[6]136-137
要增加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土地的耕種和荒地的開墾,是最基本的。朱熹認為(wei) ,州縣的守卒都應當以勸農(nong) 為(wei) 職。他說:“國家務農(nong) 重穀,使凡州縣守卒皆以勸農(nong) 為(wei) 職。”[5]4624對開墾的土地,應當免征三年的稅收。同時,要遵守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的自然規律,使民以時。他說:“農(nong) 時,謂春耕夏耘秋收之時。凡有興(xing) 作,不違此時,至冬乃役之。”[6]203當然,發展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還包括興(xing) 修水利、減免苛捐雜稅、創建社倉(cang) 扶貧賑災等措施。
一言以蔽之,朱熹的民本思想內(nei) 容極為(wei) 豐(feng) 富。他在上皇帝書(shu) 中多次提到,要人君要重視民本。所以,金耀基先生這樣說:“新儒家的思想是儒家的人本思想之最高覺醒與(yu) 表現,從(cong) 這個(ge) 觀點去看,宋代亦可以說是中國的文藝複興(xing) 。”[13]
總之,朱熹要求人君正心誠意,是從(cong) 人君道德修養(yang) 的角度來分析,舉(ju) 賢任能則是從(cong) 製度倫(lun) 理的角度來類分析,以便保證人君忠德的貫徹執行,而要求人君民為(wei) 邦本是從(cong) 政權合法性、合理性和目的性的角度來分析。其人君之忠具有豐(feng) 富的內(nei) 涵,對後世儒家忠德思想的發展產(chan) 生了重要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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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張分田.民本思想與(yu) 中國古代統治思想》(上)[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9:1.
[13]金耀基.中國民本思想史[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142.
注釋:
[①]其實,受到《中庸》“誠”的影響在先秦就存在,荀子就是典型。荀子認為(wei) ,“誠”是一種悄然無形的又化育萬(wan) 物的盛德。他說:“誠心守仁則形,形則神,神則能化矣;誠心行義(yi) 則理,理則明,明則能變矣。變化代興(xing) ,謂之天德。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時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誠者也。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親(qin) ,不怒而威。夫此順命,以慎其獨者也。善之為(wei) 道者,不誠則不獨,不獨則不形,不形則雖作於(yu) 心,見於(yu) 色,出於(yu) 言,民猶若未從(cong) 也,雖從(cong) 必疑。天地為(wei) 大矣,不誠則不能化萬(wan) 物;聖人為(wei) 知矣,不誠則不能化萬(wan) 民;父子為(wei) 親(qin) 矣,不誠則疏;君上為(wei) 尊矣,不誠則卑。夫誠者,君子之所守也,而政事之本也。唯所居以其類至,操之則得之,舍之則失之。操而得之則輕,輕則獨行,獨行而不舍則濟矣。濟而材盡,長遷而不反其初則化矣。”後來的《文子·精誠》篇,對“誠”也作了發揮,認為(wei) ,“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說道。……同令而行,誠在令外也。……信君子之言,忠君子之意,忠信形於(yu) 內(nei) ,感動應乎外,賢聖之化也。”
[②]關(guan) 於(yu) “民本”和“民主”的區別,張分田教授著的《民本思想與(yu) 中國古代統治思想》(上)(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一章和第二章有充分的討論。
[③]金耀基先生在《中國民本思想史》一書(shu) 中說,蕭公權先生是強調儒家以人民為(wei) 政治之本體(ti) ,法家以君主為(wei) 政治之本體(ti) 。(金耀基:《中國民本思想史》,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年,第11頁注釋22)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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