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大眾(zhong) 化的理論典範

——淺析蔣國保儒學研究的“內(nei) 在理路”

作者：陳寒鳴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表

           原載於(yu) 《中華讀書(shu) 報》（2015年03月11日19 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二月初一日乙未

           耶穌2015年3月20日

近年來,蔣國保先生秉承“民族的科學的大眾(zhong) 的”學術傳(chuan) 統，從(cong) 哲學角度對儒學進行批判繼承和現代詮釋，取得了一係列的豐(feng) 碩成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yu) “儒學大眾(zhong) 化”的理論架構。它在當前學術界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

蔣國保的儒學研究，不是把儒學僅(jin) 僅(jin) 作為(wei) 一種知識對象來進行所謂客觀的純學術研究，而是堅信“儒學不僅(jin) 是古往今來的中國文化的命脈所在，也是中國文化走向世界、實現現代複興(xing) 的價(jia) 值所在”（《儒學縱橫論·自序》），這是其儒學研究的重要特色。乍看起來，這與(yu) 現代新儒家似無區別，但略作比較，則不難看出蔣國保與(yu) 他們(men) 是有重大差異的。譬如，“現代新儒家始終強調闡發儒學的現代意義(yi) 對於(yu) 當今振興(xing) 儒學的重要性。在他們(men) 看來，隻要證明了儒學的現代意義(yi) ，也就不難把握儒學的現代使命，儒學就不難被民眾(zhong) 接受”，故其“忽視培養(yang) 現代民眾(zhong) 對儒學的特殊情感”，而這使得“現代新儒家為(wei) 促進儒學現代化所做的種種努力，隻是在知識分子階層產(chan) 生了積極的效果，而對普通民眾(zhong) 似乎影響甚微”。有見於(yu) 此，蔣國保指出：所謂儒學的“現代使命，說到底就是對現代民眾(zhong) 所麵臨(lin) 的任務盡責任。儒學對現代社會(hui) 盡責任，固然要具有現代意義(yi) ，但現代民眾(zhong) 不從(cong) 價(jia) 值上肯定它，它就無從(cong) 發揮作用，隻好空歎生不逢時。”（《儒學的現代困境與(yu) 未來發展》，收入《儒學縱橫論》）

蔣國保以著力強調“儒學的世俗化”而著稱。本來，“世俗化”是一個(ge) 西方世界的宗教問題，與(yu) 儒學沒有什麽(me) 直接關(guan) 係。即便在原始儒家那裏，“世俗”不是什麽(me) 值得讚同的東(dong) 西。例如，荀子曾經將自己的論敵稱為(wei) “世俗之論者”，將自己鄙棄的統治者稱為(wei) “世俗之亂(luan) 君”，這樣的字眼見於(yu) 《正論》《非相》等篇。當然，蔣國保主張的“世俗化”，並不是原始儒家抨擊的“世俗”。

毋庸諱言，“世俗化”是個(ge) 宗教學的概念，帶有強烈的二元對立的色彩，它將世界劃分為(wei) 截然不同的兩(liang) 塊：神聖世界與(yu) 世俗世界。如果非要討論“儒學世俗化”這一“不中不西”的問題，就要認真考量一下：儒學是不是宗教？如果是宗教，它是否存在著“世俗化”的潛質？如果儒學不是宗教，那麽(me) 援引宗教學中的“世俗化”來討論它的理論轉換，能否站得住腳？蔣國保從(cong) 剖析現代新儒家的理論症結入手，指出：“現代新儒家關(guan) 於(yu) 抉發儒學現代價(jia) 值、現代意義(yi) 的基本路向，即淡化儒家思想的世俗性而突出其超越性（宗教性）”提出質疑：“即使他們(men) 的證明使人相信儒學確有宗教性，我們(men) 仍然主張不應將抉發儒學的宗教性作為(wei) 複興(xing) 儒學、推動儒學現代發展的首要事情來做，因為(wei) 曆史經驗告訴我們(men) ，儒學所能打動民眾(zhong) 情感的，並不是它的宗教性，而是它濃濃的人文情懷，是它的世俗性。”（《儒學普世化的基本路向》，收入上書(shu) ）

其實，蔣國保所以強調“儒學的世俗化”，乃有其現實性的考量，那就是“儒學原本是入世的學問。現在提出儒學世俗化問題，純屬為(wei) 克服儒學所遭遇的現代困境著想。儒學的價(jia) 值蘄向與(yu) 現代民眾(zhong) 的精神追求相背離，根源在於(yu) 儒學之精神發展在原始儒學之後走上了拒斥‘世俗化’、崇尚‘貴族化’的道路”。可見其“世俗化”雲(yun) 雲(yun) 乃是針對著“貴族化”（抑或指代學術價(jia) 值上的精神貴族）或餘(yu) 英時所謂“超越性”而言的。“儒學的現代複興(xing) 必須越過宋明道學，回歸原始儒學，重新肯定和推崇原始儒學中人文主義(yi) 情懷，以人為(wei) 目的，憐憫人的痛苦、理解人的欲望、承認人的權利、尊重人的尊嚴(yan) ，將原始儒家人文精神真正轉化為(wei) 現代民眾(zhong) 內(nei) 在的情感認同和價(jia) 值取向，儒學才有可能經由世俗化的途徑而實現普世化，變成廣大民眾(zhong) 精神生活的支柱。”

在概念組合上，蔣國保有著不同於(yu) 西方宗教學家的路數：將原先的“神聖世界——世俗世界”或“宗教領域——世俗領域”的對立關(guan) 係改換為(wei) “貴族化——世俗化”的對立關(guan) 係，同時將原始儒學的基本精神界定為(wei) “世俗化”，進而為(wei) 儒學走出現代困境指明方向，那就是恢複原始儒學的精神蘄向。蔣國保在《儒家精神方向的確立、偏離與(yu) 貞定——原始儒學精神曆程論綱》中指出，孔子透過對飲食男女、百姓日用的體(ti) 察，“立足於(yu) 人的人間性、世俗性來為(wei) 人立範”時，固然將成仁成聖“作為(wei) 理想來提倡、倡導，但不能將它作為(wei) 確保人之所以為(wei) 人的規範來強調”。明末清初的唐甄在《潛書(shu) 》中借孟子之口表達了民生觀念，“堯舜之治無他，耕耨是也，桑蠶是也，雞豚狗彘是也。百姓既足，不思犯亂(luan) ，而後風教可施，賞罰可行”。

生活在現實生活底層的這些普通民眾(zhong) 的生存狀態、利益願望、權利訴求等等，每每為(wei) 自以為(wei) “社會(hui) 良心”而具“超越性”情懷的知識分子——包括現代新儒家和“大陸新儒家”輕忽乃至鄙視。針對這種狀況，蔣國保鄭重指出：

欲培養(yang) 現代民眾(zhong) 對儒學的特殊情感，除了必須拋棄儒學中那些與(yu) 現代民眾(zhong) 情感格格不入的內(nei) 容，諸如“君子喻於(yu) 義(yi) ，小義(yi) 喻於(yu) 利”、“唯女子與(yu) 小人難養(yang) 也”、“唯上智與(yu) 下愚不移”、“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yu) 人”、“為(wei) 仁不富，為(wei) 富不仁”，必須在價(jia) 值取向上真正轉變：改變立場，由重“士”轉向重“民”；改變觀念，由不能容忍世俗價(jia) 值轉向重視現代民眾(zhong) 的世俗要求；改變導向，由專(zhuan) 注正麵指導人生轉向積極關(guan) 注人生的負麵。（《儒學的現代困境與(yu) 未來發展》，收入上書(shu) ）

這樣一種以“世俗化”為(wei) 手段或途徑而使儒學大眾(zhong) 化，即使儒學“為(wei) 現代民眾(zhong) 安身立命提供精神支柱”的思想，是對孔子奠定的原始儒學精神的回歸，也是在新的社會(hui) 生活條件下對原始儒學精神的發展。蔣國保的儒學研究，不僅(jin) 取得了豐(feng) 碩的學術成果，而且提供了儒學大眾(zhong) 化的理論典範。

責任編輯：葛燦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