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chuan) 習(xi) 錄》65條：知行合一

作者：嚴(yan) 思

來源：“ 陽明書(shu) 院學報”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六月十三日己亥

            耶穌2016年7月16日

問：“知至然後可以言誠意【1】，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工夫？”【2】先生曰：“人若真實切己用功不已，則於(yu) 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之細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己工夫，終日隻是說話而已，天理終不自現，私欲亦終不自現。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歧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今人於(yu) 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隻管愁不能盡知，隻管閑講，何益之有？【3】且待克得自己無私可克，方愁不能盡知，亦未遲在。”（《傳(chuan) 習(xi) 錄》65條）

注釋：

【1】知至然後可以言誠意

《大學》：“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

【2】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工夫？

《傳(chuan) 習(xi) 錄》129條蔡希淵問：“文公《大學》新本先格致而後誠意工夫，似與(yu) 首章次第相合。若如先生從(cong) 舊本之說，即誠意反在格致之前，於(yu) 此尚未釋然”。

【3】今人於(yu) 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隻管愁不能盡知，隻管閑講，何益之有？

《傳(chuan) 習(xi) 錄》5條：“今人卻就將知行分作兩(liang) 件去做，以為(wei) 必先知了然後能行，我如今且去講習(xi) 討論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來已非一日矣。某今說個(ge) 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又不是某鑿空杜撰，知行本體(ti) 原是如此”。

【4】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歧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

《傳(chuan) 習(xi) 錄》225條先生曰：“我輩致知，隻是各隨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見在如此，隻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開悟，便從(cong) 明日所知擴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

疏解：

《大學》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這句話是曾子對《論語·子張》篇子遊與(yu) 子夏關(guan) 於(yu) 本末、終始之爭(zheng) 的折衷，物之本末與(yu) 事之終始須合在一起去領會(hui) ，雖區分本末，但本末一貫；雖區分終始，但終始不貳。《大學》三綱八目是對孔子“吾道一以貫之”的展開，而不是從(cong) 以“格物”為(wei) “始”到以“平天下”為(wei) “終”的一根鏈條。《大學》言“終始”而不言“始終”，其中有微言大義(yi) 。如果大人之學從(cong) “始”到“終”延伸開來，則是一個(ge) 外化的過程，君子修學功夫成了義(yi) 襲而取之，弘道事業(ye) 則如墨子之摩頂放踵利天下。

65條應結合129條研讀。陽明先生說：“若以誠意為(wei) 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為(wei) 善去惡無非是誠意的事。如新本先去窮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蕩蕩，都無著落處，須用添個(ge) 敬字方才牽扯得向身心上來”。陽明先生晚年以“致良知”取代《大學》之“致知”，即是“以誠意為(wei) 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蔡希淵執著於(yu) 《大學》“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一句，認為(wei) “格物致知”在“誠意”之前。陽明先生把兩(liang) 者的關(guan) 係顛倒一下，那麽(me) “格物致知”作為(wei) 八條目之開端就是“終則有始”，如此才能實現“原始反終”，從(cong) 而使得本末一以貫之。

65條可以從(cong) “知行合一”的角度去解讀。“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工夫”？陽明先生的這位弟子同樣認為(wei) ，要先“致知”才能“誠意”。既然誠意是為(wei) 善去惡功夫，誠意功夫之真切篤實“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如果不能知善知惡，如何能好善惡惡？但在陽明先生看來，“認為(wei) 必先知了然後能行”，正是割裂了知與(yu) 行。其實《大學》“致知”之“致”本身即是“行”，這正說明知、行本不可離。另外，“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果認為(wei) “誠意”是為(wei) 善去惡之“行”，而“自欺”與(yu) “自謙”相對，“毋自欺也”即自慊於(yu) 心，屬於(yu) “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連用兩(liang) 個(ge) “明”字，暗示光明本是性德所具有，也體(ti) 現了知行合一的思想。

這位弟子主張先“知”後“行”，但結果往往如陽明先生所言：“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大學》之格物不同於(yu) 向外逐物，致知也不是義(yi) 襲而取之。孟子曰：“萬(wan) 物皆備於(yu) 我矣，反身而誠，樂(le) 莫大焉”。“反身而誠”即《中庸》所謂“自明誠，謂之教”，學問之道在於(yu) 求其放心，“反”既是“明”（知），也是“誠”（行）。陽明先生曰：“人若真實切己用功不已，則於(yu) 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之細微亦日見一日”。似乎是主張先“行”而後“知”，其實是針對該弟子割裂知行而因病用藥。所謂“真實切己用功不已”，這正是向心性上用省察克治的功夫，真切篤實之“行”中有明覺精察之“知”。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