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說

作者：劉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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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十一月十八日戊寅

           耶穌2015年12月28日

“說”者，釋也，解釋義(yi) 理而以己意述之也。古之以“說”而傳(chuan) 世者，昌黎先生《馬說》、《師說》，河東(dong) 先生《捕蛇者說》，濂溪先生《愛蓮說》及近人飲冰室主人《少年中國說》，皆是彪炳千秋，綿澤後昆之作也。餘(yu) 反複涵詠，未嚐不撫掌擊節，驚為(wei) 奇文。壬辰孟冬，餘(yu) 獨居一窺堂，窗外朔風驟起，景色蕭然，恍悟入島城已兩(liang) 載矣。歲末即至，有感於(yu) 來青心得，故盤點自身，省察型己。不敏如我，欲依“說”文體(ti) ，小試牛刀。搦管揣意，撰得《儒商說》、《禮說》二文，則夫譾陋之誚，極知在所不免，以就教於(yu) 大方之家。

仆少小喜書(shu) 畫，好野逸，於(yu) 雲(yun) 嶺高士、岩穴隱者有癖焉。古之所謂風流倜儻(tang) 之人，越名教而任自然，其含貞養(yang) 素，與(yu) 天為(wei) 徒，令人神往。嚐觀東(dong) 漢嚴(yan) 子陵、魏晉竹林七賢、南朝陶弘景、宋代林和靖諸公，無不疏放風流，湊拍天機。每覽圖牒，見其玄談妙悟，風雅逸事，未嚐不扼腕擊節，想見其為(wei) 人。

古之散淡之人入夢久矣。心之所向，漸形於(yu) 外，雖得皮相，亦自樂(le) 之。如之，餘(yu) 作畫，縱橫塗抹之後，常於(yu) 數丈之外，手持香煙，坐必後仰，以觀大略。舉(ju) 止形態，落座必後仰，久成“習(xi) 氣”，悄然不知。要之作畫，無傷(shang) 大雅。夫畫者，心畫也，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蓋聞“畫入神品，塵容俗狀，不得犯其筆端”，是故風神瀟灑不滯於(yu) 物，高標方立，豈因禮教囿而使天然遏，自性抑？然則江湖行走，與(yu) 人晤對，陋習(xi) 漸顯，渾然不覺耳。

島城有潘素真先生者，幼承庭訓，涵養(yang) 豐(feng) 厚，久見陋習(xi) ，不忍任之，乃告曰：“子亦習(xi) 夫子之言，當知自修禮數，站坐有相，安可如此隨性，坐則後仰，直如一‘江湖大佬’，豈非悖於(yu) 聖人之教？”

餘(yu) 初聞之，大驚，欲辯之。乃聞先生言：

“夫子之道甚大，不可描狀，然則‘仁’與(yu) ‘禮’，猶若佛典之《心經》，法門萬(wan) 千，終歸於(yu) 斯。禮者，天地之大道，萬(wan) 物之秩序也，大道因禮而使萬(wan) 物並育而不害，萬(wan) 物因禮而得以共長生。北辰居其所而眾(zhong) 星環拱，泰嶽居於(yu) 中而群峰遍列，至中至正使然也。因其中，故拱之；因其正，方尊之。又之大道無親(qin) ，輔之以形，無相，以萬(wan) 有為(wei) 相，故能成泰山之高，滄海之深，蟪蛄之短，彭祖之壽。然則泰山不因其高而辭累土，滄海不因其深而拒細流，蟪蛄不知春秋而自體(ti) 其天下，彭祖因其長壽而自修為(wei) 仙真。天公造物，各為(wei) 其用，命之所在，性之使然，不可做分別想。苟若河伯見於(yu) 北海，徒然望洋興(xing) 歎，昔日所謂不辨牛馬者，豈不見笑於(yu) 大方之家？故曰，萬(wan) 物有序，長短相形，高下相傾(qing) ，音聲相和。自億(yi) 萬(wan) 斯年至今，所謂恒者，皆道之外顯，禮之用也，豈偶然哉？”

及此，餘(yu) 沉吟不言，先生乃近曰：

“且夫禮者，人道之極也，誠人倫(lun) 之綱紀，處事之圭臬。自伏羲、神農(nong) 以下，萬(wan) 世今古所不易者，其出禮乎？《大學》所謂知所先後而近道矣，實假聖人之口而化民之旨也。春秋降，夫子受命於(yu) 天，行教天下，萬(wan) 民幸有所宗。自聖人歿，後世複歸長夜，世人惶惶不知所向久矣。自朱子出，追本溯源，優(you) 遊聖門之教，於(yu) 卷帙浩繁中，去枝而存幹，提立綱要，複歸道統。乃致中和，天地得以歸位，萬(wan) 物得以化育，蓋因《四書(shu) 》載道要爾。無極大道一本散而為(wei) 萬(wan) 殊，人之所為(wei) 靈者，端賴秉天地靈氣，受《四書(shu) 》之教也。通《四書(shu) 》者，可窺大道之源，可索萬(wan) 物之根，循終南捷徑而擩嚌道真，涵泳聖涯，何幸之也。然，雖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陽明先生所謂輕滅世故、闊略倫(lun) 物之病，天下學士敢不誡之哉？世之學者，當實踐入微，精詣力造，以求至於(yu) 道。苟若知禮不依，猶如黑夜尋路，盲人摸象，看似心有所指，實則茫然求索，終不得入，擿埴索塗，冥行而已矣。又佛典所謂“如人說食，終不能飽”雲(yun) 雲(yun) ，皆聖賢修身之法，安知禮之不重哉？況世之所謂‘禮儀(yi) ‘者乃“禮”之一端也，一端尚不不能至，遑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宏願哉？聖者不務其它，唯‘道’而已！不學禮，無以立。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非仁無以廣施，非義(yi) 無以正身，非禮無以處事，所謂‘禮’者，安可小覷哉，安可小覷哉？”

聞罷，方覺先生談言微中，如洪鍾大呂，當頭棒喝。餘(yu) 赧然退之，悟已往之隨性，知今是而昨非。自此依教而行，越秋月，陋習(xi) 已不複見矣！昭曰：“經師易遇，人師難遭”今之所謂人師者，抑或潘先生之謂也？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