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ge) 旁觀者對“浙江拆違”事件的看法

作者：濟楚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首發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六月十五日丁未

           耶穌2015年7月30日

按語：

前此十年很少觸“網”的我，兩(liang) 年前開通了微信，因為(wei) 這一年內(nei) 被朋友們(men) 拉進形形色色的微信群，而對網絡輿論生態與(yu) 思想形態有了一定的接觸與(yu) 了解。我曾經在一個(ge) 宗教研究群呆了一年，而關(guan) 於(yu) “浙江拆違”事件的諸多細節和事態進展，也差不多是在這個(ge) 群獲得的，但我未置一辭，因為(wei) 那個(ge) 群雖然有不少基督信徒，但基本都是做研究的學者，發言較為(wei) 理性。近來枕戈先生的“大同思想網”群為(wei) 此事吵得不可開交，某位研究基督教的石先生不停轉發信徒們(men) 的公開抗議信，引起立場相左的群友激烈反駁，雖然熱鬧，但也很不愉快。一開始我沒有介入，但很快發現石先生將一段旁觀群眾(zhong) 和警察憤毆小偷的視頻發到群裏，來證明警察對待徒手信徒之暴力，我當即駁正，石先生委婉承認視頻發錯了，但接著往群裏發了信徒們(men) 的公開抗議信，我便針對這些信件在群裏發表了自己作為(wei) 一個(ge) 旁觀者的觀感，所以這篇網文的背景便是基於(yu) 此，即乃由內(nei) 部群發布的幾條微信綴合而成，既不全麵，也不正式。

但我必須嚴(yan) 正聲明的是：下麵的評論絕不表明我反基督教。雖然我與(yu) 石先生觀點立場有歧，但他在群內(nei) 發言比較節製、理性，這篇評論對事不對人。又，在一個(ge) 信仰認同已然多元化的現代社會(hui) ，誰沒有幾個(ge) （基督教）教友朋友？至於(yu) 我本人，的確有一些好友就是虔誠的信徒，包括外國信徒，我和他們(men) 的關(guan) 係處得非常好，所以雖然我個(ge) 人不信仰基督教，但我尊重基督教、也敬服真正有信仰的教徒。

此下為(wei) 我微信上的評論，基本未更動：

浙江拆違章建築，使得浙江省1200多個(ge) 十字架遭拆，關(guan) 於(yu) 這件事情，

第一，你們(men) 的各種公開信與(yu) 控訴書(shu) 中都對浙江領導大加鞭笞，還希望中央對浙江領導不法行為(wei) 進行徹查，做為(wei) 一直關(guan) 注此事的旁觀者，真是替你們(men) 捉急。在當前中國特殊且複雜的環境下，地方政府最怕的就是群眾(zhong) 性事件，因為(wei) 那是各級主管官員要丟(diu) 烏(wu) 紗帽、毀掉幾十年慘淡經營的仕途的極危險的事件，而浙江拆違中，發生了多少起群眾(zhong) 性事件，已經是數不清了，為(wei) 什麽(me) 浙江政府不害怕？合情合理的揣測是，這件事情本就是中央支持的，更大膽的揣測是這可能是中央的一個(ge) 試點。你們(men) 的公開信再聲色動人，感動的是你們(men) 自己，隻能抱團取暖，撼不動浙江官員，因為(wei) 他們(men) 知道自己在幹什麽(me) 。所以我覺得繼續暴力的抗禦不足以要挾浙江政府，會(hui) 不會(hui) 適得其害倒很有可能，學者就不要再瞎鼓動了。

其二，我們(men) 執政黨(dang) 的稟性裏有一點兒(er) 倒很一貫，就是有幾根窮骨頭，他們(men) 最討厭外國政府、國外媒體(ti) 和相關(guan) 機構對中國的內(nei) 政（尤其是關(guan) 乎人權方麵）指三道四、大加撻伐，幾十年的曆史完全證明了，執政黨(dang) 完全不可能聽從(cong) 這種指手劃腳，麵對這種外部壓力從(cong) 來都是激起逆向強勢。浙江拆違開始，國外的教會(hui) 、政府、媒體(ti) 對大陸政府做了多少指責？你們(men) 這種尋外援的方式，隻可能惡化與(yu) 政府和解的可能，你們(men) 真的需要這種外部勢力的道義(yi) 聲援，來對政府施予國際壓力？這不就是明擺著告訴政府這幾十年來的三自愛國政策全盤皆輸，需要更嚴(yan) 的宗教控製？況且去年上海馬姓主教的事情（以及國際上對中國的種種批評施壓）已經讓宗教官員渾身不舒服，一年多來浙江十字架拆移事件，隻可能更加加深教會(hui) 與(yu) 政府間的不信任，這絕非好事。

其三，在這個(ge) 多元化的時代，誰沒有幾個(ge) 信基督教的朋友，鄙人自然也有，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對真誠信教的人，我隻有敬服，沒有偏見。我的上述觀察隻是旁見之明，並無惡意。石先生轉的幾個(ge) 貼子裏反複控訴浙江一年內(nei) 拆了1200多座教堂十字架，作為(wei) 一個(ge) 非信徒或異教徒，我們(men) 聽聞這個(ge) 新聞時和您的關(guan) 注點可能不太一樣：小小一個(ge) 浙江竟然有上千座教堂？我實在是太驚詫了！中國目前尚無準確的基督教信徒數量，但我接觸的多位基督教研究學者都認為(wei) 中國基督徒可能已有一億(yi) 人口，農(nong) 村人口比率尤其多，在某些農(nong) 村地區已形成成片教區。我來冒昧地揣測一下政府的立場，麵對這樣一個(ge) 現狀，我想他們(men) 自然是比較害怕的，因為(wei) 隨著中國本土傳(chuan) 統（儒釋道及民間信仰）被連根拔掉，以及執政黨(dang) 意識形態話語失效，基督教幾乎接管了中國社會(hui) 的精神真空；但更危險的因素在於(yu) ，由於(yu) 本土傳(chuan) 統話語完全處於(yu) 弱勢地位，基督教中國化（類似於(yu) 佛教中土化）幾乎不可能繼續了，與(yu) 此相類的是伊斯蘭(lan) 教也一反曆史上的中國化而走向原教旨主義(yi) ，職此之故，政府當然是害怕的，他們(men) 要考量比如三自愛國政策是不是被教會(hui) 高層陽奉陰違？況且家庭教會(hui) 的問題這些年一直成為(wei) 國內(nei) -國際輿論的敏感話題，政府就更加擔心了。所以我將這一事件視作高層在檢驗原有的宗教政策。但是古代兵法都說了，“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浙江這種強拆十字架的作為(wei) ，取法乎低，實在不夠高明，最多的作用是放放聲，提醒嚇阻一下一腳跨在教會(hui) 裏，一腳跨在公務員隊伍的自家黨(dang) 員，管好自己的信仰，同時也不要太無作為(wei) 。但是呢，給自己樹立那麽(me) 多敵人，委實不智。

其四，為(wei) 什麽(me) 浙江拆十字架事件，很難在中國獲得非信教人士對信眾(zhong) 的廣泛同情與(yu) 支持？石先生在群裏的發言遭圍攻就是一個(ge) 顯例，而網絡上支持和反對聲音可謂已成水火相攻之勢。我從(cong) 一個(ge) 儒家信仰者的角度揣測其中的原因，當在於(yu) 基督教信徒雖然是以弱勢群體(ti) 自喻而抗爭(zheng) 護教，但在大部分旁觀者眼裏，中國基督徒/基督教並非真正的弱勢群體(ti) ，相反，從(cong) 儒道釋這些傳(chuan) 統宗教、文化來看，印象中耶教是五大宗教裏最強勢的。以浙江一省為(wei) 例，文廟/道觀/佛寺/清真寺之總和，未必有教堂數目的1/10多，而作為(wei) 中國曆史上最主流的儒家，浙江的文廟數量可能還沒有教堂的1/1000多。這其中差異的原因自然值得細細考校，但至少心裏感覺上會(hui) 不舒服。不僅(jin) 如此，所有的文廟/道觀/佛寺，都非由教會(hui) 人士全權主管，而是被旅遊部門肆意商業(ye) 化、低俗化，與(yu) 此相反的是，大大小小的教堂無一例外地保持著純粹宗教場所的地位，並交給教會(hui) 自我管理。這是什麽(me) 概念？你要說中國政府歧視基督教、打壓基督信仰自由，又叫儒釋道的信仰者情何以堪？他們(men) 不是被限製得更厲害嗎？基督教在今天中國膨脹到這樣一個(ge) “尾大不掉”（從(cong) 政府層麵的用詞）的局麵，當然不是基督教的原罪（雖然基督教絕對屬於(yu) 傳(chuan) 教性最強的），而是我們(men) 國家的文脈中斷、文明斲傷(shang) ，才造成外來宗教一家獨大的局麵。

非教徒麵臨(lin) 你們(men) 情緒激越的公開信，無法感同身受，其理由或許在此。而作為(wei) 一個(ge) 儒家信仰者，我則有別一番意見。我既不能接受這樣的邏輯——不同情支持你們(men) 立場及行動的便是沒有道義(yi) 感和是非心，便是落井下石，這是在綁架別人的良心；同時也對暴力抗爭(zheng) 與(yu) 政府死磕的行動方式持保留態度。從(cong) 儒家政治哲學的立場來看，即使是自許為(wei) 道義(yi) 化身的讀書(shu) 人，如果他們(men) 以一種訐直強勁、動輒取忤朝廷的方式來行動，大多是遭受真儒批評的，因為(wei) 君子不為(wei) 已甚，極高明而道中庸，這種受忿疾之心驅迫而鷙擊異己、互相標榜的行為(wei) ，在真儒眼裏多是釣名好譽、悻悻然的小丈夫，是有私心的，更關(guan) 鍵的是，偏激的他們(men) 往往反而將事情辦砸。真正的儒者，堅持義(yi) 理和原則方麵絕對不會(hui) 是鄉(xiang) 願，但又如北宋程灝一樣永懷忠厚懇惻之心，審己量力，循序漸進，以期徐徐轉移、積久有成。因為(wei) 他們(men) 相信，至誠未有不動人者也，語順而理直，威和並至、剛柔相濟，才是和居上位者理性博奕、並取得對雙方最有利的結果的最佳方式。近期我讀過幾篇大律師陳有西的新聞采訪稿，他對列磕派律師的猛烈批評，以及現階段他所采用的溫和、理性、有商有量的與(yu) 司法部門互動的辦案方式，我也是比較認同的。

其五，我想談談政府關(guan) 於(yu) 宗教問題可能的治本之策。依目前的形勢看，浙江雖然可能是試點，在全國其它省也是推行不下去了，所以最大的作用是政府宗教政策的亮牌，它至少在意識形態層麵提示出對基督教擴張的不放心，而不會(hui) 像過去那樣基本閉眼放任、疏於(yu) 管理。如果政府基於(yu) 自身的調查信息資料，認為(wei) 基督教發展現狀很值得憂慮，那麽(me) 解決(jue) 之道當然不該是硬性的彈壓，因為(wei) 在現代社會(hui) ，對付宗教，拳頭是很弱勢的，而且會(hui) 適得其反——所謂統一戰線都是在罹難時才眾(zhong) 誌成城建立起來的。根本的治安策，應該是政府鼓勵各地多多修複文廟，畢竟各地修複的佛寺和道觀還是比較可觀的了，當然還應該繼續鼓勵修複更多的佛寺和道觀；此外，佛寺、道觀、文廟的經營權應該完全交還各地佛寺、道觀及文廟，並由佛協、道協、儒協（還不存在）予以監管，要相信天理民彝不可泯滅，要相信我們(men) 華夏老祖宗的智慧和他們(men) 兩(liang) 千年來哪怕對蠻夷也無往而不勝的攻心能力。

責任編輯：葛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