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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緒平作者簡介:陳緒平,男,字子茂,號爾雅台,西元一九六九年生,湖北陽新人。長期從(cong) 業(ye) 於(yu) 互聯網科技界,曾任阿裏巴巴資深架構師,現任某上市公司高管。 |
論語篇次概說
作者:陳緒平
來源:作者授權伟德线上平台發表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冬月初三日辛醜(chou)
耶穌2024年12月3日
一、論語者,六經之精要也
孔子之學在六經。《史記·孔子世家》敘孔子刪《詩》《書(shu) 》定《禮》《樂(le) 》,晚而讚《易》修《春秋》,及門之徒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此六藝即六經,《詩》《書(shu) 》《禮》《樂(le) 》《易》《春秋》是也。蓋以教言謂之藝,以道言謂之經也。《莊子·天下篇》曰:“詩以道誌,書(shu) 以道事,禮以道行,樂(le) 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是經為(wei) 常道,通天地亙(gen) 古今而莫能外也。《禮記·經解》引孔子言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wei) 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shu) 教也,廣博易良樂(le) 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jian) 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是六藝之教,無聖凡無賢否而莫能出也。故馬一浮先生雲(yun) :“六藝之道,條理粲然,聖人之知行在是,天下之事理盡是,萬(wan) 物之聚散,一心之體(ti) 用,悉具於(yu) 是。吾人欲究事物當然之極則,盡自心義(yi) 理之大全,舍是未由也。聖人用是以為(wei) 教,吾人依是以為(wei) 學,教者教此,學者學此,外乎此者,教之所由廢,學之所由失也。”經學經教,由此安立。(馬一浮《群經大義(yi) 總說》)
《論語》是孔門問學心得之集結。《漢書(shu) ·藝文誌》班固雲(yun) 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yu) 言而接聞於(yu) 夫子之語也。然孔子接引弟子及時人,其學問宗主何在?隻在六經耳。《漢書(shu) •藝文誌序》曰:“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sang) 而大義(yi) 乖。”此本通六藝而言也。微言者,微隱之言,亦雲(yun) 深密,學者聞之,未能盡喻,故謂微隱。大義(yi) 者,圓融周遍之義(yi) ,對小為(wei) 言。聖人之言,亦無有小大,但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此亦就機邊說,機有小大,故其所得之義(yi) 有小大。七十子並是大機,故其所傳(chuan) 為(wei) 大義(yi) ;所學見小,故大義(yi) 乖失也。今欲通治群經,須先明“微言大義(yi) ”。欲明其微言大義(yi) ,當先求之《論語》,以其皆孔門問答之詞也。求之《論語》,若不能得旨,並是微言;得其旨者,知為(wei) 大義(yi) 。一時並得,則雖謂仲尼未沒,七十子未喪(sang) 可也,豈非慶快之事耶?故馬一浮先生雲(yun) :“論語大義(yi) 無往而非六藝之要,若夫舉(ju) 一反三,是在善學。如聞詩而知禮,聞禮而知樂(le) ,是謂告往知來,聞一知二。若顏淵聞一知十,即是合下明得一貫之旨,此真圓頓上機。『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wei) 者亦若是』,切望猛著精采,勿自安於(yu) 下機也。”(馬一浮《論語大義(yi) 》)
故《論語》一書(shu) ,六經之精要也。馬一浮先生所謂“論語大義(yi) 無往而非六藝之要”是也。《史記》所稱六藝,即是六經。後多言五經,或謂《樂(le) 經》亡於(yu) 秦也。然以經教言,樂(le) 教在宗廟、孔廟一直在,代有沿革,從(cong) 未亡也。隻是漢武帝置五經博士,至朱子立四書(shu) 五經,五經之名雖不甚妥,然亦竟成學脈耳。漢製以五經兼《論語》,蓋由五經從(cong) 孔子之術明焉。近製以《四書(shu) 》先五經,蓋由《四書(shu) 》本五經之義(yi) 而約焉,皆有由矣。漢唐以來,士人或專(zhuan) 一經,或專(zhuan) 多經,皆兼《論語》《孝經》;宋明以來,則士備《四書(shu) 》,兼《孝經》。《論語》始終是六經之鎖鑰也。《易》曰“複其見天地之心乎”,自漢迄宋而至於(yu) 今,為(wei) 《論語》之學者,明經以師孔子也,惟求其學之葉(xié,和洽)於(yu) 經而已矣。故簡朝亮先生雲(yun) :“論語之經,六經之精也,百氏之要也,萬(wan) 世之師也,所謂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yu) 孔子也。”(簡朝亮《論語集注補正述疏序》)
二、以學生信,學先王之道,成孔子天命也
《論語》者,孔子論道之言也。論道者,不敢損益於(yu) 先王之道,活然行於(yu) 當世之謂也。古者先王創業(ye) 垂統,有三道焉:一曰典,謂典禮製度也;二曰謨,謂修文德之方也;三曰論,謂製義(yi) 應時也。夫先王既建典禮製度,修之以文德,行之於(yu) 其世,以為(wei) 天下垂範也;又立論道之方,以詩書(shu) 禮樂(le) 教之,論之以製義(yi) ,以成後人也。故《論語》者,詩書(shu) 禮樂(le) 之教,以成其論道之語也。(三野象麓《論語象義(yi) 》總論)
夫聖人之以論道立教,示先王文德而活其典禮製度也。故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le) 何”,“周監於(yu) 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cong) 周”,誘後人徐更其典禮製度以上達也。所謂“禮以安上治民,樂(le) 以移風易俗”,此《八佾第三》總論論禮樂(le) 興(xing) 廢之由也。
又製其謨訓,論之以製義(yi) ,所謂“為(wei) 政以德”。製義(yi) 而製事,所謂“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則民不自知所以然,而我亦可以法先王之道而創業(ye) 垂統,“百世繼周”也。所謂“政者正也”,以義(yi) 裁之,使合於(yu) 道也,此《為(wei) 政第二》總論政事“義(yi) 攝”之由也。
故聖人以論道為(wei) 教者,以畏天命也,畏聖人之言也。成湯之在夏代亦論道而行之,然後成其典謨也;文王之在殷代亦論道而行之,然後成其典謨也;孔子之於(yu) 《論語》亦此義(yi) 也。子曰“學而時習(xi) 之,不亦說乎”。《皇疏》注雲(yun) “用先王之道,導人性情,使自覺悟,而去非取是,積成君子之德也”。先王之道,必學乃成,故孔子教人以學為(wei) 先,以成人為(wei) 務,此《學而第一》之意蘊也。
是故,《論語》開篇以《學而》《為(wei) 政》《八佾》為(wei) 一列,綜述先王之道,以成孔子天命也。
先王之道,天下文明治理之道也。可見吾人文明以政(《為(wei) 政》)、教(《八佾》)、學(《學而》)三位而一體(ti) 也。董子《王道通三》曰:“治其道而以出法,治其誌而歸之於(yu) 仁。”治道即德化,治法言政、教,治其誌則在學。教是地基,人文化成之終始也。政者德禮政刑,治理之四梁八柱也。而善治之根本在人,故當誌於(yu) 學,先立乎其大。由是,政、教、學三位一體(ti) ,以德貫之,而使天下治理臻於(yu) 至善也。此與(yu) 西人“政教分離”之二元性格迥異。
孔子之天命,即是立足於(yu) 先王之道而繼誌述事也。孔子曰:“天生德於(yu) 予,桓魋其如予何?”又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zi) 乎?天之將喪(sang) 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yu) 於(yu) 斯文也。天之未喪(sang) 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為(wei) 學,至於(yu) 不惑之極,自信極真極堅,若已躋於(yu) 人不能知,惟天知之之一境。然既道與(yu) 天合,何以終不能行,到此始逼出知天命一境界。
錢穆先生雲(yun) :孔子非一宗教主,然孔子實有一極高無上之終極信仰,此種信仰,似已高出世界各大宗教主之上。孔子由學生信,非先有信而後學。故孔子教人,亦重在學。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yu) 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蓋孔子僅(jin) 以所學教,不以所信教。孔子意,似乎非學至此境,則不易有此信,故不以信為(wei) 教。此乃孔子與(yu) 各宗教主相異處。故學孔子之學,不宜輕言知天命,然亦當知孔子心中實有此一境界。孔子既已開示此境界,則所謂“高山仰止,景行行之,雖不能至,心向往之。”學者亦當懸存此一境界於(yu) 心中,使他日終有到達之望。(《論語新解》)
三、擇人而學仁,修德而行仁,信在其中矣
如何學而生信?學仁而修德,修德而行仁也。古之人行政事以仁,行人事以仁,所行莫非仁也。君子體(ti) 仁,必能行前三篇要旨,故以《裏仁》篇起端也。故雲(yun) “裏仁為(wei) 美”,“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中庸》雲(yun)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也。又雲(yun) “朝聞道,夕死可矣”,“吾道一以貫之”,下學而上達也。又雲(yun) “君子喻於(yu) 義(yi) ,小人喻於(yu) 利”,以義(yi) 、利分途,此學者求仁之大界也。於(yu) 此可見,曰仁曰道,有彌綸萬(wan) 物之功;求仁求道,皆切近真實之詣。(唐文治)故曰“德不孤,必有鄰”,東(dong) 海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
學之道在擇人而學仁,故次之以《公冶長》篇也。隻論立身,不論境遇,此公冶長、南容之可妻也。孔子軌範如斯,故“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孔門多才也。居敬行簡,能訒其言,仲弓之行也;以信成學,漆雕開之誌也;好勇而求仁術,子路之學也。然子路、冉有、公西華,一事一能皆得器使,夫子卻不輕許仁也,蓋不為(wei) 器所限則甚是難能,唯顏淵、子貢秀於(yu) 其群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yu) 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是孔門問學,貴實地不貴空理也。又以簡大為(wei) 貴,裁之以成大器也。進而貴三代之直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天地氣象也。然千裏之行,始於(yu) 足下,故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好學以全其生質之美,乃君子終生之不二法門。
既擇人而學仁,則其德見於(yu) 其行,故次之於(yu) 《雍也》篇也。仲弓之居敬行簡,顏淵之居仁遷義(yi) ,夫子教弟子以公私之辨,皆可立於(yu) 朝堂之上,天下大事可斷矣。故得其君如仲弓,其得仁如顏淵,三子之長於(yu) 一能一藝,閔子騫之大量而俟命,是皆因於(yu) 初立其誌,而人才輩出,氣象萬(wan) 千也。是澹台滅明之直而守公道,孟子反之不伐其功,祝鮀之得於(yu) 口才,皆長於(yu) 一能,則學者足擇而修己也。故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孔子教人,直道而行,不直的都是活死人。又隨其高下而告語之,教弟子“博學於(yu) 文,約之以禮”,為(wei) 天下人定本也。孔子之德神妙而不測也乎?蓋效堯舜之德,“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也。
是故,《裏仁》《公冶長》《雍也》三篇為(wei) 一列,總明擇人而學仁,其德見於(yu) 其行者也。古之學,主學之者仁也,故先置《裏仁》篇也。學之道在擇人而學仁,故次之以《公冶長》篇也。既擇人而學仁,則其德見於(yu) 其行,故次之於(yu) 《雍也》篇也。學者觀此三篇,則成德之道可知矣。
四、聖賢之行,厚德於(yu) 天下,道成肉身也
成德之至若何?聖賢之行也,厚德於(yu) 天下也。得賢成聖者誰?孔子也。《近思錄》論聖賢氣象,程子謂仲尼“元氣也”,“無所不包”也,“天地也”,“無跡”也,“盡是明快人”也。葉采注雲(yun) :“夫子大聖之資,猶元氣周流,渾淪溥博,無有涯矣,罔見閑隙。”是孔子德為(wei) 聖人,《中庸》謂“與(yu) 天地參”是也。《中庸》曰:“唯天下至誠,方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二帝三王之後,非孔子孰能當之?又曰:“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wan) 物,峻極於(yu) 天。”是孔子“道成肉身”,上下與(yu) 天地同流也。
孔子是如何做練成的?蓋以繼誌術事為(wei) 本,弘道於(yu) 天下也。故以《述而》篇明聖人師表,起其端也。“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繼誌述事之道也。其道由黙識而學,修身以成,申申夭夭,臻於(yu) 天地氣象也。“夢見周公”,為(wei) 天地立心也;道德仁藝,竟心學之全功也。浩然之氣由是而具焉。“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出處進退之道也。其為(wei) 進退也,皆由《周易》之義(yi) ,窮理盡性以至於(yu) 命也。“不語怪力亂(luan) 神”,語常而不語怪,語德而不語力是也。聖人之道,中庸而已矣。其教人以學,文以發其蒙,行以積其德,忠以立其節,信以全其終,聖教之全功也。聖人所行唯仁也,“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所謂“躬行君子”是也。“君子坦蕩蕩”,修其素行,心術嚴(yan) 辨,大道之行也。大道之行,全體(ti) 渾然,陰陽合德,故“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其中和之氣見於(yu) 容貌之間者如斯焉。千載之下,若瞻儀(yi) 形,非聖人者孰能若是?
聖人之所以為(wei) 聖人者何?蓋其於(yu) 行己也,以處厚為(wei) 要,故以《泰伯》篇次之也。“三以天下讓”,泰伯之至德,千古一人也。蓋君子之於(yu) 天下也,各應天命焉。君子之處變也,“臨(lin) 大節而不可奪”,節操如是也。君子之厚於(yu) 仁也,“死而後已”,堯舜其心至今在也。聖人行道有本也。“興(xing) 於(yu) 詩,立於(yu) 禮,成於(yu) 樂(le) ”,為(wei) 仁於(yu) 天下之序也。君子知而行之也,小人則由而行之。知民之分,禮樂(le) 以化,而成天下之道也。聖人大業(ye) 之基也。“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有益之道也,正道也。正學而正道,則出處進退有常,托位而守分也。守分之厚在正樂(le) ,洋洋盡美也。然人之氣質焉能全美?唯學而變化氣質耳。故“學如不及,猶恐失之”,勸學之敏也。聖人教化之道也。“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yu) 焉”,聖人氣象度越千古也。“唯天為(wei) 大,唯堯則之”,則天道以立人道,千古聖道之常準也。“禹吾無間然矣”,大禹動容周旋無不中禮,見王道之純也。聖人明治天下之道也,其心法縝密於(yu) 斯焉。
聖人教人也,亦以厚施之,故次之以《子罕》篇也。“子罕言利與(yu) 命與(yu) 仁”,其學不空言,實學也。然實學非小道,博學而禦道,下學而上達是也。亦即君子不器之意。君子不器,故能仍時勢損益禮製,“行夏之時,乘殷之輅”也。“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聖人以道為(wei) 度,絕其四而就仁也。“文王既沒,文不在茲(zi) 乎”,孔子之德,猶文王之文,天之所保立,人之所尊信也。“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其道廣大無窮盡也,其神不可測也。孔子德為(wei) 聖人,恒畏天命,德容彌高,守禮以正,安於(yu) 義(yi) 命之正也。“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聖人之學進而不止,猶川之流,不舍晝夜,見道之妙也。“三軍(jun) 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氣之剛大,塞天地配,聖人才誌於(yu) 學,便貫到從(cong) 心所欲不踰矩矣。“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聖人之於(yu) 變也,能守道而不與(yu) 時俗同流,猶鬆柏之恒也。何以恒之?“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君子心體(ti) 之全也。君子居“知仁勇”,得可立可權之全學,製其變而化成也。何以望全學?博學而篤誌,切問而近思也。
是故,《述而》《泰伯》《子罕》三篇為(wei) 一列,總明賢聖之道,厚德於(yu) 天下也。聖賢以繼誌述事為(wei) 行之本,故以《述而》篇為(wei) 始也;其於(yu) 行己也,以處厚為(wei) 要,故以《泰伯》篇為(wei) 中也;其於(yu) 教人也,亦以厚施之,故以《子罕》篇為(wei) 終也。《中庸》雲(yun)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wan) 物育焉”,聖賢境界與(yu) 天地同流也。
五、孔子之道,不離乎日用之間,人道設教也
上九篇分三列:一曰學先王之道,二曰修德而行仁,三曰厚德於(yu) 天下。此皆為(wei) 外行也。故以《鄉(xiang) 黨(dang) 》篇次之,舉(ju) 孔子之內(nei) 行也。蓋以孔子之內(nei) 行,對於(yu) 前九篇之外行,以明治家國者,內(nei) 行以成外行,外行以成內(nei) 行,內(nei) 外相合,以成大業(ye) 也。楊氏曰:“聖人之所謂道者,不離乎日用之間。”故夫子之平日,一動一靜,門人皆審視而詳記之也。
孔子於(yu) 鄉(xiang) 黨(dang) “恂恂如也”,而孝弟之道著矣。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而忠愛之道著矣。故在朝廷事上接下,“侃侃如也”“與(yu) 與(yu) 如也”,而動容周旋不過。為(wei) 君擯相,“色勃如也”“翼如也”,自始至終無不中禮。趨朝慘舒之氣,“鞠躬如也”“怡怡如也”,如四時之代謝絕無痕跡。出使聘問敬而和,“鞠躬如也”“愉愉如也”,盡禮盡情也。孔子行於(yu) 外之禮如斯。
孔子之於(yu) 內(nei) ,亦持身不苟,守正如常也。衣服所以文身,“不以紺緅飾”,故所必謹也。齋必沐浴,“居必遷坐”,致潔變常以盡敬也。飲食有節,血氣浹洽,“食不語寢不言”,存心不他也。所處必以正,“席不正不坐”,心安於(yu) 正也。孔子行於(yu) 內(nei) 之禮如斯。
故觀孔子之居鄉(xiang) ,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觀於(yu) 鄉(xiang) 飲酒之禮,而孝弟之道達於(yu) 下矣;觀於(yu) 鄉(xiang) 人儺(nuo) 之禮,而忠敬之道達於(yu) 下矣。蓋無所不用其誠敬也。與(yu) 人交亦以誠意為(wei) 貴也,“不問馬”,貴人賤畜而仁民先於(yu) 愛物也。“君賜食必正席先嚐之”,事君竭其誠敬也,“入太廟每事問”,宗廟執禮之恭也,立萬(wan) 世人臣之正也。又交朋友情至義(yi) 盡,居容申申夭夭,隨事順應而敬行天命也。最後記孔子一生,車轍馬跡環於(yu) 中國,“升車必正立執綏”,隨其所在莫不見其有敬容。行止久遠,其車行之正,無不得乎時中,故有“山梁雌雉,時哉時哉”之歎也。孔子交於(yu) 鄉(xiang) 黨(dang) 朝庭之曲禮如斯。
錢穆先生雲(yun) :論語之編輯,非成於(yu) 一時。自此以前十篇為(wei) 上篇,終之於(yu) 《鄉(xiang) 黨(dang) 》篇,為(wei) 第一次之結集,下論十篇為(wei) 續篇。此篇本不分章,今依朱子分為(wei) 十八節,而最後別加山梁雌雉一章,亦猶下論末《堯曰》篇不分章,最後亦加不知禮不知命不知言一章。《鄉(xiang) 黨(dang) 》篇匯記孔子平日之動容周旋,與(yu) 其飲食衣服之細,《堯曰》篇則總述孔子之道統與(yu) 其抱負。雌雉章見孔子一生之行止久遠,不知禮章則孔子一生學問綱領所在。
六、舉(ju) 賢與(yu) 能,行仁於(yu) 家國天下,仁政具焉
上十篇為(wei) 內(nei) ,主學而修德,故其文簡而奧;下十篇為(wei) 外,主修德而行之,故其文整而暢。修德而行之者何?朱子謂“覺有先後”,“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wei) ”也,故以《先進》篇置之。《先進》篇所記類於(yu) 《學而》篇,《學而》篇主學,《先進》篇主行也。
孔門多才,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先進者眾(zhong) 矣。德行以修己,政事以安人,言語以為(wei) 法於(yu) 天下,文學以流傳(chuan) 於(yu) 後世。聖門具此四科,而木鐸之全體(ti) 大用全矣。更有顏回者聞一知十,所見已到至處也。惜顏淵死,故孔子愛之以義(yi) ,從(cong) 其道也;夫子之慟,亦係於(yu) 天命焉。“未知生,焉知死”,天命在理,無非適道,故責厚葬,遠鬼神焉。然雖學之皆因天命,德之大小各因其誌也。閔子騫德已高,言則必中於(yu) 其道焉;子路之德,雖升其堂,未入其室焉;子張子夏雖學已進,未免於(yu) 過不及焉。此皆師之誘門人,使去其弊,而得其中焉。又雖德之大小各因其誌,賴師之進退而成其德也。善人之道異於(yu) 君子之道,夫子辨之而論氣質之純與(yu) 飾,而進之以學也。“求也退故進之”,進退因於(yu) 其人也,“子在回何敢死”,死生因於(yu) 其人也,夫子辨之,誘門人以學也。“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辨大臣具臣誘季子然也,“何必讀書(shu) 然後為(wei) 學”,辨佞者口給誘高子羔也,皆以從(cong) 學問道為(wei) 本也。時問門人之誌,“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yu) 點也”,定其德位,應機設教,不著跡痕也。與(yu) 聖人之誌同,便是堯、舜氣象也。
既學仁而修己,而後行仁於(yu) 國家,故以《顏淵》篇次之也。《顏淵》篇所記類於(yu) 《裏仁》篇,《裏仁》篇主學仁,《顏淵》篇主行仁也。行仁者何?“克己複禮”也。日日克之,不以為(wei) 難,則私欲淨盡,天理流行,而仁不可勝用矣;提一禮以溯性命之體(ti) ,而合之於(yu) 覩,聞顯見發必中節,是中庸之教也。“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其心皆不敢肆,敬之至也。“己所不欲,勿施於(yu) 人”,此心推之於(yu) 萬(wan) 物,能近取譬,恕之無閑於(yu) 人己也。朱子曰:“克己複禮,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乾坤合德,敬恕正是克己工夫,為(wei) 己不易克,故設此易簡法門,體(ti) 仁之要也。
體(ti) 仁者,體(ti) 物也,以政事為(wei) 先。君子之於(yu) 政事也,信賞必罰,皆出於(yu) 其明焉,“視遠惟明”也。君子之為(wei) 政也,“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而總以得民心為(wei) 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盡君道,臣盡臣道,父盡父道,子盡子道,而政無餘(yu) 藴矣;萬(wan) 物得所而各正性命氣象,便見得一篇西銘道理、一部周禮製度在內(nei) ,根本卻隻在自盡也。“必也,使無訟乎”,正其本,清其源,則無訟矣。“博學於(yu) 文,約之以禮”,非躬親(qin) 為(wei) 之則不能,非以禮約之則未善,聖門之家法也。“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有以成之,天下皆進於(yu) 美矣。“政者正也”,故春秋先正京師,後正諸夏,乃正夷狄,自近者始,以漸治之,治天下之要道也。“子為(wei) 政焉用殺”,要在躬行德教也。“君子之德風”,敷教令,育小人,以善率民,呼吸一氣,有風行草偃之機焉。“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審於(yu) 接物,察乎人情,質直好義(yi) ,內(nei) 主忠信而所行合宜也。“舉(ju) 直錯諸枉”智也,“能使枉者直”仁也,仁乃天地之量,智如日月之明,智以成仁也。“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日月遍照萬(wan) 物而不出覆載之大,天地並育群生而必須照臨(lin) 之功也。故此篇從(cong) 天下歸仁著聖神之功化,歸高之不墮於(yu) 玄,虛卑之不溺於(yu) 形器,此萬(wan) 世儒道之極規也。
既行仁於(yu) 國家,以是善其政,故以《子路》篇次之也。《子路》篇所記類於(yu) 《為(wei) 政》篇,《為(wei) 政》篇為(wei) 為(wei) 政之經,《子路》篇為(wei) 為(wei) 政之緯也。為(wei) 政貴有“憂勤惕厲”之恒也。“先勞”乃邁往之精神,“無倦”乃貞固之精神,皆從(cong) 憂勤惕厲中來。須直見得天理所以必先勞無倦,方是天德王道之至。為(wei) 政貴有體(ti) 也。“先有司赦小過”,寬大之體(ti) 也;“舉(ju) 賢才”,以天下之才公天下之舉(ju) ,如天地之化,物各付物而己不勞焉。出治貴有本也。“名不正則言不順”,國家名分一不正,而禮樂(le) 刑政舉(ju) 受其弊,國非其國矣,正名所係大矣哉。故君子為(wei) 政,其名也必可以上告祖宗下示臣民,見之稱謂而無愧斯;其言也必可以正綱常,昭倫(lun) 紀,見之行事而可法。此孔子作春秋之意也夫。故曰“焉用稼”,士農(nong) 工商四民之業(ye) 皆不廢學,即道即藝而大小則有判焉。蓋士為(wei) 四民之首,尤專(zhuan) 責以大學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而世道所賴以不墜者也。故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孟子雲(yun) “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是也。身苟不正,修教空文,徒為(wei) 民所蔑視而已。凡聖人之政,無不切於(yu) 民生,以“庶富教”為(wei) 不易之常經也。切於(yu) 民生,則務立“三年”大綱以開仁政,成元亨之效也。而“善人”為(wei) 政,不進於(yu) 聖人禮樂(le) 之跡,須相繼百年,久以為(wei) 功也。王者為(wei) 政,則“必世”而積厚,禮樂(le) 彝倫(lun) 之教化洽於(yu) 四海,而成風俗也。
故凡為(wei) 政,以正其身為(wei) 本也。“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則其政不行,是以“為(wei) 君難為(wei) 臣不易”。君知為(wei) 君之難,臣知為(wei) 臣之不易,以行其仁術,則“近者說遠者來”。其仁術何以為(wei) 之?“欲速則不達”,故貴遠大之圖,以施教化焉,以導事業(ye) 焉。故“父為(wei) 子隱,子為(wei) 父隱”,順理為(wei) 直,於(yu) 心見之,不必於(yu) 躬見之也。“雖之夷狄不可棄”,能常存此心,不雜不間,將至於(yu) 全體(ti) 不息,渾然天理之周流矣。“行己有恥”,則充類盡義(yi) ,不愧衾影,不辱君命,則行己之道達於(yu) 天下,雖堯舜其君民可矣。“必也狂狷乎”,狂者進而取法於(yu) 上,狷者雖其知有所未及而能守之節,以躬行中庸裁成之,則今日之狂狷固他日之中行也,傳(chuan) 道庶幾其有望乎。故唯貴有純一之心也。君子恒其德則可以為(wei) 聖賢,聖人久其道則可以化天下。故“君子和而不同”也,同德故和,以義(yi) 相濟,故不同。以同不同知其人也,“不如鄉(xiang) 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是也。其以器使之,非“泰而不驕”則不能,君子氣象也。其成己也,“剛毅木訥近仁”,剛毅木訥充得盡,渣滓便渾化,上下與(yu) 天地同流。成己之道,“切切偲偲,怡怡如也”,貴陶鎔其氣質而運之以中和也。此內(nei) 之明明德也。外之親(qin) 民者,要在教民,雖“善人”亦見功,況君子乎。故“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民必教而後可用也。易曰“君子以容民畜眾(zhong) ”,親(qin) 民之道也,善其政也。
善其政者,在擇人而用之也,故以《憲問》篇次之。《憲問》篇所記類於(yu) 《公冶長》篇,《公冶長》篇舉(ju) 賢人君子以明學仁,《憲問》篇舉(ju) 政之大節以明用仁也。用仁者若何?行己有恥也。孟子曰“如恥之,莫如為(wei) 仁”是也。若“士而懷居”,戀居偷安,誌卑而品下矣,豈足以為(wei) 士乎?“有德者必有言”,君子務本,大德必有所包也。“禹稷躬稼而有天下”,蓋古今尚力者亡,尚德者昌矣。“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故居心不可不慎也。若夫子產(chan) 之德能生人能使人也,管仲之德則能以權道成人也。蓋“貧而無怨難”,而伯氏無怨言,知管仲之功真有以服天下後世之心也。“子路問成人”,古者各因其材修禮樂(le) 以成之,今以審義(yi) 利、破生死、明誠偽(wei) 而學進於(yu) 中和,皆踐行複性,其旨一也。故凡有為(wei) 者,貴正而不貴譎,則禮樂(le) 之化望焉。管仲以正,而濟人利物,故“如其仁”而許之。“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貴其所誌而濟時濟世,不以小過掩大節也。“以吾從(cong) 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以公義(yi) 謀之,以公義(yi) 終之,所以扶天理植人心而挽回春秋世道而不墜也。此“君子上達”也。君子凡事必循天理而不雜於(yu) 人欲之私,由是誌氣清明,知日求其精,行日求其備也。“君子思不出其位”,蓋為(wei) 政不越其職,正位而時行也。正位而時行,故“恥其言而過其行”,言行相副也。言行相副,猶孔子雲(yun) “我無能焉”,歉然不足也。“仁者不憂,知智者不惑,勇者不懼”,實見其分量之無窮也。“非敢為(wei) 佞也,疾固也”,病世固陋,欲行道以化之也。“以直報怨”,於(yu) 中道矯正之,庶人心定而序不亂(luan) 也。序不亂(luan) 者,天命天職也。能知天斯“不怨天”,能知人斯“不尤人”。能知天知人,乃能明天人之際,下學而上達也。下學,刪訂讚修之事;上達,所學通於(yu) 天;下學上達隻是一件也。聖人刪訂讚修,惓惓斯道之心上通於(yu) 天,而天自知之。春秋本天以治人,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故曰“知我者其天乎”。
世道之衰也,“天地閉賢人隱”。故曰“作者七人矣”(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是也),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也。故曰“知其不可而為(wei) 之”,聖人視天下無不可為(wei) 之時,天將以夫子為(wei) 木鐸也。故曰“上好禮”,宅心於(yu) 齊莊中正之體(ti) ,而出身加民無非是物,故可以攝天下之精神而通為(wei) 一體(ti) 也。故曰“修己以安百姓”,千聖百王之心法,徹始徹終也。故所惡於(yu) 原壤者“老而不死”,為(wei) 其賊道足以為(wei) 人害也。故所貶於(yu) 童子者“非求益”“欲速成”,足以自害也。一老一少,皆不學以禮,聖人為(wei) 天下憂也。
是故,《先進》《顏淵》《子路》《憲問》四篇為(wei) 一列,總明學仁而修己,行仁於(yu) 家國也。夫古之人,先學仁而修己,故以《先進》篇置之也;已學仁而修己,而後行仁於(yu) 國家,故以《顏淵》篇次之也;行仁於(yu) 國家,以是善其政,故以《子路》篇次之也;而善其政者,在擇人而用之,故以《憲問》篇次之也。聖人憂天下,而立千古“舉(ju) 賢與(yu) 能”之軌範於(yu) 斯焉。
七、孔子德至聖人,一以貫道,王道成焉
孔子已修德,至一以貫道,雖不得位,兼備其德如此盛且大也。故自《衛靈公》以下四篇為(wei) 一列,專(zhuan) 舉(ju) 聖人仁知之行,明孔子所行皆不出於(yu) 此也。
孔子德至聖人,畏天命而行之也。故遍曆天下,禮以為(wei) 己任也,“軍(jun) 旅之事未之學也”。故“困而不失其所”,聖人出畏天命,不因窮而失誌也。聖人之畏天命,其本出於(yu) 一德,下學上達,博文約禮,“一以貫之”也。“邦有道則仕”,君子中行,盡出處之道也;智者知人知言,盡語黙之道也;君子舍生取義(yi) ,盡死生之道也。聖人明明德如斯焉。“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以性勝情斯為(wei) 君子也。“躬自厚而薄責於(yu) 人”,君子盡其在我而已矣。“君子義(yi) 以為(wei) 質”,以義(yi) 製事,乃可以成天下之務也。“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身不過數十年,名可以千載矣。“己所不欲,勿施於(yu) 人”,心體(ti) 與(yu) 天下相關(guan) ,隨所在而擴充之,則全體(ti) 大用無不由此出矣。“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春秋辨是非,善善惡惡無非直筆,存三代之公義(yi) 者矣。“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待其人而後行,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謀者格致誠正,憂者戒慎恐懼,擇善固執而弘道,則天下皆由斯道也。“民之於(yu) 仁也甚於(yu) 水火”,仁者人也,無物可與(yu) 之較緩急也。“當仁不讓於(yu) 師”,當仁得仁,勇往而必為(wei) ,天下以化焉。“有教無類”,君子教人惟知大道為(wei) 公,無一人不在裁成之內(nei) 也。“道不同不相為(wei) 謀”,毫厘有差,天地懸隔,仁與(yu) 不仁而已矣。
孔子已一以貫道,則建製度而行之,故次之《季氏》篇也。此篇明孔子德至聖人,不倚於(yu) 古,不倚於(yu) 今,中立述事,猶古聖人之外有一聖人也。亦即“孔子作春秋”之義(yi) 也。孔子知道之不行而作春秋,立一王之法以待後世,孔子為(wei) 素王也。春秋大義(yi) 散在論語。論語無一章顯說春秋,而聖人作春秋之旨全在其中矣。
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見天下國家之盛衰,明堯舜之道也。“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家國治理,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患政治之不均平也;不患物質財貨之匱乏,患相互疑忌人心不安也。蓋政教均平,則不貧而和矣;上下和同,則不患於(yu) 寡而安也;小大安寧,則無傾(qing) 覆之患矣。內(nei) 治修,然後遠人服。“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亦止修德教,不事威武耳。蓋“王者無外”,“遠人不服而不能來”,德之不修,威名不播也;又“王者不治夷狄”,唯修文德以化,不當勤兵於(yu) 遠也。此春秋治天下之要道,先正京師,後正諸夏,乃正夷狄,自近者始,以漸治之,王化澤被當有序也。故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nei) ”,有國有家者慎之也。
“天下有道,則禮樂(le) 征伐自天子出”。天子者,天下大宗之宗主也,其德侔天地,皇天右而子之,故號稱天子。天子,代天行道者也。舜禹之有天下,自以大德受禪,故不以有天下而樂(le) ,而以王天下而樂(le) 焉。王天下之樂(le) ,斯樂(le) 行道也。禮樂(le) 征伐,道之用也。三代循天理而治,先王之製其所出者正,天下有道也。平王東(dong) 遷,政始微弱,諸侯大夫始僭竊,天下無道也。“天下無道,則禮樂(le) 征伐自諸侯出”。無道隻說諸侯,下麵大夫陪臣都在其中耳。道從(cong) 勢則短,亡國喪(sang) 家,其數皆然,稀有過此而不失者。且諸侯十世,大夫五世,陪臣三世希,逆理愈甚,其失之愈速也。禮樂(le) 征伐皆政也,天下有道,諸侯奉天子之令而行政,大夫相焉,故“政不在大夫”。《尚書(shu) 》曰謀及庶人,其聞議者易無道為(wei) 有道也,而議者不議焉。故“庶人不議”,方是有道盡頭,知禮樂(le) 征伐之權,惟恃道之有無也。蓋聖人所論有道無道,正指天理之冶亂(luan) ,此仲尼作春秋之本也。
天下國家有盛衰氣數,而君子有天命焉。故士之修學,當辨損益,取其友,處其樂(le) 也。故“君子有三戒”,戒色則養(yang) 其元氣,戒鬥則養(yang) 其和氣,戒得則養(yang) 其正氣也。有戒則能禦血氣,馭血氣者則從(cong) 天理之正,順性命之理也。故“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天命,謂致命之道,所以彰善癉惡者也;大人,猶今言偉(wei) 人,國憲之所出也;聖言,經典所傳(chuan) ,深遠不可易也。三者皆所以長民輔世,故當致其敬畏之意,不敢慢肆而誣罔之也。小人不知天命,不識義(yi) 理,而無所忌憚也。是賦質有髙下之分也,賴好學以變化氣質耳。“生而知之者上也”,從(cong) 容中道,聖人也。“學而知之”,“困而學之”,成功終無彼此之別,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學之為(wei) 益大矣哉。學之至,有大德,若伯夷叔齊“民到於(yu) 今稱之”,稱義(yi) 無息焉。其小德,則“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學詩學禮以立其位也。立其位,則各有其辭,各有其正也。故“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名者人治之大者也。聖門記此,皆春秋正名分之旨耳。
可見聖人行建禮樂(le) 製度,存乎德術之神妙也,故次之《陽貨》篇也。德術神妙者何?見性習(xi) 、知愚、禮樂(le) 、本末,以道化民也。“性相近也,習(xi) 相遠也”,此承《易》乾卦“元亨利貞”之意也。元亨者,始生之種子,以類滋生,其性質相近也。利貞者,物之遂成,習(xi) 之正也;不正則惡,善惡殊途也,於(yu) 是始相遠耳。故君子當慎所習(xi) 。孔子此義(yi) 大矣乎,聖人治化之大本也。雖後世自孟、荀分途,紛爭(zheng) 不已,然終不脫孔子之義(yi) 耳。蓋孔孟荀論性,均兼理氣言。荀子指其氣質之偏者言之,習(xi) 之不正也,故化性起偽(wei) ,累積百王之法度方可以言治道矣。孟子指其不雜乎氣質者言之,其性質相近也,故極本窮源,則盡性至命者當無異道矣。孔子則以其不離乎氣質者言之也,而性習(xi) 之意通貫,則盡人合天者當無異教矣。故荀子是漸教,孟子是頓教,孔子則是圓教也。
凡性有上中下,“唯上知與(yu) 下愚不移”也。天下之人,習(xi) 而不移者少,為(wei) 習(xi) 所移者多。傳(chuan) 曰“習(xi) 與(yu) 性成”,又曰“習(xi) 成自然”,然則習(xi) 顧可不慎哉。古之人主每致誡於(yu) 狎習(xi) ,而加嚴(yan) 於(yu) 近習(xi) 也,職是故矣。故雖性惡於(yu) 陽貨,性屬中知,聖人亦善化之也。聖人何以善化之?唯以禮樂(le) 善化之也。故孔子“聞弦歌之聲”而戲言“割雞焉用牛刀”,喜子遊以禮樂(le) 為(wei) 教也。《孝經》雲(yun) :“安上治民莫善於(yu) 禮,移風易俗莫善於(yu) 樂(le) 。”道之所該者廣,而禮樂(le) 其大端也。故曰“吾其為(wei) 東(dong) 周乎”,孔子有振魯興(xing) 周之意,欲行仁道於(yu) 天下,使文武之道燦然矣。故曰“吾豈匏瓜也哉”,自明其用世之意也。
治起於(yu) 君子,而亂(luan) 生於(yu) 小人也。故教子路好學以成德也。好學者,考諸先聖人之經,達於(yu) 史,驗於(yu) 時,就有道而正焉,於(yu) 是乎眾(zhong) 理皆明,其蔽無由生也。“小子何莫學夫詩”,好學首在學詩,在修齊以端化源,在深思禮樂(le) 之本也。此學問之要也。然當為(wei) 貌似者警也,色厲內(nei) 荏、鄉(xiang) 原、道聽途說,皆似是而非也。苟圖富貴便是鄙夫,人心不古則心性中疾,有一僻而不可用也。又巧言失仁,以是為(wei) 非,大害家國者也。此小人之亂(luan) 也。故以言語之教也。又“予欲無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見四時百物之道蘊,明不言之教也。天有四時,庶物露生,無非教也。故孔子之待孺悲化之以禮,責宰我之不仁,深探禮樂(le) 之本,行不言之教也。“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心若有用則心有所主,故當收放心,“義(yi) 以為(wei) 上”,“惡居下流”以維世。“唯女子與(yu) 小人為(wei) 難養(yang) 也”,禦下有道也;“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勉人上進也,皆誘人以不言之教也。
《陽貨》一篇,首明聖人之德術,次誘人以言語之教,又誘人以不言之教,其終於(yu) “四十而見惡”,見聖道之不行也。下接《微子》篇,皆仁人所失,及岩野隱淪之士,亦由此章發其端。
故《微子》篇明聖賢之出處進退,各以其德異也。“殷有三仁焉”。蓋三人或去或奴或死,各就一己分量,隨地自盡,審度一時,事勢盡力而行,均之無愧於(yu) 心者矣。不曰忠而曰仁,所以表忠臣之極也。仁者出處進退,皆重宗廟先王焉。智者出處進退,則“直道而事人”,亦重父母之邦也。至若聖人出處進退,則“孔子行”,皆在畏天命是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蓋柳下恵不屑去者也,楚狂接輿、長沮、桀溺、荷蓧丈人則不屑就者也,俱過行也。接輿知孔子有鳳之德,不知孔子所謂隱者不易乎世也。桀溺知天下之滔滔,而不知滔滔者可以與(yu) 易也。丈人既明曉長幼之節,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廢君臣大義(yi) ?天下大事惟恬淡者能任之,人有不為(wei) 也而後可以有為(wei) ,此夫子所不忍絕之也。故曰“無可無不可”,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聖人時中之用也。故孔子於(yu) 三仁、逸民、師摯、八士既皆稱讚而品列之,於(yu) 接輿、沮、溺、丈人又每有惓惓接引之意,皆衰世之誌也,其所感者深矣。在陳之歎,蓋亦如此。三仁則無間然矣,其餘(yu) 數君子者,亦皆一世之高士。若使得聞聖人之道,以裁其所過而勉其所不及,則其所立,豈止於(yu) 此而已哉?故《微子篇》以八士終,蓋亂(luan) 極思治,猶詩豳風居變風之終也。
是故,《衛靈公》《季氏》《陽貨》《微子》四篇為(wei) 一列,明孔子盛德昭昭也。蓋孔子已修德,至一以貫道,則示之《衛靈公》篇也;已一以貫道,至建製度而行之,則示之《季氏》篇也;已建製度而行之,至德術神妙者,則示之《陽貨》篇也;盛德已如此,以是為(wei) 出處進退,則示之《微子》篇也。此合四篇為(wei) 一列,總明聖賢境界也。
八、五子辯揚,學脈有統,孔子為(wei) 至聖先師也
論語之書(shu) 成於(yu) 子貢、子張、子夏、子遊、曾子五子。聖人代天立言之語,非五子入室之人討論潤色,則不能成此書(shu) 也。於(yu) 是更取五子之語成篇,以接於(yu) 前十八篇,讓其功於(yu) 五子也。故以《子張》篇次之,輯五子之語,記士行、交情、仁人、勉學,或接聞夫子之語,或辯揚聖師之德。此孔門諸子其於(yu) 禮讓,猶三代君子,所以卓越於(yu) 後世也。
子張劈頭便說“見危致命,見得思義(yi) ”,便是究竟學問。蓋學問隻有生死一關(guan) 為(wei) 究竟地,尋常隻有義(yi) 利一關(guan) 最難破解也。故子夏說“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勉人學為(wei) 大道正典也。而於(yu) 小道則觀之而不為(wei) 之,舍短取長,皆折中於(yu) 大道而通之也;如為(wei) 小道而不知大道,而為(wei) 人與(yu) 為(wei) 國,則泥而不通矣。心常赫赫乎此,溫故而知新,切問而近思,求仁而得仁。猶百工居肆,非學無以造道也。學,學先王之道也;仕,行先王之道也。故曰“仕而優(you) 則學,學而優(you) 則仕”,學則矢誌經綸,仕則輔世長民,仕學相資也。故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仕學兩(liang) 不相妨而相為(wei) 用,處為(wei) 真儒,出為(wei) 名世矣。子貢曰“是以君子惡居下流”,蓋一日居下流,則天下歸惡焉。聖人言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歸仁歸惡,在一轉念之頃耳。
故曰“仲尼焉學”?曰“文武之道未墜於(yu) 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道在日用之間,賢與(yu) 不賢各有所識,而夫子無所不從(cong) 學也。故又曰“夫子之牆數仞”,牆高則不可窺見內(nei) 在之美,猶君子之道不可小知也。曰“得其門者或寡矣”,善乎顏子得門而入也,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盡之矣,卓爾之見豈偶然哉。曰“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夫子道德高深,冠絕千古,人雖欲自絕之,終無傷(shang) 於(yu) 日月之明也。曰“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天不可階求,天於(yu) 吾心而階在昊天是也。夫子過化存神超然聲色之表,亦若是而已,聖同天不既深乎善乎。子貢推尊夫子一擬之宮牆,再擬之日月,擬之天,可謂至矣。
由是,孔子開創了六經傳(chuan) 承的聖道模式。孔子之後,吾人學術恒以孔子為(wei) 依歸。朱子曰:“夫堯、舜、禹,天下之大聖也”,“自是以來,聖聖相承:若成湯、文、武之為(wei) 君,皋陶、伊、傅、周、召之為(wei) 臣”。朱子又曰:“若吾夫子,則雖不得其位,而所以繼往聖、開來學,其功反有賢於(yu) 堯舜者。然當是時,見而知之者,惟顏氏、曾氏之傳(chuan) 得其宗。及曾氏之再傳(chuan) ,而複得夫子之孫子思,則去聖遠而異端起矣。子思懼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於(yu) 是推本堯舜以來相傳(chuan) 之意,質以平日所聞父師之言,更互演繹。”自是而又再傳(chuan) 以得孟子、荀子,以承先聖之統。這是第一波,聖道經孔子及其弟子所由傳(chuan) 也。
第二波是漢唐經學。其有兩(liang) 派,一曰今文經學,一曰古文經學。今文經學是當時學術所傳(chuan) ,尊孔子,明其微言大義(yi) 。古文經學則依據當時新的考古文獻,重視周公製禮作樂(le) 的規模。正如馬一浮先生指出的,今古文之分,乃是說經家異義(yi) ,於(yu) 本經無與(yu) 。大抵,今文多為(wei) 博士之學,古文多為(wei) 經師之學。家法者,即《漢誌》所謂“安其所習(xi) ,毀所不見”,劉歆所謂“黨(dang) 同門,妒道真也”,失在專(zhuan) 錮。古文後出,不立學官,於(yu) 是乃有經師之學。然今文家亦有精處,古文家亦有駁處。當觀其通,不可偏執。如鄭君今古文並用,或疑其壞家法。然鄭君實通博可宗,非博士所及也。今文家如董生,實為(wei) 醇儒,亦不同博士之陋。總之,六經皆因事顯義(yi) ,治經當以義(yi) 為(wei) 主。求其當於(yu) 義(yi) 而已,不必硜硜於(yu) 今古文之別。(馬一浮《爾雅台答問·答池君》)
第三波是宋明理學。宋學與(yu) 漢學不同,其由章句訓詁之學轉向義(yi) 理之學,由五經轉向四書(shu) 。亦主要有二個(ge) 流派:程朱理學、陸王心學。程朱重天理,天地之間,何處不是天理流行?漢儒講天道,要在經典文本,重文字訓詁、名物考據;宋儒則力透紙背,把目光移向蒼穹,與(yu) 天地同流,與(yu) 聖王符契。故程子曰天理二字是自家體(ti) 貼出來。當知體(ti) 貼二字,並非是淩空踏虛,而是在先王仰俯觀象基礎上的格物與(yu) 通貫。朱子格物窮理之學,蔚然大觀,其基於(yu) 理氣論的宇宙圖景,極廣大而盡精微,是宋學之高峰。
然格物亦有其困頓處,詩雲(yun) “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宋儒既格之知之,如何能“順帝之則”,而不被私意遮蔽?心學由此出場。陸九淵曰“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直陳本心。王陽明則拈出“致良知”法門,謂“良知是造化的精靈,這些精靈,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從(cong) 此出”。顯然,良知是性天貫注吾心,故聽命於(yu) 天理;而吾心以內(nei) 臨(lin) 外之發用,故亦隻是天理流行。蓋人為(wei) 天之副,心具天德,浩然之氣充,則自是天理流行。心學、理學一體(ti) 圓融於(yu) 天理。馬一浮先生曰:“先儒臨(lin) 機施設,或有抑揚,皆是對治時人病痛,不可執藥成病。程朱陸王並皆見性,並為(wei) 百世之師,不當取此舍彼。”
或曰漢儒講經術,宋儒講義(yi) 理。馬一浮先生曰:“經術即是義(yi) 理。離義(yi) 理,豈別有經術?若離經術而言義(yi) 理,則為(wei) 無根之談。離義(yi) 理而言經術,則為(wei) 記問之學。”故經術與(yu) 義(yi) 理一,不分今、古,不分漢、宋,不分朱、陸也。《四庫提要》曰:自漢京以後垂二千年,“要其歸宿,則不過漢學、宋學兩(liang) 家互為(wei) 勝負。夫漢學具有根柢,講學者以淺陋輕之,不足服漢儒也。宋學具有精微,讀書(shu) 者以空疏薄之,亦不足服宋儒也。消融門戶之見而各取所長,則私心祛而公理出,公理出而經義(yi) 明矣。蓋經者非他,即天下之公理而已。”
錢穆先生認為(wei) ,漢學的精神在“通經致用”,宋學的精神在“明體(ti) 達用”。皆注重“用”,經世之學也。由經學開經世,去修齊治平,去通貫天道大義(yi) ,這就是“儒學”的精神,即是“經學”的家法。
九、五聖創製,道統有歸,孔子為(wei) 素王矣
論語總二十篇,前十八篇舉(ju) 孔子論道之語,《子張》十九舉(ju) 門人論道之語,《堯曰》篇則舉(ju) 唐虞夏殷周傳(chuan) 道之語也。此明門人所學之道自孔子來,孔子所傳(chuan) 之道自唐虞夏殷周來也。《堯曰》篇所以結論語二十篇也。
堯曰者,孔子述《書(shu) 》舉(ju) 要之辭也。“允執其中”,堯舜禹相禪之心法也。“簡在帝心”,天簡閱其善惡也。“萬(wan) 方有罪,罪在朕躬”,察德化不至,王者氣度也。“所重民食喪(sang) 祭”,孟子雲(yun) 養(yang) 生喪(sang) 死無憾,王道之始是也。此皆《書(shu) 》辭也,二帝三王之道其要存於(yu) 斯矣。
其要則以中為(wei) 本也。論語未嚐言中,而惟於(yu) 二十篇之末以明之,孔子之道不外一中,後來子思作《中庸》遂權輿於(yu) 此。中之為(wei) 義(yi) ,從(cong) 方所得名而實不落方所,其在道體(ti) 亦然渾然至善,中而已矣。聖人為(wei) 天地立心,為(wei) 生民立命,為(wei) 萬(wan) 世開道統,亦準諸此而已矣。
《四書(shu) 訓義(yi) 》雲(yun) :古之帝王惟此以宅心而出治,而吾夫子之立教也,亦以此盡學者之心。故答子張之問政,“尊五美屏四惡”,統帝王之道也。曰五美者,後儒言王道如精金美玉是也。才出於(yu) 霸便是惡,一尊一屏,方是純王之心,純王之政。夫子承堯舜禹湯文武之後,開萬(wan) 世之太平,商榷治道莫備於(yu) 此。
然聖王之道,要在得人。得何人?得君子也。故此章述古之要,二帝三王皆執中也,若善人若仁人若逸民,皆執中之君子也。《左傳(chuan) 》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儀(yi) 威儀(yi) 之則,以定命也。”則可見君子執中者,無不知命矣;則可見定命而立者,無不知禮矣。《中庸》曰:“舜其大知也與(yu) ,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liang) 端,用其中於(yu) 民,其斯以為(wei) 舜乎。”則可見知以知人者,無不知言矣。故曰:“不知命無以為(wei) 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論語》以此三者連章終篇,所以見孔子明二帝三王之道也。
孔子自覺地傳(chuan) 承了二帝三王的道統。然孔子無位,君、師就此分離。孔子由是被尊為(wei) "素王"。孔子之後的中國政教, 恒以"素王"為(wei) 依歸。王夫之曰:"儒者之統,與(yu) 帝王之統並行於(yu) 天下,而互為(wei) 興(xing) 替。其合也,天以道而治,道以天子而明;及其衰,而帝王之統絕,儒者猶保其道以孤行而無所待,以人存道,而道不可亡。"(《讀通鑒論》卷十五.一三)
道統端賴聖賢師承,其要在學。清熊賜履《學統·自序》曰:“夫道也者理也,理具於(yu) 心,存而複之學也。學有偏全有得失,而道之顯晦屈伸,遂從(cong) 而出於(yu) 其間。有誌者是烏(wu) 可不為(wei) 之致辨乎?辨其學所以晰其理,而道以明,而統以尊。嗚呼,此固吾儒事功之決(jue) 不容已者也。”周銘在該書(shu) 《跋》則曰:“天下不可一日無道,斯道不可一日無統,道之存亡係乎統,統之絕續係乎學,學統即道統也,總之存乎其人而已。”學統即道統。孔子被尊為(wei) “至聖先師”,學統也;被尊為(wei) “素王”,道統也。皆係於(yu) 孔子一身也。是道統、學統一如,非是道統之外別立一學統也。
朱子曰:“蓋自上古聖神繼天立極,而道統之傳(chuan) 有自來矣。”堯舜肇其端,孔子定其型,孟荀弘揚之,董鄭張大之,至宋明則二程、朱子豐(feng) 富之,象山、陽明博約之,爾後集大成於(yu) 王船山、馬一浮。自孔子後皆有賴於(yu) 聖賢師承統緒也。
十、二十篇篇目次第
上十篇(內(nei) 篇):主學而修德,故其文簡而奧
先王之道:政、教、學三位一體(ti) ,以德貫之
學而第一:學而成人,成為(wei) 一個(ge) 大寫(xie) 之人也
為(wei) 政第二:政者正也,以義(yi) 裁之,使合於(yu) 道也
八佾第三:各正性命,禮樂(le) 和序,天地境界也
學仁修德:擇人而學仁,學仁而成德
裏仁第四:古之人所行莫非仁,學之者仁也
公冶長第五:學之道在擇人而學仁,立身為(wei) 本也
雍也第六:既擇人而學仁,則其德見於(yu) 其行也
厚行天下:繼誌述事,以化成天下
述而第七:以繼誌術事為(wei) 本,弘道於(yu) 天下也
泰伯第八:其於(yu) 行己也,以處厚為(wei) 要
子罕第九:其於(yu) 教人也,亦以厚施之
內(nei) 行明德:舉(ju) 孔子之內(nei) 行,對於(yu) 前九篇之外行
鄉(xiang) 黨(dang) 第十:內(nei) 行以成外行,內(nei) 外相合,以成大業(ye) 也
下十篇(外篇):主修德而行之,故其文整而暢
舉(ju) 賢與(yu) 能:學仁而修己,行仁於(yu) 家國
先進第十一:古之人學仁而修己,故學而篇主學,此篇主行也
顏淵第十二:學仁於(yu) 內(nei) 而行之於(yu) 外,故裏仁篇主學仁,此篇主行仁也
子路第十三:行仁於(yu) 外而善其政,為(wei) 政篇乃政之經,此篇乃政之緯也
憲問第十四:善其政在擇人,公冶長篇舉(ju) 擇人學仁,此篇舉(ju) 擇人用仁也
聖賢境界:一以貫道,盛德昭昭也
衛靈公第十五:孔子德盛,至一以貫道也
季氏第十六:孔子中立述事,建製度而行,德至聖人也
陽貨第十七:孔子德至聖人,其德術神妙也
微子第十八:聖賢之出處進退,各以其德異也
學脈有統:孔子為(wei) 至聖先師也
子張第十九:孔門五子,辯揚聖師之德也
道統有歸:孔子為(wei) 素王矣
堯曰第二十:孔子所傳(chuan) 之道,自唐虞夏殷周來也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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