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周官

作者：孟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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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三月廿四日戊子

           耶穌2015年5月12日

序

乙未清明，吾回鄉(xiang) 祭掃，吊獻王陵毛公塚(zhong) ，歸後作懷獻王一文，頗論及周官一經。彼文寫(xie) 就，意有未盡，故複作此文以申之。前文已涉及之義(yi) ，則徑抄錄於(yu) 此，重複之處，達者諒之。

吾於(yu) 周官之認識根於(yu) 對現代文明之本質與(yu) 前途之判斷，即《中國世界觀看世界及中華文明複興(xing) 》一書(shu) 所已完成之工作。吾之基本看法為(wei) ，現代工業(ye) 文明已至於(yu) 窮途末路，中華文明於(yu) 未來定會(hui) 全麵複興(xing) 。而中華文明之藍本之最集中係統之保存即於(yu) 周官經之中也，此吾所以寶貴推尊此經也。一般以為(wei) 必不可複返之農(nong) 業(ye) 文明正乃定要複興(xing) 者，此亦係中華文明不可或缺之關(guan) 鍵特征之一；原因則一目了然：一次性資源之耗盡與(yu) 生態係統之崩潰將迫使人類不得不結束工業(ye) 文明而回到以農(nong) 業(ye) 為(wei) 主之生活。時賢之對周禮缺乏信心，在以為(wei) 現代化將永久持續不可逆轉也。若明此，或許當另有新見。保存於(yu) 周禮中之華夏封建製乃人類政治思想中唯一之天下製度安排，今日民族國家體(ti) 係造成之有世界而無天下之世界戰國局麵亦唯依此方有出路也。

乙未暮春獻邑孟曉路序於(yu) 保定

1周官之作者

周官作者有以為(wei) 孔子作。如孔安國尚書(shu) 序雲(yun) ：“先君孔子，生於(yu) 周末，睹史籍之煩文，懼覽之者不一。遂乃定禮樂(le) ，明舊章；刪詩為(wei) 三百篇；約史記而修春秋；讚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下迄於(yu) 周。”職方氏乃周官夏官之一節，孔穎達疏謂職方即周禮也上已雲(yun) 定禮樂(le) 即職方在其內(nei) 則雲(yun) 述者以定而不改即是遵述更有書(shu) 以述之。從(cong) 序及疏可知周禮一書(shu) 乃由孔子寫(xie) 定也。孫詒讓亦認定依孔安國尚書(shu) 序之文是以此經為(wei) 孔子所述也。安國之經學亦超今古，傳(chuan) 今文學故（受詩於(yu) 申公，受尚書(shu) 於(yu) 伏生）；信古文經故，又以周官為(wei) 孔子作故；與(yu) 今文學古文學皆顯然有異也。由此益可證西漢初之經學確有超今古之一派也，其代表即河間獻王孔安國司馬遷（馬遷在史記中采用尚書(shu) 孔傳(chuan) 處頗多是尊安國之學也又多傳(chuan) 董子公羊之說）等。此乃經學之正脈，後世之今古文學則不免因私利與(yu) 門戶之見而各落於(yu) 一偏也。孫詒讓以安國周官孔子作之說為(wei) 妄說，則是亦未出古文學之門戶之見也。

後世多以為(wei) 係周公所作。史記周公世家曰：“成王在豐(feng) ，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於(yu) 是周公作周官。官別其宜，作立政。”持周公說者多據此，卻係張冠李戴，此周官非彼周官也。史記所說之周官乃尚書(shu) 中一篇，略舉(ju) 三公三孤及六官之名目，篇幅僅(jin) 數百字，見於(yu) 尚書(shu) 正義(yi) 之第二十二篇，其前一篇即立政。賈公彥周禮正義(yi) 序亦以為(wei) 周禮一書(shu) 非此尚書(shu) 之周官篇也。按此周官篇及上文所引之孔安國尚書(shu) 序今人多以屬之偽(wei) 古文尚書(shu) 。梅氏偽(wei) 古文尚書(shu) 之說定案於(yu) 前清閻若璩，實則純屬厚誣。璩同時人毛奇齡古文尚書(shu) 冤詞辯之在前，今人張岩閻若璩疏證偽(wei) 證考辯之在後；言之極有理據，冤案是昭雪之時矣。

又以周公為(wei) 周禮之作者尚有一難題，即周官書(shu) 所載與(yu) 周之現實往往不合也。依周製乃封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國，而周官之製軍(jun) 製稅皆隻分大國次國小國三等，此與(yu) 周製不合，恰合於(yu) 春秋之三等爵製也。依周製公侯伯子男皆由天子分封，皆世襲，國內(nei) 之官除最主要之卿外餘(yu) 皆自行設置；而據周官則各國皆由大宰建其牧立其監設其參陳其伍，而複於(yu) 所轄之都鄙建其長立其兩(liang) 設其伍，乃更於(yu) 其官府建其正立其二設其考等；此又與(yu) 周製不合，而合於(yu) 春秋之大一統製也。周之井田八家共耕公田，周官井田則九夫一井並無公田；周代所行者乃久遠以來之舊製，周官所說者則孔子所改之新製也。周製墓葬不樹不封，孔子早年為(wei) 中都宰時猶行之，考今周原多周古墓然皆不樹不封也；然周官春官牧人曰以爵等為(wei) 丘封之度與(yu) 其樹數；是又與(yu) 周製不合也，而係孔子晚年所改之新製。故周官非周公作也，乃孔子作也；且非純述周製也，乃改製之作也（近人熊十力先生亦持此說）。所改與(yu) 春秋製是一事。

鄭玄孫詒讓之治周官，用力勤而成效微，種種絞繞，種種不通，皆根於(yu) 其基於(yu) 古文學之立場上來即認定周官為(wei) 周公之大典也。若依吾人，則無往不通。下文論井田之製，可略見一斑。鄭君之周官周公作說蓋本於(yu) 劉歆。安國早於(yu) 鄭玄近三百年劉歆百餘(yu) 年，親(qin) 見秘府周官經傳(chuan) 全本（尚書(shu) 序疏曰職方在周禮夏官亦武帝時出於(yu) 山岩屋壁即藏秘府世人莫見以孔君為(wei) 武帝博士於(yu) 秘府而見為(wei) ），周官傳(chuan) 四篇中焉有不說孰為(wei) 作者之理；又安國為(wei) 孔子十一代孫（據孔氏族譜八代以前皆單傳(chuan) 至安國之十一代不過有男丁五人而已），去孔子未遠，其說亦有得自家傳(chuan) 之可能；故安國之以周官為(wei) 孔子做，頗可信也。劉歆秘府校書(shu) 時周官傳(chuan) 已亡，而經亦亡其冬官一篇，以考工記足之（見周禮廢興(xing) 所引馬融周官傳(chuan) ：至孝成皇帝，達才通人劉向、子歆，校理秘書(shu) ，始得列序，著於(yu) 錄略。然亡其冬官一篇，以考工記足之。時眾(zhong) 儒並出共排，以為(wei) 非是。唯歆獨識，其年尚幼，務在廣覽博觀，又多銳精於(yu) 《春秋》。末年，乃知其周公致太平之跡，跡具在斯），按此說初看似與(yu) 漢書(shu) 藝文誌不一致，藝文誌六藝略禮類錄周官經六篇（自注王莽時劉歆置博士）周官傳(chuan) 四篇，而藝文誌乃據向歆之錄略而來，依此推斷似乎向歆當亦得見周官經傳(chuan) 之全也。然班固並未言及此點也。其作藝文誌乃據七略刪補而成，乃有所出入也。故所謂周官經六篇周官傳(chuan) 四篇者或許另有來源。又馬融乃周官學之大家，係周官傳(chuan) 續之重要環節，其學遙承自劉歆：融得見賈逵鄭眾(zhong) 之周官解，逵眾(zhong) 親(qin) 受學於(yu) 杜子春，春則歆之弟子也，融歆之間相隔不過兩(liang) 代；故吾人以為(wei) 馬融之說為(wei) 可信。是劉鄭皆未得見周官傳(chuan) 也，故其周公作之說乃全憑己意推度而來也。其時今古之爭(zheng) 方烈，故不免雜有意氣，今文尊孔子，吾則崇周公，遂將周官屬之周公也。故吾人與(yu) 其信劉鄭，寧可信安國也。

2春秋與(yu) 周官

前代文獻經孔子述作而為(wei) 六經，孔子知道不行轉而從(cong) 事於(yu) 素王之業(ye) ，以六經當一王之新法。故六經雖或述或作或述作兼之，皆從(cong) 屬於(yu) 此新王製之係統而相互協調相互配合也。

春秋與(yu) 周官皆孔子改製之作，春秋敘行，周官記事。所改之製是一事也，所言詳略重點不同，要可以相互發明相互補充也。按春秋以張三世為(wei) 總體(ti) 係，借魯史以闡述人類社會(hui) 依據亂(luan) 升平太平小康之框架而循環演進之宏大史觀，給出各階段為(wei) 治行事之大原則，點到為(wei) 止。周官則詳言升平之製，以為(wei) 離據亂(luan) 致太平之樞紐也。故熊子又曰：周官者，為(wei) 春秋創製之書(shu) 也。先生以為(wei) 孔子作春秋後繼作周官，頗為(wei) 有理。故周官與(yu) 春秋不相違也，非但不相違，實相成也。大一統製井田新製選舉(ju) 製虛君製天子一爵製乃春秋製之葷葷大者，此諸製皆要待周官給予具體(ti) 詳密之落實。

托翁雲(yun) 幸福之家庭皆是一樣，不幸之家庭則各有各之不幸。政治與(yu) 人生之大道，隻有一條，無許多也；此道外之多條皆曲路甚或邪途。正如蔣慶先生在虛心的人有福了一文中所雲(yun) ，古聖人已發現此政治與(yu) 人生之大道，吾人隻有重新證悟之，發現之，複興(xing) 之，無發明創造諸多新的大道之可能也。總之，人類不進於(yu) 太平則已，若終有大同之一日，舍周官之製無由達致也。

3周官之製度

周官言製度，包羅天地，細密周詳。上下一切皆有禮法為(wei) 準繩，絕非今人所稱之人治也。此經大小製度無量，其最大者則有：一統封建製、虛君製、井田製、學校之製；以下分述之。

3.1一統封建製

此是周官經有關(guan) 天下體(ti) 係之製度安排，係春秋大一統製之具體(ti) 落實也。

周官開篇曰：“惟王建國，辨正方位，體(ti) 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wei) 民極。”惟王建國者，言天下所有邦國皆由王即中央政府統一建立，非所謂諸侯建國也。辨正方位體(ti) 國經野者，則將全天下之地統一規劃，設定王國及各候國所治之區域也。設官分職者，王國之官及各邦國主要之官皆由王（名義(yi) 上是王，實際操作則歸塚(zhong) 宰）統一設立也。以為(wei) 民極者，如此則天下億(yi) 兆之民皆各得其中矣，極者中也。

又《周官太宰》：“乃施典於(yu) 邦國，而建其牧，立其監，設其參，傅其伍，陳其殷，置其輔。”鄭玄注雲(yun) ：“以侯伯有功德者，加命作州長，謂之牧。監謂公侯伯子男各監一國。參謂卿三人，伍謂大夫五人。鄭司農(nong) 雲(yun) 殷，治律。輔，為(wei) 民之平也。玄謂殷，眾(zhong) 也，謂眾(zhong) 士也。《王製》：諸侯上士二十七人，其中士、下士，各居其上之三分。輔，府史，庶人在官者。”

蓋周官之製，諸侯雖世襲，然卿以下則必選賢；且世襲之諸侯亦如王，乃是虛位，實際之事權皆掌於(yu) 相當於(yu) 塚(zhong) 宰亦是由選賢而來之正卿也。以理推之，各候國所行之政治製度必與(yu) 王國相同，各侯國應即許多具體(ti) 而微之王國也。王國既行虛君，各侯國之君亦必係虛位也。各國諸侯之繼位，卿以下官員之選拔任命，一皆統於(yu) 塚(zhong) 宰，各國不得自專(zhuan) 。上文所謂立其監設其參等，此意也。各國之政大小皆依塚(zhong) 宰所掌之六典八法八則等行之，不得異政也。

周官職方氏：“乃辨九服之邦國，方千裏曰王畿，其外方五百裏曰候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甸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采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衛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蠻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鎮服，又其外方五百裏曰藩服。”周官天下體(ti) 係之一個(ge) 重要製度安排乃畿服之製。即將天下區劃為(wei) 王畿以及以王畿為(wei) 中心之九個(ge) 同心方即九服。諸侯國依所在服之內(nei) 外而異其與(yu) 中央政府之關(guan) 係，愈內(nei) 者關(guan) 係愈密切，愈外者關(guan) 係愈疏遠。最能體(ti) 現侯國與(yu) 王朝關(guan) 係之朝貢製度即依九服而安排。周官大行人：“候服，歲一見，其貢祀物：甸服，二歲一見，其貢嬪物：男服，三歲一見，其貢器物：采服，四歲一見，其貢服物：衛服，五歲一見，其貢材物：要服，六歲一見，其貢貨物：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一見，各以所貢寶為(wei) 摯。”服愈內(nei) 者朝覲愈頻，貢物用途愈貴，表與(yu) 王朝關(guan) 係之密切也；反之則表疏遠。

一統封建製乃是孔子所改之製，不同於(yu) 普通封建製，亦不同於(yu) 郡縣製也。

普通封建製，指三代時所行之分封建國製度也。夏殷久遠，文獻不足徴；以周代而論，其一、周不僅(jin) 行封建製，且行世卿世祿製。此種實質性權利一級一級皆世襲之結構，極易形成各種脫離中央控製之離心力量。孔子曰：“天下有道，禮樂(le) 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le) 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夫子此言正道出周朝之分封天下由於(yu) 各級權利皆世襲而導致逐步走向瓦解之過程。其二、周朝裂土封候，諸侯國往往各自為(wei) 政，文字風俗製度多有差異，距六合同風九州共貫尚遠。此蓋自西周之初即如是，史記魯周公世家第三載：“魯公伯禽之初受封於(yu) 魯，三年而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遲也，伯禽曰變其俗，革其禮，喪(sang) 三年而後除之，故遲。太公亦封於(yu) 齊，五月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簡其君臣之禮，從(cong) 其俗為(wei) 也。及後聞伯禽報政遲，乃歎曰嗚呼，魯後世其北麵事齊矣，夫政不簡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可見自周建立之初，即實行各國各自為(wei) 政之辦法矣。有以上兩(liang) 點，故三代之封建雖亦尊王，然事實上則易流於(yu) 王命不行，天下多元，一統分崩離析。故普通封建製，實乃未能一統之封建也。一統封建製則不如是。各國世襲之諸侯皆無多少實質權利，掌握實權者皆係由中央選拔任命可隨時更換之人，且各候國皆行王國之政；故地方雖有其自主權，然不會(hui) 有脫離中央之虞。故一統封建製，乃是確能實現一統之封建製也。

郡縣製乃由秦創始而後通行至今之製度。此與(yu) 周官一統封建製之不同一言以蔽之：郡縣製乃國內(nei) 製度，封建製則是天下製度；即二者作為(wei) 製度本不在一個(ge) 層次之上也。之所以如此，則由於(yu) 以下兩(liang) 點不同。其一、畿服製之有無。郡縣製對於(yu) 郡縣無類似於(yu) 五服九服之安排，中央政府與(yu) 各郡縣之關(guan) 係一律平等，無親(qin) 疏之別。由此應區分郡縣之統一與(yu) 周官封建製之一統。統一，即是平齊劃一，不許差異性存在。一統則是各種差異圍繞一中心和諧相處。由此點可以判定，在天下仍有中國諸夏夷狄分別之世，郡縣製乃係一種國內(nei) 製度，無力成為(wei) 天下製度也。事實亦如此，秦以後郡縣製一直僅(jin) 行於(yu) 中國，而對於(yu) 整個(ge) 天下之安排則仍求助於(yu) 封建朝貢之製也。其二、一級行政單位（在郡縣製是郡或行省在封建製是國）首腦世襲與(yu) 否。郡縣製度除天子世襲之外，省郡之首腦與(yu) 其它所有官員一律皆不世襲。而周官一統封建製如普通封建製，國君仍然世襲。此點亦可貞定郡縣之為(wei) 國內(nei) 製度而封建則係天下製度也。蓋國之成立與(yu) 世襲之君有最大之關(guan) 係，所謂君國一體(ti) 之義(yi) ，由世襲之君成立國體(ti) ，乃國得以成立之最主要條件。封建製以分封諸多世襲之君各各建國為(wei) 目標，故封建製所安排之對象乃是國之上的天下也。郡縣製中隻有天子一人世襲，表明此製所安排之對象唯是一國也。郡縣製其一級行政單位（省郡）之首腦皆非世襲，此是省郡與(yu) 封建製下之國之最大不同，由此可斷言省郡與(yu) 封建製下之國不在一個(ge) 層次，正相當於(yu) 周官之鄉(xiang) 遂也。封建製中王與(yu) 諸侯之關(guan) 係亦大大不同於(yu) 郡縣製中皇帝與(yu) 省郡首腦之關(guan) 係也，前者乃兄弟親(qin) 戚關(guan) 係，後者則君臣關(guan) 係也。故天下一家中國一人之境界，隻有於(yu) 封建製中方克達致也。若在世界行郡縣製，則是天下一人矣，此乃太平世之事，非升平所能及也。

3.2虛君製

周官之王與(yu) 各侯國之君皆是虛位，主要職責在主持祭祀朝見等禮儀(yi) ，不掌實質性事權。實質性事權天下則掌於(yu) 塚(zhong) 宰，各國則掌於(yu) 正卿。王與(yu) 侯國之君世襲，其餘(yu) 皆選賢。此正是周官之封建能超越普通封建製切實實現一統之關(guan) 鍵也。

傳(chuan) 統上君道無為(wei) 之思想乃是虛君製之淵源，但缺乏製度性安排；其得以實行與(yu) 否往往具有偶然性。如孔子稱讚堯舜：子曰無為(wei) 而治者，其舜也與(yu) ？夫何為(wei) 哉，恭己正南麵而已矣。子曰大哉堯之為(wei) 君也，巍巍乎！唯天為(wei) 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子曰黃帝堯舜氏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君道無為(wei) 係效法天道，為(wei) 君者貴在修道正己，而信用賢臣，放手任其各司其職各任其事，大忌越俎代庖，插手本該屬於(yu) 臣下之具體(ti) 政務。時代愈後之君主愈偏離此旨。周官開篇塚(zhong) 宰佐王治邦國句孔穎達疏曰王不獨治，則是君臣共治天下也，君主教道，臣主行政。雍正帝有言曰惟以一人治天下豈為(wei) 天下奉一人，是則明言獨治也。清帝確為(wei) 曆代皇帝中最為(wei) 勤政者。然此卻非美德，而是不得已。因清代恰是皇帝插手具體(ti) 政務達到最嚴(yan) 重程度之朝代。既欲惟以一人獨治天下，事必躬親(qin) ，不勤政何可得哉？又論語憲問載子張曰：書(shu) 雲(yun) 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yu) 塚(zhong) 宰三年。可見周官以虛君製與(yu) 塚(zhong) 宰負責製相配合之製度設計有曆史經驗為(wei) 之啟發。

孔子作周官，則將君道無為(wei) 之理念落實為(wei) 具體(ti) 製度。周官乃是法治非人治，自天子以至於(yu) 庶人一切皆有法可依。此書(shu) 對於(yu) 大小官員之事權皆有詳細之規定，有關(guan) 王之職責則散見其中。計有：主持最高規格之祭祀，會(hui) 見來朝之諸侯，出席重要喪(sang) 禮，必要時甚至率軍(jun) 出征（此亦是象征性者，實質性兵權皆掌於(yu) 大司馬），出席內(nei) 外朝會(hui) （唯此處有重要疑問即在此等君臣甚至君臣萬(wan) 民共同參加之朝會(hui) 上王居於(yu) 何種地位有何種權責?周官未有明言吾人亦不得而知也。從(cong) 由小司寇所召集之大朝議座次王南麵群臣東(dong) 向群吏西向三公州長率百姓北向以及洪範七稽疑汝龜筮卿士庶民各一分推測，王於(yu) 國危國遷立君等大事似應享有一分參決(jue) 之權也。然周官是法製，一切政務皆依法由六官及官聯民聯辦理，似此等需內(nei) 外朝會(hui) 臨(lin) 時議決(jue) 之事極少也），拜受鄉(xiang) 老大夫所獻之天下賢能名冊(ce) ，拜受司民所獻之天下人口統計名冊(ce) ，簽署頒發由六官按典則或與(yu) 百姓議決(jue) 之治令政令教令等各項文件等等；可見以禮儀(yi) 性程序性形式性者居多，實質性事權即今人所稱之政治權力則幾乎不見於(yu) 其中。

百官群吏之任免升降榮典誅罰皆掌於(yu) 塚(zhong) 宰，具體(ti) 事權則分掌於(yu) 六官。

天官大宰之職：“乃施典於(yu) 邦國，而建其牧，立其監，設其參，傅其伍，陳其殷，置其輔。（此條上文已引注）乃施則於(yu) 都鄙，而建其長，立其兩(liang) ，設其伍，陳其殷，置其輔。（長，謂公卿大夫、王子弟食采邑者。兩(liang) 謂兩(liang) 卿，不言三卿者，不足於(yu) 諸侯。鄭司農(nong) 雲(yun) ：兩(liang) 謂兩(liang) 丞。）乃施法於(yu) 官府，而建其正，立其貳，設其考，陳其殷，置其輔。（正謂塚(zhong) 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也。貳謂小宰、小司徒、小宗伯、小司馬、小司寇、小司空也。考，成也，佐成事者，謂宰夫、鄉(xiang) 師、肆師、軍(jun) 司馬、士師也。司空亡，未聞其考。）”可見從(cong) 王國官係統到諸侯係統再到侯國官係統之設置任命皆直接由塚(zhong) 宰掌之也。

天官大宰之職：“以八柄詔王馭群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祿，以馭其富；三曰予，以馭其幸；四曰置，以馭其行；五曰生，以馭其福；六曰奪，以馭其貧；七曰廢，以馭其罪；八曰誅，以馭其過。以八統詔王馭萬(wan) 民：一曰親(qin) 親(qin) ，二曰敬故，三曰進賢，四曰使能，五曰保庸，六曰尊貴，七曰達吏，八曰禮賓。”於(yu) 八柄條孔穎達疏曰：“大宰以此八柄詔告於(yu) 王馭群臣，餘(yu) 條皆不言詔，獨此與(yu) 下八統言詔王者，餘(yu) 並群臣職務常所依行，歲終致事，乃考知得失，此乃王所操持，王不獨執，群臣佐之而已，故特言詔也。”孔疏能注意及此二條與(yu) 餘(yu) 條寫(xie) 作格式之不同，可佳，然其解則似未精也。蓋八柄皆爵祿之頒賜與(yu) 削奪甚至官員生命之生殺之事，塚(zhong) 宰雖實主之，然必以王之名義(yi) 出之也。因從(cong) 法理上，百官乃由王所分設，故爵祿亦來源於(yu) 王也；塚(zhong) 宰僅(jin) 助王統理百官之人。故詔王者，由塚(zhong) 宰草擬有關(guan) 詔書(shu) 而由王簽發也。至於(yu) 八統則皆為(wei) 教天下之事，此固王之正業(ye) ，塚(zhong) 宰於(yu) 此實居輔助之位，則此詔字乃詔告提醒之義(yi) 也。餘(yu) 條則皆塚(zhong) 宰所主之本職，故直接以塚(zhong) 宰名義(yi) 為(wei) 之，故不言詔。

天官大宰之職：“歲終，則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會(hui) ，聽其致事，而詔王廢置。三歲，則大計群吏之治，而誅賞之。”此處詔王廢置者，亦是塚(zhong) 宰提交報告而由王照準下詔頒行也。此條表明一切官吏之考績以及升降賞罰等事皆由塚(zhong) 宰實際掌管。蓋百官從(cong) 法理上乃由王所分設，故雖塚(zhong) 宰實主之，亦以王之名義(yi) 出之。群吏本即由百官所任用者，故直接以塚(zhong) 宰名義(yi) 出之也。

不親(qin) 其事，則不能有其權。君既主教，政非其職，故於(yu) 權力中最重要之管官之權則不能親(qin) 掌，當交由主政之大宰掌之也。當然還有內(nei) 史禦史之監督以及六官之製衡，如此則所謂由塚(zhong) 宰負責之政實乃有集中有監督有民主之集體(ti) 政治也。

冬官考工記開首曰：“國有六職，百工與(yu) 居一焉。或坐而論道，或作而行之，或審曲麵埶，以飭五材，以辨民器，或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或飭力以長地財，或治絲(si) 麻以成之。坐而論道，謂之王公。（鄭注下同：天子、諸侯。）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親(qin) 受其職，居其官也。疏曰：此即設官分職，治職、教職之等是也。按治職即天官，教職即地官；略而未言者，謂禮職春官、政職夏官、刑職秋官、事職冬官也。)審曲麵埶，以飭五材，以辨民器，謂之百工。(五材各有工，言百，眾(zhong) 言之也。)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謂之商旅。(商旅，販賣之客也。)飭力以長地財，謂之農(nong) 夫。(三農(nong) 受夫田也。)治絲(si) 麻以成之，謂之婦功。(布帛，婦官之事。)此段文論國之六職，極精；熊十力先生極稱賞之。將君亦平等列入六職而為(wei) 其一，較四民之說優(you) 矣；亦足堪為(wei) 本節虛君主題之依據也。坐而論道謂之王公一語，加上鄭注王公乃指天子諸侯，可以證明本文上文依理推定者：在周官不僅(jin) 王係虛君，侯國之諸侯亦皆是虛君；為(wei) 不差也。君臣以坐而論道與(yu) 作而行之對舉(ju) ，可知君之職責乃在：修道承天主持大禮燮理陰陽為(wei) 教億(yi) 兆作之君作之師也莊子所謂古之人配神明醇天地育萬(wan) 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是也；犯手作事，親(qin) 理政務，非其任也。坐而論道，教之事也；作而行之，政之事也。故教方麵之事君主之，政方麵之事則交由塚(zhong) 宰率百官為(wei) 之也。故周官之君其主要身份實即儒教之大祭司也，其主要之職務即主持人天大禮也。華夏素稱禮儀(yi) 之邦，有章服之美謂之華，有禮儀(yi) 之大謂之夏。故禮儀(yi) 實乃古人生活之重中之重，古人之生活實乃以禮儀(yi) 為(wei) 中心之生活也。此固是久已習(xi) 慣於(yu) 現代世俗性以經濟政治為(wei) 中心之今人所難以理解者。故今人稱虛君者，以君不掌實質性權力，所掌唯在禮儀(yi) 等也；此乃自現代政治之視角言之耳。若自古人視之，則君之所掌實甚為(wei) 實在而至為(wei) 重大，從(cong) 此角度本無虛之可言也。蓋虛君者，君主教道，而道屬虛無，故曰虛君；此當係虛君一名之正解。與(yu) 夷型文明政教二分故政教各由一個(ge) 係統來承擔不同，如印度文明由婆羅門種姓主教刹帝利種姓主政，中世耶教文明由僧侶(lv) 階級主教而貴族領主階級主政也；儒教文明乃政教一體(ti) 故政教乃由同一係統承擔也，即此君臣天子諸侯百官群吏之係統也。君臣雖分掌教政，然君亦參與(yu) 政事也，君於(yu) 政之領域乃以禮儀(yi) 性程序性之工作輔助臣也；臣亦參與(yu) 各種人天之禮儀(yi) 也，此時臣則為(wei) 君之輔助者。此點粗讀周官即可知。故君臣同在此政教一體(ti) 之係統中也，君臣皆兼有政教之雙重身份與(yu) 職責，不過於(yu) 兩(liang) 者中主從(cong) 互異其位而已。

周官虛君製乃較普通君主製與(yu) 現代共和政治皆優(you) 之製度也。普通君主製又分絕對與(yu) 一般兩(liang) 種，雖有程度之異，然君主皆參與(yu) 實質性官權事權也。此有以下諸弊：首先此違反君道無為(wei) 之大原則，既越俎代庖，則必荒廢本業(ye) ，致令後世教道益廢，人心日偷。再者君既越俎而主政，在世襲製下，遇賢能之君則一言興(xing) 邦，逢昏庸之輩則未免一言而喪(sang) 邦。總不脫一治一亂(luan) 之循環，此牟宗三先生所以言君主專(zhuan) 製未能解決(jue) 政道問題（即政權如何能永久和平延續而擺脫暴力之問題）也。

牟先生以為(wei) 民主政治能解決(jue) 之，此則非是。其一近代民主政治自其產(chan) 生至今不過三百餘(yu) 年，而牟先生用以做君主專(zhuan) 製代表之中國政治，周朝享國八百年，漢朝四百年，唐宋明清幾大朝代亦皆享國三百年上下，故此時即斷言民主政治能超越君主政治解決(jue) 政道問題，未免為(wei) 時過早。其實反例已在曆史中顯存，曾實行民主製之雅典羅馬雖亦輝煌一時不可一世然今日皆已煙消雲(yun) 散，不但國已久亡，即其族類語言亦已無處可尋矣。其二作為(wei) 民主政治發源地之歐美的確保持長期穩定，然此乃因其長期保持世界霸權故在世界分配體(ti) 係中居於(yu) 頂端地位因而國內(nei) 環境一直寬鬆所致，並非因其民主也。成明顯對照者，在亞(ya) 非拉美國家，民主所到之處，無一國不是混亂(luan) 不堪，暴力頻仍。故說民主政治能解決(jue) 政道問題，乃是迷惑於(yu) 假象而以偏概全也。其三民主之歐美其國內(nei) 長期穩定矣，然民主列強之間卻有兩(liang) 次世界大戰之發生，人類險些因此毀滅。故民主至多隻能使適逢其會(hui) 之霸權國家內(nei) 部免於(yu) 暴力，卻不能令國家間免於(yu) 暴力也，毋寧說民主恰是戰爭(zheng) 之因。故民主充其量隻能暫時解決(jue) 某些國家之政道問題，而絕不能解決(jue) 天下之政道問題也。又民主政治下教道之衰廢遠教君主製為(wei) 嚴(yan) 重，此則勿庸贅言矣。

唯周官之製度能解決(jue) 天下之政道問題也。不僅(jin) 此也，亦唯此能解決(jue) 教之問題也。政教一體(ti) ，其問題隻能一體(ti) 解決(jue) 之，欲切開單獨得其解決(jue) 絕不可能也。夷型文明皆政教二分，其不能解決(jue) 政與(yu) 教兩(liang) 者之任何一個(ge) 問題則必矣。故由此可得結論，唯華夏文明能真正解決(jue) 政教兩(liang) 大問題也。由世襲之君主教，則天下國家得其穩固之根本，由選賢之官吏集體(ti) 主政，則可免於(yu) 一言興(xing) 邦喪(sang) 邦之危殆；在虛君製與(yu) 塚(zhong) 宰（在侯國是正卿）負責製之完美配合下，政教問題皆得其恰當之解決(jue) ，天下國家之長治久安可期矣。

3.3井田新製

河間獻王以富民為(wei) 治國之本，四庫館臣以為(wei) 其議論醇正不愧儒宗，誠然的評也。孟子亦以為(wei) 民有恒產(chan) 者有恒心無恒產(chan) 者無恒心，故仁政之首務，在治民之產(chan) 也。欲製民之產(chan) ，則需樹立田製，田製之最善者莫過井田也。

井田乃華夏曾長期實行之一種田製，創始於(yu) 黃帝，《通典》載：“昔黃帝始經土設井，以塞爭(zheng) 端，立步製畝(mu) ，以防不足。使八家為(wei) 井，井開四道而分八宅。鑿井於(yu) 中，一則不泄地氣，二則無費一家，三則同風俗，四則齊巧拙，五則通財貨，六則存亡更守，七則出入相同，八則嫁娶相媒，九則有無相貨，十則疾病相救。是以情性可得而親(qin) ，生產(chan) 可得而均。均則欺淩之路塞，親(qin) 則鬥頌之心弭。”盛行於(yu) 三代，孟子曰：“夏後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mu) 而徹，其實皆什一也。詩雲(yun)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wei) 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孟子對井田之介紹已不免推測之成分。吾人依理斷之，殷行助法，至周猶行之；何得較殷更早之夏反行貢法乎？本期曆史演變之大勢在由公而向私，由伏羲神農(nong) 之全共耕製，經五帝三代之半共耕半自耕製，再到全自耕製，再到不立田製土地私有。助法者，半共耕半自耕之製也；貢法即全自耕製也。自黃帝到殷周皆行此公私混合耕製，處其中之夏代獨獨行全自耕製，頗為(wei) 不通也。故吾人以為(wei) 五帝三代皆實行公私混合耕製。此即孟子所述之八家為(wei) 井而有公田之井田製也。《孟子·滕文公上》載“方裏而井，井九百畝(mu) 。其中為(wei) 公田，八家皆私百畝(mu) ，同養(yang) 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是也。春秋宣公十五年初稅畝(mu) ，亦可證周代所行之井田乃共耕公田藉而不稅之製也。初稅畝(mu) ，依公穀皆即廢助法而改行貢法也仍是十取其一。按對於(yu) 初稅畝(mu) 之評價(jia) ，左穀以為(wei) 非禮非正而公羊譏之，或皆未體(ti) 孔子真意也；愚意春秋此處書(shu) 初稅畝(mu) 者，乃籍此書(shu) 法而立一廢助法而行貢法之井田新製也。此製具體(ti) 則落實於(yu) 周官中，周官乃係為(wei) 春秋創製之書(shu) 於(yu) 此又得一證。故公羊與(yu) 周官之不合處或即皆仿此，乃由公羊未盡於(yu) 聖心所致。不合處尚有公羊春秋冬三時田夏不田而周禮則四時皆田，愚意三時四時應隨禽獸(shou) 之多寡而製其宜，三時未必定優(you) 於(yu) 四時也。孔子意蓋並存此兩(liang) 製以備後世因時因地而擇取焉。

井田實有兩(liang) 個(ge) 不同之係統，其一即上文孟子所述，其二則九夫為(wei) 井而無公田者，《周禮·地官·小司徒》載 ：“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為(wei) 井，四井為(wei) 邑，四邑為(wei) 丘，四丘為(wei) 甸，四甸為(wei) 縣，四縣為(wei) 都，以任地事而令貢賦，凡稅斂之事。乃分地域而辨其守，施其職而平其政。”八家為(wei) 井而有共田之井田，乃實際行於(yu) 三代之製度，是為(wei) 井田舊製；此九夫為(wei) 井而無公田之井田，則孔子於(yu) 周官所改之製也，是為(wei) 井田新製。此一改動，看似差別不大，實則甚關(guan) 緊要也。此即將公私混合耕製改為(wei) 全自耕製也。

按考工記匠人：九夫為(wei) 井。【鄭玄注曰：《載師職》曰“園廛二十而一，近郊什一，遠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謂田稅也，皆就夫稅之輕近重遠耳。滕文公問為(wei) 國於(yu) 孟子，孟子曰：“夏後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莇，周人百畝(mu) 而徹，其實皆什一。徹者，徹也。莇者，藉也。龍子曰：‘治地莫善於(yu) 莇，莫不善於(yu) 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wei) 常。”文又問井田，孟子曰：“請野九一而莇，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mu) 。餘(yu) 夫二十五畝(mu) 。死徙無出鄉(xiang) ，鄉(xiang) 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莇，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qin) 睦。方裏而井，井九百畝(mu) ，其中為(wei) 公田。八家皆私百畝(mu) ，同養(yang) 公田。公事畢，然後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又曰：“《詩》雲(yun)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莇為(wei) 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莇也。”魯哀公問於(yu) 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與(yu) ？”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春秋》宣十五年秋，初稅畝(mu) 。傳(chuan) 曰：“非禮也。穀出不過藉，以豐(feng) 財也。”此數者，世人謂之錯而疑焉。以《載師職》及《司馬法》論之，周製，畿內(nei) 用夏之貢法，稅夫無公田。以《詩》、《春秋》、《論語》、《孟子》論之，周製，邦國用殷之莇法，製公田，不稅夫。貢者，自治其所受田，貢其稅穀。莇者，借民之力以治公田，又使收斂焉。畿內(nei) 用貢法者，鄉(xiang) 遂及公邑之吏，旦夕從(cong) 民事，為(wei) 其促之以公，使不得恤其私。邦國用莇法者，諸侯專(zhuan) 一國之政，為(wei) 其貪暴，稅民無藝。周之畿內(nei) ，稅有輕重。諸侯謂之徹者，通其率以什一為(wei) 正。孟子雲(yun) ：“野九夫而稅一，國中什一。”是邦國亦異外內(nei) 之法耳。】鄭君已注意到周官與(yu) 詩春秋論語孟子之不合，故曰世人謂之錯而疑焉。於(yu) 是曲為(wei) 之解，以為(wei) 周官之文乃王國之法，而詩春秋論語孟子所述則侯國之事；此並未有任何根據也。況雨我公田之詩乃出自小雅大田之篇，雅詩乃王畿之樂(le) ，毛傳(chuan) 則明言“大田刺幽王也言矜寡不能自存焉”；故所述顯非侯國而即王國之事。由此可知鄭君之解釋全不能通也。從(cong) 而可以斷定周朝助法之製不僅(jin) 行於(yu) 侯國，而亦行於(yu) 王畿；周官貢法之新製所行之範圍亦不止於(yu) 王畿，而遍行於(yu) 天下邦國也。鄭君基於(yu) 其古文學之一偏立場，必以周官乃係出於(yu) 周公故必須合於(yu) 周朝之事實，則種種絞繞全從(cong) 此起。若依吾人周官係孔子以周製為(wei) 底本而改作之新製，遂皆迎刃而解矣。

孟子論此助貢二者之優(you) 劣曰：“龍子曰治地莫善於(yu) 助，莫不善於(yu) 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wei) 常。樂(le) 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wei) 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為(wei) 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yang) 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wei) 民父母也？”孟子於(yu) 此大讚助法而貶貢法；蓋孟子未見周官，故仍不免於(yu) 過於(yu) 理想而不切實際也。助法誠有上述優(you) 點，此在人心較佳之年代誠然亦優(you) 於(yu) 貢法。然時代已然降於(yu) 春秋戰國矣，人心之自私已然大大增加，上下不相恤而交爭(zheng) 利。以前是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田後治私田，故公田之收獲頗有保證；後來則各務自家之私田，公田無人過問，故公田之入大打折扣。在上者不得已而采取措施，先是春秋時魯國初稅畝(mu) ，商鞅在秦開阡陌廢公田依據軍(jun) 功授田亦行稅畝(mu) ；降至孟子所處之戰國中期，井田久已全壞，以至於(yu) 周代之徹法到底是助是貢都需要靠詩經來推斷矣。在此種情勢下，再勉強恢複古之助法，決(jue) 然行不通。然則即任田製全然毀壞，土地完全私有乎？則於(yu) 此兩(liang) 邊之間尚有一適合此時情勢之中道可走，即保留井田之建製，僅(jin) 廢助法而改行貢法也。孟子對貢助兩(liang) 法抑揚不免太過，實則貢法之不善遠未有如孟子所言之嚴(yan) 重也；況且國家可以設置委積補救之，以養(yang) 孤老以待凶荒；同時嚴(yan) 申不準超過十一之祖製，以防後世任意增稅之弊。在自私年代貢法可保住均平之田製不壞，故較助法其優(you) 多矣。故春秋周官所改之井田新製，乃是孔子大慈悲大智慧之流露。此是堪長期通行於(yu) 後世之田製也，其通行時，蒼生自是因此得蒙無量之福，國家天下亦因此而得至盛世。由此可見孔孟之境界確有差別。孔子時中，能因時而變通；孟子則一味複古，未免於(yu) 迂闊也。

孔子改製以待後人取法。漢承秦製，土地私有，未能改也。至北魏始初行均田製於(yu) 北方，隋唐續行此製於(yu) 天下。均田製即周官井田新製之大體(ti) 落實也。雖溝洫未備，僅(jin) 劃野授田，未免於(yu) 甚為(wei) 粗疏；然一夫五口得領百畝(mu) ，自耕自收，完其租調外，足堪溫飽；固是甚合周官之大意也。大唐盛世，此為(wei) 根基。此製在唐之得行，貞觀諸儒臣房杜魏等人引據經典以倡之，實功不可沒也。唐後期行兩(liang) 稅法，此製遂廢。宋始不立田製，土地私有得自由買(mai) 賣，自此以至於(yu) 民國，土地國有按夫授田之製再未能恢複，雖有宗族公有製補苴於(yu) 其間，亦是等而下之而已。宋明諸大儒多有誌於(yu) 恢複周禮井田者，如橫渠先生，惜皆未果。嗚呼，真理欲通行於(yu) 天地之間乃若是其難也。天道循環，無往不複。至社會(hui) 主義(yi) 之本朝，土地收歸國有，先行以生產(chan) 隊為(wei) 單位之全共耕製，二十餘(yu) 年之實踐證明此製不通。改革後改行大包幹責任製，按人口平分土地到戶，自耕自收，完稅後收成全歸戶下所有；雖與(yu) 均田井田按夫授田微有不同，然大致是一事也。至此，周官之田製在荒廢千餘(yu) 年之後，再次大體(ti) 得到落實。改革後三十年，中國迅速迎來一個(ge) 偉(wei) 大盛世。經濟騰飛，如今已是超越美國名列天下第一；至此中國徹底扭轉自晚清鴉片戰爭(zheng) 以來之頹運，距重回天下中心之地位已非遙遠。吾人切不可忘記，此一盛世之得來，均田之製之複興(xing) 功莫大焉。今後中國不欲平治天下則已，如欲平治天下，舍遍行此均田之製末由也。

又，井田自是養(yang) 民之根本，此外，周官於(yu) 工商金融財計社會(hui) 福利保障諸方麵皆有周密謀劃。王荊公有言曰半部周官皆言理財。國內(nei) 經濟大致以國營為(wei) 主，私營亦不廢，但有限製。令人大大驚異者，周官中竟已設置國營金融機構泉府以及作為(wei) 後世常平倉(cang) 起源之委積製度，以此兩(liang) 者對經濟進行調節並施惠於(yu) 民。委積乃周代實際施行之製度，小者為(wei) 委，大者為(wei) 積。孔子少時曾為(wei) 委吏，即是官理委之職務也。孟子萬(wan) 章下孔子嚐為(wei) 委吏矣曰會(hui) 計當而已矣，趙岐注：委吏，主委積倉(cang) 廩之吏也。委積後演變為(wei) 常平倉(cang) 製，在漢武時正式確立直至清代皆行之。西方曆史上無常平倉(cang) 製度。因此，一旦遭遇災荒，極易造成人口大批銳減，此類事件不勝枚舉(ju) 。近代以來，英國、日本亦曾欲設立此製，皆未成功。直至二十世紀初美國方學習(xi) 中國，建立起美式常平倉(cang) 即糧食儲(chu) 備製度；不過根深蒂固之商業(ye) 化傳(chuan) 統已令其偏離中國古人設立此製之本旨。

3.4學校之製

子適衛，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故庶富教三字，親(qin) 民治平之大事畢矣。虛君封建天下超出治亂(luan) 循環，免於(yu) 暴力之摧殘，庶矣可致；井田乃富之之本，學校則教之之本也。

春官：大司樂(le) 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wei) 樂(le) 祖，祭於(yu) 瞽宗。注：董仲舒雲(yun) 成均，五帝之學。成均之法者，其遺禮可法者。國之子弟，公卿大夫之子弟，當學者謂之國子。《文王世子》曰於(yu) 成均以及取爵於(yu) 上尊；然則周人立此學之宮。《明堂位》曰瞽宗，殷學也。泮宮，周學也。謂若三代天子學，總曰辟雍。

樂(le) 師掌國學之政，以教國子小舞。

地官：州長，春秋以禮會(hui) 民，而射於(yu) 周序。注雲(yun) ：序，州黨(dang) 之學也。

黨(dang) 正，國索鬼神而祭祀，則以禮屬民，而飲酒於(yu) 序，以正齒位。

周官之學校有國學，有鄉(xiang) 遂之學。國學有小學有大學，小學在王宮南大門之左，大學在國之南郊。小學入學之年約十三歲，大學約二十歲。小學則師氏保氏樂(le) 師教焉。教學內(nei) 容則如地官雲(yun) ：師氏，掌以媺詔王。以三德教國子：一曰至德，以為(wei) 道本；二曰敏德，以為(wei) 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惡。教三行：一曰孝行，以親(qin) 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賢良；三曰順行，以事師長。掌國中失之事，以教國子弟，凡國之貴遊子弟學焉。保氏，掌諫王惡。而養(yang) 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le) ，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shu) ，六曰九數；乃教之六儀(yi) ：一曰祭祀之容，二曰賓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喪(sang) 紀之容，五曰軍(jun) 旅之容，六曰車馬之容。

大學由五學所構成。經文中之成均瞽宗乃五學之二；五學，中學辟雍，東(dong) 學東(dong) 膠（又稱東(dong) 序），南學成均，西學瞽宗（殷名瞽宗周名泮宮），北學上庠也。是為(wei) 大（因太）學，大司樂(le) 教焉。其學者，自天子、太子、公卿大夫之子弟、鄉(xiang) 遂所興(xing) 之賢能及侯國之貢士，皆與(yu) 焉。綜合周官本文及注疏以及禮記王製文王世子等篇，則五學之功能：辟雍乃天子學，主教化天子使承王道；黃梨州所謂“每朔日，天子臨(lin) 幸太學，宰相六卿諫議皆從(cong) 之。祭酒（按後世之祭酒即相當於(yu) 周官之大司樂(le) 也為(wei) 太學之長）南麵講學，天子亦就弟子之列。政有缺失，祭酒直言無諱”，是其旨也。東(dong) 膠養(yang) 國老以糾察王事，文王世子曰：凡祭與(yu) 養(yang) 老乞言合語之禮皆小樂(le) 正詔之於(yu) 東(dong) 序，賈公彥周禮注疏中解釋王製時曰周立太學王宮之東(dong) 膠，膠之言糾也，以糾察王事也。成均主教樂(le) ，大司樂(le) 所謂以樂(le) 德教國子：中、和、祗、庸、孝、友。以樂(le) 語教國子：興(xing) 、道、諷、誦、言、語。以樂(le) 舞教國子，舞雲(yun) 門大卷大鹹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以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le) ，以致鬼神示，以和邦國，以諧萬(wan) 民，以安賓客，以說遠人，以作動物。乃分樂(le) 而序之，以祭，以享，以祀。大學乃天下最高學府，所傳(chuan) 習(xi) 者當係高深之學術也。夫子曰興(xing) 於(yu) 詩，立於(yu) 禮，成於(yu) 樂(le) ，故周官經中大學所教以樂(le) 為(wei) 主；此故主國學之官名為(wei) 大司樂(le) ，而述國學之所教多屬成均之法也。西瞽宗亦名泮宮，則誦詩學禮之所也，亦於(yu) 此祭祀先聖先師及樂(le) 祖。上庠則研讀書(shu) 經之所也。文王世子：春誦夏弦，大師詔之瞽宗。注：誦，口誦歌樂(le) 之篇章也；弦，以琴瑟播被詩章之音節也。春官：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xing) 曰雅曰頌，疏曰：《詩》上下惟有風、雅、頌，是《詩》之名也。但就三者之中，有比、賦、興(xing) ，故總謂之六詩也。大司樂(le) ：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wei) 樂(le) 祖，祭於(yu) 瞽宗。文王世子：秋學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shu) ，典書(shu) 者詔之。禮在瞽宗，書(shu) 在上庠。由此可證禮記王製樂(le) 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shu) 禮樂(le) 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le) 冬夏教以詩書(shu) 乃大致不差也。按樂(le) 正即大司樂(le) 也。鄭注：以下言國學教國子民俊及取賢才之法，樂(le) 正掌其教，司馬則掌選法也。術者，道路之名。言詩書(shu) 禮樂(le) 四者之教乃入德之路，故言術也。文王世子言春誦夏弦與(yu) 此不同者，古人之教雖曰四時各有所習(xi) ，其實亦未必截然棄彼而習(xi) 此，恐亦互言耳。大學畢業(ye) 之年限約為(wei) 九年。大學之性質，如梨州及蔣慶先生所言，非僅(jin) 養(yang) 士之所也，亦是天下最高議政監政機構，所謂公非是於(yu) 學校而令天子不敢自為(wei) 非是是也。故太學乃學治一體(ti) （按學治一體(ti) 也即政教一體(ti) 也）之天下根本製度，唯此方所獨有他方所絕無，此一學治傳(chuan) 統與(yu) 學治精神乃華夏政治區別於(yu) 夷型政治之最集中體(ti) 現。

至於(yu) 鄉(xiang) 遂之學，孫詒讓《周禮政要》廣學篇雲(yun) ：“其郊外之學，則自五百家之黨(dang) 始，依鄭注賈疏，鄉(xiang) 之學曰庠，州黨(dang) 之學曰序，王國遠郊百裏內(nei) 設六鄉(xiang) ，則有鄉(xiang) 庠六，州序三十，黨(dang) 序百有五十，又有四郊之虞庠。郊外為(wei) 甸，設六遂，製如六鄉(xiang) 。則有遂庠六，縣序三十，鄙序百有五十。蓋郊甸之內(nei) ，距王城不過二百裏，校其廣輪，不及今一大郡，而有學三百七十有奇。至學記所謂家有塾，何休公羊注所謂裏有校室者，尚不在此數。推之甸稍縣都四等公邑，三等采邑，其學當數倍於(yu) 鄉(xiang) 遂。大率邦畿千裏，必當有學數千，推之畿外九州邦國當有學數萬(wan) ，其教典之詳可見矣。”其為(wei) 教之內(nei) 容則鄉(xiang) 三物，地官大司徒：以鄉(xiang) 三物教萬(wan) 民而賓興(xing) 之：一曰六德，知仁聖義(yi) 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藝：禮樂(le) 射禦書(shu) 數。

觀其內(nei) 容,與(yu) 國學相近，而不如國學之詳也。皆以德行為(wei) 先，亦不廢才藝之旨也。極當注意者，六藝作為(wei) 其實際教學科目與(yu) 後世大大不同。以禮樂(le) 為(wei) 先而亦文亦武；禮樂(le) 者道科，乃所以培其六德六行之主力。射禦者武，書(shu) 數者文，皆屬器科。故是道器平衡而文武兼備之學科體(ti) 係也。按：正如太學，鄉(xiang) 遂之學以及天下候國各級學校亦不僅(jin) 教學造士之所，且是當地之最高議政監政機構也；故學治一體(ti) 不僅(jin) 見之於(yu) 太學，更且見之於(yu) 全天下之整個(ge) 學校係統也。由此經可想見先民以禮樂(le) 為(wei) 中心之生活，故學校所教亦以禮樂(le) 為(wei) 先，學校亦恒為(wei) 舉(ju) 行禮儀(yi) 之處所，以上引州長黨(dang) 正之文皆可證（按射即行射禮也飲酒即行鄉(xiang) 飲酒禮也）。學校者，蓋即傳(chuan) 授儒教之所乎。故學校實即儒教之寺觀也，後世儒家排佛老者每有改寺觀為(wei) 學校之唱，蓋亦有窺於(yu) 此。然因儒教（儒教乃天下唯一之經教）畢竟與(yu) 諸子教（佛道耶回等皆是）有根本不同，故學校之功能亦從(cong) 而與(yu) 寺觀教堂等有異也。儒教所傳(chuan) 習(xi) 為(wei) 內(nei) 聖外王修齊治平之道，子教則皆偏於(yu) 內(nei) 聖出世者；故儒教之學校不僅(jin) 係傳(chuan) 授儒教之所，且為(wei) 議政監政之機構；佛道耶回之寺觀教堂則唯是傳(chuan) 授其教之處，而無議政監政之功能也。進言之，儒教乃政教一體(ti) 之教，故儒教之學校即學治一體(ti) 之所在也，亦學亦治以學為(wei) 治之處所也。諸子教為(wei) 則皆政教二分無與(yu) 於(yu) 政之教，故佛道耶回之寺觀教堂即皆唯有關(guan) 於(yu) 其學而無關(guan) 於(yu) 治也。《左傳(chuan) ·襄公三十一年》載子產(chan) 不毀鄉(xiang) 校事：“鄭人遊於(yu) 鄉(xiang) 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產(chan) 曰毀鄉(xiang) 校，何如？子產(chan) 曰何為(wei) ？夫人朝夕退而遊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也：大決(jue) 所犯，傷(shang) 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jue) 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豈唯二三臣？仲尼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產(chan) 不仁，吾不信也。”蓋鄉(xiang) 校，當王國之鄉(xiang) 庠也，或即鄉(xiang) 庠之異名；乃候國之較高學府。由是觀之，學治一體(ti) 學校兼為(wei) 議政監政之機構乃實存於(yu) 四代之悠久傳(chuan) 統；直至孔子之時，雖學校廢弛，然仍於(yu) 中有所存而未至全墮於(yu) 地也。

周官將學校與(yu) 選舉(ju) 一以貫之。地官鄉(xiang) 大夫之職：“三年則大比，考其德行、道藝，而興(xing) 賢者、能者，鄉(xiang) 老及鄉(xiang) 大夫帥其吏與(yu) 其眾(zhong) 寡，以禮禮賓之。厥明，鄉(xiang) 老及鄉(xiang) 大夫群吏獻賢能之書(shu) 於(yu) 王，王再拜受之，登於(yu) 天府，內(nei) 史貳之。退而以鄉(xiang) 射之禮五物詢眾(zhong) 庶，一曰和，二曰容，三曰主皮，四曰和容，五曰興(xing) 舞。此謂使民興(xing) 賢，出使長之；使民興(xing) 能，入使治之。”蓋鄉(xiang) 舉(ju) 裏選所賓興(xing) 者，乃即在州序鄉(xiang) 庠從(cong) 學之人也。入選者一部分仍送往更高一級之學校繼續受教，直至大學畢業(ye) ，方得經司馬之選為(wei) 進士受官職而長民也；此謂使民興(xing) 賢出使長之也。另一部分即在本地直接授予職務，使參與(yu) 鄉(xiang) 裏之自治；此謂使民興(xing) 能入使治之也。無論如何，務使各級官吏，皆出於(yu) 學校也，亦皆選舉(ju) 於(yu) 學校也。後世學校廢弛，故令選舉(ju) 不得不與(yu) 學校分途。漢魏依靠察舉(ju) ，隋唐以後專(zhuan) 憑科考，視三代之選舉(ju) 已然名同實異，故其作用亦唯等而下之。三代後世道人心之衰落，學校之製廢實為(wei) 主因矣。

4周官之命運

周官一經，秦火後最為(wei) 晚出，至武帝時方由河間獻王以重金購得，獻於(yu) 朝廷。漢書(shu) 藝文誌六藝略禮類載周官經六篇，周官傳(chuan) 四篇。由是則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載或曰獻王開獻書(shu) 之路，時有李氏上周官五篇，失冬官一篇，乃購千金不得，取考工記以補之，戴震河間獻王傳(chuan) 經考以為(wei) 無據。蓋秘府所藏者，即獻王當年所得者也。故知獻王得見周官經之全，且得見周官傳(chuan) 也。藝文誌儒家類又錄河間周製十八篇，自注似河間獻王所述也。由此可見獻王對周官經傳(chuan) 用功之專(zhuan) 深。考獻王之著述，除樂(le) 記及河間獻王對上下三雍宮三篇外，即此一書(shu) 也。

周禮正義(yi) 序周禮廢興(xing) 曰：周禮後出者，以其始皇特惡之故也。是以馬融（周官）傳(chuan) 雲(yun) ：“秦自孝公已下，用商君之法，其政酷烈，與(yu) 周官相反。故始皇禁挾書(shu) ，特疾惡，欲絕滅之，搜求焚燒之獨悉，是以隱藏百年。孝武帝始除挾書(shu) 之律，開獻書(shu) 之路，既出於(yu) 山岩屋壁，複入於(yu) 秘府，五家之儒莫得見焉。

獻王之河間經學以周官為(wei) 經王，此漢書(shu) 景十三王傳(chuan) 列此書(shu) 居獻王所得書(shu) 首位之密意也。董子之今文經學則以春秋為(wei) 經王，而不知有周官。武帝惡前者，斥周官為(wei) 末世瀆亂(luan) 不驗之書(shu) ，親(qin) 作十論七難以排之，匿於(yu) 秘府不予流通；喜後者，給予董子之春秋公羊學以在朝獨尊之地位，推崇之隆可謂無以複加。其好惡不同如此，其因安在？則以二經雖同言製度，然在周官，則具體(ti) 明晰係統周密廣大悉備；在春秋及公羊，則隨緣而說粗列名目語焉未詳。漢承秦製而來，中華政治文明已然嚴(yan) 重歧出，廢封建行郡縣廢井田土地私有（按郡縣製與(yu) 土地私有製乃秦朝所行自恣苟簡之治之大端無任何經典依據此秦所以焚六經盡滅先王之道之主因也一般以為(wei) 春秋大一統製可為(wei) 郡縣製提供依據乃是誤解春秋大一統製之詳細版本即周官中之一統封建製也絕非郡縣製故從(cong) 此角度言之秦以後之中國一直未脫秦製也漢武不喜周官而喜春秋或亦因周官之詳明無由含糊春秋之渾略大可攙和己意也），傳(chuan) 統君道無為(wei) 此時則君主躬親(qin) 任事。欲行周官之製，勢必要與(yu) 現有一切做對，確實有困難。何況周官中之王乃是虛君，熊十力先生原儒雲(yun) ：“周官經於(yu) 政府以六官分掌王國一切政務，而塚(zhong) 宰總其成。王者徒擁虛號，除簽署教令外毫無權責。是則王權完全取消，置之無為(wei) 之地而已。且小司寇外朝三詢之法有詢立君一條，據此則王之得立必詢諸萬(wan) 民公意，否則不得立。”權力欲極強之武帝僅(jin) 因此一點即對周官深惡痛絕矣。若依春秋公羊，則可從(cong) 語焉不詳亦不係統之春秋製諸條中選擇幾條合意者如大一統改正朔建太學興(xing) 選舉(ju) 等，大概推行之，實屬簡便易行。武帝對儒學本非虔誠信仰，利用雙贏之成分居多。故武帝出於(yu) 其自私苟簡之心，方擯棄周官，選擇春秋公羊也。致使此後兩(liang) 千年中國一直不脫秦製，漢武舍棄周官之過也。漢宣帝語其太子曰：漢家自有製度，乃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蓋夫子自道，誠然不差。中國此後兩(liang) 千餘(yu) 年之政治一直不出武帝奠定之規模。故不僅(jin) 漢代如此，其後兩(liang) 千年之曆朝曆代莫不如此也。

獻王對儒學之態度與(yu) 武帝大異，其弘儒之發心非為(wei) 一己之私，乃真為(wei) 利益天下蒼生，欲此優(you) 美之禮樂(le) 王道行於(yu) 天地之間也。故若漢朝尊大義(yi) （景帝子十有四人栗太子廢而獻王最長依禮當繼為(wei) 太子然終得立者乃劉徹此則與(yu) 徹母之陰謀有關(guan) ），獻王得居天子之位，必不計個(ge) 人得失，不畏困難，以周官為(wei) 宗，盡量將此廣大悉備之製度體(ti) 係（虛君設官封建井田學校選舉(ju) 禮樂(le) 官聯民聯婚姻民兵工商諸製）行於(yu) 天下。如此必有溫公所雲(yun) 煥然帝王之治複還之效也。若果如此，則中國乃至天下至今之曆史必需重寫(xie) 矣。噫，蒼生有幸，感得獻王生於(yu) 此際；又何其不幸，獻王終不得踐天子位，屈居侯王又早亡也。

漢武時董子等諸公羊大家皆不及見周官：若見，定當如獻王亦奉為(wei) 經王也。所以者何？依今文，六經皆孔子作，周官春秋既然同為(wei) 孔子改製之書(shu) ，而今文經學主要目標即在創建新製也；故必當置言之不詳之春秋，而轉奉係統明晰之周官。劉歆推尊之後，公羊家皆得見之矣。然世愈後，識見愈下矣。皆不識至寶，公羊大家即如何休竟亦以為(wei) 六國陰謀之書(shu) ，門戶之見害人如此。

不過周禮一書(shu) 雖不用於(yu) 漢武，然此後還是對中國政治有甚大影響。劉歆推尊周禮，王莽甚信之；故新朝頗欲實行周禮，其因不正果招迂曲，究以失敗告終。漢末以後經學成為(wei) 古文之天下，此後直至隋唐宋明，仍以古文為(wei) 主也。故周禮之地位頗為(wei) 尊重，皆信為(wei) 周公致太平之大典。此經不僅(jin) 楷定隋唐之均田製，且對隋唐之官製有重大影響也。三省六部之六部即直接來源於(yu) 六官，吏部天官，戶部地官，禮部春官，兵部夏官，刑部秋官，工部冬官也。此後之王朝直至清其官製皆在此六部之模式之下也。康有為(wei) 弟子程大璋曰：自秦漢以來，為(wei) 中國政界之取法者，曰王製，曰周禮。自漢迄六朝，則多法王製，自隋唐至近代，則全法周禮。”

清朝經學複興(xing) ，仍延襲漢代今古文之爭(zheng) 。孫詒讓弘周官，作周禮正義(yi) 八十六卷，其周官政要亦風靡一時，蓋孫氏之崇周官，仍據古文學之立場也，信周官乃周公之大典。康有為(wei) 傳(chuan) 承公羊學，據今文立場作新學偽(wei) 經考，以周官等為(wei) 劉歆偽(wei) 造。康學風行天下，影響遠大於(yu) 孫氏，自此周禮遂少有人問矣。當代以蔣慶先生為(wei) 開山之政治儒學乃承晚清公羊學而來，故對於(yu) 周禮仍未暇及之也。熊十力先生超越今古立場，獨具隻眼，推崇大易春秋周官三經，以為(wei) 大易乃後二經之形上基礎，周官則為(wei) 春秋創製之書(shu) 也，故是言製之極談。旨哉斯言，故製度儒學（即外王儒學也荀子曰王者盡製者也故外王儒學當以製度儒學稱之乃將政治經濟文教等一切製度作係統通盤考慮之學非僅(jin) 局於(yu) 政治製度也），舍周官則誰以為(wei) 宗？先生以無匹之大智大勇，獨以周官堪用於(yu) 今之世也。於(yu) 鼎革初，作論六經上書(shu) 當國者，建議創製時當參考周官；惜無果。近年頗有一二學人注意及此，出書(shu) 唱和，劉小楓共和與(yu) 經論，鄭紹昌朱小平解周官。是可喜也。

吾意春秋周官皆有所託之書(shu) 也，所託者近則其用近，所託者遠則其用遠。故春秋託孔子所見所聞所傳(chuan) 聞之近事，其適用之將來也近；周官則託周公製禮作樂(le) 之遠事，故其適用之將來也遠矣。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又曰夫子做春秋而亂(luan) 臣賊子懼。可見春秋總言三世治法，然重點卻在為(wei) 小康末期三代後之衰世立法也。周官之大用，則是為(wei) 進步年代立法，所以離據亂(luan) 而致太平也。漢武時代已是小康秋季之九月，故武帝之選擇公羊而不能用周官，有由然矣。今日乃是據亂(luan) 冬季之最末，衰退之階段即將結束，進步之階段將臨(lin) ，人類將離據亂(luan) 而入升平，大同亦且不遠矣。故此時興(xing) 周官，正其時也。否則據亂(luan) 無由得離而太平無由得致也。（此段文當參考《中國世界觀看世界及中華文明複興(xing) 》一書(shu) 第一部分之3.2。）周官之均與(yu) 聯，正係致太平之關(guan) 鍵故。且今時所行之社會(hui) 主義(yi) 從(cong) 製度到精神多與(yu) 周官合，故周官之興(xing) 有其機緣矣。

5今日之抉擇

當前學界公羊學甚盛，周官仍少有人提，吾人或當以周官之詳密濟公羊之渾略也。依據公羊為(wei) 今日創製，因公羊甚渾略而不係統，必雜入許多時學西製，且人言人殊難得一致也。若依周官則無此弊。愚意周禮不僅(jin) 是中國政治之出路，且必是未來以中國為(wei) 中心之天下體(ti) 係之藍本。今日若欲走出民族國家之世界戰國體(ti) 係，舍周官末由也。

又，河間經學乃超出今古文學的更佳經學模式，其要旨能得今古文之長而避其短。河間經學則非今文學，亦非古文學也。今古文學之所由立各由如下之典型特征。今文：1以今文經為(wei) 經本（按今文經本出於(yu) 經師口誦弟子所記其間不免脫誤甚至因畏時遠害乃至迎合時主而加以竄改也）；2以六經為(wei) 孔子作視孔子為(wei) 創製立法之素王；3於(yu) 六經中以春秋為(wei) 經王；4重家法傳(chuan) 承5重義(yi) 理；6通經致用；7以道統批判政統。古文：1以古文經為(wei) 經本（按古文經本乃孔子所刪定之真本）；2以六經為(wei) 孔子所述，崇奉周公，視孔子為(wei)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之先師；3以周官為(wei) 經王；4無家法傳(chuan) 承依經本自得理解；5注重訓詁章句；6遠離現實不切實用；7放棄道統，諂媚現實之君主政治。細究之：1條古文義(yi) 長，2條今文義(yi) 長，3條今文學宗春秋然不知或不認周官故今文學之言製度定不免於(yu) 空疏之譏而導人治之弊古文學宗周官而以春秋輔翼之言製度細密周詳上下一切皆有禮法為(wei) 準繩故是古文義(yi) 長也按經本中闕周官確係今文學較古文學以及河間學之重大不足也，4條今文義(yi) 長，5條今古各有所長應相互配合，67條顯然今文義(yi) 長。考河間之學，則兼有古文之135條與(yu) 今文之24567條，故是兼具今古之長而無兩(liang) 者之弊之完美經學也。漢書(shu) 禮樂(le) 誌雲(yun) ：河間獻王聘求幽隱，修興(xing) 禮樂(le) 以助化，時大儒公孫弘董仲舒皆以為(wei) 音中正雅。又武帝時獻王來朝，獻雅樂(le) ；對策三雍宮，其對推道術而言，得事之中，文約指明。又劉向說苑建本篇保存一條佚文，極珍貴。河間獻王曰；管子稱倉(cang) 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夫穀者，國家所以熾，士女所以姣好，禮義(yi) 所以行，而人心所以安也。尚書(shu) 五福以富為(wei) 始；子貢問為(wei) 政，孔子曰富之，既富乃教之；此治國之本也。四庫館臣以為(wei) 其議論醇正，不愧儒宗。河間經學根基堅實（經本為(wei) 先秦舊本又重傳(chuan) 承與(yu) 訓詁），義(yi) 理通明，切於(yu) 實行；絕非後世老於(yu) 章句不通無用之學可比。故溫公意若還曆史以公正，獻王得居天子之位，宜其仁率義(yi) 洽，風移俗變，煥然帝王之治複還，其必賢於(yu) 武帝文景遠矣；固非虛譽也。至於(yu) 古文之7條河間經學亦絕無之。故河間經學非今文學亦非古文學，以與(yu) 兩(liang) 者皆有重要區別也。愚意當代儒學之出路或即在於(yu) 超越今古漢宋，複興(xing) 河間經學也。

漢武時代舍河間學而用今文學，故導致秦製長期延續下來成為(wei) 中國政治之基礎架構，春秋製隻是秦製之緣飾而已。今日中國又麵臨(lin) 與(yu) 獻王漢武時代同樣局麵，舊製已壞，新製尚待建立；故又麵臨(lin) 關(guan) 鍵性之曆史抉擇矣：若再次選擇渾略之公羊學，則西製必如秦製得長期延續下去不能去之也。故當代製度儒學應從(cong) 公羊學轉向周官。

6論周官落實之三步

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在天下體(ti) 係完成之前，乃中華文明複興(xing) 事業(ye) 之領導者；之後，乃消滅資本主義(yi) 推行全球計劃經濟之領導者；此任務完成後，大同將臨(lin) ，故將結束其使命而退出曆史舞台。故對於(yu) 周官之落實當分三步：先在共黨(dang) 框架內(nei) 於(yu) 中國做有限度落實，如井田及工商社保諸製度，此是富之之本，學校禮樂(le) 則是教之之本；中國實現天下體(ti) 係後，則繼於(yu) 天下做有限度之落實；資本主義(yi) 消滅後，國家政黨(dang) 皆退出曆史舞台，則可於(yu) 天下全麵落實矣。故周官是中國乃至世界之出路與(yu) 目標。

關(guan) 於(yu) 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在天下體(ti) 係實現前乃至在全球資本主義(yi) 消滅前之寶貴價(jia) 值，吾於(yu) 舊著中雲(yun) ：鬆散之政治形態包括多黨(dang) 代議製之假民主和中華科舉(ju) 製政權的高級部分直接向全民開放之真民主，適於(yu) 內(nei) 外環境寬鬆之國；集中之政治形態包括古代秦國近代西方日本之君主製及現代一黨(dang) 專(zhuan) 政製，適於(yu) 內(nei) 外環境緊張之家。春秋戰國時代，秦國采用法家主張，於(yu) 其國內(nei) 率先實行近代化，即廢除國內(nei) 之封建世襲製度與(yu) 井田製度，強製單丁立戶，削弱家族勢力，實行嚴(yan) 格之保甲製度，將一鬆散之封建國家改造為(wei) 一中央集權之近代國家；餘(yu) 國念舊保守遲遲不變，依然是鬆散狀態。因而法家化之秦國於(yu) 國際競爭(zheng) 中獲得極有利之形勢，終於(yu) 籍此一統天下。中華於(yu) 近代世界重新進入戰國時代後，所麵臨(lin) 之最大問題即是晚清民國鬆散之政治模式無法應對西方近代民族國家集中之政治模式，故自晚清至民國國事每況愈下。故中國政治近代化之任務即是要完成從(cong) 鬆散政治形態向集中形態之轉型，具體(ti) 言之即實現一黨(dang) 專(zhuan) 政以黨(dang) 建軍(jun) 建國之政治。於(yu) 國民黨(dang) 南京政府初步嚐試之基礎上，共產(chan) 黨(dang) 新中國最後取得成功。未來世界將會(hui) 長期處於(yu) 世界戰國狀態，而即使中國天下體(ti) 係結束世界戰國，然彼時全人類又將麵臨(lin) 較今日尚嚴(yan) 重千百倍之生態危機，所以未來幾百年中於(yu) 中國帶領人類走出工業(ye) 文明之前，世界人類之處境一直將持續緊張，無何寬鬆可言也。如此，鬆散之政治無論代議製假民主及傳(chuan) 統中國太平天下模式之真民主，皆無實行之基礎與(yu) 機會(hui) ，集中形態之一黨(dang) 專(zhuan) 政將為(wei) 未來幾百年中最適宜之政治模式。於(yu) 世界戰國時代，吾人藉一黨(dang) 專(zhuan) 政保持強大組織力以維持內(nei) 部統一穩定以應付競爭(zheng) 激烈之外部環境；於(yu) 天下體(ti) 係時代，則藉一黨(dang) 專(zhuan) 政以消滅資本主義(yi) ，推行全球計劃經濟，帶領人類重回農(nong) 業(ye) 文明。一黨(dang) 專(zhuan) 政本是最適於(yu) 今日與(yu) 未來之製度，然於(yu) 共濟會(hui) 話語霸權之下，卻受盡汙名，成為(wei) 越早放棄越好之必要甚或不必要之惡。儒教中人士亦對此問題認識模糊，大多提倡儒教憲政，政治努力之方向皆係廢除一黨(dang) 威權體(ti) 製。此皆大大昧於(yu) 真實世事之結果。正確之做法乃是推進儒教與(yu) 共產(chan) 黨(dang) 之聯合，黨(dang) 於(yu) 堅持社會(hui) 主義(yi) 道路之同時又主動接續傳(chuan) 統，已經做出極為(wei) 智慧之選擇。民間儒教人士應跟進，與(yu) 吾黨(dang) 配合方好。正如前文所雲(yun) ，於(yu) 長久之未來中，中國與(yu) 世界將是儒教社會(hui) 主義(yi) 與(yu) 社會(hui) 主義(yi) 儒教之中國和世界。（中國世界觀看世界及中華文明複興(xing) 之2.4）

開放三十年行入深水區，改革將走向何方，似已渺乎難明。竊謂周官即是目標，走向周官即是改革之方向也。周官中井田工商社保學校選舉(ju) 諸製全然是社會(hui) 主義(yi) ，與(yu) 現行框架一無軒輊，而聖人之良法美意則足堪為(wei) 今日所取法；故是第一步當參考落實者。

建國後之經濟，農(nong) 業(ye) 方麵先是土改分田到戶，農(nong) 業(ye) 頗見起色。很快又收回土地實行人民公社，實踐證明此種全共耕製正如黃帝時代已然行不通，今日益不通矣。後三十年所行之大包幹製則大略合於(yu) 周官井田新製，故成為(wei) 後三十年經濟騰飛迅至盛世之根本基礎。然前三十年亦並非一無是處，建國初期利用嚴(yan) 密之農(nong) 村基層組織團聚農(nong) 民依靠集體(ti) 之力量根治水患，興(xing) 修農(nong) 田水利，功不可沒。後三十年亦大有其問題，大包幹後，農(nong) 民重又回到一家一戶一盤散沙狀態，原有之農(nong) 村基層組織基本複歸於(yu) 無，故基本無力再從(cong) 事農(nong) 田水利建設。加上農(nong) 產(chan) 品收益過低，青壯年大多進城務工，隻餘(yu) 老弱在土地上敷衍，大片土地拋荒，農(nong) 藥化肥除草劑之無節製使用加上轉基因之泛濫導致糧食蔬菜被汙染，又令土壤板結肥力嚴(yan) 重下降；精華流向城市，鄉(xiang) 村日見凋敝，老人失養(yang) ，兒(er) 童失教，承包初期顯示之優(you) 越性已大打折扣，三農(nong) 問題日益嚴(yan) 重。目前正在推行之土地流轉，其實質是將資本甚至外國大資本引入農(nong) 村，剝奪農(nong) 民對土地之實際控製權，恢複已經驗證此路不通之共耕製，何況尚是雇傭(yong) 勞動之共耕製？無恒產(chan) 者無恒心，一旦十億(yi) 農(nong) 民真全成為(wei) 純粹之雇傭(yong) 無產(chan) 者，此將大大降低社會(hui) 對各種危機之承受力，增加社會(hui) 動蕩之幾率。再者將農(nong) 業(ye) 交給資本甚至外國資本，無異於(yu) 交出自己之糧食安全命脈也。衡以周官，改革之初已然過度，現更是在走向危險之極端。不以聖人為(wei) 師，非偏左即偏右，總難契中道也。周官之農(nong) 村，雖以戶為(wei) 單位耕種，然農(nong) 田水利道路等公共設施，則人民合力修建。六鄉(xiang) 之人且同時兼有戰士之身份，和平時期四時畋獵以練兵，戰時則自備武器上陣打仗。人民絕非一盤散沙也，乃有各種嚴(yan) 密之組織也。地官大司徒：令五家為(wei) 比，使之相保；五比為(wei) 閭，使之相受；四閭為(wei) 族，使之相葬；五族為(wei) 黨(dang) ，使之相救；五黨(dang) 為(wei) 州，使之相賙；五州為(wei) 鄉(xiang) ，使之相賓。此為(wei) 行政組織。地官小司徒：乃經土地而井牧其野，九夫為(wei) 井，四井為(wei) 邑，四邑為(wei) 丘，四丘為(wei) 甸，四甸為(wei) 縣，四縣為(wei) 都，以任地事而令貢賦。此為(wei) 聚落組織。小司徒：乃會(hui) 萬(wan) 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為(wei) 伍，五伍為(wei) 兩(liang) ，四兩(liang) 為(wei) 卒，五卒為(wei) 旅，五旅為(wei) 師，五師為(wei) 軍(jun) ，以起軍(jun) 旅，以作田役，以令貢賦。此乃軍(jun) 事勞動組織，依此而為(wei) 兵製，亦依此而組織徭役也。將人民公社及改革後之農(nong) 村與(yu) 此對照，則知皆偏於(yu) 一邊也。公社時代有嚴(yan) 密之組織與(yu) 周官似，然行共耕製與(yu) 周官大異；改革後行自耕製與(yu) 周官同，基層組織癱瘓複為(wei) 一盤散沙又與(yu) 周官少異也。國家對農(nong) 村之管理，改革前幹預過多，統得過死；改革之後，一轉而為(wei) 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滅，若更行土地流轉，無乃是從(cong) 一極端走向另一極端乎？國家之土地流轉政策實是鼓勵變相之土地兼並，假以時日，則中國革命之成果必將喪(sang) 失殆盡。曆代王朝，皆欲限製土地兼並，即無力限製，亦未聞有從(cong) 而鼓勵之者。今國家行此，不知意欲何為(wei) ，真不可思議荒謬至極矣。竊謂三農(nong) 問題，無非穀賤傷(shang) 農(nong) 一語而已。故取消農(nong) 業(ye) 稅，於(yu) 事無補；搞土地流轉，隻會(hui) 雪上加霜南轅北轍。解決(jue) 辦法有二：其一大宗農(nong) 產(chan) 品實行國家定價(jia) 無錯，然應該給以合理之價(jia) 格。農(nong) 業(ye) 支援工業(ye) 現代化已經多年，現在工業(ye) 已然騰飛，農(nong) 業(ye) 亦已力竭，故是取消剪刀差之時矣。否則農(nong) 業(ye) 崩潰，現代化又焉能維持。其二國家出麵組織農(nong) 民成立合作社，幹預農(nong) 產(chan) 品之銷售渠道，推行直銷，避免中間盤剝，且農(nong) 民依托組織亦可爭(zheng) 得一定之定價(jia) 權。如此則富之並非難事也，驗之日本等國則顯然矣。按日本農(nong) 業(ye) 亦以小農(nong) 為(wei) 主且其人均耕地較中國少得多，然由遍有農(nong) 會(hui) 及合作社之組織，農(nong) 產(chan) 品價(jia) 格合理，故日農(nong) 之收入在其國內(nei) 居先也。至於(yu) 進一步將農(nong) 民組織起來，共同興(xing) 修農(nong) 田水利，乃至仿效周官開溝洫立阡陌劃方井建其經界，真正複興(xing) 井田之製，則是更遠之未來農(nong) 村改革之方向。如此則可保均平之田製行之久遠，仁政亦得其牢固之基礎矣。美式農(nong) 業(ye) 絕非中國農(nong) 業(ye) 之方向也。愚意三千年前持青銅耒耜之古人能為(wei) 井田，而曰今人不能，吾不信也。

周官中有極其豐(feng) 富深刻先進之經濟思想，總宗旨是國家要對市場與(yu) 生產(chan) 加以管理調控並施惠於(yu) 民。比如商品之價(jia) 格要由政府統一規定，給出奠價(jia) 或恒價(jia) ，前者是國家規定基準價(jia) ，允許一定幅度之浮動；後者則是固定價(jia) 格，無浮動餘(yu) 地。商家必須明碼標價(jia) 。泉府與(yu) 委積則是國家專(zhuan) 門設置之調節經濟並施惠於(yu) 民之機構，前者以金融貨幣為(wei) 手段，後者以實物為(wei) 手段，調控經濟之工具盡於(yu) 此矣。泉府為(wei) 地官屬官，其職能是以從(cong) 市上征來之稅款收購滯銷貨物並以原價(jia) 銷售以平抑物價(jia) ，賒帳售貨，提供以實物為(wei) 利息之貸款等。委積前麵已大致介紹，可視為(wei) 一種係統完備之社會(hui) 保障和福利製度兼有備戰及平抑物價(jia) 之功能，地官遺人：“掌邦之委積，以待施惠。鄉(xiang) 裏之委積，以恤民之艱阨；門關(guan) 之委積，以養(yang) 孤老；郊裏之委積，以待賓客；野鄙之危機，以待羈旅；縣都之委積，以待凶荒。凡賓客會(hui) 同師役，掌其道路之委積。凡國野之道，十裏有廬，廬有飲食；三十裏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裏有市，市有候館，候館有積。凡委積之事，巡而比之，以時頒之。”可見後世之常平倉(cang) 僅(jin) 有委積之少部分功能，即其平抑糧價(jia) 備戰及以待凶荒之部分，其餘(yu) 有關(guan) 社會(hui) 福利之部分則大都放棄不習(xi) 矣。後世不及三代，於(yu) 此可以概見。然亦籍此一點先民智慧之遺存，令各大王朝得以延其國祚。王朝之滅亡，多在其常平倉(cang) 廢弛不修之時也。故知經典之至可寶貴，短短數語，已足堪為(wei) 蒼生帶來無量福澤矣。以周官之經濟模式較之今世，則蘇式中央計劃經濟與(yu) 完全之自由市場經濟，皆係兩(liang) 邊而不合中道也。改革前，中國經濟基本是前者之類型，改革大致可視為(wei) 從(cong) 前者轉向後者之過程，即逐漸縮小國有和國家管控之成分，而加大私營和市場之份額。所謂繼續深化改革，其意無非是繼續此一過程更加向另一邊接近而已。既然兩(liang) 邊皆不可取，故改革定有一個(ge) 適度之問題，當已改到適宜之度，即應適可而止。若不知止，則過猶不及矣。竊謂改革早已過度，中國經濟之國有成分已不及某些資本主義(yi) 國家，國家對經濟之調控力已然不足，而最新之改革方案仍要在本已過弱之國有經濟成分中推行混合所有製，引入更多私營股份；繼續加大市場在資源配置中之作用，減少政府之幹預；如此則豈非是過上加過？指向私有化與(yu) 市場主導之改革絕非萬(wan) 應良藥也，是知止之時矣！當改革之初中期引入一些私營之成分，給市場一定之地位，成立所謂以國有經濟為(wei) 主導之國家宏觀調控下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則頗合於(yu) 周官之中道，過此以往則又走向另一極端，與(yu) 不改同病相憐矣。故當此大變革之時，對度之把握非常重要；古人之經驗智慧不可忽視，不僅(jin) 周官，管子之輕重術曆代正史之平準書(shu) 食貨誌等皆堪借鑒也。

建國後於(yu) 晚清民國之基礎上，建立起遍布城鄉(xiang) 之四級學校係統，村有小學，鄉(xiang) 有初中，縣有高中，地區以上則有大專(zhuan) 大學；實現全民九年義(yi) 務教育。較之晚周以降官學廢弛學在家塾書(shu) 院人多不識字之情形，於(yu) 某種最低程度上可視為(wei) 三代學校製度之複興(xing) 。然尚有大大改進之餘(yu) 地也。關(guan) 於(yu) 此，吾於(yu) 舊著中國世界觀看世界及中華文明複興(xing) 第三部分之2有所涉及，可參看。學校之問題出於(yu) 其宗旨與(yu) 內(nei) 容之不合理，唯重知識技能，做人教育付之闕如。基礎教育中放棄傳(chuan) 統蒙學經史一體(ti) 之國學教育原本模式，以語文政治品德代之，遂令語言教育與(yu) 知識教育亦同歸於(yu) 失敗。故基礎教育之目標即在於(yu) 恢複傳(chuan) 統家塾中之國學教育原本模式，取消現有之語文政治品德課本，以三百千弟子規及四書(shu) 代之，教法上亦應恢複傳(chuan) 統上認字與(yu) 解字寫(xie) 字分開先大量集中認字解寫(xie) 隨後逐漸跟上之方法，重視對對子，重視經典之背誦，恢複正體(ti) 字文言文，作文禁止使用白話等等，以此為(wei) 突破，則不僅(jin) 語言教育做人教育可有起色，即知識教育數理化等亦可起死回生矣。高等學校則設經學院，開設經學公共課。進一步之目標則在全麵恢複中學之經史子器四科體(ti) 係，建立與(yu) 西學大學並列之中學大學。再一步則將西學大學並入中學大學，將西學之內(nei) 容放入相應之經史子器院係，以中學徹底消化西學從(cong) 而統攝之。同時各級學校亦應逐漸恢複禮樂(le) 教學，因時有所損益，教以五禮六樂(le) ，將兆民之一生皆納入此優(you) 美之禮樂(le) 中。再者亦應逐漸恢複各級學校議政監政之功能，因緣成熟時以大儒主持各級學校，上至政府最高領導人下至各級官員，皆以朔望日視學，北麵就弟子列，聽大儒講學，政之缺失直言無諱。公非是於(yu) 學校，而令為(wei) 政者不敢自為(wei) 非是。至此方可言，今之學校乃三代學校之圓滿複興(xing) 也。

今日官吏選拔必以大學畢業(ye) 為(wei) 先決(jue) 條件，籠統而言乃合於(yu) 周官各級官吏皆出於(yu) 學校之旨，然亦有大大改進之餘(yu) 地也。依周官，進賢以學校為(wei) 最重。其鄉(xiang) 裏所舉(ju) 賓興(xing) 所獻者，先教於(yu) 鄉(xiang) 州之學，謂之秀士；三年大比，獻賢能之書(shu) 於(yu) 王，而升其名於(yu) 司徒者，為(wei) 選士；由司徒升於(yu) 國學者，為(wei) 俊士；由國學升於(yu) 司馬者，為(wei) 進士。然後由司士輔助司馬論進士之賢者以告於(yu) 王，而授以官職爵祿。以較今日，雖曰選舉(ju) 同出於(yu) 學校，然公務員考試通過者隻授以級別最低之職，僅(jin) 相當於(yu) 舊時之吏也；從(cong) 國學畢業(ye) 之進士則直接授以官職爵祿，與(yu) 吏不可同日語也。故可說今日之吏乃出於(yu) 學校選舉(ju) ，而官則否也。官亦當出於(yu) 選舉(ju) 也。竊謂周官之選舉(ju) 一時恐難驟複，則先實行現代科舉(ju) 製度不失為(wei) 其過渡。一黨(dang) 專(zhuan) 政將長久行於(yu) 未來，故必須將科舉(ju) 製與(yu) 一黨(dang) 專(zhuan) 政之框架加以結合，此即實行官吏多級考試選拔製度也。全民科舉(ju) ，即吏之一級直接向全民開放，此可通過對現有之公務員考試製度加以改造而得實現；比如最重要者將考試內(nei) 容改為(wei) 以四書(shu) 為(wei) 主，取消麵試（因極易啟不公正之故）等。黨(dang) 內(nei) 科舉(ju) ，各級官員升遷之前，必須通過相應級別之四書(shu) 五經考試，其水平應高於(yu) 全民科舉(ju) ，且級別愈高，水平應愈高。黨(dang) 內(nei) 科舉(ju) 立即實行或有困難，可先代之以於(yu) 升遷前之黨(dang) 校培訓中加入群書(shu) 治要與(yu) 四書(shu) 選講，及前一種科舉(ju) 實行到一定程度後乃續行之。

當中國取得領導全球之地位，則必參照周官之一統封建製來安排天下製度。吾於(yu) 舊著中雲(yun) 當中華建立起其全球權利之時，世界亦已至毀滅之邊緣。因為(wei) 此前世界各國仍然於(yu) 工業(ye) 文明與(yu) 市場經濟之路上爭(zheng) 先恐後向前飛奔。中華既已獲得全球權利，至此方有條件能力來安排天下體(ti) 係，帶領世界走出生態壞死之危險。在政治製度與(yu) 經濟製度上，此一未來之全球天下體(ti) 係皆需以周禮為(wei) 藍本：中國政權上承於(yu) 天於(yu) 天下行封建，中國為(wei) 天子之國，他國為(wei) 諸侯之國，中國政權之合法性來源於(yu) 天，他國政權之合法性則來源於(yu) 中國政府，中國有權決(jue) 定各國之政治經濟製度並有權幹預其政治經濟；各國首腦及主要官員都需由中國任命。依照周禮，不僅(jin) 諸侯是出於(yu) 天子之分封，而且各國之卿等主要官員也均由塚(zhong) 宰以王之名義(yi) 任命，未得王任命而由其國君自己任命之卿稱小卿，其區別至嚴(yan) 也。以中國為(wei) 中心，天下各國分為(wei) 九服，各服有不同之對於(yu) 中國應盡之義(yi) 務。如朝貢等。各國亦據其身份擁有不同數量之軍(jun) 隊以及其它待遇，不得超過規定。禮樂(le) 征伐自中國出，各國不得專(zhuan) 伐專(zhuan) 封。中國擁有壓倒優(you) 勢之軍(jun) 力，故不懼他國之不服也。柳詒徵先生曰：周之製度，小則比閭族黨(dang) ，行政皆民選之官，大則候衛要荒，率土守王朝之法。其相維相係之妙用，均散見於(yu) 《周官》。故熟觀《周官》，則知周之封建，雖分權於(yu) 各國，而中央政府之政令固無不達於(yu) 諸侯之虞。其組織各國而成一大國（按：即天下），儼(yan) 如今人所謂有機體(ti) ，絕非後世苟且補苴之製可比也。（《中國文化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205頁）此種天下製度完全超越民主理念下之平等民族國家體(ti) 係。於(yu) 此，天下已獲得義(yi) 理與(yu) 秩序，不再是混亂(luan) 之世界戰國。此亦不同於(yu) 以武力征服消滅他國而來之帝國。梁漱溟先生在《中國文化要義(yi) 》中引羅夢冊(ce) 先生《中國論》曰：“一民族自治其族者為(wei) 族國（民族國家）；一民族統治他民族者，為(wei) 帝國；一民族領袖他民族以求共治者，為(wei) 天下國。天下國超族國而反帝國。”正可與(yu) 此相發明。按共濟會(hui) 所設想之世界政府即是不折不扣之帝國，乃是持選民思想之西人所能設想之除民族國家體(ti) 係外之唯一世界製度。

資本主義(yi) 私有製自由經濟與(yu) 民主製度乃即生態危機之製度原因，不消滅此，生態危機無解決(jue) 之望。為(wei) 領導世界走出生態危機，此時應於(yu) 中國恢複公有製與(yu) 中央計劃經濟體(ti) 製，於(yu) 世界上消滅資本主義(yi) 製度，於(yu) 各國推行公有製計劃經濟和和中央集權之政治製度。經濟製度方麵，周禮在工業(ye) 上實行嚴(yan) 格的之統計與(yu) 考校製度，農(nong) 業(ye) 上實行土地國有及授田製度，皆是有嚴(yan) 密組織與(yu) 計劃之經濟，故周禮之經濟製度完全係社會(hui) 主義(yi) ，其中有許多可供借鑒之資源。此階段初期世界之緊張已無以複加，人口已增至或者超過地球承受能力之極限，人類隻有依靠均平合理之公有計劃經濟來共渡難關(guan) 。此時麵臨(lin) 之問題已非發展，而是按計劃縮減工業(ye) 與(yu) 人口之規模；直至於(yu) 一可持續之度上穩定下來。亦需要改變技術形式，迅速放棄現代科技與(yu) 大工業(ye) 大農(nong) 業(ye) ，複興(xing) 傳(chuan) 統生態科技與(yu) 小作坊一家一戶之組織形式。此種轉變現在看來難於(yu) 上青天，然有儒釋道世界觀人生觀之廣泛深入人心物欲人生之被放棄，人生向物質之外用心以及有力之全球計劃，將是可及者。

與(yu) 此同時，應將已於(yu) 中國複興(xing) 之三代學校模式輔以佛道兩(liang) 教向全球推行。天下一統應以三教教化之普及於(yu) 全地與(yu) 中國學術之統攝西學為(wei) 先也。以上是第二步將周官於(yu) 天下做有限度之落實。

當天下於(yu) 中國之領導下已消滅資本主義(yi) 並走出生態壞死之緊張，出據亂(luan) 入升平大同在望，國家政黨(dang) 皆已完成其使命而可退出曆史舞台，則有條件全麵落實周官，以期階由升平進至太平也。如此則虛君設官封建井田學校選舉(ju) 禮樂(le) 官聯民聯婚姻民兵工商政刑諸製以及經中包羅天地細密入微之無窮良法美意皆可於(yu) 此時充量實現於(yu) 南州，王道禮樂(le) 大行於(yu) 天下，生於(yu) 此中之蒼生何其有福也！寫(xie) 至此心底湧起無限向往之情，唯願此美好早日得見於(yu) 天壤之間，馨香禱之。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