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shu) 院麵麵觀：以江西地區的書(shu) 院為(wei) 例

作者：王立斌

來源：《新閱讀》2024年7月

書(shu) 院是古代文明的象征，萌芽於(yu) 唐，興(xing) 盛於(yu) 宋，延續於(yu) 元，全麵普及於(yu) 明、清。中國幾千年的教育製度、組織形式、辦學方向，大體(ti) 上可分為(wei) 兩(liang) 種，即“私學”與(yu) “官學”，書(shu) 院則是中國封建社會(hui) 時期的一種以私人創建為(wei) 主，官方資助為(wei) 輔的“私學”形式，是傳(chuan) 播中國文化、興(xing) 辦教育、培養(yang) 人才、交流學術的一種社會(hui) 進步的組織形式。六朝時候，除官學外，複有精舍。此精舍係由少數的貴族或士大夫在郊外建屋數椽，以備他們(men) 春夏射禦，秋冬讀書(shu) 的處所。到唐明皇的時候，始有書(shu) 院的名稱。新中國成立後，各類大專(zhuan) 院校已經遍布全國，書(shu) 院這種古老的教育模式徹底淡出了社會(hui) ，而“書(shu) 院遺址”作為(wei) 一種獨特的曆史現象，僅(jin) 成為(wei) 單純曆史角度的研究命題，或是文物保護單位，其原本功能已不複存在。

江西境內(nei) 書(shu) 院眾(zhong) 多

千餘(yu) 年來，尤其是兩(liang) 宋以後，江西文化昌盛、人才輩出。樂(le) 史宴殊、王安石、曾鞏、黃庭堅、朱熹、陸九齡、陸九淵、江萬(wan) 裏、文天祥、謝枋得等，他們(men) 不僅(jin) 是一代賢臣忠良，更是一批有思想有建樹的儒學大家。他們(men) 與(yu) 江西的書(shu) 院建設，私人辦學的教育宗旨，培養(yang) 士子賢才的教育思想，都有獨到的建樹。據李才棟《江西古代書(shu) 院》統計，興(xing) 盛時期的宋代共有書(shu) 院623所，江西有229所，為(wei) 全國第一。南宋江西的書(shu) 院載於(yu) 《宋史》和《宋元學案》的有：廬山的白鹿洞書(shu) 院、信州的象山書(shu) 院、鉛山的文宗書(shu) 院（鵝湖書(shu) 院）、吉州的白鷺洲書(shu) 院等。它們(men) 均謂江西南宋四大書(shu) 院。而豫章、友教二書(shu) 院也是創於(yu) 南宋，距今七百多年，規模都不小，一直延續到了清代。

皇寮書(shu) 院。《全唐書(shu) 》所提到的書(shu) 院建置有11處見於(yu) 地方誌，並注明為(wei) 唐代設置的書(shu) 院有33處，總共44處，其中江西有15處，明確記載有講學活動的如江西吉水縣唐通判劉慶霖建以講學的皇寮書(shu) 院。皇寮書(shu) 院始建於(yu) 唐，率先有了聚徒講學的活動，標誌著作為(wei) 教育性質的書(shu) 院已誕生了。

鵝湖精舍。據《鉛山縣誌》卷十八載，唐貞元年間（785—805）進士李翱創建並講學於(yu) 鵝湖。

景星書(shu) 院。地址在江西九府治東(dong) ，由唐代李勃建，一直維持到元代。大德年間（1297—1307），黃澤曾任景星書(shu) 院院長。

義(yi) 門書(shu) 院。在江西九江德安具，“唐義(yi) 門陳袞即居左建立，聚書(shu) 千卷，以資學者，子弟弱冠，悉令就學”。短短的26個(ge) 字就概括了該書(shu) 院在唐代已經開創了私人聚書(shu) 授徒的講學教育，為(wei) 中國書(shu) 院教育揭開了序幕。

梧桐書(shu) 院。其在江西奉新縣，“唐羅靖、羅簡講學之所，山多梧桐故名”。梧桐書(shu) 院始建於(yu) 南唐。

桂岩書(shu) 院。其在唐洪州高安縣境內(nei) 北六十裏，自元和九年（814年）幸南容創辦書(shu) 院起，至中和二年（882年)的60餘(yu) 年中，不僅(jin) 藏書(shu) ，而且是聚徒講學的書(shu) 院之一，“桂岩書(shu) 院”在宋、明、清尚有多次修複。

湖山書(shu) 院、三灣書(shu) 院是唐天祐年間（904-907）撫州節度使羅堅、羅信置贈田於(yu) 宜黃棠陰創建湖山、三灣兩(liang) 書(shu) 院，這是見諸於(yu) 史誌記載撫州最早的書(shu) 院。

白鹿洞書(shu) 院在江西九江廬山，又稱白鹿洞書(shu) 堂、白鹿書(shu) 院、朱晦翁書(shu) 院。唐貞元間，李渤與(yu) 李涉兄弟在五老峰東(dong) 西一個(ge) 河穀小盆地中隱居讀書(shu) 、講學。李渤畜一白鹿，甚馴，村民以為(wei) 神鹿，因稱渤為(wei) 白鹿先生，白鹿洞由此得名。

書(shu) 院的教育理念

中國古代的教育，官學教育為(wei) 選撥政治人才及科舉(ju) 考試服務，書(shu) 院的教育理念則是繼承先秦儒家“成人之教”的教育理念。

朱熹在江西創建的白鹿洞書(shu) 院，是書(shu) 院教育的一個(ge) 樣板。朱熹製定的《白鹿洞書(shu) 院揭示》，總結了一套完整的道德教育方法，綜合了早期儒家與(yu) “成人之教”相關(guan) 的一係列教育理念，對書(shu) 院生徒提出相關(guan) 的要求：“父子有親(qin) ，君臣有義(yi) ，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學者，學此而已。”“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右為(wei) 學之序。學、問、思、辨，四者所以窮理也。若夫篤行之事，則自修身以至於(yu) 處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別如左：言忠信，行敬，懲忿窒欲，遷善改過。”……

在朱熹所製訂的這個(ge) 學規中，對書(shu) 院的教育方針和有關(guan) 為(wei) 學、修身、處世、接物之要等方麵均作了詳細規定，其中包括知識智慧、道德修養(yang) 、人格意誌等方麵的綜合要求，充分體(ti) 現理學“成人”教育思想的特點。朱熹要求白鹿洞書(shu) 院“諸君相與(yu) 講學遵守，而責之於(yu) 身”，自覺服從(cong) 學規的要求。

陸九淵將自己的教育理念歸之於(yu) “成人之教”。他明確反對片麵化的知識教育，強調教育的目的是成為(wei) 一個(ge) 堂堂正正的人。他說：“若某則不識一個(ge) 字，亦須還我堂堂地做個(ge) 人！”淳熙十五年（1188年），陸九淵於(yu) 貴溪創建象山精舍，就是為(wei) 了實踐他的教育理念。他以“啟發人之本心”為(wei) 教學方法，深入人的內(nei) 心世界，獲得“聽者無不感動興(xing) 起”的效果，而最終目的也是一種“成人之教”，即培養(yang) 學生“堂堂地做個(ge) 人”。

書(shu) 院的教育特點

學術研究與(yu) 教育教學相結合。曆代有名的書(shu) 院，既是學者們(men) 探討學術的園地，又是當時一方的教育中心，主持人既是知名的學者，又擔任書(shu) 院的主講，他們(men) 常常以自己研究的成果作為(wei) 講學的內(nei) 容，傳(chuan) 播學術，同時又通過講學檢驗和提高學術研究的成果，從(cong) 而做到了教學相長，教育與(yu) 研究相得益彰。

實行“講會(hui) ”製度。“講會(hui) ”在一定程度上體(ti) 現了“百家爭(zheng) 鳴”的精神，這與(yu) 官學實行的關(guan) 門教育是大相徑庭的。淳熙二年(1175年)的“鵝湖之會(hui) ”曾為(wei) 不同學派的論爭(zheng) 樹立新的範例，而淳熙八年（1181年）朱熹邀陸九淵到白鹿洞書(shu) 院作“君子喻於(yu) 義(yi) ，小人喻於(yu) 利”的講演，首開了“講會(hui) ”製度的先河，此後書(shu) 院講會(hui) 代代相傳(chuan) ，並逐漸製度化。“講會(hui) ”有宗旨、有規約、有組織、有規定的日期和隆重的儀(yi) 式，盡管學者之間、學派之間主張不同、觀點各異，但往返講學辨難並不拒絕。明代中葉以後，各書(shu) 院互通聲氣，著名學者不辭勞苦地千裏赴會(hui) 。“講會(hui) ”之風盛極一時，一直延續到清代。“講會(hui) ”時講學者可以宣揚自己的學派，聽說者也不受地域或門戶限製，清初白鹿洞書(shu) 院甚至明確規定：“書(shu) 院聚四方之俊秀，非僅(jin) 取於(yu) 一域。或有遠朋，聞風慕道，欲問業(ye) 於(yu) 此中者，又不可卻。”應當承認，“講會(hui) ”是促進文化、學術發展的一個(ge) 優(you) 良傳(chuan) 統。

授業(ye) 以自學為(wei) 主。書(shu) 院大師對生徒講學，大抵是提綱挈領，生徒自治，以個(ge) 人讀書(shu) 研究為(wei) 主。朱熹關(guan) 於(yu) 讀書(shu) 的六大原則（即“循序漸進，熟讀精思，虛心涵泳，切已體(ti) 察，著緊用力，居敬持誌”）是生徒的讀書(shu) 指南。質疑問難，也是根據生徒鑽研體(ti) 會(hui) 的程度，不求一律，不拘一格。大師或明白解答，或略加啟示而令其自悟，或交眾(zhong) 人反複討論求證結果，總之是在大師啟發指導下，通過生徒的思索與(yu) 研討，達到融會(hui) 貫通。學風方麵，書(shu) 院師生注重創發，刻意求新的精神至為(wei) 突出。程、朱之學打破漢學專(zhuan) 事訓詁的舊習(xi) ，樹立以已意理解經典的風尚，開創了所謂“宋學”，這對於(yu) 舊學問，是一個(ge) 大推進，陸九淵敢於(yu) 輕視程頤，對抗朱憙，在理學中別創了“心學”一派，是“百家爭(zheng) 鳴，百花齊放”的新發展。朱熹雖宗二程，卻能引申發揮，創立完整的客觀唯心論體(ti) 係。那種繼承而後發展的精神，是他成為(wei) 一代宗師的重要前提。

江西撫州書(shu) 院孕育大批才子

撫州（包括古代的撫州府和建昌府）文風鼎盛，才子輩出，自樂(le) 史於(yu) 北宋太平興(xing) 國五年進士及第後至清末共出進士2441名，其中宋代為(wei) 1412名，占當時江西全省的26%；元代為(wei) 35名，占當時江西全省的17%；明代為(wei) 439名，占當時江西全省的14%；清代為(wei) 555名，占當時江西全省的31%。

撫州是全國有名的“才子之鄉(xiang) ”，唐、宋、元、明、清四代出了2441名進士，幾乎所有領域都出過名公巨儒，如北宋政治家、文學家、宰相晏殊，他大力扶持應天書(shu) 院，並邀請範仲淹到書(shu) 院講學，培養(yang) 了大批人才。撫州各書(shu) 院中孕育了大批才子。據史料記載:撫州書(shu) 院文脈由唐至清，持續上千年興(xing) 盛不衰，尤其兩(liang) 宋時期書(shu) 院之盛更是全國罕見。撫州留下了許多可觸碰、可感知的古代書(shu) 院遺存。金溪一縣就有80餘(yu) 所書(shu) 院舊址。樂(le) 安縣流坑一村有“理學名家”等古代書(shu) 院22所。每一座古代書(shu) 院都見證了一段曆史，也蘊含著那個(ge) 年代讀書(shu) 人勇猛精進的家國理想情懷。從(cong) 唐代書(shu) 院興(xing) 起，宋代全國書(shu) 院有397所，江西有140所，全國第一，撫州又是全省書(shu) 院最多的地區。據不完全統計，到清末書(shu) 院廢止，江西創建書(shu) 院1743所，占全國7510所書(shu) 院的13%，而撫州市創建的書(shu) 院就達337所，但遺憾的是沒有一所列為(wei) 全省名書(shu) 院之列。

撫州市委書(shu) 記魏曉奎說：“撫州將精心嗬護書(shu) 院文化遺存，活化利用書(shu) 院資源，充分發揮書(shu) 院在提升城市品質，促進教育進步、培育理念，賦能文旅經濟等方麵的功能，弘揚和傳(chuan) 承撫州‘樂(le) 讀書(shu) 而好文辭’的社會(hui) 風氣，讓書(shu) 院重放生機”。因此，撫州市政協賀喜燦主席提出“打造文化撫州，推出傳(chuan) 統書(shu) 院文化的儒學高地”。

為(wei) 了讓更多的書(shu) 院遺存從(cong) 曆史中走來，以全新麵貌“煥活”，與(yu) 時代同頻共振，疊加出新的價(jia) 值。撫州市政協為(wei) 把書(shu) 院遺址展現給市民與(yu) 社會(hui) ，讓這些昔日飄蕩過紙香墨飛豪邁文章的教育基地舊址融入鄉(xiang) 村振興(xing) 、城市旅遊、教育研學，成為(wei) 當代人安放心靈、追求理想的精神棲息之所，並擬出版相關(guan) 書(shu) 刊推向社會(hui) 。

作者簡介：

王立斌，江西省上饒市鵝湖書(shu) 院管委會(hui) 原副主任、書(shu) 院院長、研究員，上饒師範學院朱子研究所研究員，江西省2011計劃朱子文化協同創新中心研究員，江西師範大學書(shu) 院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書(shu) 院學會(hui) 副會(hui) 長，江西省書(shu) 院研究會(hui) 副會(hui) 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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