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三哲學研究——道德的形上學之可能》書評(張乃芳)
欄目:新書快遞
發布時間:2010-03-14 08:00:00
儒學:會通中西哲學
——體悟牟宗三哲學
作者:張乃芳
作者簡介:張乃芳,女,1975年生,山西昔陽人,河北大學中國哲學專業2008級博士生,華北電力大學人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哲學。
在思想的百花園裏,充滿生命靈性的精神之花總是長開不敗,徜徉其中我們會屢感美不勝收。作為現代新儒家的重要代表,牟宗三以其“道德的形上學”的建構成為這座思想花園裏的一朵“奇葩”。思想的“蜜蜂”不同於自然花園裏憑借本能、為生存而釀蜜的蜜蜂,他們不僅忙碌並陶醉於“采蜜”、“釀蜜”的辛勤勞作之中,而且又常有“生花”之舉,用新的“花朵”裝點我們的思想花園。《牟宗三哲學研究——道德的形上學之可能》(人民出版社2009年9月出版)就是這樣一朵“花朵”:程誌華教授在“采蜜”的過程中,通過對牟宗三先生等身著作抽絲剝繭、條分縷析進行了“釀蜜”,同時,通過對其“道德的形上學”思想的整合重構,綻放了新的“思想之花”:“從容地”凸顯了牟先生關於儒學是“道德生命學問”的界定,使人們深切感受到牟宗三先生在浩瀚深邃的思考之後,展現出來的“鮮活”而真實的生命本質。
牟宗三先生將中西哲學的差別界定為“生命的學問”與“知識的學問”。他說,西方哲學是“外在的形上學”,無論是古希臘的自然哲學、中世紀的神學,還是近代的笛卡爾、萊布尼茲的哲學無一例外。與傳統唯理論與經驗論的“兩係統說”不同,牟宗三提出了“三係論”來論證自己對西方哲學核心的界定。他認為,以“自然”為對象是西方哲學的“綱領”,在此綱領之下,西方哲學在漫長的發展中形成了三大骨幹:一,柏拉圖、亞裏士多德為一骨幹,下賅中世紀的正宗神學;二,萊布尼茲、羅素為一骨幹,旁及經驗論、實在論等;三,康德、黑格爾為一骨幹。在此,牟宗三之所以將萊布尼茲和羅素“取”了出來,獨立為一個係統,在於他認為萊布尼茲是西方哲學史上一個“關節性”人物:一方麵,他的邏輯代數“上勾”亞裏士多德的傳統邏輯,“下連”羅素的真值涵蘊係統;另一方麵,“單子論”構成了他的形而上學,關注非抽象的哲學、非邏輯分析所能處理的問題。前一方麵盡顯西方哲學的悠久傳統,是以邏輯思考為進路的“智的係統”,是西方文化對人類做出的重要貢獻;後一方麵經康德“批判”後的“保留”與積極的“上提”,實現了西方哲學從“外在的形上學”向“實踐的形上學”的轉變。在此意義上,康德與克爾凱郭爾的探索在西方哲學史上形成了“異軍突起”和“別開生麵”。然而,牟宗三認為,康德與克爾凱郭爾並沒有改變整個西方哲學的“麵貌”:西方哲學作為一種“知識的學問”,缺少“人本”之確立,這是其明顯的不足。中國哲學則恰恰相反,一開始就將著眼點落在關心“這最煩的生命上”,落在“人本”的確立上,故形成為一種“生命的學問”。總的看,無論是儒家、道家,還是佛家,都是“生命的學問”,它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提升人的生命層次,使之可以由低的層次不斷向上翻,以致達於神聖。其中,儒家由內部心性而言道德實踐之學,開拓了德性的覺醒,從而成為中國文化的主流與正宗;道家則是針對儒家而生發出來的“旁枝”;佛家精神則與治世無幹。沿著儒學為主體的中國文化傳衍脈絡進行疏解,牟宗三發現,凡是遵從儒家的道德實踐理性原則的時代都是“長壽”的,是民族生命與文化生命得到諧和統一的時代,反之則是惡劣的、悲劇的和“短命”的時代。質言之,以心性儒學為主流與正宗的中國文化關注的是人的道德生命。
在牟宗三,分判是為了實現會通。他認為,“知識的學問”與“生命的學問”相互區別,各有所長,不能互相取代,而應當實現會通。“知識的學問”對應的是科學,“生命的學問”對應的是哲學,因此要經曆“翻山越嶺”的工夫方能脫離科學的束縛而建立哲學,牟宗三稱此為“寂寞中見獨體”。他援引了劉宗周對《中庸》“獨體”思想的界定,並給予嶄新的詮釋。所謂“獨體”,其實也就是“良知”,依照牟宗三的“直覺”、“體悟”,“良知”本體必然要“凸出”、“衝破”其原初的混沌狀態(即“寂寞”),這便是“寂寞中見獨體”的含義。在他看來,“獨體”之“見”即“表現”,它包括三個層次:“赤裸的生命之情欲方麵的蠢動與衝破”、“生命之智慧方麵的燭照與欣賞”、“生命之道德方麵的實踐與參讚”。第一個層次是起碼的“生物的獨體”,它衝破其所處的背景或環境,從生活中抽象出“生命”來,但是卻找不到“生命”的“根”,從而無法安頓“生命”。第二個層次是古希臘自然哲學家開啟的邏輯智慧之路,他們著眼於“自然”,依憑其理智思考去猜測和把握宇宙本體,從而成就了科學。但在這一層次,人隻能將“生命”的安頓寄托於“外境”,“獨體”自己仍始終無法得到永恒的安頓。惟有最後一個層次才把那個“非理性的生命”予以理性的安頓與“潤澤”,才使非理性的變成了理性的。至此,“生命”有了安頓,“獨體”以後會永遠維係於不墜。而且,這一層次的“獨體”還構成了對前兩層的統攝,進而也構成了對所有文化類型的統攝。在此意義上,這三個層次所體現的層級是“生命”的“往上翻”。既然最高層次的“獨體”統攝了一切,那麽在它之下便可以分別不同的學說和派別,這又是“生命”的往下“牽連”。這樣,“上翻”與“下牽”不僅實現了中西哲學的會通,也實現了人類所有思想的會通。不過,在牟宗三,此會通是以“生命之道德方麵的實踐與參讚”為核心的,即以“生命的學問”為人類智慧的靈魂與核心。
遵循“內在詮釋”的理路,“即本質論本質”地論述牟宗三的“道德的形上學”體係,從而達到對牟宗三哲學的整體把握,無疑是程教授獨有的“生花”之作。第一章是對牟宗三學術資源的梳理,是整個作品的展開基礎。第二至九章論說牟宗三“道德的形上學”體係的建構。其中,第二至七章是對牟宗三道德的形上學基本觀點(譬如:道德本體的確立、本體與現象的關係、道德本體與道德實踐的關係以及最高道德的實有性和可能性)的闡述。首先,牟宗三通過對“我”的探討與界定,確立了“良知”本體,然後疏解本體與現象的關係。一方麵,他借用康德“現象”與“物自身”的區分,並將“物自身”“轉”為價值性的概念,再進一步借用中國哲學的智慧證成了“智的直覺”,並由“智的直覺”來“穩定”現象與物自身的“超越”區分;另一方麵,他又借用佛教“一心開二門”的義理,將之確立為公共哲學模型,在“穩定”前一“超越”區分的同時,溝通了道德本體界的存有論和自然現象界的存有論。其次,牟宗三認為,“良知”本體通過“自我坎陷”即可開出科學與民主,即由內聖而開出新外王,這是道德本體在新時代所必需的實踐拓展。接下來,要解決道德中“最高善”的問題。在牟宗三看來,儒家的“最高善”即“圓善”是真的,也是可能的;“良知”本體保住了“圓善”之真,“圓教”(即牟所說的儒教)保障了“圓善”之可能。第八章和第九章解決的是牟宗三所完成的“道德的形上學”體係,其中,“獨體”(即“良知”)是對所有人類思想的統攝,“道德的形上學”是對所有哲學形態的統攝,二者前後呼應、吻合一致,從而達到了牟宗三整個哲學建構的最終宏旨。第十章中,程教授以獨特的“中斷性”語境為視角,將牟宗三的“道德的形上學”放在宏大的中國儒學發展史的洪流當中,給出了牟宗三的哲學和他所代表的“第三期儒學”的曆史性定位,認為是對明末清初儒學“形上道德實踐形態”的繼承與發揚。這樣一個脈絡和解釋,提升了人們對牟宗三哲學思想的理解高度。
《牟宗三哲學研究——道德的形上學之可能》是作者對牟宗三哲學的最新研究成果。閱讀之中,深深感受到程教授“釀蜜”、“生花”的工作所麵臨的巨大挑戰:牟宗三是中國現代儒學的一座高峰,攀登這座高峰談何容易!牟宗三哲學是思想百花園的一朵“奇葩”,采此“奇葩”之花粉並“釀蜜”亦是需要勇氣之舉!令人欣慰的是,程教授戰勝了這些挑戰,他的研究至少可以幫助我們接近了牟宗三哲學這朵“奇葩”,感受到牟宗三對道德生命的體悟與張揚,從而進一步體會到現代新儒家群體的思想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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