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統與(yu) 治體(ti)

—— 憲製會(hui) 話的文明啟示

作者: 任鋒 

出版社: 中央編譯出版社

出版年: 2014-11-1

ISBN: 9787511720771

自序  從(cong) 烏(wu) 托邦反思到憲製會(hui) 話

一九九八年夏，我從(cong) 南開大學畢業(ye) ，去往香港科技大學讀書(shu) 。眼前的這本文集，便是自那時起我在學思探索中收獲的一些片斷。

記得赴港前，與(yu) 曆史係的師長交流，明確了未來求學的一些關(guan) 鍵，比如注重理論和方法的借鑒吸收。於(yu) 我而言，還有一個(ge) 想法，就是適逢香港回歸不久，可以現場感受“一國兩(liang) 製”這個(ge) 創新實驗的展開。

初初到港，猶能感覺到縈繞此間的一些隔膜和猜疑。有同學想象我們(men) 的中央“特派”身份，幾有異類之感。媒體(ti) 上的國旗焚燒爭(zheng) 議、非港生子女的永久居留權訴訟，薩斯（SARS）之年的冷寂與(yu) 激情，都讓我這個(ge) 大陸人有了直觀的體(ti) 會(hui) 。而東(dong) 西方資訊的豐(feng) 富與(yu) 複雜、海外華人混融傳(chuan) 統與(yu) 現代性的文明活力，也著實讓人大開眼界、心思洶湧。

隔了淺淺的清水灣，我的讀書(shu) 生活暫時遠離了那片大陸，無論“下崗”，抑或“三農(nong) ”。碩士論文的研究圍繞烏(wu) 托邦主義(yi) 來討論它的傳(chuan) 統淵源。烏(wu) 托邦是做夢的事，二十世紀的中國曾見證過諸多偉(wei) 大夢想的競爭(zheng) ,至今遺響未絕。到了全民爭(zheng) 相“下海”的九十年代，這種時代精神早已退潮，或遁為(wei) 潛流。而我，卻從(cong) 一代代的去國者那裏，發現了對這些潮流的不斷追憶與(yu) 反思——不僅(jin) 僅(jin) 出於(yu) 個(ge) 人命運的波折流離,更寓托著對國族板蕩的憂惕警省。這其中，導師張灝先生的長期省思對我啟發良深。在他的課上，對現代中國烏(wu) 托邦主義(yi) 的分析展現出了複雜的古今中西之維。我又從(cong) 對宋儒的閱讀中隱約把握到了這種精神氣質的傳(chuan) 統淵藪，於(yu) 是圍繞近世的《尚書(shu) 》洪範學做了一番比較研究。

這個(ge) 話題本來會(hui) 成為(wei) 進一步的博士論文主題，我卻於(yu) 其間產(chan) 生了很大的不安。要評判烏(wu) 托邦主義(yi) 的空幻、乖張，必須有一個(ge) 論者自身確信的合理性根基。這一點，自覺當時的學識與(yu) 思考力還不堪勝任。另外，這種源於(yu) 現代問題意識的比較研究，如果缺少對於(yu) 傳(chuan) 統的內(nei) 在深入探討，很容易流於(yu) 簡單的批評和推斷。對於(yu) 儒家傳(chuan) 統的初步探索，已經讓我窺見內(nei) 裏的複雜性。於(yu) 是我的學術精力，更多移向了傳(chuan) 統自身的梳理。博士論文遂以南宋浙東(dong) 學派的經製之學為(wei) 對象，成為(wei) 我迄今仍在進行的一條研究主線。

儒家經世之學的研究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成為(wei) 政治思想史關(guan) 注的熱點問題，張灝先生提出的三層義(yi) 理架構說也成為(wei) 此中典範。對入世取向、治道、治法的觀察又可以上溯軸心文明期的思想突破，下貫轉型時代的意識形態競爭(zheng) 。於(yu) 此間，張先生提出的超越意識與(yu) 幽暗意識、二元權威、心靈秩序、政教關(guan) 係等概念、論題，也不斷激發我的思考。後繼經製之學、洪範模式、實踐意識、世俗性與(yu) 公共性等問題的寫(xie) 作，可以視為(wei) 這個(ge) 意義(yi) 上的呼應與(yu) 再思。此番過程，使我愈加意識到這類討論其實觸及的是儒家傳(chuan) 統之憲製和秩序主題。傳(chuan) 統秩序的憲製性（Constitutionality）逐漸成為(wei) 激發我探索與(yu) 反思的問題意識。

同時期，餘(yu) 英時先生晚年扛鼎之作的研究也成為(wei) 一個(ge) 有益的助緣。當時餘(yu) 先生對於(yu) 朱子和宋儒的寫(xie) 作，透過他與(yu) 張先生的遠洋通話，使我得近水樓台之便，了解到諸如國是、皇極、內(nei) 聖外王反思這些關(guan) 鍵的信息。迨及大作麵世，華人學界熱議四起。餘(yu) 先生與(yu) 港台新儒家的熱烈爭(zheng) 論無異是圍繞傳(chuan) 統與(yu) 現代學術思想的一幕幕精彩活劇，而張先生居間持衡的中肯視角每每提醒我，盡可能從(cong) 中汲取兩(liang) 造各自的優(you) 長。這也啟發我更進一步地思考儒家傳(chuan) 統的政治與(yu) 道德關(guan) 係，並從(cong) 憲製構成的視角理解其中的精義(yi) 與(yu) 曲折。

博士畢業(ye) 離開香港，我先後在南開、人大的政治學係任教。由於(yu) 教學的緣故，又一頭闖進西方政治思想史的園地，也讓我比較係統地完善了自身的知識結構，結識了一批活躍的西學研究者。沒有對於(yu) 西方傳(chuan) 統的深入把握，中學研究的境地很難提升，這可能是當今中國學人麵臨(lin) 的重大智識挑戰。而怎樣把中西研究的智慧與(yu) 中國麵臨(lin) 的轉型難題結合起來，就更加考驗我們(men) 的勇氣、胸懷與(yu) 眼力。幸運的是，遇到了不少誌同道合的師友，他們(men) 的探索惠我良多。其間，高全喜先生的政治憲法學、姚中秋先生的儒家憲政主義(yi) 、許紀霖先生等師友關(guan) 於(yu) 自由主義(yi) 與(yu) 文明-國族的討論，使我獲益匪淺。可以說，之前從(cong) 張灝、餘(yu) 英時二先生那裏汲取的憲製關(guan) 懷在此獲得了更為(wei) 自覺的理論意識。

正是這些善緣的推動，啟發我提出“憲製會(hui) 話”的願景。中國現代轉型的憲製思考無疑是當今法政理論的核心議題。圍繞憲製主題，我們(men) 需要在古今中西通匯的視野中來理解中國政治傳(chuan) 統的特質與(yu) 演變。在這個(ge) 意義(yi) 上，中國政治思想的傳(chuan) 統可以被視作一個(ge) 綿延不絕的會(hui) 話過程，我們(men) 不僅(jin) 參與(yu) 到當下現實感極強的憲製對話，也需要時時造訪先賢，去聆聽他們(men) 的智慧之聲。這種造訪既是禮敬與(yu) 述繼，也包含了詮釋學意義(yi) 上的視界融合。

我們(men) 當看到，在關(guan) 乎憲製的精神根基與(yu) 治理模式上，中華文明的道統前定而不窮，蘊涵著開放競爭(zheng) 、生生不已的思想會(hui) 話。而治體(ti) 思考，則因世損益，體(ti) 大精深，乃是維新不可拋離的基點。緣此，我圍繞憲政儒學、儒家公民、道統自覺進行了初步闡發，將其視為(wei) 範式創新的生機。沒有道統的引導，理想主義(yi) 難免陷於(yu) 迷狂悖亂(luan) ；沒有治體(ti) 的約束，烏(wu) 托邦主義(yi) 勢必導致強製的災難。而隻有講明道統、熟求治體(ti) ，才能切實推進我們(men) 的秩序轉型與(yu) 國族建構。這也算是對治學伊始之烏(wu) 托邦反思的一份解答吧。

當我赴港求學之際，大陸思想界繼九十年代前期的學術與(yu) 思想之爭(zheng) 、人文精神討論後，見證了立場陣營色彩強烈的分化和割據。這樣的局麵可以說貫穿了過去的十數年，似乎也將形成代際延續的窘相。清夜自捫，我們(men) 是否有足夠的胸懷與(yu) 智慧避免二十世紀中國所經曆的激化與(yu) 極化，避免黨(dang) 爭(zheng) 惡政的劫難？這部分地取決(jue) 於(yu) 學人和知識分子的選擇和能力。一種開放的憲製會(hui) 話，一種努力超越意必固我的憲製會(hui) 話，應當是一條值得推進與(yu) 踐行的出路。在中華文明經曆百多年困厄蹎躓之後，它也許能透過對於(yu) 秩序轉型的深思熟慮，為(wei) 我們(men) 提供損益複新的文明啟示。我願與(yu) 同仁共勉共進。

內(nei) 容簡介

本書(shu) 匯集了作者近十年來在政治學、曆史學領域撰寫(xie) 的文章，曾陸續發表於(yu) 《漢學研究》（台北）、《開放時代》、《文化縱橫》、《知識分子論叢(cong) 》、《原道》、《讀書(shu) 》、《學海》等刊物。文章總體(ti) 分為(wei) 四個(ge) 單元：第一單元“經世與(yu) 經製”是關(guan) 於(yu) 近世經世思想研究的思想史論文，共8篇論文；第二單元“儒家與(yu) 憲政”是圍繞儒家與(yu) 憲政主義(yi) 的政治哲學思考，共6篇論文；第三單元“範式與(yu) 方法”是關(guan) 於(yu) 政治思想研究範式的梳理，共6篇論文；第四單元“道統與(yu) 公民”是關(guan) 於(yu) 自由主義(yi) 、人民儒學、世俗主義(yi) 的衍生性評論和闡發，共5篇論文。

目錄

經世與(yu) 經製

經世精神與(yu) 皇極觀念：宋儒的洪範思想傳(chuan) 統
近世思想傳(chuan) 統中的政治正當性理論及其啟示：以儒學“洪範模式”為(wei) 視角
胡瑗與(yu) 南宋儒學的實踐意識
投身實地：實踐觀的近世形態及其現代啟示
公論觀念與(yu) 政治世界
公共話語的演變與(yu) 危機
葉適與(yu) 浙東(dong) 學派：近世早期政治思維的開展
天人、治教與(yu) 君子：《中庸》經義(yi) 解析

儒家與(yu) 憲政

憲政儒學的傳(chuan) 統啟示
期待開放的憲製會(hui) 話：國族崛起下的儒家與(yu) 自由主義(yi)
正統論與(yu) 中華文明的憲政時刻
舊邦新命與(yu) 天下公民：憲製會(hui) 話視野下的現代認同問題
儒家憲政的傳(chuan) 統與(yu) 展望
保守我們(men) 的公共傳(chuan) 統

典範與(yu) 統紀

政治思想史家的道與(yu) 術
如何理解“史華慈問題”？
鴻飛那複計東(dong) 西
“再造典範”：現代性視野中的禮治論述
典範轉移：《朱熹的曆史世界》與(yu) 儒家政治傳(chuan) 統
法政人與(yu) 傳(chuan) 統的回轉

道統與(yu) 公民

文明自覺與(yu) 道統意識：自由主義(yi) 的回歸
人民主權與(yu) 儒家的公共精神
憲政主義(yi) 與(yu) 革命主義(yi)
意識形態激情、中道倫(lun) 理與(yu) 儒家公民
窮途末路中的複新：中國文明與(yu) 世俗化問題

後記

本書(shu) 收錄的文章大多是近十年來發表於(yu) 各種刊物上的舊作,在此要特別感謝這些刊物及相關(guan) 師友的支持與(yu) 鼓勵。相關(guan) 刊物主要包括《漢學研究》（台北）、《開放時代》、《文化縱橫》、《學海》、《讀書(shu) 》、《知識分子論叢(cong) 》、《原道》、《政治思想史》、《天府新論》等。

感謝我的同事和學友們(men) ，他們(men) 為(wei) 我提供了一個(ge) 寬鬆、融洽的學術社群氛圍；特別感謝高全喜、姚中秋二位教授，他們(men) 將拙作列入北航高研院資助出版的“治道叢(cong) 書(shu) ”係列，激勵並養(yang) 成學人探尋中國治道理論的遠大學術抱負。

感謝我的家人，父母、嶽父母為(wei) 我的研究和思考提供了溫煦周備的環境，尤其是內(nei) 子雁華，在繁忙的事業(ye) 之餘(yu) ，相夫教子，為(wei) 美好的家庭生活奉獻良多。

和研究生朋友們(men) 的切磋琢磨使讀書(shu) 生活頗不寂寞。特別感謝蘇鵬輝、張舒二位，他們(men) 對本書(shu) 初稿提出的建議幫助我避免了一些錯訛不周。

任  鋒

癸巳初冬於(yu) 北京世紀城

推薦人  張灝 杜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