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最後的儒者”，傳(chuan) 遞中華聖學

——觀“梁漱溟展覽”有感

作者：劉興(xing) 勝

來源：中國孔子基金會(hui)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九月十四日乙亥

           耶穌2015年10月26日

兩(liang) 千五百年前，儒家的創始人孔子發出“吾非斯人之徒與(yu) 而誰與(yu) ”的感慨，刪詩書(shu) ，定禮樂(le) ，為(wei) 教化天下之民周遊列國，誨人不倦。二十世紀初，又一位揣懷聖人之誌的思想家，帶著“吾生有涯願無盡，心期填海力移山”的宏願，以天下為(wei) 已任，弘揚儒學，溝通中西文化，進行鄉(xiang) 村實踐。盡其一生為(wei) 探索救國救民之路而不懈努力。他因此被西方人稱為(wei) “最後的儒家”，他就是梁漱溟。

2015年10月23日，“中國的脊梁——梁漱溟展覽”在山東(dong) 省博物館舉(ju) 行，受到社會(hui) 公眾(zhong) 的廣泛關(guan) 注，吸引了不少梁漱溟的喜好者和儒家文化的愛好者前來參觀。從(cong) “北大執教”到“重慶會(hui) 談”，從(cong) “弘揚儒學”到“鄉(xiang) 村建設”，一張張照片和書(shu) 信透射出儒者的錚錚風骨和浩然之氣，再現了梁漱溟先生積極投身救國，艱苦探索的一生。

生平簡述

梁漱溟（1893.10.18-1988.6.23），原名煥鼎，字壽銘。祖上為(wei) 元朝宗室，父親(qin) 梁濟為(wei) 清朝舉(ju) 人。母親(qin) 為(wei) 大理白族人。梁漱溟和第一任妻子黃靖賢生有兩(liang) 子，分別以“寬”和“恕”命名，取名梁培寬、梁培恕。

梁漱溟是中國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社會(hui) 活動家、愛國民主人士，主要研究人生問題和社會(hui) 問題，早期新儒家代表人物。一生著述頗豐(feng) ，存有《中國文化要義(yi) 》、《東(dong) 西文化及其哲學》、《唯識述義(yi) 》、《中國人》、《讀書(shu) 與(yu) 做人》與(yu) 《人心與(yu) 人生》等。

“新儒家”的開拓者

新文化運動以來，一批堅信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對中國有價(jia) 值，對世界有價(jia) 值，並試圖融合中西文化，融合中國傳(chuan) 統文化與(yu) 當代生活的學者們(men) 被稱為(wei) “新儒家”。梁漱溟先生就是早期“新儒家”的代表，和熊十力先生、馬一浮先生共稱為(wei) “新儒家三聖”。

梁漱溟早期崇尚佛學，寫(xie) 過一篇《究元決(jue) 疑論》，受到蔡元培的注意，被蔡元培請到北大講授印度哲學。後來讀儒家經典《論語》，發現《論語》中處處都是“悅”而沒有“苦”，引起他由“佛”到“儒”的轉向。最終成為(wei) 儒家思想的踐行和弘揚者。

梁漱溟對於(yu) 中西文化的特質有著深刻的理解。他認為(wei) 西方文化是向“外”的文化，他們(men) 關(guan) 注外界，關(guan) 注自然，從(cong) 而造就了西方自然科學的發達。而中國文化是向“內(nei) ”的文化，注重從(cong) 內(nei) 心尋找生命的根本和幸福的根源。兩(liang) 種文化各有所長。但隻注重向外用力，社會(hui) 就會(hui) 出問題。

當今西方科技的迅猛發展同時也導致了人類的各種生存危機，如資源短缺、生態失衡和人類“物化”的危險。這一切都是人類過份向外用力，對地球過份索取的結果。而中國文化恰恰能對治人類所麵臨(lin) 的問題。梁漱溟先生說：“世界文化的未來，就是中國文化的複興(xing) 。”這並非對中國文化的自負，而是對人類問題和東(dong) 西方文化有著深刻認識的基礎上所做出的判斷。西方文化最終要回到中國文化上來。據長子梁培寬說，父親(qin) 梁漱溟的心願就是在中西文化之間架起一座橋，匯通中西文化。

鄉(xiang) 村建設的實踐者

不同於(yu) 一般書(shu) 齋裏的學者，梁漱溟是一個(ge) 更加關(guan) 注現實，注重社會(hui) 探索，注重“知行合一”的人。他自己曾說：“我不單純是一個(ge) 思想家，我是一個(ge) 實踐者。我是一個(ge) 要拚命幹的人，我一輩子就是拚命幹的。”

在中國社會(hui) 問題上，梁漱溟的某些認識和當時的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不謀而合。他認為(wei) 中國最大的問題是農(nong) 民問題，要解決(jue) 中國問題就先要解決(jue) 農(nong) 村問題。“農(nong) 村沒有新生命，中國也就不能有新生命。”1924年，梁漱溟辭去了北大授之職，積極投身鄉(xiang) 村，先後在河南、山東(dong) 進行鄉(xiang) 村建設實驗，直到1937年抗戰爆發才被迫中止。

據梁漱溟的家人回憶，梁漱溟在河南搞鄉(xiang) 村建設時，春節沒有回家團聚。他寫(xie) 信告訴家裏人說，並非不想念家人，而是看到這麽(me) 多的百姓受苦，心裏難過。他對農(nong) 民有著深切的同情，他感覺任何人的生活都和他相關(guan) ，他感覺對這個(ge) 社會(hui) 負有責任。

力促和平

在那樣一個(ge) 動蕩的年代，和平是民眾(zhong) 的呼喚，更是一位儒者的堅定信念。抗戰爆發後，為(wei) 推動國共合作，梁漱溟作為(wei) 參議員到延安訪問。先後與(yu) 毛澤東(dong) 交談八次。之後，處於(yu) 對黨(dang) 派之爭(zheng) 的擔憂，又與(yu) 黃炎培、左舜生等發起“中國民主政團同盟”，調和國共兩(liang) 黨(dang) 矛盾。

1946年，民盟成員李公樸、聞一多相繼被殺，梁漱溟進行了義(yi) 正嚴(yan) 辭的譴責，他說：“我個(ge) 人極想退出現實政治，致力文化工作。但是，像今天這樣，我卻無法退出了，我不能躲避這顆槍彈，我要連喊一百聲：取消特務！我倒要看看國民黨(dang) 特務能不能把要求民主的人都殺光！”

之後，梁漱溟一直為(wei) 阻止內(nei) 戰在國共之間斡旋。1946年10月12日，當看到國民黨(dang) 軍(jun) 隊攻下張家口的消息，梁漱溟長歎了一聲：“一覺醒來，和平已經死了！”梁漱溟為(wei) 爭(zheng) 取和平的努力雖然沒有成功，這份精神卻感染著我們(men) ，讓我們(men) 對今天的和平生活懂得珍惜。

獨立之人格

中國的讀書(shu) 人曆來看重人格。人格上獨立，才能堅持公正的立場，充當社會(hui) 的“良心”。梁培寬回憶說，在父親(qin) 梁漱溟內(nei) 心，一直以“不容自昧”作為(wei) 自己的底線。即便麵對當時的政治高壓，他依然具有“雖千萬(wan) 人，吾往矣”的勇氣。

梁漱溟的長孫梁欽元回憶說，在當時的“批林批孔”運動中，梁漱溟答應家裏人不說“不該說”的話。可在會(hui) 議主持人幾次的催促要求下，明知結果會(hui) 對自己不利，他還是用兩(liang) 個(ge) 下午作了《今天我們(men) 應當如何評價(jia) 孔子》的發言，堅決(jue) 捍衛孔子的思想和地位。

在接受了半年多的批判後，主持人問他的感想，梁漱溟回答：“三軍(jun) 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這就是一個(ge) 儒者的錚錚鐵骨，這就是孟子所說的“大丈夫”。美國漢學家艾愷對他做出這樣的評價(jia) ：“在近代中國，隻有他一個(ge) 人保持了儒者的傳(chuan) 統和骨氣。他一生的為(wei) 人處事，大有孔孟之風；他四處尋求理解和支持，以實現他心目中的為(wei) 人之道和改進社會(hui) 之道。”

不怨不尤

很多在文革中遭到不公正待遇的人，多半會(hui) 發牢騷，梁漱溟不是。他在經過一次次的政治批判後，仍能做到心平氣和，“不怨天，不尤人。”據梁漱溟的長孫梁欽元回憶，在大家批判祖父休息的時候，祖父就趁著空在屋外打太極拳，全然沒有把對他的批判當回事。

他在後來給朋友的信中寫(xie) 到“一切禍福、榮辱、得失之來完全接受，不疑訝，不駭異，不怨不尤。”這就是儒家“內(nei) 省”的工夫，一切都不向外找原因，對一切結果都能安之若命。

1988年5月，梁漱溟病危入院，兒(er) 子梁培寬問他有什麽(me) 要交代的，梁漱溟隻淡然地說了兩(liang) 個(ge) 字：“火化”。6月23日，梁漱溟走的時候內(nei) 心坦蕩，留下最後一句話：“我累了，我要休息。”與(yu) 世長辭。

中外名人眼中的梁漱溟:

環顧當今之世，在知識分子中能有幾個(ge) 人不唯上、唯書(shu) 、唯經、唯典？他是一個(ge) 我一生中所見到的最認真求知的人，一個(ge) 無顧慮、無畏懼、堅持說真話的人。——費孝通

鉤玄決(jue) 疑，百年盡瘁，以發揚儒學為(wei) 己任。廷爭(zheng) 麵折，一代直聲，為(wei) 同情農(nong) 夫而執言——馮(feng) 友蘭(lan)

我對梁漱溟非常佩服，有骨氣。我佩服的人，文的是梁漱溟，武的是彭德懷。——季羨林

梁漱溟是現代中國最具特色的學者與(yu) 知識分子。他敢於(yu) 提出不同的意見，極具風骨；不尚空談，而且能身體(ti) 力行。——汪榮祖

在近代中國，隻有他一個(ge) 人保持了儒者的傳(chuan) 統和骨氣。他一生的為(wei) 人處字，大有孔孟之風；他四處尋求理解和支持，以實現他心目中的為(wei) 人之道和改進社會(hui) 之道。——[美]艾愷

梁漱溟與(yu) 魯迅是20世紀中國最有創造力的思想家。他們(men) 一位是傳(chuan) 統文化的偉(wei) 大批判者，一位是傳(chuan) 統文化的偉(wei) 大發揚者。——林毓生

繼往開來

據悉，就在這次“梁漱溟展覽”舉(ju) 行的前幾天，“梁漱溟研究中心”也在中國孔子基金會(hui) 掛牌成立。不論是展覽還是研究，這些工作都不僅(jin) 僅(jin) 是為(wei) 了追思梁漱溟的功業(ye) ，更是為(wei) 了傳(chuan) 遞梁漱溟的精神。傳(chuan) 遞堅持正義(yi) ，“不容自昧”的精神，傳(chuan) 遞勇於(yu) 擔當，“己欲達而達人”的精神。有了這種精神的傳(chuan) 遞，中華聖學的火種就能代代相傳(chuan) ，梁漱溟就不是最後的儒者。

責任編輯：葛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