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上海地鐵二運”在微博上發表一位女士穿著較為(wei) 暴露的照片，同時勸告：“乘坐地鐵，穿成這樣，不被騷擾，才怪。地鐵狼較多，打不勝打，人狼大戰，姑娘，請自重啊！”結果引來據稱是女權人士的抗議：“我可以騷，你不能擾！”此事引起熱烈爭(zheng) 論。南方都市報6月26日刊發的《地鐵防狼，教育才是關(guan) 鍵》中提出了這種理念的核心理由：“從(cong) 女權的角度，婦女穿什麽(me) 去哪裏，都是個(ge) 人權利，容不得他人置喙。”
    
    
    　　這個(ge) 論旨簡單而表達有力，似乎深合自由主義(yi) 原則，對很多人有吸引力。但是，這樣的看法是站不住腳的。在這一個(ge) 人與(yu) 人必然發生關(guan) 係的世界上，權利決(jue) 不是保障人的尊嚴(yan) 與(yu) 自由之唯一因素，還有其他要素，至少與(yu) 權利同等重要。
    
    　　首先可以確定：權利從(cong) 來不是個(ge) 體(ti) 私人的事情。你談到權利，就立刻預設了另一個(ge) 人或者一群人的存在，並讓他們(men) 與(yu) 你發生關(guan) 聯，對你承擔義(yi) 務。比如，女士穿衣權就對他人施加了一個(ge) 義(yi) 務：不得對該女士的穿著表達意見。
    
    　　然而，這樣的要求正當嗎？不正當，這剝奪了其他人的表達自由，從(cong) 而把你、他置於(yu) 不對等位置：你可以隨便穿，人家卻不能隨便說。假如你主張你擁有穿著任何服裝的權利，那按照公平對等原則，你就必須承認人家擁有對你的穿著發表任何評價(jia) 的權利。當然，你也可以予以反駁。
    
    　　那麽(me) ，這樣的評價(jia) 依據什麽(me) ？依據的是習(xi) 慣性規範，古人稱之為(wei) “禮”。這些規範界定每個(ge) 人在特定場合的合宜之行為(wei) 模式。比如，關(guan) 於(yu) 穿衣，古人有很多規範，今天也不例外：若你是工人，上班時間就需要穿工作服。若你是警察，執行公務就需要穿警服。若你是白領，就需要按照公司的要求著裝。此中基本原則是合宜、也即得體(ti) ，因而，場合很重要。比如，在遊泳池，在海濱，你當然可以穿三角褲、比基尼，但若你穿這樣的衣服在街上逛蕩，就是不得體(ti) 的。
    
    　　當然，穿衣之合宜或得體(ti) ，僅(jin) 為(wei) 一倫(lun) 理性規範，並不伴隨強製力，所以，你完全可以不遵守。但由此，你在別人心目中就會(hui) 塑造出一種形象，這種形象也許是你所不願意的。比如，你穿著較為(wei) 邋遢，別人就會(hui) 低估你的身份。你穿著較為(wei) 暴露，別人就可能以為(wei) 你是從(cong) 事某些特殊行業(ye) 的。而你沒有權利禁止人們(men) 自由思想。事實上，這樣的形象構造總是有一定依據的，人們(men) 是根據自己的經驗而以貌認知人之身份的。
    
    　　人們(men) 也會(hui) 依據自己對你身份的判斷製定出與(yu) 你打交道的策略。你穿著得體(ti) ，既是對他人的尊重，也對他人發出確定的信號：我是一個(ge) 自重之人，請尊重我。他人會(hui) 感受到這樣的信號，並采取尊重的策略。反之，穿著不得體(ti) ，比如，女士穿著較為(wei) 暴露的衣服坐地鐵，就把自己置於(yu) 某種較大的風險中。異性可以合理地以為(wei) ，你是從(cong) 事某種特殊行業(ye) 的，或者你的性意識較為(wei) 開放，試圖吸引異性。這些人的行為(wei) 策略就會(hui) 較為(wei) 輕浮，比如，盯視你，窺視你。這可能會(hui) 讓女士們(men) 不安，但他人如此反應是完全合理的。這也並不足以構成騷擾。
    
    　　當然，他人假如不能控製自己，采取直接觸及該女士身體(ti) 的行為(wei) ，當然構成騷擾、侵害。這時，法律自然應當出麵予以製止。對於(yu) “你不能擾”，沒有人會(hui) 反對。至於(yu) 穿著暴露的做法對於(yu) 這種騷擾之產(chan) 生究竟發揮了何種刺激作用，在司法過程中也並不重要。
    
    　　然而，“自重”之呼籲，本來就隻是一種倫(lun) 理性勸告。它旨在申明一種禮俗，這樣的禮俗或許構成了對你的選擇的一種約束，但這種約束其實是為(wei) 了增加你的安全。春秋時代賢人劉康公說過這樣一段話：“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yi) 、威儀(yi) 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yang) 以之福；不能者，敗以取禍。”穿衣之規範就在這裏所說的禮義(yi) 、威儀(yi) 之則中。遵循這些規則，穿衣得體(ti) ，則他人就會(hui) 以你也認為(wei) 合宜的方式對待你，也即不會(hui) 冒犯你。由此，你的生命、生活獲得合宜的形態，不確定性受到控製，而獲得穩定性，處於(yu) 安全狀態。
    
    　　由此就可以看出禮俗之重大意義(yi) ，此一重要意義(yi) 是權利所不能替代的。你確實有“騷”的權利，法律也應當在你遭到明確騷擾的時候提供保護，但是，法律的這種保護隻能是一種例外，因為(wei) 其運作成本對於(yu) 你、對於(yu) 整個(ge) 社會(hui) 來說都很高。禮俗的作用則向你提供日常保護。透過得體(ti) 的穿著，女士們(men) 可把自己置於(yu) 更為(wei) 確定、安全的狀態。為(wei) 此，女士們(men) 穿衣之時，應對自己的衣服在他人那裏可能引起的反應做出預估。
    
    　　換言之，女士、或者任何人，就穿衣做出決(jue) 策，不完全是自己一個(ge) 人的事情。需想像一下別人會(hui) 怎麽(me) 看。而遵循禮俗就是最省事的辦法。禮俗讓你自己更幸福、更安寧，何必拒絕？權利最多隻能提供必要的救濟，而不能帶來幸福與(yu) 安寧。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對於(yu) 生命、生活而言，禮俗比權利更重要。

    來源：2012-06-27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