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也有一位“範雨素”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四月初二甲申

          耶穌2017年4月27日

這兩(liang) 天，朋友圈被“範雨素”刷了屏。範雨素的那一句自白：“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讀的書(shu) ，命運把我裝訂得極為(wei) 拙劣。”讀來令人感慨。如果我們(men) 將“範雨素”當成一個(ge) 被命運捉弄的文學女性的代名詞，那麽(me) 我們(men) 倒想講述一個(ge) 宋朝的“範雨素”。

她就是朱淑真。

朱淑真“幼警慧，善讀書(shu) ，工繪事，曉音律”，在文學史上，是與(yu) 李清照齊名的女詞人，與(yu) 李清照一起構成了宋代女性文學家的雙子星座。但我們(men) 對朱淑真身世的了解非常有限，她究竟是北宋人還是南宋人，父母是何身份，夫婿又是什麽(me) 人，這些問題，就如《生查子•元夕》的作者到底是不是她一樣，都是無頭公案，至今都未有定論。

目前關(guan) 於(yu) 朱淑真的資料介紹，大多說朱氏為(wei) 南宋人，甚至還有人言之鑿鑿地稱她是朱熹的侄女，曾師從(cong) 李清照學詩。但清人況周頤的《蕙風詞話》卻考證說：“朱淑真詞，自來選家列之南宋，謂是文公侄女，或且以為(wei) 元人。其誤甚矣。淑真與(yu) 曾布妻魏氏為(wei) 詞友。曾布貴盛，於(yu) 元祐以後、崇寧以前，大觀元年卒。淑真為(wei) 布妻之友，則是北宋人無疑。李易安時代猶稍後於(yu) 淑真。”

查朱淑真《斷腸集》，也收錄有一首絕句詩，題目注明“會(hui) 魏夫人席上，命小鬟妙舞，曲終，求詩於(yu) 予，以‘飛雪滿群山’為(wei) 韻作五絕”。一部分學者相信，詩中的“魏夫人”便是北宋徽宗朝宰相曾布的妻子曾玩。看來朱淑真生活的時代應該在北宋哲宗—徽宗朝。

對朱淑真的出身，後人的說法也是莫衷一是。明人徐伯齡《蟫精雋》稱，“宋朱淑真，錢塘民家女也，能詩詞。”不過況周頤《蕙風詞話》則說朱淑真出身於(yu) 官宦之身，“父母宦浙西”。不管朱淑真的父親(qin) 是官員還是平民，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對父母對女兒(er) 婚事的專(zhuan) 斷包辦，給朱淑真造成了一生的痛苦。

為(wei) 朱淑真編輯遺作的魏仲恭在《朱淑真斷腸詩詞序》中說，朱淑真“早歲不幸，父母失審，不能擇伉儷(li) ，乃嫁為(wei) 市井民家妻，一生抑鬱不得誌，故詩中多有憂愁怨恨之語。每臨(lin) 風對月，觸目傷(shang) 懷，皆寓於(yu) 詩，以寫(xie) 其中不平之氣。竟無知音，悒悒抱恨而終。”根據這一記載，朱淑真的丈夫是一名粗鄙、庸俗的市井之徒，完全無法理解文青妻子敏感而浪漫的情感世界。

不過，《蕙風詞話》卻載：朱淑真“夫家姓氏失考。似初應禮部試，其後宦遊江南者。”按這一說法，朱淑真的丈夫並不是市井商民，而是一名參加過科舉(ju) 考試的士大夫。但不管怎麽(me) 說，朱淑真與(yu) 她的丈夫之間毫無共同語言、也沒有多少感情，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朱氏的“斷腸詩詞”也隱諱地透露了其婚姻的不幸，如這一首《愁懷》詩：“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東(dong) 君不與(yu) 花為(wei) 主，何似休生連理枝。”

讀朱淑真的詩詞作品，我們(men) 還會(hui) 發現，這位女詞人很可能還有一位情郎。她有一首《清平樂(le) •夏日遊湖》寫(xie) 道：“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台。”遊湖之時，公然睡倒在情郎懷抱裏——想來朱淑真年輕之時，可是很豪放的。

如果那首《生查子•元夕》確係朱淑真所寫(xie) ，小詞的內(nei) 容也應該是講述她對去年與(yu) 情郎共度元夕的回憶。清代學者崔述的《考信錄》，據此認為(wei) 朱淑真婚後有外遇：“朱淑其遇人不淑，其本傳(chuan) 雲(yun) ‘時牽情於(yu) 才子。’而所作《生查子》詞雲(yun)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yu) 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則固有外交矣。”明人楊慎在《詞品》中也評曰：“朱淑真《元夕•生查子》雲(yun) 雲(yun) ，詞則佳矣，豈良人家婦女所宜邪？又其《元夕》詩雲(yun) ……，與(yu) 其詞相合，則其行可知矣。”

朱淑真與(yu) 丈夫的結合純屬包辦婚姻，婚後又長期不和，她心內(nei) 另有所屬也是毫不奇怪的事情。她英年早逝，也跟婚姻不幸有關(guan) 。明代田汝成《西湖遊覽誌》說，由於(yu) 所嫁非人，朱淑真“抑鬱不得誌”，最後“抱恚而死”。如此說來，朱淑真是死於(yu) 疾病，抑鬱而終。

但從(cong) 《朱淑真斷腸詩詞序》隱諱的記述看——“其死也，不能葬骨於(yu) 地下，如青塚(zhong) 之可吊”，朱淑真很可能是死於(yu) 自盡，蹈水而亡，屍身漂沒，以致未能入土下葬。而朱淑真之所以投水自盡，很可能是因為(wei) 婚後不貞、為(wei) 人所察，迫於(yu) 坊間物議的壓力而跳了水。死後，她的父母大概認為(wei) 女兒(er) 的詩詞作品有辱門風（也可能是不想睹物思人），竟然將它們(men) “一火焚之”，以致“今所傳(chuan) 者，百不一存”。

朱淑真的人生，如同是“一本不忍卒讀的書(shu) ”，命運把她“裝訂得極為(wei) 拙劣”。在她去世之後，有一位叫做魏仲恭的南宋人，對朱淑真的命運十分感慨，不但輯錄了朱氏的遺作編成《斷腸集》，還給朱淑真寫(xie) 了一篇序文：“旅邸中好事者，往往傳(chuan) 誦朱淑真詞，每竊聽之，清新婉麗(li) ，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豈泛泛者所能及，未嚐不一唱而三歎也”；“觀其詩，想其人，風韻如此，乃下配一庸夫，固負此生矣”，“予是以歎息之不足，援筆而書(shu) 之，聊以慰其芳魂於(yu) 九泉寂寞之濱，未為(wei) 不遇也”。

這位魏仲恭，堪稱是朱淑真的隔代知音。

朱淑真工寫(xie) 詩，在非自由狀態下嫁給一個(ge) 自己不愛的人，婚後與(yu) 丈夫毫無共同語言，從(cong) 這一點來看，朱淑真的人生更像是餘(yu) 秀華。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