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給北京孔廟題匾，誰之過？

作者：侯小兵

來源：新浪曆史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三月廿四日戊子

           耶穌2015年5月12日

北京孔廟國子監博物館匾額上從(cong) 左至右題寫(xie) 的是“乾隆石經”四字，落款為(wei) 莫言。

近日，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給北京孔廟十三經碑林大廳題寫(xie) 的“乾隆石經”匾額，被伟德线上平台主編任重發現後，拍照發到微博予以怒叱，引起激烈討論。此事經媒體(ti) 報道後，諸多學者也紛紛發表看法，再度引發熱議。

任重指出：“北京孔廟繼上次在十三經碑林搞外國時裝展後，這次又在大廳門上懸掛莫言題寫(xie) 的牌匾，令人吃驚。不僅(jin) 題書(shu) 錯向，而且僭製龍匾，書(shu) 者毫無自知之明，主事者極為(wei) 無知。一個(ge) 寫(xie) 小說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被尊崇至此，實在是因為(wei) 中國的文明主體(ti) 性還沒有挺立起來”。對任重此論，支持者不少，但也有一些人認為(wei) 是小題大作。

請名人題寫(xie) 匾額是中國傳(chuan) 統，作為(wei)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莫言，自然算得上名人，為(wei) 人題寫(xie) 匾額也實屬正常。但這次之所以引起爭(zheng) 議風波，問題出在匾額的書(shu) 寫(xie) 方式和其懸掛的地方。

中國傳(chuan) 統的書(shu) 寫(xie) 習(xi) 慣是從(cong) 右到左。建國後，中國大陸的出版物一般都采取了從(cong) 左到右橫排的方式，而書(shu) 法作品的書(shu) 寫(xie) 、碑匾的製作則基本仍沿襲從(cong) 右到左的傳(chuan) 統。當然，從(cong) 左到右書(shu) 寫(xie) 的匾額如今在民間並不少見，但這種書(shu) 寫(xie) 方式在具有一定文化色彩的地方通常不被接受，如果在這樣的地方懸掛一塊從(cong) 左到右書(shu) 寫(xie) 的匾額，便難免會(hui) 引來譏諷和嘲笑。身為(wei) 作家的莫言不應該不知道這樣的規矩，或者，他是出於(yu) “從(cong) 俗”的考慮而題寫(xie) 了這樣一塊匾額，但卻未免與(yu) 文化意蘊深厚的孔廟格格不入。能為(wei) 中國文化聖殿孔廟題寫(xie) 匾額本來是極高榮譽，但以如此“沒文化”的方式呈現在世人麵前，就不但沒有光榮可言，而隻能得來許多的“不虞之毀”了。

莫言題匾引起不滿的另一個(ge) 原因，是匾額懸掛的地方是孔廟。批評者質疑在孔廟這樣具有神聖性的文化重地請一位作家題匾，是否合適？“大陸新儒家”代表性人物、首都師範大學儒教研究中心主任陳明教授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指出：“錯出在莫言，但更應怪找他寫(xie) 的人。寫(xie) 《紅高粱》的人與(yu) 給孔廟題匾的，本就是不同的人。即使題匾的地方不是孔廟，也錯了。但因為(wei) 是孔廟，就錯大了。”陳明認為(wei) ，這次的題匾事件，其實暴露了孔廟管理者的不合格。“孔廟管理處的人首先應該意識到自己是傳(chuan) 統的守護者，文化的托命人。有了這種定位和自覺，該做些什麽(me) 、如何去做，應該就雖不中亦不遠了。從(cong) 這件事看，他們(men) 的出發點也許不錯，但效果顯然並不太好。”

陳明的觀點，基本上代表了儒家學者的看法，如另一位“大陸新儒家”重鎮、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哲學係曾亦教授也認為(wei) ，孔廟題匾當然應該用傳(chuan) 統的寫(xie) 法，並感慨莫言的題法就像時下很多文化界名人不懂繁體(ti) 字一樣。中國儒教網主編慕朵生則進一步指出：“出現失誤事小，撤掉即可。板子也不能全打在他身上，這是中華文化現狀的一個(ge) 真實寫(xie) 照。關(guan) 鍵是，如何改變孔廟‘博物館化’境遇，使其變成由儒林管理和使用，同時兼具祭祀孔聖、禮樂(le) 教化、經典教學的功能，變成活孔廟。”

今日，中國經濟高速發展使得國人日漸富裕，但富裕後的國人文化素養(yang) 卻令人堪憂，媒體(ti) 報道的出境旅遊的中國人很多粗俗行為(wei) 無不折射出整個(ge) 社會(hui) 因缺乏文化素養(yang) 而導致的粗鄙化。孔子的學生曾問他百姓富裕了還應該做什麽(me) ，孔子回答“教之”，也就是說在物質生活提高後，應該注重提升民眾(zhong) 的文化素養(yang) 。因此，筆者認為(wei) ，整個(ge) 社會(hui) 都應多一點文化意識和文化自覺，而莫言這樣的文化名人和北京孔廟管理處這樣的文化管理機構更應聞善則從(cong) ，作大眾(zhong) 的表率，而不是成為(wei) 缺乏文化意識的被批評對象。

更為(wei) 嚴(yan) 重的問題是，經過百年的反傳(chuan) 統潮流，國人對孔廟的文化意義(yi) 已變得很淡漠甚至陌生了。孔廟在中國，曆來承載著社會(hui) 的主流信仰和核心文化價(jia) 值，受到整個(ge) 社會(hui) 的禮敬，顯示著文明的莊嚴(yan) 。曆代政府在孔廟祭祀孔子，甚至君主都要親(qin) 臨(lin) 祭祀，以表明國家的政治權力因尊崇文化、踐行文教而獲得其合法性。知識階層以孔廟為(wei) 其信仰中心，並將這種信仰轉化為(wei) 承擔政治、社會(hui) 責任的行動。普通民眾(zhong) 則以此信仰中心所傳(chuan) 遞的價(jia) 值作為(wei) 生活的準則。

正因於(yu) 孔廟如此特殊的地位，去年2月23日，由郭齊勇、張新民、蔣慶、陳昭瑛、陳明、康曉光、姚中秋、曾亦、丁耘、唐文明、柯小剛等當代“大陸新儒家”學者領銜發起，來自中國大陸、台灣、香港和美國、韓國、新加坡、馬來西亞(ya) 、墨西哥的海內(nei) 外七十位學者聯署的《優(you) 化孔廟文化功能，推動中華文化複興(xing) ——關(guan) 於(yu) 孔廟使用和保護問題的建議書(shu) 》公開發表。建議書(shu) 提出以下建議：第一，加大對孔廟的保護力度，重建和新建一批孔廟。第二，改進和優(you) 化孔廟文化功能，充分發揮其應有的社會(hui) 教化作用。第三，改進孔廟管理機製，杜絕對孔廟的商業(ye) 化開發和利用，實行孔廟免費開放。

習(xi) 近平主席出席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hui) 並發表講話，1949年以來，孔子從(cong) 未受過中國最高領導人如此之高的禮遇，以至有人認為(wei) 中國尊孔崇儒的時代，再次來臨(lin) 。既然中國政府複興(xing) 傳(chuan) 統文化的決(jue) 心已定，那麽(me) 恢複孔廟的文化功能自然是題中之義(yi) 。因此，在孔廟這樣的地方題匾就不能草率為(wei) 之，而應本著對文化的敬畏慎之又慎。管理者固然不應追風從(cong) 俗，題寫(xie) 者也應慎重考量。

附錄：

莫言給北京孔廟國子監題的字，左右方向反了？

記者：羅昕

來源：澎湃新聞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三月廿三日丁亥

           耶穌2015年5月11日

5月10日，網友“儒生任重”發帖《莫言給北京孔廟題寫(xie) 龍匾，再次暴露管理部門無知》，從(cong) 貼出的圖片來看，北京孔廟國子監博物館匾額上題寫(xie) 的是“乾隆石經”四字（亦稱十三經刻石），落款為(wei) 莫言。儒生任重的微博認證信息顯示為(wei) “中國人民大學孔子研究院研究員”，微博內(nei) 文寫(xie) 道：“繼上次在十三經碑林搞外國時裝展之後，這次又在大廳門上懸掛莫言題寫(xie) 的牌匾，令人吃驚。不僅(jin) 題書(shu) 錯向，而且僭製龍匾，書(shu) 者毫無自知之明，主事者極為(wei) 無知。一個(ge) 寫(xie) 小說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被尊崇至此，實在是因為(wei) 中國的文明主體(ti) 性還沒有挺立起來。”

截至發稿，此帖已被轉發300餘(yu) 次，評論達120餘(yu) 條。但有不少網友認為(wei) 博主小題大作，@_金希澈的小崽子認為(wei) ，並沒有影響到什麽(me) ……莫言的字和藝術品兩(liang) 者不是一個(ge) 性質，現在書(shu) 法家不少，但隻有一個(ge)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網友@adsxie_1cb寫(xie) 道：“什麽(me) 僭製不僭製的，一股子腐臭的味道……”也有網友直言“莫言的字好醜(chou) ”。網友@學而時行則認為(wei) ，“應歸咎為(wei) 孔廟的主事者不知孔廟是何物，以為(wei) 找一個(ge) 名噪天下的文學巨匠題詞能夠彰顯其對孔子的尊敬，以迎取當權者的讚譽。由於(yu) 無知，此馬屁必然會(hui) 結結實實地拍在馬腿上。”

有趣的是，一位名叫@北京李清的網友以“頤和園裏李蓮英的院子名也是從(cong) 左到右的（指下圖的永壽齋）”為(wei) 據，替莫言進行了辯護。

頤和園內(nei) 李蓮英所在的“總管院”名為(wei) “永壽齋”，也是從(cong) 左至右題寫(xie) 的。

那麽(me) 老問題又來了，匾額上的題字到底應該從(cong) 右到左還是從(cong) 左到右呢？

北京市方誌館舉(ju) 辦的北京地情展，其中所列招牌，有從(cong) 右往左讀的，如六必居，也有從(cong) 左往右讀的，如稻香村。

2014年6月，北京市方誌館曾舉(ju) 辦過一個(ge) 北京地情展，有一個(ge) 展板上懸掛了15塊牌匾。其中，六必居、榮寶齋等6塊匾的題字順序是由右至左，盛錫福、吳裕泰茶莊等9塊牌匾的題字則從(cong) 左至右。

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哲學係教授、經學研究所所長曾亦告訴澎湃新聞，古人的書(shu) 寫(xie) 習(xi) 慣從(cong) 來都是從(cong) 右到左的。“碑匾如此，冊(ce) 書(shu) 亦如此。”他認為(wei) 這個(ge) 習(xi) 慣的形成大概與(yu) 表意漢字有關(guan) ，也與(yu) 古人書(shu) 寫(xie) 的材料和工具有關(guan) 。但到了清末，由於(yu) 外文、阿拉伯數字、新式標點的引用，傳(chuan) 統的書(shu) 寫(xie) 方式即從(cong) 右到左、從(cong) 上到下的方式，顯得不大方便。所以，晚清時就出現了橫排的書(shu) 籍。

“即便如此，人們(men) 在書(shu) 寫(xie) 牌匾時，依然保留了從(cong) 右到左的書(shu) 寫(xie) 方式，尤其是在傳(chuan) 統文化意蘊較深的場合。所以，孔廟題匾當然應該用傳(chuan) 統的寫(xie) 法。”他感慨莫言的題法，就像時下很多文化界名人不懂繁體(ti) 字一樣。“如果是商業(ye) 性的場合，自不妨從(cong) 俗，我們(men) 不難發現大街小巷裏很多商業(ye) 場所的牌匾是從(cong) 左到右的。”

首都師範大學儒教研究中心主任陳明也對此發微博稱：“孔廟管理處的人首先應該意識到自己是傳(chuan) 統的守護者，文化的托命人。有了這種定位和自覺，該做些什麽(me) 、如何去做，應該就雖不中亦不遠了。從(cong) 這件事看，他們(men) 的出發點也許不錯，但效果顯然並不太好。”陳明告訴澎湃新聞，以前的題匾都是從(cong) 右往左寫(xie) 。即便正文簡體(ti) 橫排改為(wei) 從(cong) 左往右，匾額書(shu) 法也並無改變。“我知道的匾額都是從(cong) 右往左寫(xie) 的。誰從(cong) 左到右寫(xie) ，會(hui) 被笑話。”

“莫言這樣寫(xie) ，說明他不了解或不懂規矩。雖然他是諾獎獲得者，但他的古代文化修養(yang) 是另一回事。”陳明說，“錯出在莫言，但更應怪找他寫(xie) 的人。寫(xie) 《紅高粱》的人與(yu) 給孔廟題匾的，本就是不同的人。即使題匾的地方不是孔廟，也錯了。但因為(wei) 是孔廟，就錯大了。”他表示，這次的題匾事件，其實暴露了孔廟管理者的不合格。“這其中有個(ge) 用人標準或機製的問題。如果就此能得到解決(jue) ，也能使壞事變好事。”

常州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張戩煒告訴澎湃新聞，就目前的建築物來說，題匾從(cong) 左到右，或從(cong) 右到左寫(xie) 都可以。“但北京孔廟是中國傳(chuan) 統文化重地，是宗廟，其中的文字表達，自有規製。所以，此地題匾，應遵舊製，從(cong) 右向左。尤其是，此塊為(wei) 龍匾，本身就是舊製形式。”他表示1950年代至1960年代，《人民日報》等主要報紙依然保留豎排文字格式，說明舊製並未完全消除。“這種從(cong) 左到右的題匾方式多見於(yu) 改革開放後，尤其以旅遊景點新建建築為(wei) 多。”

那麽(me) ，莫言為(wei) 什麽(me) 會(hui) 給北京孔廟國子監題詞，他們(men) 之間有什麽(me) 關(guan) 係呢？

澎湃新聞查閱資料後發現，《 人民日報 》曾報道， 2013年10月30日我國首家培養(yang) 網絡文學原創作者的公益性大學網絡文學大學在京成立，作家莫言任名譽校長。網絡文學大學是在中國作家協會(hui) 的指導下，由中文在線發起成立，並聯合17K小說網、縱橫中文網、百度多酷文學網、3G書(shu) 城等原創文學網站共建的。當時的開學典禮就是在北京孔廟國子監舉(ju) 辦的。

北京孔廟和國子監俯瞰圖

北京孔廟和國子監位於(yu) 北京市東(dong) 城區國子監街，始建於(yu) 元代，合於(yu) “左廟右學”的古製，分別作為(wei) 皇帝祭祀孔子的場所和中央最高學府。2008年6月，孔廟和國子監博物館正式成立並全麵對外開放，是北京的重要景點之一。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