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文化需要“再認識”

作者：樓宇烈  張立文  錢遜  牟鍾鑒  韓星

來源：人民政協網

時間：2013年9月23日

近期，國務院法製辦公室公布了關(guan) 於(yu) 《教育法律一攬子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公開征求意見的通知，其中教師法修訂草案中，將教師節由每年的9月10日改至每年的9月28日即孔子誕辰日。孔子所代表的儒家文化是中華傳(chuan) 統文化的核心部分，正如遍布世界的孔子學院已成為(wei) 傳(chuan) 播中華文化的符號，以孔子作為(wei) 教師節象征實際上也體(ti) 現出對傳(chuan) 統文化的進一步重視。在中華民族複興(xing) 的背景下，為(wei) 何要重視孔子？重視傳(chuan) 統文化？以此為(wei) 契機，我們(men) 該如何進一步認識儒家文化在當今社會(hui) 的意義(yi) 和發展呢？中國人民大學孔子研究院近日舉(ju) 行國學專(zhuan) 家研討會(hui) ，數位著名學者講述了他們(men) 的想法。

儒家的師道思想

眾(zhong) 所周知，孔子是中華民族曆史上第一個(ge) 打破了學在官府並將教育普及到民間的教育家；他提出的有教無類的思想打破了按等級授學的限製；他開啟了尊師重道的新道路，把教和道聯係在一起，形成了中國傳(chuan) 統教育的特色。

北京大學哲學係教授樓宇烈向記者介紹，我國傳(chuan) 統的教育理念，很多就出自《論語》，比如有教無類；因材施教；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ju) 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複也……在後人不斷地進一步繼承和發揮後，成為(wei) 我國書(shu) 院的重要精神。王陽明反對教條式的教育，在《傳(chuan) 習(xi) 錄》中就表達過寓教於(yu) 樂(le) 的思想，在唱歌、跳舞中去傳(chuan) 授禮儀(yi) 規範和做人的道理。書(shu) 院不是一個(ge) 模式化、標準化、規範化的機構，而是根據一個(ge) 人智能、體(ti) 能，各階段的不同情況進行教育，書(shu) 院精神在中華文化的發展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時至今日，仍然在蓬勃發展。

“《禮記·學記》裏麵一開始就講道，‘建國君民，教學為(wei) 先’，教學是第一位的，做人的道理要從(cong) 老師那裏學習(xi) ，儒者其實就是老師。”樓宇烈指出，中國人信仰“天、地、君、親(qin) 、師”，師道是要我們(men) 去尊重的，《禮記》裏說得非常清楚，“禮者，大報本也”。荀子也講:“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

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教授韓星進一步把孔子的思想總結為(wei) “教統”，孔子開創了與(yu) 道統、學統相輔相成的教統:古代聖人的以道化人，包含教育、教化和宗教性傳(chuan) 統，具體(ti) 的就體(ti) 現為(wei) 六經之教，像禮教、詩教、書(shu) 教、樂(le) 教、易教、春秋教等等，形成了非常好的傳(chuan) 統。比如說尊師重道。“尊師重道不僅(jin) 僅(jin) 包括學生對老師的，還包括帝王對士儒的尊重。在儒家思想體(ti) 係中有道、經、術，道的地位是最高的，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漢書(shu) 藝文誌》說儒家以道為(wei) 最高。關(guan) 於(yu) 尊師重道，在幾千年的傳(chuan) 統文化中有其深厚體(ti) 現，像《禮記·學記》裏麵講‘師嚴(yan) 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韓愈講‘師者，傳(chuan) 道授業(ye) 解惑也’，他認為(wei) 師就是道之所傳(chuan) 、師之所傳(chuan) ，師和道是合一的；還有柳宗元說的“舉(ju) 世不師，故道溢離”等。民間也有‘一日為(wei) 師終身為(wei) 父’這樣形象的說法，還有天地君親(qin) 師這樣的信仰的體(ti) 係，這樣就把尊師重道提到了很高的高度，在曆史上形成了傳(chuan) 統。然而在今天，這樣一個(ge) 很好的傳(chuan) 統我們(men) 還沒有充分地挖掘，有待於(yu) 進一步提高對儒家思想的深入研究和推廣。”韓星說。

儒家道德教化的現代轉化

作為(wei) 一個(ge) 教育思想家，孔子他不僅(jin) 僅(jin) 重視學校的教育，實際上更重視的是社會(hui) 教化。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yu) 宗教學係教授牟鍾鑒強調，“孔子所說的教育是大教育，講究道德教化，所以，我把儒學稱為(wei) 社會(hui) 德教，它不是指一家一派，而是為(wei) 社會(hui) 各個(ge) 領域提供道德標準，不光是學校教育，更重要的是社會(hui) 道德也要回歸儒家倫(lun) 理規範。”“禮”是讓我們(men) 辨明社會(hui) 中每個(ge) 人的身份，明白與(yu) 這個(ge) 身份對應的責任和義(yi) 務，然後按照所應當承擔的責任和義(yi) 務去做人、做事。孔子讓儒士擔當起社會(hui) 教化的責任，並提出推己及人，把仁義(yi) 道德通過詩書(shu) 禮樂(le) 的形式來進行社會(hui) 教化，使天下歸仁。

“所謂萬(wan) 世師表，指的是孔子所說的‘為(wei) 人之道’，實際上對我們(men) 整個(ge) 後世中國人來說可以看做是做人的一個(ge) 基本知識，是中華民族所追求和遵循的道。”清華大學教授錢遜用生動的例子解釋了儒家倫(lun) 理規範對中華民族的影響:“孔子講的道，儒家講的道，一部《論語》所講的精要，對我們(men) 這個(ge) 民族的文化和民族的曆史，發生了極大的作用。從(cong) 曆史上的精英人物來說，無論是文天祥、林則徐、範仲淹、司馬遷或是文學唐宋八大家等，都是在孔子所講的這個(ge) 道下麵所養(yang) 成的；從(cong) 民間來講，中國的傳(chuan) 統禮儀(yi) ，民間道德等等，也都是從(cong) 孔子講的為(wei) 人之道來的。所以我說，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來看，孔子不僅(jin) 僅(jin) 是個(ge) 教育家，他所提出來的這些最基本的道德教化，是形成我們(men) 中華文化的一個(ge) 核心部分，是我們(men) 民族精神的一個(ge) 最主要的核心基礎。

上世紀90年代，在香港舉(ju) 行的第三屆新儒學國際大會(hui) 上，著名學者杜維明提出，儒學應該成為(wei) 世界性的社會(hui) 行為(wei) 的公法，對此，牟鍾鑒先生表示讚同:“他用了一個(ge) “公法”的概念，體(ti) 現出這是一個(ge) 世界潮流。”

牟鍾鑒指出，重視儒家思想的道德教化在當今具有特殊的時代價(jia) 值，對儒家思想的現代轉化也有重要意義(yi) 。“費孝通先生曾說過文化自覺，即‘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yu) 共，天下大同’。但在現實情況中，我們(men) 卻看到很多‘自醜(chou) 其美’或者‘美人自醜(chou) ’的現象，好的東(dong) 西沒學到，專(zhuan) 門學人家壞的東(dong) 西。我們(men) 總說中國是具有幾千年悠久傳(chuan) 統的禮儀(yi) 之邦，但現在中國人在世界旅遊卻經常因不文明行為(wei) 遭到批評，社會(hui) 道德滑坡已經到了非常嚴(yan) 重的程度。這足以引起我們(men) 的警覺，應當進一步弘揚優(you) 秀的傳(chuan) 統美德，我們(men) 必須走這條路，同時在這條路的基礎上吸收外來的先進成果，不能再‘自醜(chou) 其美’了。”

儒家文化的認同與(yu) 共享

將教師節定為(wei) 孔子誕辰日並不是一個(ge) 新鮮事物，世界已有一些國家和地區把教師節定在孔子誕辰日9月28日。此外，截至2012年年底，全球已建立400所孔子學院和535個(ge) 孔子課堂，共計935所，分布在108個(ge) 國家(地區)。“孔子”已成為(wei) 我國最大的文化符號，在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具有標誌性意義(yi) 。中國人民大學孔子研究院院長張立文先生強調，以孔子為(wei) 核心的儒家思想是中國文化的魂和根，是中國人的安身立命之所。要在世界範圍內(nei) 宣揚中華文化，重要的一點就是讓孔子在全世界得到認同和尊重，為(wei) 此，我們(men) 首先得自身尊重孔子。也就是說，要讓別人認同我們(men) 的傳(chuan) 統文化，首先必須使傳(chuan) 統文化得到我們(men) 自己的認同和重視。同樣，在樓宇烈先生看來，把孔子誕辰日作為(wei) 教師節不簡單是時間設置和文化內(nei) 涵的變化，其背後反映出的是深刻的文化認同問題。

自近代以來，儒學經曆了坎坷的發展曆程。樓宇烈指出，西方近代文化是一個(ge) 分科的文化，而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則是一個(ge) 綜合的文化，它是把文史哲、政經法、農(nong) 工醫等都當做一個(ge) 整體(ti) 來看待，而不是把它們(men) 分門別類。在中國的傳(chuan) 統文化中，強調的“理”體(ti) 現在各個(ge) 事物上，表象是不同的，其道理可以貫通萬(wan) 物。但近代以來，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受到否定，用西方分科的對各個(ge) 學科的定位或定性作為(wei) 標準來看中國傳(chuan) 統文化，把中國的傳(chuan) 統文化說得一無是處。而現在我們(men) 要把能讀懂自己文化傳(chuan) 統的思維方法再找回來，還要花很多時間。

隨著上世紀90年代“國學熱”的興(xing) 起，傳(chuan) 統文化越來越受重視。樓宇烈認為(wei) ，整個(ge) 世界文化的發展，明顯可以看到兩(liang) 個(ge) 趨勢。一個(ge) 是向傳(chuan) 統文化回歸，不隻是向東(dong) 方傳(chuan) 統文化回歸，西方也在向西方的傳(chuan) 統文化回歸。再一個(ge) 就是思考如何改善西方文化中的不足，以及由這些不足所造成的現實中的許許多多嚴(yan) 重的問題。但目前，我們(men) 很多人還沒有這個(ge) 信心。“國家大力倡導文化走出去，為(wei) 什麽(me) 中華文化要走向世界？因為(wei) 要讓全世界共享中華文化最優(you) 秀、最好的東(dong) 西，如果我們(men) 自己對這些優(you) 秀的文化重視不夠，研究不夠，如何來讓別人認同呢？所以在向外的同時，也要注重‘向內(nei) ’，讓更多的大眾(zhong) 對中華文化有更深的認識，練好內(nei) 功，從(cong) 而更好地向外展示”，樓宇烈說:“孔子所代表的儒家文化不隻有曆史意義(yi) ，更有時代意義(yi) 。中國人應該有這個(ge) 自信，把我們(men) 中國傳(chuan) 統的精神，發展出它現在的意義(yi) 來。”

上起:樓宇烈、張立文、錢遜、牟鍾鑒、韓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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