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龍正治家：重蒙養(yang) 善自治

作者：卜憲群（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曆史研究所所長）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雜誌》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五月廿八日庚辰

           耶穌2017年6月22日

陳龍正是明末著名學者，浙江嘉善人。在他生活的時代，百姓生活疲敝，社會(hui) 矛盾尖銳，國家困難重重。他勇於(yu) 承擔社會(hui) 責任，匡扶時弊，輔助鄉(xiang) 裏，一方麵在家鄉(xiang) 推行慈善救濟事業(ye) ，一方麵嚴(yan) 格約束族人和子孫，留下了一部規範家族成員言行和品性的短篇著作《家矩》。這部書(shu) 31節，言辭簡練，意涵卻樸素深長，不僅(jin) 在當時廣為(wei) 流傳(chuan) ，還傳(chuan) 於(yu) 後世，成為(wei) 明清家訓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注重蒙養(yang)  近善避惡

陳龍正約束族人，主張確立規矩，尤其在意對子侄幼小階段的蒙養(yang) 。他在題為(wei) 《惠蒙》的短文中，就討論了創設良好的家庭氛圍和照顧受教者心理這兩(liang) 方麵的問題。陳龍正說，“人自十五六以下，誌識未定，記性偏清，一善言入耳，終身不忘；一邪言入耳，亦時時動念，先入為(wei) 主，年少其尤。”這段話的意思是人在十五、六歲以下時，誌識未定，聽了好的話，終身不忘；聽了不好的邪言，也會(hui) 時時動念，形成先入為(wei) 主的惡劣影響。因此，陳龍正要求長輩們(men) 要眼光長遠，一定不要在家中當著幼童的麵談論“市井之事”，更不要涉及“媟穢之談”。他堅持，在家裏就要宣揚“賢聖高蹤”，或者講述“古今治跡”；如果遇到闖禍、犯過這類緊急情況，則要“兼備法戒”，動用懲戒的手段了。但施加懲罰也有策略：要照顧人情和受懲者的心理因素，要“詳於(yu) 所是，略於(yu) 所非”，批評也要周詳穩當，言辭不要過於(yu) 露骨，最好“微其辭而弗露”，達到以微言大義(yi) 收獲言傳(chuan) 意會(hui) 的效果。

良好的家庭環境，不僅(jin) 僅(jin) 需要長者在言辭上措意，更要家長善於(yu) 擇友，慎重邀請訪客到家；如果有難以謝絕的來訪者“開口淫穢或泛濫市井”，就要有應對之法。按照陳龍正所說，如果客人口出惡言，“何可令幼稚見聞”！他說：“與(yu) 其得先入之言而複洗濯之，不如無入之為(wei) 愈也”。也就是說，與(yu) 其在受了不好的影響之後，加以引導教育，不如盡量營造純淨的環境，讓子侄近善避惡。於(yu) 是，陳龍正說：“凡遇此惡客，在座子弟自十五六以下，權詞令之回避。”同時，也要讓這些口無遮攔的客人不能隨意放言。

動靜得宜 善於(yu) 自治

陳龍正對子侄的日常行為(wei) ，也做了細致而嚴(yan) 格的要求，旨在符合凡事“各有常度”、動靜得宜的標準。他說，午前氣清，宜於(yu) “觀書(shu) 索理”，仔細思考讀書(shu) 所得和人生道理；午後易於(yu) 疲倦，應該靜養(yang) 休息，以養(yang) 精氣；到了傍晚，應該“簡點一日所為(wei) ”，總結得失。陳龍正特別提到，飯後如果有二三好友，聊一聊天，闡述“義(yi) 理”之學，對一天的學習(xi) 都有好處。

陳龍正規範子侄的日常行為(wei) ，注重從(cong) 源頭著手，特別在胎教階段，懷孕的母親(qin) 就該刻意留心。在《胎教》中，陳龍正說，子在腹中，“成形成性，皆依於(yu) 母胎”，因此要求孕婦“目無邪視，耳無邪聽，勿多語，勿大笑，勿盛怒”。陳龍正堅信，隻有從(cong) 人生的開始便注重端正言行、純潔品行，才能“事逸而功百”，孩子長大了，才能習(xi) 慣成自然。

在對外物的看法上，陳龍正在《愛惜之誤為(wei) 暴殄》中提出了原則性的看法。他對充分掌握外物的特點，恰到好處地為(wei) 我所用上，有過細致的思考。他說“愛惜、暴殄本是兩(liang) 意”，但卻有分不清這兩(liang) 者區別的時候，既不能節約，也不能物盡其用。陳龍正舉(ju) 了兩(liang) 方麵的例子，說“如飲食剩餘(yu) ，宜趁鮮香之時，分給於(yu) 下，敝衣故履，未至無用，宜散於(yu) 仆從(cong) 或貧寒之人”。陳龍正建議，這種對外物的處理方法，要家長時時講解，提醒子侄，讓他們(men) 明曉物盡其用的道理，不致由愛惜而生暴殄。

從(cong) 陳龍正要求族人的種種看法和做法上看，他秉持的根本原則是“自治所以治人”“全交乃在好學”，認為(wei) 隻有對自己嚴(yan) 格約束，善於(yu) 學習(xi) 者，體(ti) 悟出外物和自我之間的道理，才有能力規範他人，教育子侄。

清正忠誠 經世巨品

晚明社會(hui) 動蕩，陳龍正在當時的環境裏，雖然有學識、有見識，卻始終未曾得到施展才華的機會(hui) 。他屢次向朝廷進言，評論時政，提出改善的方法，但都不被重視，更沒能施行而見於(yu) 時效。相反，他卻多次受到他人的詆毀，仕途也受到影響。雖然為(wei) 官的經曆不太順暢，但陳龍正對國家的忠誠和對時事的擔憂，卻並沒有因個(ge) 人的遭遇受到影響。

在學術上，他曾追隨無錫高攀龍研習(xi) 身心之學，體(ti) 會(hui) 出為(wei) 學為(wei) 人之道的宗旨是以“存誠”為(wei) 本，以“愛人”為(wei) 用。他進而以這種體(ti) 悟和認知作為(wei) 人生準則，將其運用到為(wei) 官的生涯中和造福桑梓的事業(ye) 裏。陳龍正做官的時間並不長，在崇禎甲戌科中進士之後，他隻做了中書(shu) 舍人、南京國子監丞這樣位階不高的文官，但他以“有體(ti) 有用”的經世之學，反哺鄉(xiang) 親(qin) ，在家鄉(xiang) 成就了一番口碑極佳、影響深遠的救荒賑濟事業(ye) ，因此得以寄名史籍，為(wei) 後人所稱道。

正是由於(yu) 陳龍正治家有方，他的兒(er) 子陳揆從(cong) 小就受到這種氛圍的熏陶，自幼勤奮好學，善於(yu) 自治，成年後頗有成就。陳揆匯編了其父的《幾亭全書(shu) 》60卷行世，他還編撰了《陳祠部公家傳(chuan) 》等著述。在清代學者宋犖的《筠廊二筆》中，將陳揆與(yu) 另外三位東(dong) 林儒者一並稱道，說他們(men) “俱見幼學”，言行端莊，對陳龍正的家庭教育給予了肯定。（解揚）

卜憲群點評

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是一個(ge) 爭(zheng) 論了二千多年的話題。孟子從(cong) “仁”屬於(yu) 人的本質規定性認識出發，認為(wei) 仁義(yi) 禮智是人“固有之也”，故雲(yun)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故孟子傾(qing) 向於(yu) 性善說。荀子不同意孟子的看法，認為(wei)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zheng) 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luan) 生而禮義(yi) 文理亡焉。”顯然荀子是從(cong) 性惡說的。其實，單純的善惡說都無法解釋無限複雜的人性，純粹的性善說解釋不了人性中的惡，純粹的性惡說也說明不了世上那麽(me) 多的善，還是應當從(cong) 教育、從(cong) 環境入手。中國曆史上諸如《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增廣賢文》等蒙學著作，就是曆代注重從(cong) 教育層麵從(cong) 小培育孩子品質修養(yang) 的典型表現，注重從(cong) 小給孩子一個(ge) 良好的環境，塑造孩子的品格。認識到教育在人成長中的重要性，也自然無所謂善惡說了。

陳龍正約束族人，主張確立規矩，注重蒙養(yang) ，對後人產(chan) 生了良好影響。他的有些做法雖存在偏激的地方，如“使一切玩好遊戲絕於(yu) 見聞”，這樣的做法難免會(hui) 使孩子缺少增長見聞的機會(hui) ，但他看到蒙學對孩子成長的重要性這一點還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如讓孩子近善避惡，動靜得宜，不在孩子麵前談論市井之事，甚至這些要從(cong) 胎教開始等等，都有其寶貴的現實價(jia) 值。注重蒙學，至今仍然不失為(wei) 教育子女的一條好經驗。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