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qin) 的故事

作者：傅路江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原載於(yu) 《道源文集》（傅路江著）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二月廿日己酉

            耶穌2016年3月28日

我曾經說過，我們(men) 家四代人的經曆，是中國近一百年曆史的縮影。從(cong) 我師祖，我父親(qin) 到我和女兒(er) ，可以說都深深地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父親(qin) 是一個(ge) 孤兒(er) ，一周歲時，我的爺爺就參加了八路軍(jun) ，從(cong) 此音信全無。然後祖母帶著他相依為(wei) 命，艱難生活。父親(qin) 十三歲輟學，拜師學醫，十八歲到北京鐵道衛生院參加工作。後來返回家鄉(xiang) ，在民間行醫直到今天。他雖然隻是小學學曆，但在我心中，父親(qin) 是一部永遠讀不完的書(shu) 。他的經曆以及他的思想永遠啟發者兒(er) 女們(men) 的思考。

父親(qin) 行醫四十餘(yu) 年，經曆了太多的人間冷暖，生離死別。所以他很超脫，也很淡定，把富貴榮華，人情世故都看得很透。行醫對他來說，不僅(jin) 僅(jin) 是一種職業(ye) ，更像一種信仰。他從(cong) 來不說空洞的高調，但他的行為(wei) 卻令兒(er) 女們(men) 永遠不能忘記。

記得我八九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家裏來了一位衣衫襤褸的病人，一臉菜色。他說他叫三牛，是距離我家十公裏的一個(ge) 村莊的。得了肝硬化，住院治療一年多，病沒有好轉，所有積蓄也花光了，孩子還小，媳婦也跟人跑了。現在聽人介紹來求我父親(qin) 診治。我父親(qin) 好言安慰他之後，為(wei) 他詳細診斷，然後開了草藥。臨(lin) 走時，他從(cong) 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零錢，來付藥費。父親(qin) 對他說，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錢你先拿回去，用到急需的地方。你的藥費呢，我先給你掛上帳。這個(ge) 線我不是舍給你的，而是先記著。我永遠不會(hui) 說不要。但隻要你翻不了身，富裕不起來，你就不要給我，好不好？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hui) 好起來的，不僅(jin) 病會(hui) 好起來，你的日子也會(hui) 好起來。就這樣，這個(ge) 人連續治療了將近一年，病情大有好轉，能夠下地幹活了。他就停止了治療。我父親(qin) 托人給他捎信，讓他再服用一段時間藥物，否者病情還會(hui) 反複。連續捎了三次口信，他才來到我家。一進門就哭了。說沒有臉麵見我父親(qin) 。我父親(qin) 訓斥了他一頓。說我是看你還像一個(ge) 男子漢才讓把藥佘給你。我又沒有讓你白吃。人有一時一運，瓦有一仰一合。人這一輩子誰不害病，誰沒有倒黴的時候。你要挺住！你要是再不吃藥，真的病倒了，那才是真對不起我。這個(ge) 人還是一個(ge) 勁的哭。我父親(qin) 就火了，大聲嗬斥他說，你以為(wei) 我是為(wei) 救你嗎？就憑你這樣沒出息，死了也不可惜，我是可憐你的孩子。你給聽好了，為(wei) 了你那幾個(ge) 未長大的孩子，你必須吃藥！就這樣，又連續治療了幾個(ge) 月。再一次不見蹤影了。我父親(qin) 再次給他捎信，還是沒有回音。三年之後，遇到他們(men) 同村的一個(ge) 人，說他已經死了。他身體(ti) 好了大概兩(liang) 年。第三年又犯病了，而且很重。有人勸他再去找傅醫生。他說，我這次死也不去了。我沒臉見傅醫生。三個(ge) 月後就去世了。我父親(qin) 聽說後唏噓感歎了好長時間。總感到很內(nei) 疚，好像是他的好心反而害了他。

父親(qin) 的慈悲不僅(jin) 僅(jin) 表現在他樂(le) 善好施，他還很有智慧，在他身上發生的幾個(ge) 笑話，直到今天，當地百姓還在經常講起。有一個(ge) 婦女，已經有了九個(ge) 孩子，又懷上了孕。那時候剛剛提倡計劃生育，還沒有強製執行。他就找到父親(qin) 要求用藥物終止懷孕。我父親(qin) 就給她開了中藥，然後好言相勸，讓她回家安心調養(yang) 。服用一個(ge) 月後，她又來了，說毫無反應，孩子還沒下來。父親(qin) 說，這是中藥，比較平穩，雖然很慢，但很安全，不會(hui) 傷(shang) 害身體(ti) ，你就繼續服用，到時候就會(hui) 下來的。結果一直到了產(chan) 期，順利生了一個(ge) 胖小子，母子平安！他就問我父親(qin) 怎麽(me) 回事。我父親(qin) 告訴她，這樣傷(shang) 天害理的事我是不會(hui) 幹的。我也不忍心讓別人幹。所以就給你開了保胎藥，你越吃越結實。她聽後哭笑不得。最後說，這個(ge) 孩子是你保下來的。你就收他做幹兒(er) 子吧。

還有一個(ge) 故事，是一位農(nong) 婦，心情抑鬱，經常害病，久治不愈。我父親(qin) 用盡了所有方法，都沒有效果。最後給她開了一個(ge) 藥方。並告訴她，你的病很難治，但不是治不好，而是買(mai) 不到特效藥。你拿著我的方子去買(mai) 藥。隻要找到這味藥了，你的病保證能好。這個(ge) 婦女就開始到處買(mai) 藥。每到一個(ge) 地方，司藥看了這個(ge) 藥方總是哈哈大笑，然後告訴她，這個(ge) 藥真是特效藥，準能治好你的病，可惜我這裏沒有，你到別處去吧。他把周圍幾個(ge) 縣都走遍了，都是這樣的結果。最後她急了，找到一位老司藥，哭著求他告訴她這究竟是什麽(me) 藥，都說是好藥，為(wei) 什麽(me) 那裏也沒有呢。這位老司藥就哈哈大笑一番後告訴她是“開心大笑丸”。他聽了之後，也忍不住大笑起來，結果病情減輕了。她越想越好笑，就不住地笑。最後竟然就這樣好了起來。

父親(qin) 不僅(jin) 僅(jin) 仁慈智慧，也嫉惡如仇。鄰村的支部書(shu) 記，是當地的紅人。以“孝順”出名。有一年他的母親(qin) 得了腦血栓，半身癱瘓。這個(ge) 村支書(shu) 和他老婆一起用小車拉著他的母親(qin) 來找我父親(qin) 。進門就對他說，傅醫生，我母親(qin) 的病在醫院已經看過了，說是治不好。推薦中醫治療。在這方圓幾十裏數你的醫術高明，所以來求你了。隻要你說能治好，咱不怕花錢，為(wei) 了母親(qin) 嘛！但是，如果實在沒有希望，那也就不用白費力氣了。我父親(qin) 毫不猶豫的說，你娘的病絕對能好！我敢打包票！就看你肯不肯花錢，就看你是不是真的孝順！那人問得花多少錢，父親(qin) 告他，一千元見效，一萬(wan) 元包好。那時候，在生產(chan) 隊一個(ge) 勞動力一天的工資是兩(liang) 毛錢。所以一千元在當時是一個(ge) 天文數字。這個(ge) 村支書(shu) 聽了之後，二話沒說，拉著他娘就走了，再也沒有治療。

父親(qin) 不僅(jin) 善良也很正直，雖然他從(cong) 來沒有當過幹部，但是老百姓都很信服他。記得實行生產(chan) 責任製那一年，一個(ge) 生產(chan) 隊的社員發生了糾紛，爭(zheng) 執不下，最後竟然不約而同要找傅醫生評理。不找村幹部而找傅醫生。真是令人感慨！看來父親(qin) 說的沒錯，中國的醫生，不僅(jin) 治病，還要治心。不僅(jin) 僅(jin) 是醫生，還是中國式的牧師。

責任編輯：葛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