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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中秋作者簡介:姚中秋,筆名秋風,男,西元一九六六年生,陝西人士。現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guan) 係學院教授,曾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高研院教授、山東(dong) 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教授。著有《華夏治理秩序史》卷一、卷二《重新發現儒家》《國史綱目》《儒家憲政主義(yi) 傳(chuan) 統》《嵌入文明:中國自由主義(yi) 之省思》《為(wei) 儒家鼓與(yu) 呼》《論語大義(yi) 淺說》《堯舜之道:中國文明的誕生》《孝經大義(yi) 》等,譯有《哈耶克傳(chuan) 》等,主持編譯《奧地利學派譯叢(cong) 》等。 |
士君子的二十世紀
作者:姚中秋
來源:《 遼寧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三月二十日甲申
耶穌2015年5月8日
“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魯人必拯溺者矣。 ’”——典出《呂氏春秋》
有一天,孔子的學生子路恰巧看見一個(ge) 小孩掉到了河裏,就跑過去,把孩子從(cong) 河裏弄上來了。對子路來說,這是一件輕而易舉(ju) 的事、一件義(yi) 不容辭的事,不值得一提。結果小孩回家後,跟家長說,我剛才掉河裏了,差點淹死了,那個(ge) 叫子路的救了我。家長一聽,這得感謝呀!用什麽(me) 感謝呢?就把家裏那頭牛送給子路吧。子路實惠,竟然把牛收了。更怪的是,他收了牛,老師還表揚他。
子曰:打今兒(er) 個(ge) 往後啊,這個(ge) 魯國人哪,一定會(hui) 爭(zheng) 著搶著去救落水者的。
子曰:由啊,你這個(ge) 牛收得對呀。
20世紀初,由於(yu) 清末推行新政,以及隨之而來的清朝的覆亡,這一套體(ti) 製就中斷了。士君子這個(ge) 群體(ti) ,在中國社會(hui) 慢慢地消亡了。核心的問題,其實還是在於(yu) 中國古典教育傳(chuan) 統的中斷。當然,這個(ge) 中斷與(yu) 政治的劇烈變化有極大的關(guan) 係。國家積弱積貧,政府圖富強,所以更相信權力的作用,更相信技術的力量。所以中國的教育,在整個(ge) 20世紀都是以高度專(zhuan) 業(ye) 化、實用化為(wei) 目標的,各種學校,多具有高等技校之功用。要建海軍(jun) ,就辦一個(ge) 海軍(jun) 學堂,要搞輪船,就建一個(ge) 船政學堂,要修鐵路,就辦鐵路學堂,要推行法製,就辦了一個(ge) 京師法律學堂。整個(ge) 20世紀的教育,就是從(cong) 這樣一個(ge) 思路發展出來的。其優(you) 勢在於(yu) 專(zhuan) 業(ye) 技能的培養(yang) ,而與(yu) 傳(chuan) 統教育的區別就在於(yu) ,缺乏德行的養(yang) 成,其所培養(yang) 的人才,不再是士君子。而隻是一些學有所用的專(zhuan) 業(ye) 人才。在這些專(zhuan) 業(ye) 人才中,會(hui) 有少部分人,比較關(guan) 注公共事務,他們(men) 就成為(wei) 了知識分子。這是我們(men) 思考現代知識分子興(xing) 起這個(ge) 問題時,會(hui) 注意到的一個(ge) 現象。知識分子的興(xing) 起,應該就在新文化運動時期。為(wei) 什麽(me) 會(hui) 這樣?因為(wei) 1905年廢科舉(ju) 之後,年輕人開始接受新式教育,10年之後,到1915年,這批人也都大學畢業(ye) 了,成為(wei) 了專(zhuan) 業(ye) 人才。他們(men) 中間有一批人比較熱衷於(yu) 公共事務,有家國情懷,想要表達自己的意見,由此形成了現代知識分子這樣一個(ge) 群體(ti) 。需要強調的是,知識分子是一個(ge) 現代現象,儒家士人不是知識分子。盡管表麵上看,他們(men) 有若幹相似之處,但二者是完全不同的兩(liang) 個(ge) 社會(hui) 文化群體(ti) 。他們(men) 所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樣,現代知識分子學的是專(zhuan) 業(ye) 知識,士君子是讀經出身,其德行的養(yang) 成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士君子當然也有專(zhuan) 業(ye) 知識,但專(zhuan) 業(ye) 知識對他不重要,其根底是一種心誌。而知識分子與(yu) 此相反,他首先有的是專(zhuan) 業(ye) 知識,然後才是一種情感,一種家國情懷。他沒有養(yang) 成足夠的德行,也沒有領導者的心誌。知識分子習(xi) 慣於(yu) 站在社會(hui) 之外看問題,士君子則是站在社會(hui) 之內(nei) 看問題。因為(wei) 士君子本身即是社會(hui) 的領導者,出了問題他會(hui) 反身求諸己。他麵對社會(hui) 問題,首先會(hui) 反省自己有沒有問題,要改造社會(hui) ,先從(cong) 改造自己開始。社會(hui) 上出現了不良現象,我首先反省自己身上有沒有這種不良現象。可是知識分子通常會(hui) 自我標榜為(wei) 一個(ge) 批判者,是站在外麵評估一個(ge) 對象,所以才會(hui) 麵對社會(hui) 問題指手畫腳,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他所發出的呼籲往往是要求人們(men) 按照他說的來做,他給社會(hui) 提出要求,讓社會(hui) 改正。他不會(hui) 因為(wei) 社會(hui) 問題而反省自己,問題是社會(hui) 的,根源在於(yu) 沒有按照他的思路辦。這是現代知識分子的一個(ge) 基本姿態,人們(men) 因此名之為(wei) “姿勢分子”。全世界的知識分子都是這樣,永遠沒有讓他滿意的現實,而真理永遠掌握在他自己手裏。新文化運動中的知識分子義(yi) 正詞嚴(yan) 地提出了國民性改造這樣一個(ge) 命題,而一個(ge) 儒家士君子永遠不會(hui) 提出這樣的要求。儒家士君子永遠是和人民站在一起的,知識分子卻要執著地改造人民,為(wei) 人民傳(chuan) 授真理。知識分子把自己想象為(wei) 黑暗中的明燈,拿著手電筒為(wei) 人民照亮前程,而儒家士君子卻要與(yu) 人民一起在黑暗中摸索。尤其在中國,還有一個(ge) 更嚴(yan) 重的問題。士君子所接受的知識往往是一以貫之的,幾千年傳(chuan) 承下來的,而知識分子的知識卻都是來自西方的。這導致了這樣一種後果,就知識分子的本質而言,他們(men) 都是反中國文化的,這是現代中國知識分子的一個(ge) 基本的取向。
現代中國知識分子的這一文化立場導致了一個(ge) 致命的困境,他們(men) 希望改變中國,要讓中國變得好起來,並為(wei) 此不懈地呼籲,卻永遠不可能成功,原因在於(yu) ,其文化立場是與(yu) 民眾(zhong) 的文化生態以及文化生命為(wei) 敵的。這一事實導致了20世紀中國最深刻的文化衝(chong) 突,作為(wei) 文化傳(chuan) 承者的知識分子一直在以拯救老百姓為(wei) 名破壞文化,而老百姓卻在不自覺地守護中國文化。完全的不自覺,絕非有意識地要與(yu) 知識分子為(wei) 敵,而是,這些東(dong) 西都是幾千年傳(chuan) 下來的,我爺爺這樣做,我爸爸這樣做,所以我也這樣做。這一文化衝(chong) 突,其實是許多政治衝(chong) 突的底層原因。中國是一個(ge) 農(nong) 業(ye) 大國,農(nong) 民太苦,太窮,文化太落後,一定要改造他們(men) ,不能讓這樣一盤散沙的狀態持續下去了,要把他們(men) 組織起來。可是,沒想到這個(ge) 改造如此艱難,最後還是因為(wei) 放棄了把他們(men) 組織在一起的努力,才取得了重大進展。現代中國知識分子自認為(wei) 找到了改變中國的真理,並為(wei) 此付出了努力,沒想到遭遇到了普通民眾(zhong) 無聲的抵抗。
整個(ge) 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表現得那麽(me) 活躍,我們(men) 好像認為(wei) 那是一個(ge) 沒有權威的時代了,知識分子占據了整個(ge) 舞台。可是,知識分子的文化創造,整體(ti) 看上去卻似乎乏善可陳。
我們(men) 要思考,在這樣一個(ge) 時代,這樣一個(ge) 政治和文化的情勢中,如何重建士君子養(yang) 成機製,這是中國走向良好的社會(hui) 治理秩序的關(guan) 鍵。任何一個(ge) 時代,社會(hui) 治理的好壞都取決(jue) 於(yu) 有沒有一個(ge) 良好的士君子養(yang) 成機製,尤其是對中國來說,因為(wei) 這是中國的經驗。關(guan) 鍵的問題還是教育的規劃。實際上,這個(ge) 變化已經開始了,在教育中重新導入中國文化,這些年來有了很大進展,未來還會(hui) 有更大的突破。
對此,我持非常積極的態度。(本報記者薛百成據采訪筆記整理)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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