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中道而立，能者從(cong) 之——對批評老實大量讀經聲音的回應

作者：空山（吳小東(dong) ）

來源：蓁謙學堂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五月二十日丁醜(chou)

           耶穌2016年6月24日

中道而立，能者從(cong) 之

近來有種聲音，批評老實大量讀經導致孩子不愛閱讀，不會(hui) 寫(xie) 作，忘得快，沒有曆史文化情懷，厭惡讀經等等，認為(wei) 老實大量讀經耽誤孩子，應該適當加入閱讀寫(xie) 作，雲(yun) 雲(yun) 。

如此言論，可能確實看到了一些現象，希望讀經教育者反省，讓讀經教育更完善，其用心可嘉，其思考可供辦學者參考，如自己能夠按所建議的去實踐，也是難得之事，定會(hui) 有益於(yu) 讀經界。隻是說老實大量讀經耽誤孩子，則未免言之太早，失之輕率了。

其實這些所謂的＂問題＂，在老實大量讀經理論中，都是慎重思考過的，本來都不是問題，不必擔心。不必擔心而擔心，是因為(wei) 對教育理解的不同。

先說不愛閱讀。有人看到讀經的孩子不愛閱讀，就很憂慮，覺得孩子不閱讀，知識麵不是很狹窄嗎？是的，閱讀是獲取知識的重要途徑， 不閱讀很難獲取知識，是令人憂慮的。但讀經的孩子就不一樣了，他都在讀人類最偉(wei) 大的書(shu) 了，怎麽(me) 還擔心他閱讀呢？讀經，也是在＂閱讀＂啊，而且是最高品質的閱讀。所以如果不讀經又不閱讀，那是令人擔心的，但他已經在讀經而不閱讀，就絲(si) 毫不必擔心，不但不用擔心，反而應該高興(xing) 。古人說＂非聖書(shu) ，摒勿視，蔽聰明，壞心智＂，一般的書(shu) 有什麽(me) 可看的呢？即使所謂有益之書(shu) ，與(yu) 經典相比也相差萬(wan) 裏，孩子頭腦最純淨的時候，為(wei) 什麽(me) 不讓他把最高明的經典充分吸收呢？所以我們(men) 寧願他一遍遍地讀經，隻把幾本最重要的經典深深印在他的腦海就好了，我們(men) 要讓經典在孩子心中紮根，而不是用世俗的知識來擾亂(luan) 他的心靈。再說，閱讀很難嗎？真正老實大量讀經的孩子，以後會(hui) 很喜歡閱讀，因為(wei) 讀經最大程度地開發了他的頭腦，他的頭腦可以裝無限廣闊的東(dong) 西；讀經又是有籠罩性的，高度的書(shu) 讀透了，低度的書(shu) 就很容易閱讀，既輕鬆愉快又能夠迅速把握主旨。老實大量讀經，其實是讓孩子一輩子喜歡閱讀、能夠博覽群書(shu) 的最可靠保證。隻是，在孩子正處於(yu) 讀經最佳時機的時候，何必用泛泛的閱讀來幹擾他呢？

再說不會(hui) 寫(xie) 作。人一定要寫(xie) 作嗎？讀經之最深目的，是吸取經中的智慧以滋養(yang) 生命，成德成人，不一定要發為(wei) 寫(xie) 作。孔子弟子中，不能為(wei) 文者大有人在。古往今來誌士仁人，不一定都有文章傳(chuan) 世。其實古人之＂文＂，本不專(zhuan) 指文字，道德功業(ye) ，人類一切優(you) 秀的文化表現，都是＂文＂，孔子讚堯＂煥乎其有文章＂，讚周＂鬱鬱乎文哉＂，豈舞文弄墨之文哉？ 一個(ge) 人隻要德性圓滿，即使從(cong) 不寫(xie) 作，也不礙其為(wei) 仁人君子。當然， 文章自有它可貴之處， 一個(ge) 讀書(shu) 人，既飽讀詩書(shu) ，下筆為(wei) 文亦自然之事，隻是在德行與(yu) 文章之間，要有個(ge) 本末先後。古人＂先器識而後文藝＂，先培養(yang) 一個(ge) 人的德性器宇，然後才是文章。 孔門四科，文學列為(wei) 最後。初唐＂四傑＂，文章早熟， 然功業(ye) 不成， 命運多舛。明清很多大儒，對私塾讓孩子提前作文痛心疾首。程端禮《程氏讀書(shu) 分年日程》明確指出，學習(xi) 作文應在二十歲之後。讀經的孩子，正處於(yu) 讀經打基礎的大好時機，何必汲汲於(yu) 作文？＂文以載道＂，一個(ge) 小孩子，於(yu) 道尚未有見，思想亦不成熟，勉強作文又有何益？ 把握不好，還會(hui) 滋生流弊，危害德性。君不聞＂文人無行＂乎？而思想成熟之後，要為(wei) 文，亦非難事。＂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隻要一個(ge) 人有德行學問，發而為(wei) 言，即為(wei) 人悅服；記錄下來，即是文章。 故指責大量讀經的孩子不會(hui) 寫(xie) 作，其實是不切題的，因為(wei) 他本來就沒到表現的時候。

再說遺忘。有人說＂純讀經＂容易遺忘，以理解輔助記憶不容易遺忘。真的如此嗎？其實遺忘總是會(hui) 發生，要達到長久不變的記憶，隻有一個(ge) 辦法，就是多複習(xi) 。確實有些孩子背過了又忘，再背時很生疏，那是因為(wei) 沒有經常複習(xi) 的緣故。如果保持常規性複習(xi) ，就不存在這個(ge) 問題。背過一兩(liang) 本經典的孩子，要定時複習(xi) ，或者每天，或者每周，要把所有讀過的經典當做一個(ge) 整體(ti) ，每一本都滾瓜爛熟。常規性複習(xi) 有很多好處，一是有利於(yu) 識字，每複習(xi) 一次就多認一些字(有些孩子讀經認字效果差，與(yu) 沒有及時複習(xi) 有關(guan) )；二是加深理解，雖然讀經不求理解，但你每隔一段時間複習(xi) 一次，孩子在長大，讀的時候會(hui) 有不同的感悟；三是每本經典都很熟，不怕重背，有利於(yu) 建立孩子的自信心，加深他對經典的感情。有的孩子讀了幾年經好像不喜歡讀經，可能與(yu) 沒有老實大量讀經和及時複習(xi) 有關(guan) ，他沒有真的讀進去，讀過的書(shu) 都不熟，對經典有畏懼心理。總之遺忘是普遍存在的，要想不忘，隻有多複習(xi) ，而不是理解了才能不忘記。

最後說說＂厭惡讀經＂。這可能是最令人擔心的了，一個(ge) 孩子讀了幾年經反而＂厭惡讀經＂，不是很嚴(yan) 重嗎？但其實這個(ge) 問題是含糊不清的，是個(ge) 假問題，雖然聳人聽聞，其實並沒有實際意義(yi) ，隻怕會(hui) 讓初入門的人起疑心，不敢讓孩子讀經。

說＂厭惡讀經＂，究竟有多少孩子厭惡讀經呢？有人統計過嗎？為(wei) 什麽(me) 有些老實大量讀經的學堂，孩子並不厭惡讀經而是精神飽滿呢？又，這些所謂＂厭惡讀經＂的孩子，是真的是老實大量讀經的孩子嗎？讀了幾年？包本背過幾本？又，＂厭惡＂到什麽(me) 程度？是有點抵觸還是深惡痛絕？又，當他有所＂厭惡＂時，有沒有人正確鼓勵引導他？又，家長是否堅定不移地支持讀經？家中有無矛盾？又，學堂是否理念正確且穩定，落實到位？老師是否有充足的熱情和信心？又，老實大量有孩子＂厭惡＂，不老實大量就沒有孩子＂厭惡＂嗎？這些都是值得好好關(guan) 注認真分析的問題，不把這些問題弄清楚，是無濟於(yu) 事的，單是籠統地說一句＂老實大量讀經導致孩子厭惡讀經＂，有什麽(me) 意義(yi) 呢？如果不是思考不周，恐難逃誇大其詞之嫌了。

如果隻是讀經不夠積極主動，那是學習(xi) 中最常見，任何教育都難以避免的問題。孔子弟子中，子貢不也＂倦於(yu) 學＂嗎？冉有不也＂今汝畫＂嗎？宰我不也＂晝寢＂被孔子罵＂朽木不可雕也＂嗎？在孔子心目中，恐怕也隻有一個(ge) 顏淵是＂好學＂的！可見＂好學＂並非易事，＂好學＂幾乎可以看作是聖人的境界，故公西華感歎孔子之＂好學＂，說＂正唯弟子不能學也＂，子貢稱讚老師，謂＂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未到孔子顏回之境地，恐總難免有厭倦之時。有所厭倦並不可怕，隻要能克服一時的倦怠，堅持學下去，仍然是好學生。一個(ge) 孩子，心智還不成熟，情緒也不穩定，偶爾對學習(xi) 有所排斥，有什麽(me) 可大驚小怪的呢？ 為(wei) 什麽(me) 要特地拿＂厭惡讀經＂來說事呢？

孩子畢竟是活的，他讀經也會(hui) 有起伏，有時會(hui) 遇到低迷期，好像讀經沒勁頭了，甚至表現出一定程度的排斥。如果老師家長對老實大量讀經信心百倍，知道孩子一時抵觸是正常現象，仍然堅定不移地鼓勵孩子讀下去，孩子其實很容易跨過這道坎，而且越讀越有勁頭，越來越心生歡喜，進入更高層次的讀經狀態。 如果家長老師對老實大量讀經沒有信心， 不了解孩子學習(xi) 心理， 心想為(wei) 什麽(me) 讀經兩(liang) 年了還不喜歡讀經，懷疑是不是老實大量讀經本身有問題，希望從(cong) 教學模式的改變上來解決(jue) 孩子不喜歡讀經的問題，那他一定教不下去，孩子也讀不下去了。因為(wei) 老師家長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讀經理念，開始迎合孩子了。他未戰先敗，敗給了頭腦中殘留的以孩子為(wei) 中心、片麵追求快樂(le) 的主流教育觀念。

所以是否能夠老實大量讀經，最重要的是老師家長的認知和心態，你認為(wei) 他可以他就可以，你認為(wei) 他不可以他就真的不可以，馬上表現出不願讀，因為(wei) 讀經是盡可能把孩子往上提升，而提升是伴隨一定辛苦的，沒有大人的支持鼓勵或督導，孩子是不可能自願選擇辛苦的事來做的。

有的孩子好像不願老實讀經了，你鼓勵鼓勵，壓一壓他，仍然可以讀下去，再不行了，你再壓一壓，也許仍然可以，他能這樣老實讀多久，要看你對老實讀經的認知、熱忱和推動的能力。為(wei) 什麽(me) 要這樣壓他？這樣壓他是不是單純地壓迫？不是的，這是給他最大量的智慧儲(chu) 藏與(yu) 開發，最大限度地提升他的心性，是基於(yu) 對孩子最深的愛與(yu) 信任，也隻有在他還未完全成熟時才可以這樣做，機會(hui) 稍縱即逝，如果你輕易放棄，主動給他開理解閱讀，看上去他一時比較喜歡，但可能就永遠喪(sang) 失給他深度醞釀的機會(hui) 了，反而是對不起他的。

人性中既有追求光明的一麵，也有自私怠惰的一麵，教育就是讓人逐漸化掉自私怠惰的習(xi) 性，把根本的光明性開發出來。因此教育的過程，必然包含著心性上持續的鬥爭(zheng) 與(yu) 磨煉，鬥爭(zheng) 磨煉就是吃苦，就是破除種種習(xi) 性，讓本性的光明顯現。所以中國古代教育幾乎不談＂快樂(le) ＂，而強調＂吃苦＂，因為(wei) 教育過程中，對＂苦＂的體(ti) 驗是一種常態。＂三更燈火五更雞＂，怎麽(me) 不苦呢？＂兩(liang) 耳不聞窗外事＂，怎麽(me) 不苦呢？＂板凳甘坐十年冷＂，怎麽(me) 不苦呢？當然，苦中有樂(le) ，但那個(ge) 樂(le) ，是在＂苦＂的體(ti) 驗中克服了惰性而呈現出來的，不是隨時隨地都那麽(me) 輕鬆愉快。

所以對於(yu) 孩子學習(xi) 過程中出現的低迷或抵觸情緒，我們(men) 要理性地看待，不是孩子一有抵觸就意味著教育的失敗。嚴(yan) 格地說，任何一種教育都不可能完全避免學習(xi) 者的抵觸，因為(wei) 人性就是如此！

讀經的孩子不想讀經，上學的孩子就想上學嗎？老實讀經的孩子有抵觸情緒，不老實大量的孩子就沒有抵觸情緒嗎？＂純讀經＂孩子會(hui) ＂厭惡＂，你講解了閱讀了寫(xie) 作了就沒孩子＂厭惡＂了嗎？孩子是不是喜歡某種學習(xi) ，取決(jue) 於(yu) 父母對這種教學的信心和老師的帶班能力。一個(ge) 熱誠、能力強的老師，能把一個(ge) 純讀經的班帶得蒸蒸日上；一個(ge) 沒熱誠能力差的老師，天天講解閱讀講故事孩子也照樣興(xing) 味索然。

所以如果一個(ge) 孩子出現＂厭讀＂的現象，需要關(guan) 注反思的因素很多，家庭對讀經的信心，老師的熱誠與(yu) 能力，學堂的理念是否正確穩定等等，都在考察之列，而不能簡單地歸結為(wei) 教育模式問題。乃至家庭和諧程度，對孩子讀經也有重大影響，有的家庭本來就長期處於(yu) 冷戰甚至破碎狀態，孩子心中一片愁雲(yun) 慘霧，又怎能安心讀經呢？

自王財貴教授1994年正式推廣讀經教育以來，已經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中，讀經教育也逐漸從(cong) 業(ye) 餘(yu) 讀經發展到全日製私塾讀經，從(cong) 少量讀經、適量讀經推進到大量讀經，從(cong) 兼顧理解、閱讀、才藝、功課等主流教育內(nei) 容的＂兼容式讀經＂，凝煉出＂純讀經＂式老實讀經。每走一步，都會(hui) 遇到阻力與(yu) 質疑，尤其是目前作為(wei) 讀經教育最高模式的＂ 全日製老實大量讀經＂，最為(wei) 人關(guan) 注，遇到的阻力也最大。有人認為(wei) 它太極端了，任何東(dong) 西都不宜強調過頭；有人認為(wei) 它太低級了，是＂阿貓阿狗＂都能做的事，應該用現代教育或古代教育思想來完善提升它。確實，老實大量讀經不僅(jin) 迥異於(yu) 現代主流教育，與(yu) 中國古代私塾教育也大不相同。但它卻有它的道理所在，這個(ge) 道理就是：它有意逆著人類喜歡理解、實用，喜歡多樣性、趣味性的現實人性，盡可能把人性中超越的一麵向上提升，以提升上來的超越的人性來籠罩、轉化現實的人性，從(cong) 而達到人性發展的全麵性； 它又深知提升超越人性的最佳時機在理解力成熟之前，錯過此最佳時機則大勢已去，無力回天。此即孟子所謂＂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體(ti) 不能奪也＂。這其實是人類最高的教育理想，以理解實用為(wei) 主導的現代主流教育固然不能了解，就是兩(liang) 千年來形態複雜的中國古代私塾教育，也未必都能清醒地把握這一點。這是教育成敗的關(guan) 鍵，也是人類命運升沉的樞紐。

正因為(wei) 此，王財貴教授多年來才苦心孤詣地提倡老實大量讀經，明知會(hui) 招致大麵積的反對，仍然初衷不改，其中實包含著＂雖千萬(wan) 人，吾往矣＂的孤往精神和＂知其不可為(wei) 而為(wei) 之＂的悲憫。人類要長進是不容易的，要每個(ge) 人都認同並堅持老實大量讀經也是不可能的，隻要每個(ge) 人都按照自己的認知盡可能老實大量去做，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標準和理想不能降低，所謂＂大匠不為(wei) 拙工改廢繩墨， 羿不為(wei) 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cong) 之。＂ 所以若自認能夠把握老實大量讀經原理精神的人，且好好去老實大量，不要否定不老實大量讀經，不老實大量讀經也可以培養(yang) 相應的人才，其實踐也可以給老實大量讀經以刺激和參考；不能把握、不認同老實大量讀經的人，當然可以實行適量讀經、＂兼容式讀經＂，但也請對願意老實大量讀經者給予適當的尊重，對自己不了解不認同的事物，保持基本的敬畏是明智的，又不失君子之風。如此道並行而不相悖，相輔而不相害，不同認知、不同層次的人群皆能夠共進於(yu) 讀經，豈非讀經界之福，教育之福，社會(hui) 國家之福！(空山)

責任編輯：葛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