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chuan) 統節氣中的生態文明智慧

作者：李愛琴 朱斌（東(dong) 北林業(ye) 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教授；東(dong) 北林業(ye) 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博士研究生、新疆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講師）

來源：中國社會(hui) 科學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六年歲次乙巳二月十三日庚辰

         耶穌2025年3月12日

二十四節氣作為(wei) 中華文明獨特的時空坐標係，不僅(jin) 承載著農(nong) 耕文明的物候密碼，更凝聚著中國古人對天人關(guan) 係的深邃思考。春分、清明、夏至三個(ge) 關(guan) 鍵節氣，體(ti) 現出完整的生態智慧體(ti) 係。春分是對時空平衡的精準把握，催生出“陰陽和合”的生態平衡觀；清明時節的“氣清景明”，指向生態係統的自我修複能力；而夏至“陽極陰生”的物候轉折，揭示出能量轉換的臨(lin) 界法則。這種強調“參讚化育”的東(dong) 方智慧，體(ti) 現了中國古代先民的生態智慧。

春分：陰陽和合中的生態平衡觀

“春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春分，“分”者，半也，春分太陽直射赤道，晝夜平分，寒暑均衡，此時陰陽之氣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春分時節，萬(wan) 事萬(wan) 物運行需維持動態平衡，氣候的冷暖交替、能量的輸入與(yu) 消耗、物種的繁衍與(yu) 消亡，皆需遵循陰陽平衡的原則，追求和諧穩定的發展狀態。因此，春分時節，在陰陽和合協調運作下產(chan) 生的生態係統的動態平衡，是中國古人將自然現象轉化為(wei) 哲學符號的獨特智慧。

春分的陰陽和合中的生態平衡觀成為(wei) 古人理解自然秩序的直觀依據，進而衍生出順應天時的生態實踐。中國先民根據長期的生產(chan) 實踐經驗，總結出此時的氣候條件適宜農(nong) 作物的播種和生長，如“春分種麻，夏至刈之”是依據對土壤墒情、地溫變化的環境係統觀測，確保農(nong) 作物的生長與(yu) 氣候周期同步。在太湖流域，農(nong) 戶在春分時節“修整塘基，栽桑養(yang) 蠶”是利用水位變化調節桑園墒情，形成塘泥作肥、蠶沙喂魚的循環模式。“春分麥起身，一刻值千金”的農(nong) 時把握，土壤的深耕細耙對應陽氣的生發，種子的浸種催芽契合陰氣的涵養(yang) ，是古人實踐的順應陰陽平衡耕作的智慧。在春分節氣的民俗實踐中，也蘊含著中國古代先民對陰陽動態平衡的深刻認知與(yu) 生態智慧，如春分 “豎蛋”習(xi) 俗，雞蛋橢圓造型暗合“天圓地方”的宇宙認知，象征著陰陽二氣在春分時刻的精確平衡。北京日壇現存的明代祭日遺址，其建築群的方位布局精準對應春分日出方位，主祭者穿赤色祭服，手持蒼璧，通過色彩與(yu) 禮器的陰陽符號係統，實現“天人交感”的象征性溝通。這種儀(yi) 式化的生態實踐，將人類活動納入自然能量平衡體(ti) 係，維持著“陽德陰刑”的宇宙秩序。在春分時節，萬(wan) 物各安其位，昆蟲傳(chuan) 粉與(yu) 植物開花的同步性、鳥類遷徙與(yu) 氣候變化的適配性，均是萬(wan) 物間的相互依存與(yu) 動態平衡。

春分節氣揭示的陰陽和合中的生態平衡觀，本質是一種“執中致和”的生存智慧。現代生態農(nong) 業(ye) 提倡的“間作套種”模式是對春分“因時製宜”的耕作傳(chuan) 統的科學化延續，現今推行的輪作製度、立體(ti) 養(yang) 殖、生態循環農(nong) 業(ye) 模式等均是對春分陰陽和合中生態平衡觀的沿用或借鑒。

清明：氣清景明中的生態修複觀

清明，處於(yu) 仲春與(yu) 暮春之交的節氣，作為(wei) 二十四節氣中唯一兼具節令與(yu) 節日的雙重文化身份，其“氣清景明”的物候特征背後蘊含著中國古代獨特的生態修複智慧。

清明時節，北半球進入氣溫持續回升階段，寒冬的餘(yu) 威已逐漸消散，降水也開始增多，空氣變得格外清新，植被進入快速生長階段，呈現出“氣清景明”的狀態。“清明風至”季風係統推動大氣環流實現汙染物擴散的自我淨化和修複機製，此時“天地俱生，萬(wan) 物以榮”，物質循環和能量流動在清明時節加速進行，促進了生態係統的新陳代謝，展現出生態係統內(nei) 在的修複稟賦。這種周期性自愈修複機製被中國古代農(nong) 學家提煉為(wei) “時禁”理論。比如，“清明十日禁樵蘇”禁止人們(men) 砍伐樹木、割取柴草，通過強製休耕期維持土地再生能力。“網罟不入川澤”的禁令，能夠減少人類捕撈活動幹擾，使得川澤生態係統按照自然規律進行自我修複和調節。清明時節的“禁火令”是對生態係統脆弱期的深刻認知。“時禁”通過限製人類活動強度與(yu) 範圍，保障自然生態係統在特定時空條件下的修複能力，是中國古代“天人合一”思想在實踐維度的具象化表達。

清明時節的生態修複觀在生活習(xi) 俗中也有體(ti) 現，清明的“祭掃植樹”將生態修複納入倫(lun) 理範疇，通過植樹維護和發展生物多樣性，促進生態係統的自我修複和良性循環，並激勵著每一代人履行代際契約中關(guan) 於(yu) 生態保護的責任，形成獨特的代際契約。清明時節的插柳戴柳習(xi) 俗正是利用“氣清景明”的物候特征，使得插柳成為(wei) 一種高效且可行的綠化和生態修複方式。

夏至：極陽返陰中的生態循環觀

夏至，古稱“日長至”，是二十四節氣中最早被確立的節點之一。《周髀算經》通過圭表測影確立夏至點，當太陽運行至北回歸線，古人觀察到“陽氣至極”的自然現象，卻在此時發現了“一陰初生”的隱秘規律。中國古代哲人強調“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的動態平衡，夏至雖為(wei) 陽極之時，卻暗含陰氣萌動的轉樞，夏至所體(ti) 現的極陽返陰思想是對生態閾值的敬畏，是對物極必反的生態循環規律的認知，體(ti) 現著自然界的循環往複和生生不息。

夏至的物候特征，在古代農(nong) 事實踐中形成了獨特的生態循環機製。古人從(cong) 夏至的極陽返陰的自然現象中領悟到，麵對各種複雜的生產(chan) 因素，尋求一種“取之有時、用之有度”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方式，通過適度的農(nong) 事操作，維持農(nong) 作物生長過程中各要素之間的相互平衡，從(cong) 而促進農(nong) 業(ye) 生態係統的自我調節和動態平衡。如中國古代農(nong) 事中的“夏至時中”思想，本質是對生態係統閾值的經驗性認知，而“夏至不耘根，白露不追肥”等農(nong) 諺，體(ti) 現著對物質循環規律的實踐把握。這些農(nong) 事實踐遵循“強極則辱，盛極則衰”的循環法則，不僅(jin) 體(ti) 現著對自然規律的順應，更包含著主動調節陰陽動態平衡的生存策略。

夏至時節極陽返陰的思想在人們(men) 日常生活中也有體(ti) 現。夏至“歇晌”是農(nong) 耕文明創造的午休傳(chuan) 統，在午時陽氣最盛時小憩，既避免暑熱傷(shang) 津，又暗合心髒“陽中之陽”的養(yang) 護需求，是實現人類活動與(yu) 自然節律的循環同步。江浙地區傳(chuan) 統的“謝蠶花”習(xi) 俗，在夏至日將蠶簇投入河流，既完成絲(si) 綢生產(chan) 的物質循環，又通過水的流動性實現“陽極返陰”的精神隱喻。古人在夏至時節的飲食調理中注重寒溫平衡，古人夏至 “食苦嚐新” 的飲食習(xi) 俗，“食苦”意味著多食苦味食物，苦味食物多性寒，恰與(yu) 夏至時的極盛陽氣形成一種平衡。“嚐新”是指品嚐當季新鮮的食物，是順應天時的體(ti) 現，夏至飲食選擇體(ti) 現了人與(yu) 自然的呼應，遵循著陰陽相互製約、相互轉化的生態循環規律。

中國傳(chuan) 統節氣作為(wei) 中華傳(chuan) 統文化的瑰寶，以其獨特的方式展現了深邃的生態文明智慧，是中華民族數千年與(yu) 自然相處的經驗結晶。我們(men) 應當珍視這份寶貴的文化遺產(chan) ，深入挖掘其中的內(nei) 涵，使古老的生態智慧在曆史的長河中持續閃耀光芒，為(wei) 人類文明的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滋養(yang) 。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