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處於(yu) 文明演進的關(guan) 鍵時刻

作者：高全喜（上海交大法學院教授）

來源：《南方周末》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十一月十二日丙寅

         耶穌2016年12月10日

（向春/圖）

當前，中國傳(chuan) 統文化正得到更廣泛的社會(hui) 認同，無論是教育、學術研究，還是傳(chuan) 統節氣與(yu) 節日、習(xi) 俗等方麵，都在蓬勃生長。我們(men) 相信，在一個(ge) 寬鬆的環境裏，在開放的中西思想交流與(yu) 對話中，經曆一個(ge) 自然演化的過程，會(hui) 不斷有更富創造性的思想與(yu) 實踐發展出來。近期，山東(dong) 鄒城孟子研究院舉(ju) 辦了一場“心性儒學與(yu) 政治儒學”研討會(hui) ，對當前傳(chuan) 統文化與(yu) 社會(hui) 治理思想的種種議題進行了深入討論。我們(men) 選登部分發言，供讀者參考。

文明演進論的基本原理，是儒家和主張自由的人的共同立足點；兩(liang) 個(ge) 共識，一是在內(nei) 政、製度轉型方麵，付諸人民作為(wei) 變革的內(nei) 在動力；二是外交方麵、在中國與(yu) 世界的關(guan) 係方麵，付諸和平、商貿、化敵為(wei) 友的和平主義(yi) 對外原則。

在古今中西交會(hui) 的時間點上，需要有人發出正道之聲，以抵禦忽視個(ge) 體(ti) 權益的極端國家主義(yi) 與(yu) 泥古主義(yi) 這兩(liang) 種思想的合流。在這樣一個(ge) 時代應該有黃鍾大呂的正音發出來。

近些年來，我在多篇論文中對儒家與(yu) 自由主義(yi) 思想的關(guan) 係問題做了論述，對忽視個(ge) 體(ti) 權益的極端國家主義(yi) 和泥古主義(yi) 的合流進行過批評，對某些偏激的、怪異的思想多有針砭，甚至嚴(yan) 加痛斥。這次我想圍繞本次會(hui) 議的主題，談三點基本看法。

不能缺乏演進的曆史觀

第一，要從(cong) 曆史或文明演進論的眼光來看待中國的文化傳(chuan) 統或者儒家傳(chuan) 統。如果她是一個(ge) “活”的傳(chuan) 統，必然要經受文明演進的曆史淬煉，要經曆古今之變。當今時代正處在古今之變的最後關(guan) 口，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現在是處在砥柱中流的最關(guan) 鍵時期。一百七十年過去了，這個(ge) 古今之變的製度難題，是我們(men) 要處理的中心問題，也是曆史演進論的中心問題。所以我們(men) 要用曆史演進論的視角來處理中國的文化傳(chuan) 統，來處理儒家思想的流變、賡續與(yu) 發展問題。

在此，有兩(liang) 種思想我不讚同。第一種是用後現代的、持續革命的激進主義(yi) 思想來抵製文明的演進論，它主要是忽視個(ge) 體(ti) 權益的極端國家主義(yi) 的，屬於(yu) 左派激進主義(yi) 的思想脈絡。

此外，還有另外一種，是極端保守主義(yi) 、泥古主義(yi) 的、複辟的“反動”思想，這種極右思想也不符合文明演進論。

但我們(men) 發現，非常吊詭的是激進的忽視個(ge) 體(ti) 權益的極端國家主義(yi) 與(yu) 反動的複辟主義(yi) 、泥古主義(yi) ，在當今恰恰形成一股強有力的合流，而其合流的要旨是抵禦文明演進論的思想，尤其是抵禦自由的社會(hui) 體(ti) 製機製演進的思想。

對此，我們(men) 在方法論和曆史觀中應該引起警惕，應該對這兩(liang) 種思想的合流給出預警，並正麵地予以理論應對，要提出或者發揚一種文明演進論的製度建設的思想。這是我談的第一個(ge) 方麵。

我認為(wei) ，無論是時下活躍的主張自由的學者，還是健康的新儒家學者，都缺乏一個(ge) 富有活力的曆史觀。自由主義(yi) 缺乏曆史觀，這點我多次指出了。但是儒家思想也缺乏曆史觀，比如梁濤教授做的是儒家思想，他的價(jia) 值取向是自由的，但是他並沒有提出一個(ge) 文明演進論的曆史觀，他的學術研究和他的價(jia) 值取向缺乏一個(ge) 文明演進的製度通道，所以顯得有些割裂，價(jia) 值主張是一回事，學術研究是另外一回事，我覺得這樣不行。雖然我對梁濤教授很支持，但是他的義(yi) 理研究和他的價(jia) 值取向要找到一個(ge) 文明演進論的曆史學敘事。

我這是以梁濤教授為(wei) 例子，其實好多泥古主義(yi) 的大陸新儒家，也缺乏富有生命力的曆史觀，黃玉順教授倡導生活儒學，屬於(yu) 自由的譜係，但也缺乏文明演進論的曆史觀。在這一點上，我作為(wei) 一個(ge) 主張自由的人，要檢討自己缺乏曆史觀，同時，我覺得與(yu) 會(hui) 的諸位儒家同道們(men) 也缺乏曆史觀。當然，傳(chuan) 統儒家的曆史觀是舊的曆史觀，不是文明演進論的曆史觀，因此需要儒家朋友們(men) 予以深度地挖掘與(yu) 富有想象力的開出。

民眾(zhong) 的權利意識與(yu) 實踐

第二，當今是轉型的關(guan) 鍵時刻，我們(men) 的價(jia) 值訴求以及轉型的動力機製何在？對此，主張自由的人和健康的儒家是有共同點的，這個(ge) 共同點應該和前麵指出的極左派與(yu) 極右派的合流有重大不同。

在後者看來，動力機製是係於(yu) 擁有權柄的人。無論是試圖影響朝政的政治儒家，還是走向極端的國家主義(yi) 者，其考量，都是想把他們(men) 的思想觀念變成政策。這種把社會(hui) 演變的動力機製拱手繳械的做法，是應當摒棄的。

健康的儒家和主張自由的人，應該看到社會(hui) 轉型的動力機製是在廣大的人民，我們(men) 要在社會(hui) 和民眾(zhong) 中尋找社會(hui) 變革的動力，這是主張自由的人與(yu) 健康儒家的共同點。人民共和國、私人財產(chan) 權、個(ge) 人權利的保障以及與(yu) 此相關(guan) 的結社權、言論權、生命權等等，都是在塑造著一種新型的人民，這個(ge) 人民才是社會(hui) 變革的最根本的動力機製。

儒家一直有民本思想傳(chuan) 統，而民本轉化為(wei) 民權是需要理論轉型的，而儒家的民本思想內(nei) 涵，也的確在古今之變的曆史大變革中已經得到理論的提升。

總之，中國當今社會(hui) 變革的動力機製和根本性的正義(yi) 力量是來自人民，來自每個(ge) 個(ge) 體(ti) 。每個(ge) 捍衛自己權利的中國人，在曆史大變革的社會(hui) 轉型中，成為(wei) 一個(ge) 共同體(ti) 的人民，這是我們(men) 社會(hui) 變革的動力基礎。

化敵為(wei) 友的國際觀

第三，中國與(yu) 世界的關(guan) 係。儒家思想和主張自由的人在這方麵也有著契合處，因為(wei) 他們(men) 尋求的是一個(ge) 和平主義(yi) 的、化敵為(wei) 友的世界，這是一個(ge) 大道之行、和而不同的世界秩序結構。我覺得這個(ge) 結構適合整個(ge) 現代社會(hui) 的國際法的價(jia) 值訴求，在這一點上，中國傳(chuan) 統的天下思想和國際法思想是有著內(nei) 在契合點的，而這恰恰是抵禦囂張的民粹主義(yi) 和極端民族主義(yi) 的一種有效的力量。

其實，東(dong) 方和西方的思想傳(chuan) 統中，都有化敵為(wei) 友的和平主義(yi) 的世界觀。我們(men) 看到，民粹主義(yi) 、極端的國家主義(yi) 者很囂張，處處在製造敵人，這樣一種虛驕的心智，均屬不切實際的高調。自我設敵，實際上是一個(ge) 準戰爭(zheng) 狀態，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化友為(wei) 敵，這是激進者和保守複辟的儒家思想共同造成的亂(luan) 世之象。

與(yu) 此相反，在當今世界的大格局中，尋求一種和平主義(yi) 的、化敵為(wei) 友的，通過法律規則，通過正常的經濟貿易，通過相互合作的交往，通過一種擴展的秩序，建立起一個(ge) 有效、和平、公正的世界秩序，由此達成一個(ge) 和平的新世界，這才是中國主張自由的人和健康儒家的國際關(guan) 係理論，它們(men) 源自古典的自然法意義(yi) 上的國際法和儒家和平主義(yi) 的天下觀念。

以上三點從(cong) 邏輯上看，一個(ge) 是基本原理，另外兩(liang) 個(ge) 是內(nei) 政、外交的共識。也就是說，健康儒家和主張自由的人要構建一個(ge) 基於(yu) 文明演進論的基本原理，並在內(nei) 政和外交兩(liang) 個(ge) 方麵發出共同的聲音，這構成了上述我的三個(ge) 基本看法。

文明演進論的基本原理，是儒家和主張自由的人的共同立足點；兩(liang) 個(ge) 共識，一是在內(nei) 政、製度轉型方麵，付諸於(yu) 、人民作為(wei) 變革的內(nei) 在動力；二是外交方麵、在中國與(yu) 世界的關(guan) 係方麵，付諸和平、商貿、化敵為(wei) 友的和平主義(yi) 對外原則。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