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數據說話：宋朝明朝誰更富庶？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原載於(yu) “我們(men) 都愛宋朝”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四月三十日壬子

         耶穌2017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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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men) 的曆史課本有“晚明資本主義(yi) 萌芽”的說法，而海外漢學界則有宋朝為(wei) “現代的拂曉時辰”的論斷，那麽(me) ，這“萌芽”與(yu) 這“拂曉”之間，究竟哪一個(ge) 更加富庶呢？或者幹脆點說，哪一個(ge) 時代的平民生活水平更高一些？嗯，有必要來比較比較。

網絡上有不少談論“宋朝明朝誰更富有”的網文，不客氣地說，基本上都是在胡扯。我們(men) 做比較，需要有紮實的統計數據。我這裏準備來比較宋明兩(liang) 朝的平民工薪收入水平，常識告訴我們(men) ：在排除了惡性通貨膨脹的情況下，勞動力價(jia) 格越高，通常意味著下層平民的收入越多，他們(men) 的生活水平也水漲船高。

關(guan) 於(yu) 宋朝平民的工薪收入數據，我們(men) 可以從(cong) 《宋會(hui) 要輯稿》以及一部分宋人筆記、奏稿、方誌中采集到比較多的樣本，王仲犖、鄭宜秀《金泥玉屑叢(cong) 考》與(yu) 程民生《宋代物價(jia) 研究》也收錄有多份宋朝勞動力價(jia) 格樣本。我采用的宋朝平民工薪水平樣本，主要來自《金泥玉屑叢(cong) 考》、《宋代物價(jia) 研究》二書(shu) 以及《宋會(hui) 要輯稿》等史料。

關(guan) 於(yu) 明代平民的工薪收入數據，黃冕堂《中國曆代物價(jia) 問題考述》一書(shu) 與(yu) 胡鐵球《明代官俸構成變動與(yu) 均徭法的啟動》一文，都采集有多份明代工價(jia) 樣本，這裏我直接采用他們(men) 的研究成果。

先來看宋朝平民的工薪收入數據。由於(yu) 樣本比較多，我分成了三大類，分別為(wei) 官營手工業(ye) 的薪資水平、民間傭(yong) 工的工資水平、公共工程支付的酬勞水平。

將宋代官營手工業(ye) 雇傭(yong) 的勞動力價(jia) 格樣本從(cong) 低至高排列出來，可以得出下列數據（單位：文）：44、70、92、100、100、100+、117、150、150、170、190、200、200、200+、230、230、250、250、300、300、300、350+、375、400、400、400+、500、500、510

取中位數，為(wei) 230文；取平均數，約為(wei) 248文。據此，我們(men) 相信，宋代官營手工業(ye) 的工匠平均日薪，當在230文錢上下。

將宋代民間雇傭(yong) 的勞動力價(jia) 格樣本從(cong) 低至高排列出來，可以得出下列數據（單位：文）：30、33、60+、70、100-、100、100、100、140、160、200、200+、270、300

取中位數，為(wei) 100文錢；取平均數，約為(wei) 133文錢。我們(men) 認為(wei) ，宋代民間雇傭(yong) 勞動力的平均日收入，當在100文錢上下，這個(ge) 工價(jia) ，遠低於(yu) 官營手工業(ye) 部門給出的薪資水平。

再將官府雇傭(yong) 民夫的酬勞樣本從(cong) 低至高排列出來，數據如右（單位：文）：70-、100、100、100+、125、130、170、200、200、200+、240、300、350

取中位數，為(wei) 170文；取平均數，約為(wei) 176文。兩(liang) 相印證，我們(men) 相信，宋代政府征用、雇用民夫時，支付的平均日薪當在170文左右。這個(ge) 酬勞略高於(yu) 當時民間傭(yong) 工的日收入。

綜合上麵數據，可以得出一個(ge) 大體(ti) 的結論：一名生活在宋代下層社會(hui) 的非農(nong) 勞動力，如果打零工，受雇於(yu) 民間或個(ge) 人，每日大概可以賺100文錢；如果應夫役之募，每日大概可以獲得170文的酬勞；如果在官營手工業(ye) 部門工作，日薪則為(wei) 230文錢左右。平均下來，為(wei) 167文錢。這就是宋代下層平民的大致收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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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me) 明代平民的工薪收入水平呢？

我們(men) 將《中國曆代物價(jia) 問題考述》與(yu) 《明代官俸構成變動與(yu) 均徭法的啟動》收錄的明人工薪樣本（含河工、舵工、水手、運夫、刻工、爐匠、石匠、轎夫等群體(ti) 的工價(jia) ），也從(cong) 低至高排列出來，得出下麵數據（單位：文錢。以白銀結算的，按1兩(liang) 銀兌(dui) 700文錢折算成銅錢）：7、7、7、9.1、10.5、14、14、14、14、14、14、14、17.5、17.5、17.5、17.5、19.6、21、21、21、21、21、21、21、21、21、21、21、21、21、21、21、23.1、24.5、24.5、25、28、28、28、28、28、28、30、32.9、35、35、35、60、60、70

還是取中位數，為(wei) 21文錢；取平均數，約為(wei) 23文。也就是說，明代工匠的日收入，如果用白銀結算，以0.03兩(liang) 最為(wei) 常見；如果用銅錢結算，以20多文最為(wei) 常見。

研究宋明經濟史的香港科技大學劉光臨(lin) 先生曾依據其他材料，估算出：“10-11世紀江南水利工程非技術勞力的日工資標準大約是150文加上3宋升米，而16世紀江南同樣的報酬大約是0.03兩(liang) 白銀，也就是20文銅錢上下”。劉先生的研究，可以佐證我們(men) 的結論是成立的。

通過上麵的數據比較，我們(men) 確鑿無誤地發現：僅(jin) 就平民工薪收入水平而言，宋朝人的日收入大約是明朝人的8倍左右。

但是，隻比較工薪收入，不足以說明任何問題，我們(men) 還需要來考察宋朝人與(yu) 明朝人的基本生活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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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代，一個(ge) 五口之家（按三大人兩(liang) 小孩計），每天約需口糧6宋升，每年至少需衣料一匹布，此外還有副食、住房的開銷，根據宋代的物價(jia) ，估算下來，宋朝一戶五口之家，一天最低的生活成本當在100文錢左右。這個(ge) 估算也符合宋朝人自己的觀察：“農(nong) 工商販之家，朝得百金，暮必盡用，博奕飲酒，以快一時，一有不繼，立見饑凍。”

明代呢？

明代物價(jia) 極低，同樣是五口之家，一日口糧大約要4升米（明代的升略大於(yu) 宋升），再加上一點點副食，日基本成本約為(wei) 28文（不計入衣物與(yu) 租房的開支）。換句話說，一名日收入隻有20餘(yu) 文錢的明代平民，隻計全家人的口糧與(yu) 副食的基本消費，就已入不敷出，很難支撐一個(ge) 五口之家的開銷。這個(ge) 結論，也符合明朝人自己的觀察：“都下貧民傭(yong) 工，一日得錢二十四五文，僅(jin) 足給食，三冬之月，衣不蔽體(ti) 。”

如此看來，以打工為(wei) 生的宋代下層平民，其生活條件與(yu) 生活水平相對而言要優(you) 於(yu) 明朝的同行。進而言之，我們(men) 認為(wei) ，宋朝是一個(ge) “高收入+高消費”（相對而言）的社會(hui) ，而明朝則是一個(ge) “低收入+低消費”（絕對意義(yi) 上）的社會(hui) 。

當我們(men) 麵對兩(liang) 組數據，一組數據是：日收入100~230文、日基本消費100文；一組數據是：日收入21文、日消費28文，應該會(hui) 感到驚詫，從(cong) 宋代到明代，中間相隔不過100年左右的時間，但不管是物價(jia) ，還是勞動力價(jia) 格，都發生了驚人的縮水，而且，如此低水平的物價(jia) 與(yu) 勞動力價(jia) 格，在明代差不多持續了200年。這是怎麽(me) 一回事？

恐怕很難簡單地用改朝換代與(yu) 戰亂(luan) 破壞來解釋。我認為(wei) ，更重要的原因是，朱元璋的“洪武型體(ti) 製”造成了嚴(yan) 重的經濟衰退。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