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多‧達林普爾】飯桌上的罪惡

欄目:他山之石
發布時間:2024-11-01 10: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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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的罪惡 

作者:西奧多‧達林普爾 著 吳萬(wan) 偉(wei) 譯

來源:譯者授權伟德线上平台發布

 

 

 

安德烈(Andrea左二)和艾麗(li) 絲(si) (Alice右二)

 

有消息披露備受尊重的加拿大短篇小說家、諾貝爾獎獲得者艾麗(li) 絲(si) ·門羅(Alice Munro)多多少少是在縱容或默許第二任丈夫傑拉爾德·弗雷姆林(Gerald Fremlin)持續不斷地性侵她的女兒(er) ,這實在令人感到震驚。這消息是門羅的女兒(er) 安德莉亞(ya) ·羅賓·斯金納(Andrea Robin Skinner)在最近發表在《多倫(lun) 多星報》上的文章中報道出來的。該指控並非他說她說那種模式,而是有更加牢靠的證據支持的。

 

這次披露之所以令人震驚,原因之一就是門羅本人在解釋她選擇安大略小鎮的生活作為(wei) 小說背景時說過的話:

 

不存在大主題和小主題這樣的事。存在於(yu) 世界上的大事、罪惡與(yu) 存在於(yu) 餐桌上的罪惡有直接關(guan) 係,人們(men) 是圍著餐桌做事和互動的。

 

她說這句話是在她得知第二任丈夫性侵女兒(er) 之後很久了。對此,人們(men) 能夠做出的最仁慈的解釋可能是,她當時遭受了嚴(yan) 重的認知失調障礙,心理處於(yu) 思維不穩定的動蕩期,任何一種思想都不可能在放棄時不產(chan) 生不舒服的感受。事實上,這是我更偏愛的一種解釋,因為(wei) 其他選擇都太可怕了,根本無法想象。當然,不是因為(wei) 這讓它成為(wei) 真實的。

 

她的女兒(er) 回憶說,艾麗(li) 絲(si) ·門羅將其歸咎於(yu) 厭女文化,有人可能認為(wei) 這事是她咎由自取。

 

(我母親(qin) 說)“我們(men) 的厭女文化應該受到譴責,如果我期待她去否認她自己的需要,並為(wei) 女兒(er) 做出犧牲和彌補男人失敗所造成的損失。”

 

這個(ge) 段落的意義(yi) 並不是絕對清晰的,但它似乎暗示她的母親(qin) 相信,其失敗並不真是她自己的失敗---事實上,她本人也是受害者,是糟糕的厭女症文化大風中的一片羽毛而已。

 

假設艾麗(li) 絲(si) ·門羅相信她不過是文化環境的產(chan) 物---她是出版多本著作的作家,還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實在有些荒謬和怪誕:但是,如果這是真的,就意味著她並非人類物種的完全成熟的成員,還不能為(wei) 她做過或本該做而沒做的事承擔責任。

 

 

 

艾麗(li) 絲(si) ·門羅(Alice Munro)(加拿大文學指南網站:CanLit Guides)

 

但是,誰願意成為(wei) 完全成熟的負責任的成年人呢?使其不可能放棄和第二任丈夫一起生活或者為(wei) 了女兒(er) 而犧牲掉她和丈夫的關(guan) 係的是惡魔般的厭女症群體(ti) 嗎?這看起來再次顯得荒謬之極。我們(men) 找不到個(ge) 體(ti) 或個(ge) 人組成的群體(ti) 都充當警戒治安會(hui) 來防止如艾麗(li) 絲(si) 門羅這樣的母親(qin) 離開其虐待的第二任丈夫。至少,在艾麗(li) 絲(si) 門羅的動人文章中,肯定不存在迫使她必須那樣做的任何社會(hui) 壓力:如果有的話,那也應該是要求她做相反的事。

 

將女性的並不怎麽(me) 理想的行為(wei) 歸咎於(yu) 厭女文化等於(yu) 是在給女性一種走出監牢的自由通行證,但這樣做付出的代價(jia) 是,女性變成如此脆弱和膽怯的生物以至於(yu) 她們(men) 本人根本沒有辦法憑借自己的能力做任何壞事。譴責艾麗(li) 絲(si) 門羅的選擇就等於(yu) 是在譴責一條狗吃了它發現的香腸。吃香腸是狗隻要逮住機會(hui) 就會(hui) 做的事;不能離開性侵女兒(er) 的第二任丈夫隻是期待女性能夠做的事,就像路德一樣,她們(men) 沒有別的選擇。這種態度當然是真正的厭女症,雖然在此案例中,這是自我仇恨的厭女症。

 

讓我們(men) 不要過於(yu) 苛責,要試圖努力表示理解。愛有其理由,但理性並不清楚理由究竟是什麽(me) 。那是一種強有力的紐帶。許多人愛上一些根本不值得他們(men) 去愛的人。在我作為(wei) 醫生的職業(ye) 生涯中,我認為(wei) ,我肯定見到過如果不是數千個(ge) 至少要有數百個(ge) 這樣的案例。事實上,案例如此之多以至於(yu) 我都開始擔憂愛情本身是個(ge) 羅網和圈套。我遇到過很多女性,她們(men) 癡迷於(yu) 幾乎是再明顯不過的惡魔,但很難擺脫這些壞蛋的魔爪。這裏的困難不是製度上的,而是情感上的,因為(wei) 當她們(men) 最終的確擺脫了他們(men) (有時候,可能找到另一個(ge) 渣男),因此,從(cong) 她們(men) 所擁有的選擇這個(ge) 角度看,她們(men) 本來早就能這樣做了。她們(men) 遭受渣男的虐待有時候簡直難以描述,甚至難以想象,但是,這些婦女總能找到無限數量的借口來維持現有關(guan) 係(說到尋找借口,那些智力水平最低的人也瞬間變為(wei) 天才。)當然,虐待他人的女性也並不缺乏,但她們(men) 的虐待往往更隱蔽,使用毒藥而不是匕首。

 

但是,如果允許做出任何一種選擇,沒有人會(hui) 高度評價(jia) 艾米麗(li) ·門羅,因為(wei) 那至少是意誌薄弱的一種表現。

 

有關(guan) 作家生平的知識在多大程度上應該影響對其作品的評價(jia) ?這個(ge) 問題存在一些有趣的或許無法解決(jue) 的麻煩。比如,20世紀英國最偉(wei) 大的隨筆作家之一亞(ya) 瑟·凱斯特勒(Arthur Koestler),幾十年來,他的聲譽如果不是永久損害的話(人們(men) 永遠不能說永遠),至少也是遭到了極大的破壞,因為(wei) 有報道說,他是個(ge) 性捕食者,甚至不惜采取強奸或接近強奸的卑劣手段玩弄婦女。當英國詩人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的私人信函出版之後,人們(men) 發現他是個(ge) 殘忍的種族主義(yi) 者,他的聲譽遭受重創,雖然作為(wei) 詩人,他在總體(ti) 上受到稱讚,沒有理由認為(wei) 一個(ge) 優(you) 秀的詩人不能有糟糕的觀念(我們(men) 大部分人在某個(ge) 問題上都有糟糕的觀念)。另外一個(ge) 諾貝爾獎獲得者,英國印度裔作家維·蘇·奈保爾(V.S. Naipaul)被舉(ju) 報對待女性殘酷、無情和使用暴力,對此,他也承認,而且還帶著某種接近得意忘形的色彩,這理所當然地毀掉了他作為(wei) 具有高尚道德和藝術誠信之人的聲譽。現在,人們(men) 在閱讀他的書(shu) 時,很難不看到他的生活經曆闖入人們(men) 的頭腦裏,或許過一段時間對他糟糕習(xi) 性的意識可能消退。

 

當然,傷(shang) 害藝術家聲譽的這種醜(chou) 聞曝光會(hui) 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改變,經過一段時間過後,情況也會(hui) 發生改變。從(cong) 曆史上看,如果和很早以前發生的事相比,最近的事件可能受到更嚴(yan) 厲的評價(jia) 。我們(men) 可能原諒意大利畫家卡拉瓦喬(qiao) (Caravaggio)殺人,我們(men) 認為(wei) 的出格越軌之事也會(hui) 發生變化。法國作家加布裏埃爾·馬茨涅夫(Gabriel Matzneff)的案例就是非常說明問題的例子。

 

他有一幫崇拜者,其中就有已故的密特朗(Mitterand)總統。他的很多題材是性關(guan) 係,他,一個(ge) 成年男人和菲律賓女童甚至男童的關(guan) 係。他出版了他與(yu) 這些女童關(guan) 係的日記,他的書(shu) 顯然因為(wei) 其文筆受到一些人的追捧。他在20世紀90年代時還在電視台有關(guan) 文學話題的節目上就他和女孩子的關(guan) 係開玩笑。當加拿大記者和作家已故的丹尼絲(si) ·邦巴爾迪耶(Denise Bombardier)將其當作虐待狂時,不僅(jin) 受到馬茨涅夫而且受到演播室所有人的嘲弄,被當作來自鄉(xiang) 下的、不懂世故的傻蛋。但是,隨著出版商瓦內(nei) 莎·斯普林格拉(Vanessa Springora)的回憶錄2020年元月的出版,記錄了對一個(ge) 少女令人惡心的剝削之後,現在肯定這樣認為(wei) ,馬茨涅夫的聲譽已經徹底毀掉了,以至於(yu) 他的舊書(shu) 版本在網上都難以獲得了。但是,如果從(cong) 文學角度看,其書(shu) 有任何優(you) 秀可言(我讀過一兩(liang) 本,本人並不讚同這個(ge) 觀點),它們(men) 應該仍然像從(cong) 前一樣好。

 

看一看有關(guan) 艾麗(li) 絲(si) ·門羅的行為(wei) 曝光是否對其著作的銷售產(chan) 生影響將是非常有意思的。它們(men) 或許沒有任何影響,當然,或者是因為(wei) 人們(men) 選擇忽略這個(ge) 醜(chou) 聞,或者因為(wei) 它們(men) 的銷售量本來就不多。它們(men) 可能驅使人們(men) 不去購買(mai) 一個(ge) 軟弱得不敢支持自己女兒(er) 的人的作品,當女兒(er) 需要這種支持時,母親(qin) 卻把自己的情感需要置於(yu) 女兒(er) 的需要之上。或者它們(men) 可能激發起人們(men) 的好奇心或者淫穢欲望,因而增加作品的銷量。隻有時間才能夠做出證明,雖然我猜想沒有人竟然浪費時間去探索這個(ge) 問題。

 

但是,現在我想回到艾麗(li) 絲(si) ·門羅的建議上,即沒有大主題或小主題,這意味著隻有主題。她通過更進一步的論述來支持這個(ge) 觀點:

 

存在於(yu) 世界上的大事、罪惡與(yu) 存在於(yu) 餐桌上的罪惡有直接關(guan) 係,人們(men) 是圍著餐桌做事和互動的。

 

這反過來暗示,罪惡不僅(jin) 僅(jin) 是寫(xie) 作和文學的主題,而且是寫(xie) 作和文學的唯一主題。這個(ge) 觀點,我常常非常讚同,毫無疑問,這是意識到20世紀可怕災難的結果。當數百萬(wan) 人---數千萬(wan) 人數億(yi) 人---在最可怕的環境下慘遭殺戮之時,任何嚴(yan) 肅的人怎麽(me) 能花費起思想能量在小主題上,或寫(xie) 純粹的喜劇呢?正如慈善從(cong) 家庭開始一樣,罪惡也是如此。我忍不住說,罪惡開始於(yu) 家庭---開始於(yu) 加拿大的家庭。

 

什麽(me) 是大惡,顯而易見放大的小惡?惡不是在簡單的線性規模上來衡量的,的確如此。我們(men) 不願意說,如果和屠殺一百人相比,屠殺兩(liang) 百萬(wan) 人在道德上是雙倍的糟糕,雖然它可能導致的苦難更多,它的規模更大。既然如此,我們(men) 或許忍不住說,家庭暴君與(yu) 整個(ge) 國家的暴君同樣可惡,差別並不在於(yu) 他們(men) 心靈的內(nei) 容而在於(yu) 罪惡擴展的範圍大小。在很大程度上,這是偶然性問題。因此,艾麗(li) 絲(si) ·門羅說的話在本質上並沒有錯。

 

但是,這似乎是荒謬可笑的。一個(ge) 家庭暴君在其家園圍牆之外或許是個(ge) 好人,正如一個(ge) 政治暴君或許在家裏是非常好的父親(qin) 、丈夫和兒(er) 子。我們(men) 應該很少認為(wei) 他們(men) 是對等的,雖然其心靈的肮髒同樣深不可測。

 

基於(yu) 惡是所有思想、所有學術研究和所有寫(xie) 作的主題(不容否認的是它的迷人魅力),其他任何東(dong) 西都變得輕浮無聊。那些將罪惡作為(wei) 主題的人存在一種清教主義(yi) ,研究開普殖民地(Cape Colony,大英帝國昔日的一個(ge) 殖民地。位於(yu) 南非境內(nei) ,包括開普敦及其鄰近地區。---譯注)早期郵票似乎是在回避責任,是靈魂在逃避職責的一種替換活動。一個(ge) 老鼠在被貓擠到牆角而無處可逃時,不停地洗它的爪子,轉移其注意力,而不去考慮即將到來的個(ge) 體(ti) 災難(假設它還有足夠的意識需要轉移注意力)。我們(men) 人類選擇主題---我們(men) 是否應該說足球或者男性女性現實的論證---來避免不得不遭遇我們(men) 周圍的罪惡,以及等著給我們(men) 帶來巨大生存威脅的惡。

 

我一直非常幸運。我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的惡,甚至試圖找出罪惡。我見證過殘忍、不公、歹毒、邪惡、毀滅性的弄虛作假和令人匪夷所思的極端怨恨:但是,我本人從(cong) 來沒有遭受過這些。沒有人壓迫過我,剝奪我的自由或侮辱過我,除了偶爾稍縱即逝的微小不快之外。我有充分的自由去犯下自己最糟糕的錯誤,這是自由人的定義(yi) 性特征:他的不幸全是他自己所造成。有時候,我甚至感到有些輕微的內(nei) 疚,我一直太幸運了:我懷疑這個(ge) 世界上的人中隻有百分之一的人有我這麽(me) 幸運。雖然我不願意太過分,竟然說我在自己的幸運生活中絕對沒有做出任何貢獻,但誠實迫使我不得不承認偶然性在生活中的確發揮了重要作用,如果不是唯一作用的話。我的問題是,我本人不是教徒,所以不知道應該感謝誰。如果有人給出答案“上帝”,那麽(me) ,在邏輯上,所有那些遭受無妄之災的人也都應該指責上帝(這些人很多,甚至有些人似乎就像磁鐵吸引鐵屑一樣吸引大量無妄之災上身)。但是,我讚同這個(ge) 觀點,即那些相信上帝存在的人從(cong) 心理學上講更能承受災難。

 

但是,罪惡問題繼續縈繞在我的腦海裏,或許因為(wei) 家庭的原因。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四位老人都是難民,母親(qin) 也是難民,大姨在44歲之前曾經兩(liang) 次成為(wei) 難民。他們(men) 遭受的痛苦,都比我大得多。與(yu) 他們(men) 相比,我的人生道路一直就像熱刀切開黃油一樣順利流暢。我根本不相信宇宙正義(yi) 的存在。

 

譯自:Evil at the Table by Theodore Dalrymple

 

Evil at the Table – New English Review

 

作者簡介:

 

西奧多·達林普爾(Theodore Dalrymple),《城市雜誌》編輯,著作有《不是喇叭也不是小提琴》(與(yu) 肯尼斯·弗朗西斯和薩繆爾胡克斯合著)、《存在的恐懼:從(cong) 傳(chuan) 道書(shu) 到荒謬劇場》(與(yu) 肯尼斯·弗朗西斯合著)和《法老回憶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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