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部《通知》為(wei) “讀經運動”糾偏

作者：魯玉（北京大學法律碩士生）

來源：“經略”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二月廿九日壬子

           耶穌2017年3月26日

【摘要】

如果說教育部《通知》對“純讀派”作出了限製，中辦、國辦2017年1月份印發的《關(guan) 於(yu) 實施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傳(chuan) 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更體(ti) 現出了在體(ti) 製內(nei) 加強傳(chuan) 統文化教育的努力。這一《意見》提出“把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全方位融入思想道德教育、文化知識教育、藝術體(ti) 育教育、社會(hui) 實踐教育各環節，貫穿於(yu) 啟蒙教育、基礎教育、職業(ye) 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各領域”。當然，這一主張，落實到實踐之中，最終結果是加強柯小剛所倡導的生命教育，還是簡單地替換考試內(nei) 容，我們(men) 尚無法預測。路是人走出來的。而隻有保持反思，時時糾偏，路才能走得正直，更長更遠。

【正文】

2月22日，教育部辦公廳發布《關(guan) 於(yu) 做好2017年義(yi) 務教育招生入學工作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其中有這樣一段話：

義(yi) 務教育是國家統一實施的所有適齡兒(er) 童、少年必須接受的教育，適齡兒(er) 童、少年的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監護人應當依法送其按時入學接受並完成義(yi) 務教育。就讀小學一年級兒(er) 童的截止出生年月由省級教育行政部門根據法律規定和實際情況統籌確定。各縣（市、區）教育行政部門除加強對傳(chuan) 統控輟保學重點群體(ti) 監控外，要高度關(guan) 注接受“私塾”“讀經班”等社會(hui) 培訓機構教育的學生。適齡兒(er) 童、少年未按《義(yi) 務教育法》相關(guan) 規定入學接受義(yi) 務教育的，學校及教育部門要立即落實失學輟學學生勸返、登記和書(shu) 麵報告責任。對於(yu) 因身體(ti) 健康等原因確需緩學的，父母或其他法定監護人應向縣級教育部門提出申請，獲批準後方可緩學，不得擅自以在家學習(xi) 替代國家統一實施的義(yi) 務教育。

在這段話中，“私塾”和“讀經班”兩(liang) 個(ge) 詞十分顯眼。政府文件總是寫(xie) 得很抽象，但它所針對的問題，卻是清晰的。它批評的是是遊離於(yu) 義(yi) 務教育體(ti) 係之外的“純讀經”做法，這一做法在我國大陸已經造成了許多負麵效果。《通知》表明，柯小剛等儒家學者自發的針對“純讀經”的糾偏行動，獲得了教育部門的積極回應。

“純讀經”主張源於(yu) 台中教育大學副教授王財貴，他於(yu) 1994年在台灣發起的“兒(er) 童誦讀經典”的教育運動，後到大陸進行宣講。他的表述是“老實大量純讀經”，要求孩子在13歲以下接受讀經教育——不加釋義(yi) 地背誦大量經書(shu) ，理由是13歲之後，孩子就會(hui) 進入到創造力爆發的時期，背誦經書(shu) 可以在孩子創造力勃發之前“固本”，有了這樣的基礎，13歲後精神之本才有辦法進行創造。王財貴倡導的這種新型的讀經教育形式，在大陸宣講時恰遇“國學熱”，因而獲得了許多人追捧。2008年前後，專(zhuan) 門教授兒(er) 童讀經的社會(hui) 培訓機構如春筍般湧出，發展到今日，全國已經建有數百家讀經學堂。其中，溫州文禮學院是這些讀經學堂中公認的最高學府，文禮學院的院長，正是宣揚“老實大量純讀經”的王財貴。文禮學院的入院門檻極高，要求學生對著錄像機一字不漏地“包本”背下《論語》、《佛經選》、《莎翁十四行詩》等30萬(wan) 字經典。自2012年文禮學院招生以來，現有學生33人，而且全國至少還有2500位學生在等待進入書(shu) 院學習(xi) 。根據讀經運動的規劃，“十年讀經，十年解經”，這二十年的讀經計劃是完全排斥義(yi) 務教育體(ti) 製的，這也是教育部在《通知》中對其特別關(guan) 注的原因之一。

“讀經運動”是以儒學教育的名義(yi) 出現在人們(men) 的視野中的。當代社會(hui) 的教育受到“利益”和“效率”等經濟目的驅使，重視工具理性。而傳(chuan) 統儒家講“君子不器”，試圖提供“人的養(yang) 成”意義(yi) 上的生命教育。在“讀經運動”興(xing) 起之初，當代儒家學者麵對儒學教育內(nei) 涵所剩無幾的慘淡狀況，和體(ti) 製內(nei) 經書(shu) 學習(xi) 的內(nei) 容無法滿足學生全麵了解傳(chuan) 統文化的需求的社會(hui) 現實，對全日製讀經運動寄予厚望，希望可以通過讀經運動彌補義(yi) 務教育的缺失，更廣泛地傳(chuan) 播傳(chuan) 統文化，為(wei) 想要更全麵地學習(xi) 傳(chuan) 統文化的學生和家長提供多一種選擇。但隨著學者們(men) 更深入地接觸到實踐“純讀”的學生、家長和老師，不少學者們(men) 發現，“純讀”實踐與(yu) 他們(men) 的期待完全背道而馳，不僅(jin) 起不到濟主流教育之窮的作用，甚至還複製和放大了主流教育的弊端。

“純讀派”要求，學生必須在5—15歲之間不加任何理解地背誦大量經書(shu) ，如此“包本”背誦並錄製視頻後才能進入到書(shu) 院中學習(xi) “解經”。相比義(yi) 務教育體(ti) 製，這種教育方式其實更加呆板和無趣——要求每天八小時封閉式純粹背誦；“升學”辦法也更加殘酷——包本背誦三十萬(wan) 字經典才有聽老師解經的機會(hui) 。“純讀派”在教育形式上是反體(ti) 製的，但采用替代義(yi) 務教育的方式是在與(yu) 世隔絕的地方苦背經書(shu) ，這種激進的保守主義(yi) 態度，並不是對現存教育體(ti) 製的“矯正”，而是對教育體(ti) 製現存問題的逃避。其最終的結果不是開辟出一條與(yu) 當代社會(hui) 相適應的教育新路，而實際是複製另一種形式的體(ti) 製教育，而且形式更加僵化、競爭(zheng) 更加慘烈。

“純讀”之所以可能，是因為(wei) 其主張者將儒學作為(wei) 靜態的、已經完成和封閉的價(jia) 值體(ti) 係和文化遺產(chan) 。然而，儒學本身其實是一個(ge) 不斷“生成之物”，是隨著社會(hui) 的發展而不斷自我更新的文化形式。讀經運動將儒學靜態的解讀必然導致其灌輸式的高度體(ti) 製化的讀經教育模式，隻可能培養(yang) 出一個(ge) 儒家教條的“複讀機”，而很難教育成為(wei) 一個(ge) 真正意義(yi) 上的、與(yu) 當代社會(hui) “工具培訓”教育想補充的“人”的存在。

這種僵化的教育模式本質上完全背離了儒學經典自身提倡的精神。在《禮記·學記》中這樣描述學習(xi) 的過程：“一年視離經辨誌，三年視敬業(ye) 樂(le) 群，五年視博習(xi) 親(qin) 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返，謂之大成”。可見，儒家的傳(chuan) 統是主張循序漸進、知行合一的教育方式，將學習(xi) 知識、品德教育與(yu) 社會(hui) 實踐結合起來進行，而非是一味地對經書(shu) 進行“純讀”。

柯小剛

儒學學者柯小剛近年來旗幟鮮明地批評“老實大量純讀經”為(wei) 愚昧狂熱、野蠻粗暴的教育方法，這種教育方法背離了真正的儒家精神。他主張雙管齊下，一方麵對民間私塾辦學加強引導和監督，另一方麵改進體(ti) 製內(nei) 教育的經典教育質量，使之能提供真正的生命教育。如此，可以形成以體(ti) 製內(nei) 教育為(wei) 主、民間另類教育為(wei) 輔的良好格局。

如果說教育部《通知》對“純讀派”作出了限製，中辦、國辦2017年1月份印發的《關(guan) 於(yu) 實施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傳(chuan) 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更體(ti) 現出了在體(ti) 製內(nei) 加強傳(chuan) 統文化教育的努力。這一《意見》提出“把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全方位融入思想道德教育、文化知識教育、藝術體(ti) 育教育、社會(hui) 實踐教育各環節，貫穿於(yu) 啟蒙教育、基礎教育、職業(ye) 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各領域”。當然，這一主張，落實到實踐之中，最終結果是加強柯小剛所倡導的生命教育，還是簡單地替換考試內(nei) 容，我們(men) 尚無法預測。路是人走出來的。而隻有保持反思，時時糾偏，路才能走得正直，更長更遠。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