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會康】東宮看漢家製度初納儒術 - 伟德平台体育

【李會康】東宮看漢家製度初納儒術

欄目:學術研究
發布時間:2024-10-30 19:47:56
標簽:

由東(dong) 宮看漢家製度初納儒術

作者:李會(hui) 康

來源:《管子學刊》2024年第4期



摘要:漢高帝朝東(dong) 宮是關(guan) 乎漢家製度存續的核心建製,既體(ti) 現了帝室吸納周秦故事的傳(chuan) 承理念,也展示出對儒學禮製的包容態度。漢高帝因利乘便設置太子及其從(cong) 臣職能,東(dong) 宮禮製因而呈現出“便宜”的特征,儒術因以禮學之長為(wei) 高帝所用。儒生受命教諭東(dong) 宮後,將“宜適”之禮引入帝室。與(yu) 高帝殺伐果決(jue) 不同,東(dong) 宮展示出漢家政製溫和的一麵。


關(guan) 鍵詞: 漢家製度  太子建製  漢初儒學  東(dong) 宮儒風


作者簡介:李會(hui) 康(1992—),男,山西襄汾人,文學博士,上海大學博士後,江蘇第二師範學院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wei) 先秦兩(liang) 漢文學。



漢高帝朝東(dong) 宮的設立除秦太子缺位之弊,奠定了有漢一代東(dong) 宮的基本形製。有研究從(cong) 叔孫通為(wei) 漢家製禮入手,為(wei) 漢初儒生影響漢家製度提供了實證①;有研究從(cong) 具體(ti) 事件和家國製度層麵入手,探討漢高帝朝東(dong) 宮職官形態,為(wei) 進一步理解高帝朝東(dong) 宮形製拓展了視野②。高帝朝儒生教諭東(dong) 宮效果顯著,卻未得到充分關(guan) 注。事實上,高帝朝東(dong) 宮製度風格明顯,既與(yu) 先秦諸侯教諭理念一脈相承,也是儒生積極參與(yu) 修禮儀(yi) 、定製度的結果,這一過程有待進一步考察。

 

本文由高帝朝政與(yu) 東(dong) 宮事務的互動入手,從(cong) 帝室需求、時政趨向以及儒生理念的角度,進一步挖掘高帝朝東(dong) 宮儒風濃厚的深層原因。通過考察晚周諸侯嫡長製的發展,廓清漢王立長子的曆史淵源,並進一步分析漢王設置東(dong) 宮製度的理念;通過考察儒術進入漢家政權的過程,梳理其在不同階段的製度意義(yi) ,進而辨析其對東(dong) 宮製度的深層影響;在此基礎上,分析儒學揭示、引導帝室時務的作用,以及儒生被置入東(dong) 宮後教諭、保全太子的禮製依據。

 

一、周楚舊禮奠基漢室東(dong) 宮


“東(dong) 宮”一詞最早見於(yu) 《詩經·衛風·碩人》:“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dong) 宮之妹。”(1)其中“東(dong) 宮”代指齊國太子,體(ti) 現了周王朝宗法製度產(chan) 生的嫡長繼承形態。《詩經·大雅·生民》中所載薑媛履帝趾印而孕的傳(chuan) 說,反映了周先民“知母不知父”的曆史階段。嫡長繼承的現象是嫡庶妻製的表征,王國維看到了嫡長承父在宗周的確立,而胡厚宣看到了殷商時期已漸生嫡庶之分,這都說明嫡長子繼承製已作為(wei) 曆史的選擇而出現。

 

(一)漢初置太子遠紹周楚成俗


早在周代,嫡長承嗣已形成了禮製。這標誌著殷商晚期傳(chuan) 子立嫡現象的製度化,嫡長製就此成為(wei) 帝製傳(chuan) 承的原則。殷商中早期無疑尚未確立父子相繼的法則,司馬遷相關(guan) 記載中可見商王室傳(chuan) 弟、傳(chuan) 子的混用之狀:“自中丁以來,廢適(嫡)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爭(zheng) 相代立,比九世亂(luan) ,於(yu) 是諸侯莫朝。”(2)但殷商晚期已有了較確切的嫡子繼承現象:“紂之同母三人,其長曰微子啟,其次曰中衍,其次曰受德。受德乃紂也,甚少矣。紂母之生微子啟與(yu) 中衍也尚為(wei) 妾,已而為(wei) 妻而生紂。紂之父、紂之母欲置微子啟以為(wei) 太子,太史據法而爭(zheng) 之曰:‘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故紂為(wei) 後。”(3)可知殷紂即位之時,已經有立“妻之子”為(wei) 太子的明確觀念。至周公還政成王之後,其攝保的立嫡子之法即成為(wei) 定製。如王國維言:“周公乃立成王而己攝之,後又反政焉。攝政者,所以濟變也。立成王者,所以居正也。自是以後,子繼之法遂為(wei) 百王不易之製矣。”(4)此後,周王朝王位繼承基本遵從(cong) 此製,而嫡長製的確立也被認為(wei) 是周王朝的一大創建。

 

嫡長製因依托於(yu) 確切可見的血緣關(guan) 聯,故能厘定權力傳(chuan) 承的正當性,進而保障國家秩序交接的穩定。《儀(yi) 禮·喪(sang) 服》“父為(wei) 長子”傳(chuan) 言:“何以三年也?正體(ti) 於(yu) 上,又乃將所傳(chuan) 重也。庶子不得為(wei) 長子三年,不繼祖也。”(5)論中指出嫡長子與(yu) 庶子之間的不同,在於(yu) 嫡長子“傳(chuan) 重”和繼承祖製。鄭注:“此言為(wei) 父後者,然後為(wei) 長子三年,重其當先祖之正體(ti) ,又以其將代子為(wei) 宗廟主也。”(6)對此進一步解釋,指出“傳(chuan) 重”之“重”在於(yu) 對先祖體(ti) 製繼承的正當性,即嫡長意味著對祖宗體(ti) 製的唯一繼承權。

 

隨著宗法製度的加強,立長不立幼的製儲(chu) 觀念已基本形成,有違嫡長的立儲(chu) 行為(wei) 經常遭到抵製。這一時期的傳(chuan) 嗣依然基本遵循嫡長製,在嫡長製不能落實的情況下,諸侯國也大多遵循“立長不立少”的原則,而周王朝對嫡長製的違逆引發了諸侯的不滿。魯武王臨(lin) 終前攜二子朝覲周宣王,周宣王令立少子戲,朝臣仲山父諍諫反對:“夫下事上,少事長,所以為(wei) 順也。今天子立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指出如果令魯國廢長立少,將會(hui) 導致王命與(yu) 祖製相違,“是自誅王命也”。事實確如仲山父所言,這一立少之舉(ju) 隨即引發了魯人不滿,並導致魯人據祖製以抗王命,舉(ju) 立長子為(wei) 君,“魯人殺懿公而立伯禦”。為(wei) 了展示王命天威,周宣王率軍(jun) 伐魯,並另立少君,“三十二年春,宣王伐魯,立孝公”。此舉(ju) 再度引發了諸侯的不滿,“諸侯從(cong) 是而不睦”(7)。此後,諸侯之間雖時有廢長立少之事發生,卻被有誌之士起身製止。如鄭公子棄疾在推辭眾(zhong) 人推舉(ju) 時言:“以賢則去疾不足,以順則公子堅長。”(8)可見嫡長製已成為(wei) 諸侯間的共識。

 


隨著周王室的衰微,各國嫡長製先後出現動搖之跡,諸侯王皆各自變通製度為(wei) 立儲(chu) 尋求依據。在周宣王立少子引發魯人不滿之後,魯國的立嗣開始自謀,史載:“莊公無嫡嗣,愛孟女,欲立其子斑。莊公病,而問嗣於(yu) 弟叔牙。叔牙曰:‘一繼一及,魯之常也。慶父在,可為(wei) 嗣,君何憂’莊公患叔牙欲立慶父,退而問季友。”(9)叔牙所論“一繼一及,魯之常也”,是周初嫡長製度未穩之際體(ti) 現出的舊製特征。魯國在西周至春秋初年的君位繼承中,有十例君主為(wei) 父子相傳(chuan) ,而有六例為(wei) 兄弟相及,如左表1所示。

 

可見,魯國早期的君主傳(chuan) 承並不全為(wei) 傳(chuan) 子,其中既有出於(yu) 舊習(xi) 而出現的自然兄終弟及,也有動亂(luan) 所致的篡弑兄長之舉(ju) ,還有為(wei) 國人推舉(ju) 而登位的現象。由此可知,魯國確有兄弟相傳(chuan) 之舊法,這雖為(wei) 國家無君的特殊情況提供了舉(ju) 立依據,卻也導致了不安於(yu) 新製者兄弟相篡的倒行逆施。叔牙對“一繼一及”的闡述,可見魯國舊有其俗,並在宗周衰頹之際嚐試複古變製。而其最終未再施行,則體(ti) 現出魯國執禮之臣對嫡長製的認可。

 

不僅(jin) “周禮盡在”(10)的魯國,在早有問鼎中原之誌的楚國,同樣存在對嫡長製的推崇。周宣王強立魯少子之後,“諸侯從(cong) 是而不睦”,這種邦國形勢波及楚地。此時楚地剛剛結束了一場兄弟間的君位之爭(zheng)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熊霜六年卒,三弟爭(zheng) 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難於(yu) 濮;而少弟季徇立,是為(wei) 熊徇。熊徇十六年,鄭桓公初封於(yu) 鄭。二十二年,熊徇卒,子熊咢立。熊咢九年,卒,子熊儀(yi) 立,是為(wei) 若敖。”(11)事實上,自熊循起,楚國的儲(chu) 君基本開啟了嫡長繼承時代,由司馬遷載楚世係可知。

 



由上表2可知,自熊循後,楚國基本實踐了父子相傳(chuan) ,延至春秋時期,楚國已開始較為(wei) 嚴(yan) 格地踐行嫡長製。除去康王之子爭(zheng) 位之亂(luan) 和肅王無子被迫傳(chuan) 弟的特例,楚國基本實現了嫡長繼承製。而莊敖時的弑君以及康王之際的奪嫡,均體(ti) 現了楚國在探索傳(chuan) 嗣新製時的複古嚐試。這兩(liang) 次抉擇中,均出現了與(yu) 叔牙“魯之常也”相似的議論:在楚成王以商臣之立問令尹子上時,令尹子上言“楚國之舉(ju) ,恒在少者”(12),指出成王年盛,如果過早立太子,難免引發舊製追隨者篡亂(luan) ;而楚靈王逃難時叔向對韓宣子所講“羋姓有亂(luan) ,必季實立,楚之常也”(13),同樣是為(wei) 了說明楚國奪嫡之爭(zheng) 可能誘發舊製。

 

“周禮盡在”的魯國頗具製度底蘊,楚國則最先問鼎周室而富有創製精神,兩(liang) 國不謀而合,在儲(chu) 君繼承製度上有相似實踐。魯、楚繼承方式在晚周的衰變和堅守,充分反映出嫡長製在各諸侯國的內(nei) 化。這一製度不僅(jin) 成為(wei) 晚周諸侯遵循的傳(chuan) 嗣之法,還被用作亡秦之際諸侯起義(yi) 的重要依據,繼而影響到隨後的漢王立儲(chu) 。

 

延至秦末,不製儲(chu) 之弊成為(wei) 義(yi) 軍(jun) 討伐秦王朝的直接原因。史載陳勝在起義(yi) 之初與(yu) 吳廣籌劃時言:“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14)其在“天下苦秦”之後所舉(ju) 秦國首條罪狀即冊(ce) 立“少子”,這一事關(guan) 立儲(chu) 的指控獲得了從(cong) 眾(zhong) 的認同,使陳勝得以迅速組織義(yi) 軍(jun) 。

 

其時,作為(wei) 義(yi) 軍(jun) 之一的劉邦在戰火中即冊(ce) 立嫡子為(wei) 太子,使立儲(chu) 之事成為(wei) 漢家建製的重要部分。封為(wei) 漢王的第二年,劉邦即著手完善漢家建製,“除秦社稷,更立漢社稷”(15),正式自立為(wei) 傳(chuan) 承天命的諸侯。與(yu) 項羽爭(zheng) 雄期間,劉邦遭遇了家室離散之難:“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yu) 漢王相見。”(16)戰局緊迫之際,劉邦雖得見子嗣,但彼時父子均危在旦夕:“至彭城,項羽大破漢軍(jun) 。漢王敗,不利,馳去。見孝惠、魯元,載之。漢王急,馬罷,虜在後,常蹶兩(liang) 兒(er) 欲棄之,嬰常收,竟載之,徐行麵雍樹乃馳。”(17)劉邦本人及其家眷都陷入了不得相顧的境地。退敗彭城之後,劉邦因妻室、父親(qin) 被俘,故而倍加重視子嗣:“漢王之敗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18)彭城戰敗後,太子、公主被安置在後方:“卒得脫,而致孝惠、魯元於(yu) 豐(feng) 。”(19)不久,劉邦即立正妻呂後之子劉盈為(wei) 太子:“六月,立為(wei) 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櫟陽。”(20)

 

彭城之敗在三四月間,而六月時劉邦尚與(yu) 項羽軍(jun) 在京、索之間膠著。在此危急形勢之下冊(ce) 立太子,可見劉邦對太子建製的重視。其“大赦罪人”之舉(ju) ,一方麵向關(guan) 中民眾(zhong) 展示了漢家的仁慈麵貌,另一方麵則為(wei) 漢軍(jun) 兵力的擴充提供了支持。從(cong) 製度層麵看,這樣的恩惠使太子成為(wei) 與(yu) “立漢社稷”相當的建製,這一承續之舉(ju) 使劉邦與(yu) 專(zhuan) 注殺伐的項羽形成了鮮明對比。

 

(二)“便宜”之策承補周秦舊製


漢王遵從(cong) “立嫡不立庶”的原則冊(ce) 立太子,既與(yu) “秦無儲(chu) 君”不同,也符合時人立長子的共識。同時,在太子職能的設置上,劉邦表現出因時取便的特征,史載:“漢二年,漢王與(yu) 諸侯擊楚,何守關(guan) 中,侍太子,治櫟陽。為(wei) 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輒奏上,可許以從(cong) 事;即不及奏上,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21)史家記載了蕭何在太子初立之際的輔侍方式,描述了時任漢王的劉邦對他的信任,同時顯示了漢王群體(ti) 製度粗具的特征。蕭何任丞相期間,一切政務處理均無定製,有“因便宜施行”的即時性。作為(wei) 蕭何的重要職責之一,侍教太子一事亦體(ti) 現出“便宜”性特征。

 

漢家製度初設之際,“因便宜施行”既是蕭何侍教太子的特點,也是劉邦培養(yang) 太子的基本理念。太子之位並非虛設之職,其初立之時即作為(wei) 漢王政權的重要組成部分,被劉邦賦予了相應的職務。一方麵,劉邦命太子劉盈守櫟陽,使之與(yu) 軍(jun) 政要務相接,“令太子守櫟陽”(22)。劉盈奉命“守櫟陽”包含了宗法監國之製的遺影,《左傳(chuan) ·閔公二年》載裏克諫晉侯命太子東(dong) 征時言:“大子奉塚(zhong) 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塚(zhong) 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cong) 。從(cong) 曰撫軍(jun) ,守曰監國,古之製也。”(23)劉盈作為(wei) 太子守衛漢王都城(24),行使了“監國”職能。另一方麵,劉盈還肩負著接通諸侯的職能,“諸侯子在關(guan) 中者皆集櫟陽為(wei) 衛”(25),與(yu) 諸侯子共同鎮守櫟陽,不僅(jin) 加強了守備力量,還使諸侯之間更加團結,這顯然與(yu) 劉邦在前線團結諸侯攻伐項羽相呼應。可以說,鎮守國都與(yu) 團結諸侯子兩(liang) 項職能,都是漢王劉邦參照個(ge) 人職責所設,全是出於(yu) 時務之便,與(yu) 蕭何治櫟陽“因便宜施行”之法如出一轍。

 

漢帝國建立之後,劉邦認為(wei) 異姓王叛亂(luan) 是考察太子的機遇,臨(lin) 時起意欲令劉盈將兵平叛。史載:“漢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將,往擊之。”(26)在諸方勢力勸阻之下,劉邦沒有堅持要求劉盈出征,而是故作慨歎道:“吾惟豎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27)言辭之間雖有對劉盈的失望,但也表明命其出征的真實意圖,即培養(yang) 和考察太子的個(ge) 人能力及政治勢力,而出征的成敗與(yu) 否則是其次。聯係之後的史實,劉邦最終決(jue) 定“自將兵而東(dong) ”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這種職務設定與(yu) 晉太子申生將兵十分相似。晉獻公向裏克解釋命太子將兵時言:“子無謀吾父子之間,吾以此觀之。”(28)指明對太子職務的設置雖不符合監國古製,但並非無故施命,而是有意考察其個(ge) 人能力。

 

事實上,劉邦“因便宜施行”而培養(yang) 太子的辦法並非偶然產(chan) 生,而與(yu) 晚周諸侯依據各自國情時務培養(yang) 太子的辦法遙相呼應。陳勝立“張楚”舉(ju) 義(yi) 亡秦而未遂,致使天下恢複到戰國時諸侯縱橫的局麵(29)。項羽以“霸王”之名分封,同樣使舉(ju) 義(yi) 時局呈現出晚周爭(zheng) 霸的形勢(30)。劉邦以義(yi) 帝製下“漢王”之名立太子,依照自身“劫五諸侯兵”(31)的戰略形勢設定其職權,是對晚周諸侯培育太子之法的遠紹。

 

晚周諸侯在封國之際對周王室的獨特貢獻,演變為(wei) 各諸侯最初的職責所在,也成為(wei) 各國培養(yang) 東(dong) 宮太子的直接依據。鄭國、晉國和衛國均在周室東(dong) 遷之際勤王(32),三個(ge) 諸侯國皆注重培養(yang) 太子的軍(jun) 事能力。魯桓公六年(前706),“北戎伐齊,齊侯使乞師於(yu) 鄭。鄭大子忽帥師救齊”(33),知鄭太子有獨立將兵參戰的權力。魯閔公元年(前661),“晉侯作二軍(jun) ,公將上軍(jun) ,大子申生將下軍(jun) ”,可見晉太子有從(cong) 君出征的職能。次年“晉侯使大子申生伐東(dong) 山皋落氏……大子帥師,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34),更可見晉君攜太子一同出征目的明確,是為(wei) 了培養(yang) 其獨立將兵的能力。魯宣公十八年(前591),衛太子將兵隨晉軍(jun) 伐齊,“晉侯、衛大子臧伐齊,至於(yu) 陽穀”(35),知衛太子不但可將兵出戰,更有代表本國參加諸侯聯軍(jun) 這一連帶的外交職能。

 

隨著晚周製度衰變,諸侯國君職能各因時務有所調整,太子職能也由此展示出因勢而變的特征。鄭國本作為(wei) 春秋先起的小霸,代周王室討伐不義(yi) 之國,但自周鄭交惡之後便長期周旋於(yu) 四圍諸侯之間。在齊楚爭(zheng) 霸、晉楚爭(zheng) 雄以及秦晉交兵的過程中,鄭國都不得不從(cong) 中斡旋,成為(wei) 聯結四維、緩解諸侯衝(chong) 突的調停角色。鄭國的太子因而在軍(jun) 事要務之外,還開始兼掌外交職能:魯僖公七年(前653),“鄭伯使大子華聽命於(yu) 會(hui) ,言於(yu) 齊侯”(36),代表國君在盟會(hui) 上聽取、發表意見,顯然這是鄭文公對太子華外交能力的培養(yang) 。晉國因北方藩屏之力稱伯而成為(wei) 諸侯仰仗的共主,因而晉侯在磨礪太子軍(jun) 事經驗的同時,還十分注重培養(yang) 其修治城邦的內(nei) 務能力。魯閔公元年(前661),晉獻公攜太子出征歸來後,“為(wei) 大子城曲沃”。這種“分之都城而位以卿”(37)的創舉(ju) 被士蒍責為(wei) 有違禮製,顯然是晉獻公因時便而嚐試的製度變革,為(wei) 的是培養(yang) 太子申生治理內(nei) 政的能力。

 

齊國自齊僖公起就有積極參與(yu) 諸侯會(hui) 盟的傳(chuan) 統,後齊桓公接受管仲的輔佐,“九合諸侯”,更使齊國在外交會(hui) 盟事務上有豐(feng) 富經驗,齊太子因而有參與(yu) 諸侯會(hui) 盟的職權。魯成公十八年(前563),“齊高厚相大子光以先會(hui) 諸侯於(yu) 鍾離”(38),會(hui) 上,太子和太子傅高厚均表現出失禮之狀,也即“不敬”。晉國士弱評價(jia) 道:“高子相大子以會(hui) 諸侯,將社稷是衛,而皆不敬,棄社稷也,其將不免乎!”指出高厚本應輔佐太子結交諸侯,從(cong) 而起到保衛齊國社稷的作用。對於(yu) 其在盟會(hui) 上的失禮行為(wei) ,士弱特別指出了“皆不敬”之狀,申明高厚沒有盡到教輔太子的職責。可見在各諸侯國看來,齊國太子傅有教輔太子外交的義(yi) 務,而齊太子本人也有會(hui) 盟諸侯的職責。

 

楚國自熊通自立為(wei) 武王起即有與(yu) 中原爭(zheng) 雄之意,楚莊王問鼎中原之後,這一特征更為(wei) 明顯。至楚平王時,太子建與(yu) 楚平王分權而治國政,成為(wei) 楚地獨有特色:“費無極言於(yu) 楚子曰:‘晉之伯也,邇於(yu) 諸夏,而楚辟陋,故弗能與(yu) 爭(zheng) 。若大城城父而置大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說,從(cong) 之。”(39)楚平王在位時需要安撫東(dong) 西部邊民,也需要處理與(yu) 吳國的紛爭(zheng) ,並在北方吞並了江漢之間的陳、蔡。費無極對楚平王的諫議,賦予了太子建與(yu) 楚平王相當的職能。楚平王非但沒有異議,反而欣然從(cong) 諫。他命太子分掌軍(jun) 事、外交權力以與(yu) 北方諸侯相交通,在保障太子安全的同時,培養(yang) 了其政治素養(yang) 。

 

從(cong) 地域上看,各諸侯國均結合自身政治地緣培養(yang) 太子,這在晚周已是成熟觀念。而從(cong) 時間上看,各國諸侯賦予太子的職能日益完善,後起的楚國甚至賦予太子與(yu) 國君幾乎相當的權限。至秦末諸侯爭(zheng) 雄之際,劉邦“以便宜施行”設太子職,客觀上承襲了晚周諸侯培養(yang) 太子之法。一方麵,太子初立之時漢家製度粗具,侍教太子的丞相統理一切時務。漢王太子因而經曆豐(feng) 富,客觀上見證了漢丞相起都城、立社稷、設法度等建製過程,並親(qin) 曆了丞相在戰時與(yu) 漢王的交流。另一方麵,因漢王朝初立時諸侯勢力盤錯,戰火不息,太平時劉盈又得以麵臨(lin) 將兵參與(yu) 戰事之狀況。雖然征英布之事最終並未由太子實施,但劉邦對劉盈將兵之能的期待也由戲謔之辭表達出來。

 

二、“便宜”之製吸納儒術入東(dong) 宮


劉邦“以便宜施行”的教諭理念方便了太子教諭,同時吸引了有誌於(yu) 禮製建設的學者。儒生即由此進入漢家製度,並成為(wei) 東(dong) 宮建製的重要參與(yu) 者。作為(wei) “難與(yu) 進取”的學人群體(ti) ,儒生天然具有政權需求的“可與(yu) 守成”的特征。儒學的“守成”特質,同樣在並非儒學出身的其他太子教諭官中顯露出來。

 

(一)“便宜”之策為(wei) 東(dong) 宮吸納儒生儒術


除了以“便宜”之策設定太子職能,劉邦在太子教諭問題上也采取類似策略,不同時期臨(lin) 時取用不同的職官以教輔太子。在漢王朝的不同發展階段,太子需要不同師傅予以輔佐,而對不同師傅的取用使不同學術得以進入東(dong) 宮。儒學即因製度構建之需求而逐漸被劉邦關(guan) 注,繼而進入東(dong) 宮成為(wei) 教諭太子之術。

 

漢家製度粗具之際,劉邦命總領諸事的丞相蕭何侍教太子。這雖是因時便而為(wei) 之,但他對蕭何的信任卻有更為(wei) 深刻的原因。蕭何自劉邦任亭長之際與(yu) 劉邦結交,最熟習(xi) 律令,在劉邦從(cong) 臣群體(ti) 中最具政治素養(yang) 。同時,蕭何與(yu) 劉邦相識長久,最知劉邦欲成帝業(ye) 之大誌。

 

一方麵,蕭何自劉邦未發跡時即善遇劉邦,二人長久交好,劉邦放心將劉盈交給蕭何。“高祖為(wei) 布衣時,何數以吏事護高祖。高祖為(wei) 亭長,常左右之。高祖以吏繇鹹陽,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40)由史載可見,二人早年相識時,蕭何就時常偏袒劉邦,並因此獲得劉邦的尊敬。劉邦初見呂太公時並無資產(chan) ,但虛以“賀萬(wan) 錢”而進入酒席,蕭何則以“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41)為(wei) 劉邦開脫。

 

另一方麵,蕭何不僅(jin) 早年熟悉律令,還有長期的政務實踐經驗,是劉邦團隊中最熟習(xi) 製度之人,具備教諭太子的資質。首先,蕭何在早年為(wei) 沛掾吏時,即以熟悉律令而為(wei) 人所重:“秦禦史監郡者與(yu) 從(cong) 事,常辨之。何乃給泗水卒史事,第一。秦禦史欲入言征何,何固請,得毋行。”蕭何因明於(yu) 律令,被禦使征拔卻數次推辭,劉邦對此早有耳聞。其次,蕭何因早年善遇劉邦而獲得信任,故在其起兵後長期擔負政務,“及高祖起為(wei) 沛公,何常為(wei) 丞督事”,因而熟悉軍(jun) 中事宜。再次,在劉邦破鹹陽入關(guan) 之後,蕭何與(yu) 周圍人劫掠財貨不同,表現出對製度典章的關(guan) 注:“沛公至鹹陽,諸將皆爭(zheng) 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獨先入收秦丞相禦史律令圖書(shu) 藏之。沛公為(wei) 漢王,以何為(wei) 丞相。”(42)有各類典冊(ce) 圖籍相助,蕭何更加熟知王朝律法,成為(wei) 劉邦團隊中最明於(yu) 製度條令之人,因而被任命為(wei) 丞相。

 

最重要的是,蕭何理解劉邦“爭(zheng) 天下”以成帝業(ye) 之心,曾冒險為(wei) 劉邦舉(ju) 薦大將,這使劉邦放心將包括太子在內(nei) 的後方交給蕭何。在劉邦初封漢王至領地的途中,逃亡將士眾(zhong) 多,蕭何往追韓信而為(wei) 劉邦所疑:“罵何曰:‘若亡,何也’”並被誤以為(wei) 逃亡是真,追將為(wei) 詐:“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這種情況下,蕭何仍堅持向劉邦舉(ju) 薦韓信,申明其與(yu) 其他將官不同之處:“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zheng) 天下,非信無所與(yu) 計事者。顧王策安所決(jue) 耳。”(43)在遭受誤解的情況下,蕭何仍以劉邦“爭(zheng) 天下”之大業(ye) 為(wei) 重,獲得了劉邦的極大信任。此後,劉邦正是憑借韓信的軍(jun) 事部署才得以出關(guan) 東(dong) 征;而彭城兵敗之際,同樣是由於(yu) 韓信出兵相救,劉邦才得以抵擋楚軍(jun) 攻勢並站穩陣腳:“至彭城,漢兵敗散而還。信複收兵與(yu) 漢王會(hui) 滎陽,複擊破楚京、索之間,以故楚兵卒不能西。”(44)蕭何對劉邦的支持,不僅(jin) 在於(yu) 眾(zhong) 將叛逃時的忠心耿耿,更在於(yu) 對劉邦“爭(zheng) 天下”大業(ye) 的輔佐。

 

事實上,劉邦對“爭(zheng) 天下”之大業(ye) 早有心念,而最早看到劉邦“爭(zheng) 天下”大誌的即是儒生。劉邦在與(yu) 儒生的交流中談及天下之誌,認識到能士對攻取天下的重要意義(yi) 。而加入劉邦集團的儒生也懂得應時之便,能屈曲個(ge) 人所學而以兵事為(wei) 劉邦謀劃,儒術因此得以進入劉邦陣營,並最終成為(wei) 教諭太子之術。

 

早在劉邦為(wei) 沛公時,就有儒生看到其圖天下的大誌,以及相應的製度需求。劉邦起兵後不久,熟習(xi) 禮儀(yi) 的酈食其即看到了其集團的製度空缺,並希望追隨劉邦。史載酈食其自陳勝、項梁等集團興(xing) 起時即有意施展個(ge) 人才能:“及陳勝、項梁等起……酈生聞其將皆握齱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隻是這些隊伍多繁文縟節,禮製齷齪尖刻,讓酈食其看不到施展個(ge) 人抱負的可能,而沛公集團“慢而易人,多大略”的氛圍正是他所期盼的:“此真吾所願從(cong) 遊,莫為(wei) 我先。”(45)這樣的心態讓他與(yu) 沛公初遇時即就天下大事進行了爭(zheng) 辯。史載:

 

初,沛公引兵過陳留,酈生踵軍(jun) 門上謁曰:“高陽賤民酈食其,竊聞沛公暴露,將兵助楚討不義(yi) ,敬勞從(cong) 者,願得望見,口畫天下便事。”……沛公曰:“為(wei) 我謝之,言我方以天下為(wei) 事,未暇見儒人也。”……酈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臣願以事見,而曰‘吾方以天下為(wei) 事,未暇見儒人也’。夫足下欲興(xing) 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見,竊為(wei) 足下失之。”沛公謝曰:“鄉(xiang) 者聞先生之容,今見先生之意矣。”乃延而坐之,問所以取天下者。(46)

 

由史載二人置辭可見,酈食其拜謁沛公之際,既已有助其“畫天下”的準備,而劉邦拒絕儒生的原因,也因誤以為(wei) 儒生過度關(guan) 注服製等繁縟禮儀(yi) ,有礙“以天下為(wei) 事”。酈食其以“天下事”起首談論劉邦用人之策,最終得到劉邦的認可,並向其“口畫天下便事”。隨後,酈食其為(wei) 劉邦謀“天下之衝(chong) ”而獲封“廣野君”,可知劉邦“問所以取天下者”並非全屬史家杜撰。

 

楚漢之爭(zheng) 在劉邦立太子之後日益激烈,麵對強大的楚國兵勢,劉邦試圖在政治製度上削弱楚國,便想到了曾“口畫天下”的酈食其:

 

漢三年,項羽急圍漢王滎陽,漢王恐憂,與(yu) 酈食其謀橈楚權。食其曰:“昔湯伐桀,封其後於(yu) 杞。武王伐紂,封其後於(yu) 宋。今秦失德棄義(yi) ,侵伐諸侯社稷,滅六國之後,使無立錐之地。陛下誠能複立六國後世,畢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鄉(xiang) 風慕義(yi) ,願為(wei) 臣妾。德義(yi) 已行,陛下南鄉(xiang) 稱霸,楚必斂衽而朝。”漢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47)

 

從(cong) 史實看,酈食其的計策並不符合當時形勢,在張良的諫議下最終被劉邦否決(jue) 。但酈食其以“複立六國後世”之策入諫,顯然是想通過禮儀(yi) 建製贏得諸侯後裔之心,以使項羽政權破裂,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對於(yu) 這一諫議,劉邦不僅(jin) 稱“善”以認可酈食其的想法,更言“趣刻印”以敦促酈食其即刻執行,展示出對製度禮儀(yi) 的極大渴求。

 

此後,劉邦開始將儒術納入漢家製度,命儒生參與(yu) 一係列登基要務,並在登基的同時為(wei) 太子等皇室成員加尊。在登基之際,劉邦命秦博士叔孫通主持大禮:“於(yu) 是諸侯王及太尉長安侯臣綰等三百人,與(yu) 博士稷嗣君叔孫通謹擇良日二月甲午,上尊號。漢王即皇帝位於(yu) 汜水之陽。尊王後曰皇後,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媼曰昭靈夫人。”(48)經儒生叔孫通頒演,劉邦完成了登基大業(ye) ,並尊太子為(wei) 皇太子。

 

隨著劉邦登基為(wei) 帝,“爭(zheng) 取天下”不再是麵臨(lin) 的要務,“守成”變為(wei) 漢王朝日益明確的需求。這一轉變使劉邦更加看重儒學,對太子的教諭也逐漸開始轉向儒術。作為(wei) 劉邦心腹,蕭何無疑為(wei) 劉邦統理了戰時政務,並出色完成了戰時侍教太子的重任。但隨著漢帝國的建立,漢家製度重心開始由進取轉向“守成”,劉邦深覺禮儀(yi) 製度之於(yu) 王朝的意義(yi) ,教諭太子的重任也開始轉移至儒生。

 

劉邦登基後,看到了禮儀(yi) 製度對漢王朝的重要性,因此開始了對儒生的審慎考察。登基大典完成後,高帝以簡便禮儀(yi) 舉(ju) 辦了慶功宴,此時朝堂上的亂(luan) 象引發了他的擔憂:“高帝悉去秦苛儀(yi) 法,為(wei) 簡易。群臣飲酒爭(zheng) 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叔孫通即在此時入諫,申明了儒術在新時期的重要性:“夫儒者難與(yu) 進取,可與(yu) 守成。臣願征魯諸生,與(yu) 臣弟子共起朝儀(yi) 。”叔孫通進言實際指出了“高帝患之”的根本原因,即漢家已經結束了“進取”階段,而進入“守成”階段。朝堂群臣爭(zheng) 功,是尚未意識到這一轉變的緣故。

 

在指出問題的同時,叔孫通也給出了解決(jue) 辦法,即製定朝堂儀(yi) 法,為(wei) 群臣指明新時期的行事守則。麵對劉邦“得無難乎”的疑問,叔孫通道:“五帝異樂(le) ,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wei) 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複也。臣願頗采古禮與(yu) 秦儀(yi) 雜就之。”叔孫通的回應明確表現出對劉邦的順從(cong) ,指出禮儀(yi) “因時而為(wei) ”的特點,並將對“時世人情”的“節文”具體(ti) 論作對舊禮儀(yi) 的“雜就”。劉邦因此同意了叔孫通的諫議,並授予其起朝儀(yi) 的權力:“可試為(wei) 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wei) 之。”(49)隨著頒演朝儀(yi) 完成,劉邦認可了以叔孫通為(wei) 代表的儒生,並隨之用以為(wei) 太子太傅。

 

(二)東(dong) 宮文學師傅的儒學傾(qing) 向


漢初太子傅官任職並未經由製度遴選,而是由劉邦依時設定,不斷調整,反映了漢家建製在不同發展階段的需求。從(cong) 戰時以丞相蕭何侍太子,至漢九年以太常叔孫通為(wei) 太子太傅,再至漢十二年令張良病中傅太子,劉邦共為(wei) 劉盈設置了三位太子傅官。三者各自展示出不同的學理取向,表現出各具特點的儒學傾(qing) 向。

 

作為(wei) 侍教劉盈的首位人選,史載蕭何“以文無害為(wei) 沛主吏掾”(50),在說明其吏掾本職務的同時,申明了其“文無害”的專(zhuan) 長。裴駰引《漢書(shu) 音義(yi) 》論“文無害”道:“‘文無害’,有文無所枉害也。《律》有‘無害都吏’,如今言‘公平吏’。一曰,‘無害’者如言‘無比’,陳留間語也。”(51)可見,“文無害”是秦漢時期對文吏才能的一種稱謂,簡牘所錄案例中可見其用法。如嶽麓書(shu) 院藏秦簡錄《為(wei) 獄等狀四種·案例○九:同、顯盜殺人案》中對吏官洋的評價(jia) 中有言:

 

此黔首大害殹(也)。毋(無)徵物,難得。 洋以智治訁開(研)訁同謙(廉)求而得之。 洋精(清)絜(潔),毋(無)害,敦(),守吏(事),心平。(52)

 

在證物不充分的情況下,吏官洋憑借自己的能力判明了案情。可見“無害”確如裴駰所說,指公平無枉之意。

 

由史書(shu) 記載蕭何從(cong) 劉邦舉(ju) 事以來所為(wei) ,可知他具備掾吏之文的特質,其學理趨向有明顯的吏學特征。“文無害”之吏的長處,在於(yu) 通曉時行律令規約的細則,並能在處理實際時務時嚴(yan) 格遵循。王充《論衡·謝短》專(zhuan) 論文吏之文與(yu) 儒生之文不同言:“夫儒生能說一經,自謂通大道,以驕文吏;文吏曉簿書(shu) ,自謂文無害,以戲儒生。”(53)可見隨著漢王朝製度完備,文吏的特征已經十分明顯,與(yu) 儒生判然有別。蕭何的確十分重視簿書(shu) ,對律令條規有明顯的依賴。史載劉邦初入鹹陽之際,蕭何所重與(yu) 其他諸將形成了鮮明對比:“諸將皆爭(zheng) 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獨先入收秦丞相禦史律令圖書(shu) 藏之。”在劉邦入關(guan) 之時,蕭何立即意識到個(ge) 人專(zhuan) 長在團隊中的意義(yi) ,並即刻收藏了“律令圖書(shu) ”,使漢王集團掌握了天下要害所在,“漢王所以具知天下阝戹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shu) 也”。蕭何也因此獲封丞相,“沛公為(wei) 漢王,以何為(wei) 丞相”(54)。

 

掾吏出身的蕭何不僅(jin) 具備運用圖籍的學養(yang) ,還有依時宜以造律令的見識,展示出對刑律和禮儀(yi) 之間學術聯絡的認知。在王充看來,文吏雖知曉律令,但並不知曉其背後意義(yi) :“文吏自謂知官事,曉簿書(shu) 。問之曰:‘曉知其事,當能究達其義(yi) ,通見其意否’文吏必將罔然。”(55)而蕭何不僅(jin) 依照律令圖籍為(wei) 劉邦提供了天下人文分布,更依據秦舊法製定了《九章律》:“其後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禦奸,於(yu) 是相國蕭何攈摭秦法,取其宜於(yu) 時者,作律九章。”(56)蕭何製定九章律取秦法“宜於(yu) 時者”,這與(yu) “因時世人情而節文之”的禮學思想相通,展示出其對律令背後深義(yi) 的洞察。王充論中可見時人以儒生視法律之士:“法律之家,亦為(wei) 儒生。”(57)

 

張良是最後一位受命輔佐劉盈的從(cong) 臣,在亡秦之際以《太公兵法》為(wei) 劉邦所重,並在儒生提出不恰當製度諫議時及時予以製止。史載張良先祖累世相韓,因而在秦滅韓後試圖刺殺始皇帝,刺殺未遂後對兵法產(chan) 生興(xing) 趣:“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為(wei) 他人者,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從(cong) 之,不去見景駒。”(58)張良因兵法而與(yu) 劉邦知遇,放棄了當時更具聲望的楚王景駒,投奔劉邦。在楚漢爭(zheng) 雄之際,儒生酈食其諫議封六國後裔以削弱楚權,張良則為(wei) 劉邦重新分析了其所臨(lin) 處境:

 

漢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為(wei) 我計橈楚權者。”其以酈生語告,曰:“於(yu) 子房何如?”良曰:“誰為(wei) 陛下畫此計者?陛下事去矣。”漢王曰:“何哉?”張良對曰:“臣請藉前箸為(wei) 大王籌之。”曰:“……且夫楚唯無強,六國立者複橈而從(cong) 之,陛下焉得而臣之?誠用客之謀,陛下事去矣。”漢王輟食吐哺,罵曰:“豎儒,幾敗而公事!”令趣銷印。(59)

 

張良從(cong) 多個(ge) 方麵闡明了項羽政權尚未覆滅、六國後裔尚無臣服漢王之意的事實,並就此指出冊(ce) 封六國之後並不能真正實現諸侯的臣服,楚國力量亦不會(hui) 真正由此被削弱,由此反對酈食其的建議。

 

隨著劉邦登基,張良看到了漢家“守成”的需求,並在護佑太子的事件中主動引入了儒生和儒術。漢高帝登基後,下詔邀約天下賢士,期望招攬可用之才:“吾以天之靈,賢士大夫定有天下,以為(wei) 一家,欲其長久,世世奉宗廟亡絕也。賢人已與(yu) 我共平之矣,而不與(yu) 吾共安利之,可乎?賢士大夫有肯從(cong) 我遊者,吾能尊顯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60)劉邦對賢人的渴求為(wei) 張良所察,在呂澤向張良請教護佑太子的計劃時,張良首先指明了形勢變化:“始上數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策。今天下安定,以愛欲易太子,骨肉之間,雖臣等百餘(yu) 人何益。”(61)漢王朝天下安定,意味著爭(zheng) 戰之術不再適用,而骨肉情深更是難以用言辭之理相服,張良提出了延請賢才以示劉邦之策。因張良明白劉邦所自恃者,是招致、任用賢才的能力。在洛陽“慶功宴”上,劉邦曾坦言自己長於(yu) 項羽之處,即能用賢才:“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項羽有一範增而不能用,此所以為(wei) 我禽也。”(62)天下初定後,劉邦更看中擅長治理的賢才,而商山四皓作為(wei) 其難以招致的大儒,定能助力劉盈而建功:“上知此四人賢,則一助也。”(63)事實上,也正是四人臨(lin) 筵才終止了易儲(chu) 鬧劇,成就了一段佳話,史家論曰:“而立戚姬子如意為(wei) 太子,大臣固爭(zheng) 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64)正是張良援引儒生之計策,令劉邦看到了劉盈招攬治世能臣的實力,從(cong) 而保住了太子之位。

 

太子太傅的叔孫通本即儒生,通過為(wei) 漢高帝諫議“便宜”之法而被信任,終將儒術引入了漢家製度。劉邦攜諸侯兵討伐項羽時初遇叔孫通,“叔孫通之降漢,從(cong) 儒生弟子百餘(yu) 人”(65),因叔孫通攜眾(zhong) 弟子歸降,劉邦團隊得以增添學術力量。通過變更服製,舉(ju) 薦壯士,叔孫通獲得了劉邦的信任,並獲封“稷嗣君”。這是漢王集團中唯一不因軍(jun) 功而獲封的君號,自此劉邦開始正視製度問題,並在隨後因婁敬諫定國都封其為(wei) “奉春君”(66)。劉邦登基後,叔孫通在朝儀(yi) 缺失之際向劉邦進諫,申明各個(ge) 朝代均有其禮儀(yi) :“五帝異樂(le) ,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wei) 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複也。臣願頗采古禮與(yu) 秦儀(yi) 雜就之。”(67)此後,通過簡約儀(yi) 製得到信任並獲封太常,叔孫通因而遷任太子傅教諭劉盈。在保育劉盈時,叔孫通指出“太子天下本”,並申明嫡長不可易的道理,將儒學引入漢家傳(chuan) 承之製。

 

不論是掾吏出身的蕭何,還是長於(yu) 兵法的張良,亦或被斥“麵諛以得親(qin) 貴”(68)的叔孫通,都在劉邦集團中展示出明顯的儒學傾(qing) 向。蕭何熟於(yu) 吏治而有禮製之見識,張良明於(yu) 形勢而看到了儒學之於(yu) 漢王朝的必要性,而叔孫通則在一係列權變中將儒學引入漢家。儒學最終成為(wei) 漢高帝教諭太子所用之學,這既是漢王朝在“守成”期的實際需求,也是明於(yu) 時便的三位太子師傅必然的學理趨向。

 

三、儒術營造東(dong) 宮“宜適”之風


叔孫通在向高帝劉邦諫起朝儀(yi) 時,道出“禮者,因時世人情為(wei) 之節文者也”,指出儒家所論禮“節文人情”的特征。司馬遷在《禮書(shu) 》中以互文言“事有宜適,物有節文”(69),指出禮的本質,在於(yu) 對事物本身“節文”的體(ti) 察,以達到“宜適”的效果。與(yu) “以便宜”這種單純求取當時之便的辦法相比,“宜適”之效對認知“時世”所需和“人情”本質有更為(wei) 係統的要求。漢太子初立之時正值劉邦彭城兵敗,而太子隨即聯合諸侯子戍守櫟陽,身負漢王監軍(jun) 之職號。漢帝國建立之後,劉邦以劉盈“不類我”而欲另立新君,但劉盈最終得以保住太子位並繼登大統。事實上,櫟陽時期的太子聯合諸侯子,以及易儲(chu) 風波中劉邦意圖的轉變,都與(yu) 儒生諫議所營造的氛圍密不可分。

 

(一)儒學為(wei) 漢東(dong) 宮初建諫製


劉邦立太子處於(yu) 其聯合諸侯與(yu) 項羽爭(zheng) 鋒之際,太子和諸侯宗戚共守漢都,維護了諸侯聯盟,使劉邦得以在彭城之敗後迅速整合兵力。然而,諸侯聯盟時見令出不行的情況,在與(yu) 項羽最後對決(jue) 之前,劉邦仍麵臨(lin) “諸侯兵不從(cong) ,為(wei) 之奈何”(70)的困境。這在諸侯聯軍(jun) 建立之初已然顯現。彭城之敗後,“諸侯見楚強漢敗還,皆去漢複為(wei) 楚”(71)。同時,項羽“取漢王父母妻子於(yu) 沛,置之軍(jun) 中以為(wei) 質”(72)。麵臨(lin) 聯盟潰散和親(qin) 眷遭擄的境況,劉邦借東(dong) 宮建製恢複了聯盟的凝聚力:“(高帝)敗後乃獨得孝惠,六月,立為(wei) 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櫟陽,諸侯子在關(guan) 中者皆集櫟陽為(wei) 衛。”(73)通過冊(ce) 立太子以為(wei) 漢家關(guan) 節,劉邦團結了後方的諸侯宗戚,加強了漢王與(yu) 諸侯王之間的聯盟。此後,漢王主持的諸侯聯盟一轉分崩離析之狀,展示出強大的戰鬥力:“漢王稍收士卒,與(yu) 諸將及關(guan) 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滎陽,破楚京、索間。”(74)漢王因此得以站穩陣腳。

 

劉邦之所以能通過冊(ce) 立太子團結諸侯,是基於(yu) 戰時建立起的諸侯聯盟,而這一聯盟正是在儒生諫議下新生的文人建製。漢二年,劉邦通過“除秦社稷,立漢社稷”開始構建漢家製度,借秦時“三老”舊製接通了與(yu) 民眾(zhong) 的聯絡,並聽取“三老”的儒學諫議,確立了漢王在諸侯間的盟主地位:“舉(ju) 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zhong) 為(wei) 善,置以為(wei) 三老……與(yu) 縣令丞尉以事相教。”(75)洛陽的新城三老董公積極諫奏,憑借儒學素養(yang) 建議劉邦聯合諸侯以對抗項羽,解決(jue) 了其勢單力孤的困擾:

 

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曰:“臣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為(wei) 賊,敵乃可服’項羽為(wei) 無道,放殺其主,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yi) 不以力,三軍(jun) 之眾(zhong) 為(wei) 之素服,以告之諸侯,為(wei) 此東(dong) 伐,四海之內(nei) 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ju) 也。”漢王曰:“善。非夫子無所聞。”於(yu) 是漢王為(wei) 義(yi) 帝發喪(sang) ,袒而大哭,哀臨(lin) 三日。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yi) 帝,北麵事之。今項羽放殺義(yi) 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qin) 為(wei) 發喪(sang) ,兵皆縞素。悉發關(guan) 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願從(cong) 諸侯王擊楚之殺義(yi) 帝者。”(76)

 

董公指出,項羽雖兵強,但因“放殺其主”,故為(wei) “天下之賊”。一方麵,他標舉(ju) 儒家行事理念,而有“順德者昌,逆德者亡”“仁不以勇,義(yi) 不以力”之論,“順德者昌”是變用 “恃德者昌”之說而提出的理念(77),體(ti) 現了其對周時觀念的熟習(xi) 和活用。另一方麵,他借儒家“正名”之論來支持具體(ti) 出兵策略,提出“兵出無名,事故不成”,這同樣化用了儒家“正名”之論。在論述為(wei) 政之道時,孔子特別提及“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78)。董公就此發明義(yi) 帝正統,並提出“明其為(wei) 賊,敵乃可服”的應對方針。劉邦因之為(wei) 義(yi) 帝發喪(sang) ,以“天下共立義(yi) 帝,北麵事之”發難,獲得了“四海之內(nei) 莫不仰德”的道義(yi) 依據。劉邦積極聽取董公諫議,以伐“無道”之名迅速建立了諸侯聯盟:“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79)這為(wei) 劉邦設置太子外交職能提供了契機,也正是太子職能的確立,使劉邦新成立的諸侯聯盟變得更加團結。

 

此後,儒生酈食其在楚漢爭(zheng) 雄時“複立六國之後”的諫議,讓劉邦再次意識到“鄉(xiang) 風慕義(yi) ”可能引發的人心向背,也深深觸發了劉邦對“德義(yi) ”施行不當的恐懼。儒學因此成為(wei) 劉邦審慎對待的學術,更在易儲(chu) 風波之際為(wei) 叔孫通保護太子劉盈提供了理論基礎,使劉邦得以明確立儲(chu) 的觀念,進而打消易儲(chu) 的念頭。

 

隨著朝儀(yi) 初製,劉邦開始遷移關(guan) 東(dong) 大姓,重塑長安人文,開啟了因個(ge) 人喜好“節文”國都民風的新時期。與(yu) 婁敬在漢七年建議“臣願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後,及豪桀名家居關(guan) 中”(80)不同,劉邦於(yu) 漢九年“十一月,徙齊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田氏五姓關(guan) 中,與(yu) 利田宅”(81),體(ti) 現了對齊楚民風的明顯偏好,展示出構建國都民風的意圖。這一依照個(ge) 人偏好構建新王朝的傾(qing) 向,既體(ti) 現在對關(guan) 中人文的再造上,也可見於(yu) 其更立太子的意圖中,後者引發了朝臣對太子之位的議論。

 

新的人文形勢促使劉邦重新審視太子人選,並流露出更換太子的念頭,這引發了朝臣激烈的爭(zheng) 執情緒。周昌以情力諫,代表了群臣所執“太子不可廢”的立場:“而周昌廷爭(zheng) 之強,上問其說,昌為(wei) 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82)周昌與(yu) 劉邦舊日相交,故能用辭激烈,以情勸奏劉邦並達到效果:“上欣然而笑。既罷,呂後側(ce) 耳於(yu) 東(dong) 箱聽,見周昌,為(wei) 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83)周昌的態度獲得了劉邦和呂後的共同認可,為(wei) 漢皇室指明了群臣的情意所向。劉邦因此立劉如意為(wei) 趙王:“春正月,廢趙王敖為(wei) 宣平侯。徙代王如意為(wei) 趙王,王趙國。”(84)同年,劉邦命時任奉常的叔孫通為(wei) 太傅:“漢九年,高帝徙叔孫通為(wei) 太子太傅。”(85)經過周昌諫奏,朝臣反對易太子之事的情緒被準確傳(chuan) 達給了劉邦。

 

周昌的諫奏雖情真意切,但無明確的理論依據,故而僅(jin) 僅(jin) 暫時消解了劉邦的易儲(chu) 之心。劉邦對劉盈的不滿並非一時起意,而有較為(wei) 明確的緣由:“太子為(wei) 人仁弱,高祖以為(wei) 不類己,常欲廢之而立如意,‘如意類我’。戚姬常從(cong) 上之關(guan) 東(dong) ,日夜啼泣,欲立其子。”(86)劉邦易太子之心的根源,是劉盈的仁弱與(yu) 自己不相似,這在劉邦看來是為(wei) 君者的重大缺陷。隨著時間推移,這種不滿再次流露。

 

漢十二年,劉邦再次產(chan) 生了更換太子的想法。叔孫通向劉邦分析了太子“仁孝”是為(wei) 君者不可或缺的品質,並從(cong) 製度層麵說明了太子不可輕易變更之理:

 

“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luan) 者數十年,為(wei) 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蘇,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qin) 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後與(yu) 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高帝曰:“公罷矣,吾直戲耳。”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wei) 戲!”高帝曰:“吾聽公言。”(87)

 

在引晉、秦舊事力證廢太子引發亂(luan) 世、亡國之害後,叔孫通以儒家美德“仁孝”之質稱頌太子:“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言語中明確表示太子的仁孝作為(wei) 天下共聞之質,是王朝守成階段的可貴品德。同時,叔孫通借助儒學理念,將易太子提升到製度層麵,申明易儲(chu) 是“廢嫡而立少”,為(wei) 穩固太子之位提供了製度依據。叔孫通甚至以性命相諫:“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原先伏誅,以頸血汙地。”基於(yu) 情理,叔孫通進一步聯係人文大勢,指出更換太子是動搖天下的行為(wei) :“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wei) 戲!”劉邦因此看清了易儲(chu) 在義(yi) 理上的不當之處,並接納了叔孫通的諫議:“吾聽公言。”叔孫通以太子太傅之職參與(yu) 到護衛太子事件中,以漢家禮法製定者之能申明了太子位的重要性,並以儒學之本將嫡長製敷陳在漢家太子位上。經叔孫通諫說,劉邦基本轉變了對太子“仁孝”性格的認知,並意識到這一特質在新時期的作用:“及上置酒,見留侯所招客從(cong) 太子入見,上乃遂無易太子誌矣。”在征服英布的“慶功宴”上,太子攜嘉賓赴宴,進一步驗證了叔孫通所論,劉邦由此徹底放棄了更換太子的想法。

 

在劉邦初為(wei) 漢王與(yu) 項羽爭(zheng) 雄之際,儒生董公的諫議助劉邦擴充漢家兵製,使其得以在敗軍(jun) 之際安全冊(ce) 立太子。正是聯合諸侯這一製度開新,使劉邦得以與(yu) 項羽爭(zheng) 鋒,而劉盈因此能與(yu) 諸侯子共同戍守櫟陽,並受到蕭何的侍教。在劉邦意圖更易太子之際,儒生扭轉了劉邦對“仁孝”性格的認知,並從(cong) 製度層麵說明了易儲(chu) 的不合理性。可以說,漢家東(dong) 宮之所以生成和穩固,正是劉邦對儲(chu) 君素質認知發生扭轉的結果,這與(yu) 儒生的諫議密不可分。

 

(二)儒術平息高帝易儲(chu) 之誌


在儒生的諫議和儒術的引導下,高帝朝東(dong) 宮平穩建立,並形成了溫和宜適的風格。這一方麵受政事影響,是政治勢力鬥爭(zheng) 的結果;另一方麵則受到漢家形勢由進取轉向守成的影響,體(ti) 現了有識之士對漢家建製的積極參與(yu) 。高帝朝的東(dong) 宮與(yu) 帝室的殺伐果決(jue) 存在明顯區別,展示出溫和的宜適之風。

 

在劉邦欲換太子之初,呂後使呂澤要挾張良用計護佑太子,張良冷靜分析形勢並予以拒絕:

 

上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大臣多諫爭(zheng) ,未能得堅決(jue) 者也。呂後恐,不知所為(wei) 。人或謂呂後曰:“留侯善畫計策,上信用之。”呂後乃使建成侯呂澤劫留侯,曰:“君常為(wei) 上謀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臥乎?”留侯曰:“始上數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策。今天下安定,以愛欲易太子,骨肉之間,雖臣等百餘(yu) 人何益。”(88)

 

在周昌向劉邦強諫“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89)之後,呂後跪拜以示感激,而言:“微君,太子幾廢。”但周昌一時之諫顯然不能改變劉邦的心意,呂後因而命呂澤劫持張良而問計,其情急切,且有不擇手段的打算。而張良言:“上數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策。今天下安定。”指出自身僅(jin) 長於(yu) 戰時拯危救難,而此時天下形勢已經安定,亦即聲明了暴力之法的失效。同時,他指出骨肉之親(qin) 不同仇敵,外人力量無法間入其中:“以愛欲易太子,骨肉之間,雖臣等百餘(yu) 人何益。”通過對呂澤要求的回避,張良指出了漢家形勢的轉變以及東(dong) 宮太子身份的特殊性。

 

呂澤強要曰:“為(wei) 我畫計。”留侯曰:“此難以口舌爭(zheng) 也。顧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為(wei) 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義(yi) 不為(wei) 漢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誠能無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wei) 書(shu) ,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為(wei) 客,時時從(cong) 入朝,令上見之,則必異而問之。問之,上知此四人賢,則一助也。”於(yu) 是呂後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shu) ,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90)

 

麵對呂澤的迫使,張良依照漢王朝新形勢,給出了溫和的招賢納士之策。在漢家守成的新時代,對賢能之士的招攬是製度建設的需求,而劉邦“肯從(cong) 我遊者,吾能尊顯之”(91)的納賢之詔顯然有嗟人來食之態,因而有“不能致者”。逃匿山中的四人即“以為(wei) 上慢侮人”,並與(yu) 反對叔孫通的魯生相似,不肯“麵諛以得親(qin) 貴”(92)。張良知漢高帝讚賞此四人,因而建議以禮相待,迎接此四人:“無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wei) 書(shu) ,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夫禮者,自卑而尊人”(93)是儒家的社交法則。正是太子“卑辭厚禮”以迎,四位賢人才願為(wei) 太子賓客。

 

在成功延請四皓後不久,劉盈即麵臨(lin) 將兵平叛之責。四皓防患未然,阻止了劉盈將兵之事:

 

漢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將,往擊之。四人相謂曰:“凡來者,將以存太子。太子將兵,事危矣。”乃說建成侯曰:“太子將兵,有功則位不益太子;無功還,則從(cong) 此受禍矣。且太子所與(yu) 俱諸將,皆嚐與(yu) 上定天下梟將也,今使太子將之,此無異使羊將狼也,皆不肯為(wei) 盡力,其無功必矣。臣聞‘母愛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待禦,趙王如意常抱居前,上曰‘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之上’,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君何不急請呂後承間為(wei) 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將也,善用兵,今諸將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將此屬,無異使羊將狼,莫肯為(wei) 用,且使布聞之,則鼓行而西耳。上雖病,強載輜車,臥而護之,諸將不敢不盡力。上雖苦,為(wei) 妻子自強’”於(yu) 是呂澤立夜見呂後,呂後承間為(wei) 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豎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94)

 

《易·既濟·象辭》雲(yun) :“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95)董仲舒《春秋繁露·俞序》同樣有言:“愛人之大者,莫大於(yu) 思患而豫防之。”(96)可見,防患於(yu) 未然是漢時儒士共識,並在愛護他人時加以實踐,四皓對劉盈的護佑即是如此。一方麵,他們(men) 看到太子將兵的危險,以及即便功成亦無益的事實。另一方麵,他們(men) 借“母愛者子抱”之俗語引出“子以母貴”之理,說明一旦太子不測,太子之位必屬劉如意。四人據此作“上雖苦,為(wei) 妻子強”的勸說之辭,呂後以此相諫,果然為(wei) 劉邦所納。劉邦放棄令太子將兵的想法,親(qin) 自出征。

 

易儲(chu) 之事峰回路轉,最終得以溫和收場,足見儒術對劍拔弩張氛圍的扭轉功效。這離不開叔孫通以“仁孝”為(wei) 旨的入諫,更是張良以“卑辭安車”為(wei) 策略而操持的結果。

 

叔孫太傅稱說引古今,以死爭(zheng) 太子。上詳許之,猶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從(cong) 太子……上乃大驚,曰:“吾求公數歲,公辟逃我,今公何自從(cong) 吾兒(er) 遊乎?”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yi) 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為(wei) 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wei) 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上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四人為(wei) 壽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後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為(wei) 我楚舞,吾為(wei) 若楚歌。”歌曰:“鴻鵠高飛,一舉(ju) 千裏。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歌數闋,戚夫人噓唏流涕,上起去,罷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97)

 

叔孫通給劉邦的諫議中,言“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98),申明了仁孝之質在守成階段對招納賢才的重要意義(yi) 。而四皓臨(lin) 筵諫議則讓劉邦看到了仁孝之質的力量:“竊聞太子為(wei) 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wei) 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明確指出,“恭敬愛士”是天下賢人願為(wei) 太子所用的重要品質。易儲(chu) 事件塵埃落定的最終標誌,是劉邦的楚歌與(yu) 戚夫人的楚舞。劉邦以鴻鵠羽翼豐(feng) 滿為(wei) 喻,道出太子賓客盈門、根基穩固之狀,稱讚了其政治能力的成熟。同時,以“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兩(liang) 句作結,申明太子位不變之餘(yu) 也安撫了戚夫人。

 

漢王朝初定、諸侯尚未安歇之際,東(dong) 宮易儲(chu) 風波得以平息。在賢能朝臣的操持下,“仁義(yi) ”這一儒學理念被引入東(dong) 宮,這使漢家政風展示出了新的樣貌。正是諸臣對儒術的積極引入,諸如驪姬謀太子申生、胡亥弑公子扶蘇之慘劇均未在漢家東(dong) 宮發生,而留下了商山四皓這一段文學佳話。班固稱頌四人道:“自園公、綺裏季、夏黃公、甪裏先生、鄭子真、嚴(yan) 君平皆未嚐仕,然其風聲足以激貪厲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liang) 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雲(yun) 。”(99)

 

漢家東(dong) 宮的建立不僅(jin) 使漢王政權異於(yu) 亡秦,也使其與(yu) 恣肆殺伐的楚霸王判然有別,這是漢高帝有意注重製度建設的結果。儒生作為(wei) 有誌於(yu) 禮製守成的學術群體(ti) ,在沛公製度疏闊之際即追隨獻策,並在漢室禮製構建過程中呈請儒術。作為(wei) 漢王用以充實政權的新建製度,東(dong) 宮遠紹晚周諸侯的“便宜”實踐,更離不開儒生的製度之諫。東(dong) 宮之位之所以得以穩固,無疑受到多方政治力量的幹預,但皆體(ti) 現出儒術所揭示的“宜適”之禮製內(nei) 涵。正是劉邦以“便宜”之策引儒術入漢家,東(dong) 宮才得以作為(wei) 製度關(guan) 鍵擴充漢王勢力;而正是儒術將“宜適”之法注入漢家,高帝易儲(chu) 之誌才得以有驚無險地被平息。高帝朝東(dong) 宮作為(wei) 漢王朝的重要建製,因儒術而生並孕育了儒風,成為(wei) 儒學進入漢家製度的重要環節。此後,惠帝朝延續了仁孝之風,形成了西漢前期獨樹一幟的儒政麵貌。

 

注釋
①華友根整理曆代文獻中的記載,著重關注了叔孫通的禮製貢獻。參見華友根:《叔孫通為漢定禮樂製度及其意義》《學術月刊》1995年第2期,第53-57頁。
②劉雅君在對漢代太子師傅的討論中,提及張良和叔孫通對劉盈太子位的護佑;蘇鑫在論述嫡長製為漢代東宮之主重要原則時,指出漢高帝朝東宮對整個漢代東宮製度的奠定有重要作用。二者均以高帝朝東宮形製的部分形態為論述支撐,並未對其整體觀照。參見劉雅君:《試論兩漢太子師傅製度》《北方論叢》2010年第6期,第79-80頁;蘇鑫:《漢代儲君製度研究》,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54頁。
(1)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322頁。
(2)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131頁。
(3)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603頁。
(4)王國維:《觀堂集林》(第二冊),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456頁。
(5)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1100頁。
(6)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1100頁。
(7)徐元誥:《國語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第24頁。
(8)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459頁。
(9)司馬遷:《史記》,第1852頁。
(10)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2832頁。
(11)司馬遷:《史記》,第2044-2045頁。
(12)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1180頁。
(13)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3186頁。
(14)司馬遷:《史記》,第2366頁。
(15)司馬遷:《史記》,第468頁。
(16)司馬遷:《史記》,第409頁。
(17)司馬遷:《史記》,第3230-3231頁。
(18)司馬遷:《史記》,第470頁。
(19)司馬遷:《史記》,第3231頁。
(20)司馬遷:《史記》,第470頁。
(21)司馬遷:《史記》,第2447頁。
(22)司馬遷:《史記》,第470頁。
(23)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758-759頁。
(24)史載“立韓太尉信為韓王。漢王還歸,都櫟陽”。見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3頁。
(25)司馬遷:《史記》,第470頁。
(26)司馬遷:《史記》,第2484頁。
(27)司馬遷:《史記》,第2485頁。
(28)徐元誥:《國語集解》,第283頁。
(29)陳勝設張楚而為諸侯盟主,天下局勢恢複到晚周爭霸的局麵。學者對這一事實多有論及。參見田餘慶:《說張楚——關於“亡秦必楚”問題的探討》《曆史研究》1989年第2期,第134-150頁。
(30)關於“霸王”是晚周諸侯之強者的代稱,呂思勉已有“好比春秋時候的霸王”之語,學者對此也多有論及。參見呂思勉:《中國通史》,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97頁。
(31)司馬遷:《史記》,第469頁。
(32)鄭國在春秋初年早霸事跡,王坤鵬在《清華簡〈係年〉相關春秋霸政史三考·“鄭莊小霸”說補察》中已有詳述,茲不贅言。參見王坤鵬:《近出古書與早期史學源流》,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7版,第167-171頁。鄭文公有言曰:“晉、鄭兄弟也,吾先君武公,與晉文侯戮力一心,股肱周室,夾輔平王,平王勞而德之,而賜之盟質。”見徐元誥:《國語集解》,第349頁。司馬遷載錄衛武公之功言:“四十二年,犬戎殺周幽王,武公將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為公。”見司馬遷:《史記》,第1926頁。
(33)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439頁。
(34)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741頁。
(35)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1632頁。
(36)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849頁。
(37)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742頁。
(38)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2120頁。
(39)阮元校刻:《阮刻春秋左傳注疏》,第3328頁。
(40)司馬遷:《史記》,第2445頁。
(41)司馬遷:《史記》,第439頁。
(42)司馬遷:《史記》,第2446頁。
(43)司馬遷:《史記》,第3167頁。
(44)司馬遷:《史記》,第3169-3170頁。
(45)司馬遷:《史記》,第3262頁。
(46)司馬遷:《史記》,第3275-3276頁。
(47)司馬遷:《史記》,第2478-2479頁。
(48)班固:《漢書》,第52頁。
(49)司馬遷:《史記》,第3296-3297頁。
(50)司馬遷:《史記》,第2445頁。
(51)司馬遷:《史記》,第2445頁。
(52)陳鬆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壹-叁)釋文》(修訂本),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8年,第156-157頁。
(53)黃暉:《論衡校釋(附劉盼遂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554頁。
(54)司馬遷:《史記》,第2446頁。
(55)黃暉:《論衡校釋(附劉盼遂集解)》,第567頁。
(56)班固:《漢書》,第1096頁。
(57)黃暉:《論衡校釋(附劉盼遂集解)》,第564頁。
(58)司馬遷:《史記》,第2475頁。
(59)司馬遷:《史記》,第2479-2480頁。
(60)班固:《漢書》,第71頁。
(61)司馬遷:《史記》,第2484頁。
(62)班固:《漢書》,第56頁。
(63)司馬遷:《史記》,第2484頁。
(64)司馬遷:《史記》,第3245頁。
(65)司馬遷:《史記》,第3295頁。
(66)司馬遷:《史記》,第3292頁。
(67)司馬遷:《史記》,第3296頁。
(68)司馬遷:《史記》,第3297頁。
(69)司馬遷:《史記》,第1372頁。
(70)司馬遷:《史記》,第3145頁。
(71)司馬遷:《史記》,第469頁。
(72)司馬遷:《史記》,第469頁。
(73)曾磊論證了周壽昌“楚子、諸侯子之類,大約楚國與諸侯支係宗戚之從軍者,非泛泛國人”的觀點,茲不贅議。參見曾磊:《“諸侯子”小議》《南都學壇》2010年第2期,第13-15頁。
(74)司馬遷:《史記》,第470頁。
(75)班固:《漢書》,第33-34頁。
(76)班固:《漢書》,第34頁。
(77)司馬貞論史載“《書》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道:“此是周書之言,孔子所刪之餘。”見司馬遷:《史記》,第 2717 頁。
(78)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2506頁。
(79)司馬遷:《史記》,第 468-469 頁。
(80)司馬遷:《史記》,第 3294 頁。
(81)班固:《漢書》,第 66 頁。
(82)司馬遷:《史記》,第 3245 頁。
(83)司馬遷:《史記》,第 3245 頁。
(84)班固:《漢書》,第 67 頁。
(85)司馬遷:《史記》,第 3299 頁。
(86)班固:《漢書》,第3937頁。
(87)司馬遷:《史記》,第 3299 頁。
(88)司馬遷:《史記》,第2483-2484頁。
(89)司馬遷:《史記》,第3245頁。
(90)司馬遷:《史記》,第2484頁。
(91)班固:《漢書》,第71頁。
(92)司馬遷:《史記》,第3297頁。
(93)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1231頁。
(94)司馬遷:《史記》,第2484-2485頁。
(95)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72頁。
(96)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62頁。
(97)司馬遷:《史記》,第2485-2486頁。
(98)司馬遷:《史記》,第3299頁。
(99)班固:《漢書》,第3058頁。
微信公眾號

伟德线上平台

青春儒學

民間儒行

51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