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yu) 丹批評者的“政治正確”不正確

——我對“自由派”和“西化派”的一個(ge) 批評

作者：王達三

來源：作者惠賜 伟德线上平台

除了一些專(zhuan) 業(ye) 人士集中火力猛批於(yu) 丹解讀《論語》和《莊子》的知識性硬傷(shang) 之外（相關(guan) 評論見筆者《隻有專(zhuan) 業(ye) 人士才有資格講論語？》一文，《江南時報》3月7日），還有一部分批評者一口咬定於(yu) 丹解讀《論語》是在“媚權”，是在為(wei) “專(zhuan) 製亡靈唱讚歌”，因而是“極端無恥”。此種觀點很像美國流行的“政治正確”，而且在於(yu) 丹批評者中頗有市場。筆者認為(wei) ，這種論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於(yu) 丹則是這種論調的無辜受害者。

“政治正確”是美國人的發明，現已廣泛傳(chuan) 播至歐美日等地區和國家。在經過20世紀60年代的“平權運動”（包括民權運動、女權運動、黑人運動等）的紛擾之後，美國人逐漸達成了一種共識，即美國公民應依照美國憲法恪守美國所奉行的政治原則和政治立場，這就是所謂的“政治正確”。如今美國人的“政治正確”已經有些泛化了，多半是指在公共領域反對各種歧視的話語姿態。比如，說黑人是“黑人”就是“政治不正確”，而應該說“非州裔美國人”；說曆史是history（男人的曆史）就不全麵，而應該同時也說herstory（女人的曆史），等等。最近一個(ge) 比較著名的例子是，哈佛大學前校長哈默斯在2005年因宣稱“性別差異導致女性沒有傑出的數學才能”，就被認為(wei) 是“政治不正確”，最終被迫辭去校長的職務。同樣，前不久日本厚生勞動大臣柳澤伯夫將日本婦女比喻為(wei) “生育機器”，也被批評為(wei) 是“政治不正確”。於(yu) 丹批評者的“政治正確”女性歧視的味道倒不是很濃，但卻對政治哲學和政治原則的問題相當關(guan) 注，類似美國早期的“政治正確”觀，隻不過這種“政治正確”的背後秉持的是所謂“自由”、“民主”、“憲政”、“共和”之類的自由主義(yi) 的論調而已。

一些於(yu) 丹的批評者認為(wei) ，《論語》以至於(yu) 整個(ge) 儒學在中國曆史上都是專(zhuan) 製集權的幫凶，因而沒有任何現代民主政治所需的思想資源，因此不僅(jin) 不值得提倡和推廣，而且必須一棍子打倒在地然後再踏上千萬(wan) 隻腳。比如有個(ge) 自稱“哲學烏(wu) 鴉”的學者，就認為(wei) 《論語》提倡“順民思想”和“愚民政策”，而於(yu) 丹恰恰突出和發揮了《論語》的這種思想。“哲學烏(wu) 鴉”武斷地宣稱孔子“徹底掐斷了中國人的慧根”，是“中國人的人格分裂之祖”，因此是“中華民族的罪人”，因為(wei) 孔子思想沒有也不能為(wei) 中國開出“自由”和“民主”的“憲政”製度來。此外，還有一些於(yu) 丹批評者把孔子打扮成了一個(ge) 徹底的“自由主義(yi) 者”，認為(wei) 於(yu) 丹不講孔子的“自由主義(yi) 思想”和《論語》的“王權評判精神”，就是不解、誤解甚至是曲解孔子和《論語》乃至於(yu) 整個(ge) 儒學，就是在斷送中國文化複興(xing) 的大好前程，因此她也是“中華民族的罪人”。

於(yu) 丹批評者“政治正確”論調的目的大體(ti) 有三：其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批評於(yu) 丹來批評孔子、《論語》和儒學，因為(wei) “於(yu) 丹熱”吸引了大眾(zhong) 以“溫情和敬意”（錢穆語）的立場來認識和接近儒學，推動了中國文化複興(xing) 的勢頭，而這正是他們(men) 的心頭大患；其二是“偷梁換柱”或“渾水摸魚”，想借批評於(yu) 丹誤讀孔子和《論語》來描繪他們(men) 心目中的孔子和兜售他們(men) 自己的“私貨”，借以爭(zheng) 奪對孔子、《論語》乃至整個(ge) 儒學的解釋權和話語權——法國思想家福柯認為(wei) “話語”也是一種“權力”，而意大利思想家葛蘭(lan) 西則強調要盡量避免“話語霸權”；其三是“荊軻刺孔”（學者秦暉語）或“指桑罵槐”（學者陳明語），把中國目前社會(hui) 、政治、經濟、文化等層麵存在的種種不如意說成是中國文化尤其是儒學的“惡果”，想借批評於(yu) 丹來批評現實。無論如何，他們(men) 批評於(yu) 丹是假，給中國文化複興(xing) “澆冷水”或“灌渾水”是真。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看，於(yu) 丹僅(jin) 僅(jin) 是“政治正確”論者的一個(ge) 靶子或幌子而已。

事實上，隻要稍微了解些中國曆史文化傳(chuan) 統的人，如果不是別有用心，就都會(hui) 知道，無論是把孔子醜(chou) 化成一個(ge) “集權的幫凶”，還是把孔子美化成一個(ge) “自由的鬥士”，都是不符合曆史事實的。或許，曆史選擇儒學來治理國家不是絕對的最佳方案，但卻是相對的最優(you) 方案。試想，如果曆史選擇法家、縱橫家、陰陽家來治理國家，後果又會(hui) 如何呢？中國人“打倒孔家店”（吳虞）、“拚命往西走”（胡適）、“不讀中國書(shu) ”（吳稚暉）的反傳(chuan) 統曆史已有近百年，如今我們(men) 卻越來越不得不麵對一個(ge) 道德沉淪的社會(hui) ，難道不應該給儒學一個(ge) 機會(hui) 嗎？更為(wei) 主要的是，盡管《論語》乃至整個(ge) 儒學，一直強調“政為(wei) 大”，認為(wei) 政治是一個(ge) 社會(hui) 製高點，並汲汲於(yu) 出世從(cong) 政，但《論語》和整個(ge) 儒學卻絕不等同於(yu) 政治哲學，而是一個(ge) 包括生命哲學、文化哲學、社會(hui) 哲學以及政治哲學等諸多學問和智慧在內(nei) 的一個(ge) 思想觀念體(ti) 係。了解於(yu) 丹《論語心得》的人很清楚，於(yu) 丹隻不過是突出或發揮了孔子的生命哲學而很少談論政治哲學而已。不談論不等於(yu) 漠視，少談論不等於(yu) 曲解，這是個(ge) 簡單的道理！

或許，一些人不同意於(yu) 丹對孔子生命哲學的發揮，這應該不是大的問題，因為(wei) 有“一千個(ge) 觀眾(zhong) ，就有一千個(ge) 哈姆雷特”；確實，於(yu) 丹講孔子的政治哲學有些不足或誤解，這也不應該是大的問題，因為(wei) “苟非聖賢，孰能無過？”對於(yu) 丹的種種問題，最好的辦法是進行學術討論和思想批評，而不是讓她成為(wei) “政治正確”的受害者！

（本文發表於(yu) 《深圳商報》2007年3月14日，全文首發於(yu) 中國儒教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