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shu) 》食物觀中的文化智慧

作者：樊智寧 羅賢寧（浙江省習(xi) 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研究中心湖州師範學院研究基地研究員；福建農(nong) 林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副院長、福建省習(xi) 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來源：中國社會(hui) 科學網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七月廿五日甲子

          耶穌2024年8月28日

黨(dang) 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樹立大食物觀，其主要涵蓋了食物資源的基礎性、多樣性以及可持續性問題。大食物觀不僅(jin) 繼承馬克思主義(yi) 關(guan) 於(yu) 人與(yu) 自然辯證關(guan) 係的基本觀點，同時也需要從(cong)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中汲取智慧。作為(wei) 中華文明的原典之一，《尚書(shu) 》中蘊含著華夏先民對食物資源開發與(yu) 利用的實踐及其思考，並且與(yu) 大食物觀有著高度的契合性。對《尚書(shu) 》中的食物觀進行剖析與(yu) 解讀，有利於(yu) 加深對大食物觀的理解。

“農(nong) 用八政”與(yu) “民食之官”：食物資源的基礎性

食物資源的基礎性是大食物觀的立論基石。大食物觀要求清晰地認識到食物資源既是人民群眾(zhong) 美好生活的根源，也是國家治理能夠長治久安的保障。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大食物觀一方麵要“從(cong) 更好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出發”，另一方麵還要注意到“糧食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基礎”。而《尚書(shu) 》食物觀也從(cong) 民生與(yu) 政治的角度論述了食物資源的基礎性地位。

《尚書(shu) ·洪範》有“農(nong) 用八政”，即“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食”在“八政”中居於(yu) 首位。孔穎達疏解“食”曰：“人不食則死，食於(yu) 人最急，故食為(wei) 先也。”質言之，“食”為(wei) 民生之本，認識到食物資源的基礎性，充分重視和保障人民群眾(zhong) 的飲食生活，才能為(wei) 人民群眾(zhong) 的美好生活奠定物質基礎。此外，食物資源的基礎性也體(ti) 現在精神層麵。宋初大儒胡瑗詮釋“農(nong) 用八政”之“食”曰：“夫聖人之治天下，未有不以足食為(wei) 本……所謂倉(cang) 廩實然後語榮辱之分，衣食足然後議廉恥之事。”《尚書(shu) 》的食物觀絕不僅(jin) 是將食物資源局限於(yu) 物質基礎，還認為(wei) 食物資源關(guan) 乎人民群眾(zhong) 的精神生活。此外，《尚書(shu) ·武成》也有“重民五教，惟食喪(sang) 祭”的說法，將食物資源作為(wei) 精神支撐而納入教化的範疇中，真正實現人民群眾(zhong) 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尚書(shu) 》還從(cong) 政治的角度闡明食物資源的基礎性地位。《洪範》中作為(wei) “農(nong) 用八政”之首的“食”也指專(zhuan) 門掌管食物資源的官員。鄭玄注解“農(nong) 用八政”之次序曰：“此數本諸其職先後之宜也。食謂掌民食之官。”《洪範》將掌管食物資源的官員列為(wei) 首要，是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中食物資源關(guan) 乎國家命脈觀點的重要體(ti) 現。非唯《洪範》的“農(nong) 用八政”，《尚書(shu) ·舜典》關(guan) 於(yu) 舜帝任命官員的順序也可窺見一二。《舜典》記載舜即位之初即曰：“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棄，黎民阻饑，汝後稷，播時百穀”。舜任命大禹為(wei) 司空，棄為(wei) 後稷，分別掌管土地與(yu) 糧食，而後才是教化、法律以及百工。孔穎達疏曰：“蓋以官尊卑為(wei) 先後也。”由此可見，食物資源在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中與(yu) 土地資源並列，是國家治理環節中尤為(wei) 重要的資源。

“納有精粗”與(yu) “粒食鮮食”：食物資源的多樣性

探索食物資源的多樣性是大食物觀的實踐路徑。大食物觀要求認識到食物資源存在多樣性，因地製宜、因時製宜地構建多元化的食物資源供給體(ti) 係，保障食物資源多向度、有秩序地供應。而食物資源的多樣性主要體(ti) 現為(wei) 種類的多樣性與(yu) 途徑的多樣性。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強調：“要樹立大農(nong) 業(ye) 觀、大食物觀，農(nong) 林牧漁並舉(ju) ，構建多元化食物供給體(ti) 係。”構建多元化的食物供給體(ti) 係是大食物觀的基本內(nei) 容。《尚書(shu) 》的食物觀在種類與(yu) 途徑兩(liang) 方麵對食物資源的多樣性同樣有所闡發。

在種類的多樣性方麵，《尚書(shu) ·禹貢》：“五百裏甸服。百裏賦納緫，二百裏納銍，三百裏納秸服，四百裏粟，五百裏米。”其中的“緫”“銍”“秸”“粟”以及“米”，是先秦時期古人對以稻米為(wei) 主的主食由粗至精的不同稱呼。孔穎達疏：“但所納有精粗，遠輕而近重耳。”《禹貢》的這段記載是《尚書(shu) 》食物觀在食物資源種類多樣性方麵的典型案例。以稻米這類主食為(wei) 例，《禹貢》構建了一套根據食物資源的供給者距離國都遠近程度的不同，從(cong) 而提供不同粗精種類食物資源的供給體(ti) 係。宋人編纂的《太平禦覽》在分析《禹貢》這種糧食供給體(ti) 係的設計之後，認為(wei) 這種種類多樣性的食物供給是“以其利而利之，食其土之毛，實役其人民之力”，甚至形成“賦稅無轉徙之勞，徭役無怨曠之歎”的局麵。

在途徑的多樣性方麵，《尚書(shu) ·益稷》記載伯益與(yu) 後稷跟隨大禹平治水土之時，“奏庶鮮食”與(yu) “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wan) 邦作乂”之事。宋儒蔡沈曰：“血食曰鮮。水土未平，民未粒食。與(yu) 益進眾(zhong) 鳥獸(shou) 魚鱉之肉於(yu) 民，使食以充飽也。”又曰：“米食曰粒。蓋水患悉平，民得播種之利，而山林川澤之貨又有無相通，以濟匱乏，然後庶民粒食，萬(wan) 邦興(xing) 起治功也。”《益稷》的記載表明中國古人十分關(guan) 注獲取食物資源途徑的多樣性。不僅(jin) 需要種植稻米等主食，還需要從(cong) 山川河流等其他生態係統中獲取食物。這種觀點，與(yu)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所倡導的“向耕地草原森林海洋、向植物動物微生物要熱量、要蛋白，全方位多途徑開發食物資源”的大食物觀呈現出古今貫通、相互呼應的樣態。

“峙乃糗糧”與(yu) “食哉惟時”：食物資源的可持續性

食物資源的可持續性是大食物觀的理論旨歸。通常而言，食物資源的可持續性又可以分為(wei) 儲(chu) 備的可持續性與(yu) 消費的可持續性。所謂儲(chu) 備的可持續性，是基於(yu) 客體(ti) 視角的可持續性，即充分利用食物資源自身的特性，使得食物資源更為(wei) 持久地存續，從(cong) 而應對未來可能的食物安全風險。所謂消費的可持續性，則是基於(yu) 主體(ti) 視角的可持續性，即作為(wei) 消費主體(ti) 的人注重資源節約和生態保育，構建與(yu) 食物資源生產(chan) 承載相適應的食物消費體(ti) 係。對此，《尚書(shu) 》中也有相應的智慧值得借鑒。

《尚書(shu) ·費誓》記載魯國的國君伯禽就以“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之語勸說民眾(zhong) 。所謂“峙乃糗糧”，偽(wei) 孔安國《傳(chuan) 》注曰：“儲(chu) 峙汝糗糒之糧，使足食。”又孔穎達疏曰：“（糗）謂熬米麥使熟，又搗之以為(wei) 粉也。‘糒’，幹飯也。”概而言之，伯禽之語是勸說民眾(zhong) 製作幹糧作為(wei) 糧食儲(chu) 備，即發揮以米麥為(wei) 代表的具有長期儲(chu) 存價(jia) 值食物資源的特性，用以應對諸如戰爭(zheng) 與(yu) 自然災害等突發情況。事實上，儲(chu) 備的可持續性自古以來便是應對食物安全風險的重要手段，而其中的關(guan) 鍵則在於(yu) 如何充分利用好相應食物資源的特性，從(cong) 而更好地讓人民群眾(zhong) 在麵對未來可能麵臨(lin) 的安全風險時，在食物資源的選擇上擁有更自由的權利。

相較於(yu) 儲(chu) 備的可持續性，消費的可持續性則更為(wei) 根本，《尚書(shu) 》在這方麵的討論更為(wei) 典型。《尚書(shu) ·舜典》記載舜告誡十二州牧之語，即曰：“食哉惟時。”孔穎達疏曰：“人君最所重者，在於(yu) 民之食哉！惟當敬授民之天時，無失其農(nong) 要。”又蔡沈曰：“舜言足食之道，惟在於(yu) 不違農(nong) 時也。”實際上，“食哉惟時”就是指在對農(nong) 作物這類食物資源的取用消費上，應當順應自然時節、合乎自然規律、維持生態平衡，從(cong) 而實現食物資源消費的可持續性。並且，《尚書(shu) 》所言消費的可持續性上並非局限於(yu) 農(nong) 作物，同時也延伸至其他類型的食物資源。《尚書(shu) ·伊訓》曰：“古有夏先後，方懋厥德，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shou) 魚鱉鹹若。”這也表明《尚書(shu) 》食物觀在消費的可持續性方麵具有廣闊的外延，體(ti) 現了山水林田湖草等眾(zhong) 多生態係統一體(ti) 化的可持續性。

總而言之，《尚書(shu) 》食物觀是中華傳(chuan) 統食物觀的代表，也是將“食物觀”與(yu) “生態觀”相結合的典範。《尚書(shu) 》對食物資源的基礎性、多樣性以及可持續性所闡發的觀點與(yu) 新時代大食物觀具有較高的契合性，對於(yu) 以大食物觀為(wei) 重要內(nei) 容的農(nong) 業(ye) 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和國家糧食安全戰略都具有重要價(jia) 值。

（本文係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習(xi) 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人民性’特質及其踐行機製研究”（21CKS034）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