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筆書(shu) 院2024年第七期讀書(shu) 簡報

——師生研讀《史記·太史公自序》

來源：“海南落筆書(shu) 院”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二月廿三日乙未

          耶穌2024年4月1日

2024年3月31日上午九點，落筆書(shu) 院開展了本學期線下第五次讀書(shu) 會(hui) ，從(cong) 本次開始，師生共讀的經典是司馬遷《史記》，首先閱讀的是最後一卷列傳(chuan) 七十《太史公自序》，以期對《史記》的創造意旨有所認識。

思政2301班的李晉同學引用魯迅對《史記》的評價(jia)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表達了自己對《史記》在曆史價(jia) 值方麵的認可。

李晉同學認為(wei) 原文中作者對於(yu) 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六家的思想概括有一定的辯證性，並且希望大家在讀史書(shu) 的時候要堅持曆史唯物主義(yi) 立場。

思政2301班的賀琦飛同學提出一個(ge) 問題：對於(yu) 原文中的“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cong) ”這句該如何理解？

馬克思主義(yi) 學院的王宏海老師認為(wei) 這句話是司馬遷的父親(qin) 司馬談對於(yu) 儒家（不單指孔子）的一個(ge) 道家視角的認知，並且引用《道德經》第18章“大道廢，有仁義(yi) ；智慧出，有大偽(wei) ”來幫助大家更好地理解。

技術造價(jia) 2101班的羅文博同學認為(wei) 司馬談在概括六家思想時是傾(qing) 向於(yu) 道家的，並且根據原文提出：一個(ge) 人要先安定好自己的精神與(yu) 形體(ti) ，然後他才可以治理天下，才可以融匯百家之所長。羅文博同學從(cong) 文中司馬談臨(lin) 終時對司馬遷的囑托，提出這對司馬遷著《史記》是一種很強的原生動力，並對《史記》這部巨著的產(chan) 生表達了敬佩。

已畢業(ye) 學長包玉辰根據司馬遷二十仕遊圖，給大家說明了司馬遷去過不少地區進行實地考察，如臨(lin) 淄、江西、福建......司馬遷是一個(ge) 既博學又有見識的史學家，這對於(yu) 我們(men) 師生而言有積極的價(jia) 值導向。

中文2203班的李卓駿同學認為(wei) 司馬遷著《史記》可能更偏向於(yu) 教君王如何更好的治理國家，卻很少論述一些形而上學的理論。李卓駿同學還提出疑問：“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作為(wei) 也”這句話為(wei) 我們(men) 描繪了一幅生動的畫麵，但作者為(wei) 何從(cong) 《周易》《春秋》《離騷》的成書(shu) 曆史來認為(wei) 《詩三百》也是聖賢發憤之所作呢？

社會(hui) 2301班的吳傲鬆同學給大家詳細地介紹了本紀、表、書(shu) 、世家、列傳(chuan) 各種體(ti) 例及其分工，並從(cong) 記述方式說明《史記》的地位以及其所產(chan) 生的深遠影響。

人文與(yu) 傳(chuan) 播學院的劉佳佳老師指出原文的語言言簡意賅與(yu) 敘事結構的藝術性非常值得師生學習(xi) 借鑒，並且提出生活中一些“詞不達意”的現實問題，劉佳佳老師還肯定了司馬遷個(ge) 人的價(jia) 值追求與(yu) 矢誌不渝的精神，鼓勵大家向他學習(xi) 。

翻譯2301班的趙越同學認為(wei) 司馬遷著《史記》的時代條件和個(ge) 人動機體(ti) 現了一種曆史使命感，並對司馬遷忍辱發憤的精神表達了敬佩。

思政2301班的郭津言同學從(cong) 司馬家族使命感與(yu) 司馬遷的個(ge) 人精神出發，鼓勵大家以積極向上的心態承擔自己的使命。

思政2301班的張國誠同學提出了如何看待曆史書(shu) 寫(xie) 及其真實性問題，他認為(wei) 中國修史曆史十分獨特，因為(wei) 有了司馬遷這樣的作者，從(cong) 三皇五帝到宋元明清的曆史被生動地呈現大家眼前。

學術中心的陳彥軍(jun) 老師認為(wei) 《太史公自序》相當於(yu) 全書(shu) 的後序，順帶向大家介紹了碩博論文中的前序與(yu) 後序的寫(xie) 法，並且詳細地說明了漢初的主導思想是雜糅了各家各派黃老學說。六家學說雖然不一樣，但都歸於(yu) “務為(wei) 治者也”，與(yu) 一些人提倡的純學術不同，這些思想都與(yu) 治國治民緊密地聯係在一起。陳彥軍(jun) 老師還引用了呂不韋的事跡、《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興(xing) ”、董仲舒著《春秋繁露》、司馬遷作《報任安書(shu) 》等史料，給大家補充了許多曆史知識，幫助大家從(cong) 更廣的視角來認識《太史公自序》。最後，陳彥軍(jun) 老師以“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俟後世聖人君子”一句為(wei) 總結，鼓勵大家堅持閱讀經典名著，做更好的自己。

馬克思主義(yi) 學院的王宏海老師從(cong) 思想、社會(hui) 、政治、哲學等方麵集中說明了《史記》雖是一家之言，但其背後的曆史價(jia) 值、思想價(jia) 值、學術價(jia) 值和文化價(jia) 值是不可估量的。司馬遷則以一家之力匯聚千萬(wan) ，是先秦文獻文化集大成者。司馬遷不僅(jin) 是曆史學家，還是位百科全書(shu) 式的身體(ti) 力行的極具田野調查能力的社會(hui) 學家。

王宏海老師從(cong) 《周易》文王後天八卦的卦象與(yu) 卦位（坎為(wei) 水、離為(wei) 火）給大家說明了藏在《太史公自序》背後的天地定位（即現代所謂時間與(yu) 空間），詳細介紹了作為(wei) 史官的司馬家族如何一脈相承並涉獵其個(ge) 人與(yu) 家族的信仰。王老師認為(wei) ，比較而言，司馬遷之《史記》是寫(xie) 給貴族看的，有強烈的士大夫精神，可謂貴族精神。而近代中國的新文化運動的白話文寫(xie) 作則在於(yu) 思想啟蒙，社會(hui) 基層動員。司馬遷的寫(xie) 作在文明史上確立了中國史發展演繹框架，為(wei) 後世曆史撰寫(xie) 樹立範例。關(guan) 於(yu) 司馬談對六家學說的概括，他進一步給大家說明了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各家的思想，並從(cong) 信息獲取的難易程度與(yu) 語言作為(wei) 一種社會(hui) 文化現象兩(liang) 個(ge) 角度，對《太史公自序》中的文化價(jia) 值給予了高度評價(jia) 。

最後，王宏海老師引用《左傳(chuan) ·襄公二十四年》“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為(wei) 總結，鼓勵同學們(men) 讀書(shu) 要致廣大而盡精微，不能囫圇吞棗，去做一個(ge) 精神獨立的個(ge) 體(ti) 。

本周所讀內(nei) 容及譯文

昔在顓頊，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使複典之，至於(yu) 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當周宣王時，失其守而為(wei) 司馬氏。司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間，司馬氏去周適晉。晉中軍(jun) 隨會(hui) 奔秦，而司馬氏入少梁。

自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其在衛者，相中山。在趙者，以傳(chuan) 劍論顯，蒯聵其後也。在秦者名錯，與(yu) 張儀(yi) 爭(zheng) 論，於(yu) 是惠王使錯將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錯孫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陽。靳與(yu) 武安君坑趙長平軍(jun) ，還而與(yu) 之俱賜死杜郵，葬於(yu) 華池。靳孫昌，昌為(wei) 秦主鐵官，當始皇之時。蒯聵玄孫昂為(wei) 武信君將而徇朝歌。諸侯之相王，王卬於(yu) 殷。漢之伐楚，卬歸漢，以其地為(wei) 河內(nei) 郡。昌生無澤，無澤為(wei) 漢巿長。無澤生喜，喜為(wei) 五大夫，卒，皆葬高門。喜生談，談為(wei) 太史公。

太史公學天官於(yu) 唐都，受易於(yu) 楊何，習(xi) 道論於(yu) 黃子。太史公仕於(yu) 建元、元封之間，湣學者之不達其意而師悖，乃論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傳(chuan) ：“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為(wei) 治者也，直所從(cong) 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嚐竊觀陰陽之術，大祥而眾(zhong) 忌諱，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cong) ；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墨者儉(jian) 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嚴(yan) 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儉(jian) 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專(zhuan) 一，動合無形，贍足萬(wan) 物。其為(wei) 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yu) 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則不然。以為(wei) 人主天下之儀(yi) 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逸。至於(yu) 大道之要，去健羨絀聰明，釋此而任術。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騷動，欲與(yu) 天地長久，非所聞也。

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弗順則無以為(wei) 天下綱紀，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藝為(wei) 法。六藝經傳(chuan) 以千萬(wan) 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雖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ju) 音不盡其哀。教喪(sang) 禮，必以此為(wei) 萬(wan) 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則尊卑無別也。夫世異時移，事業(ye) 不必同，故曰“儉(jian) 而難遵”。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長，雖百家弗能廢也。

法家不別親(qin) 疏，不殊貴賤，一斷於(yu) 法，則親(qin) 親(qin) 尊尊之恩絕矣。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可長用也，故曰“嚴(yan) 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逾越，雖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繳繞，使人不得反其意，專(zhuan) 決(jue) 於(yu) 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儉(jian) 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責實，參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無為(wei) ，又曰無不為(wei) ，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wei) 本，以因循為(wei) 用。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wan) 物之情。不為(wei) 物先，不為(wei) 物後，故能為(wei) 萬(wan) 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wei) 業(ye) ；有度無度，因物與(yu) 合。故曰“聖人不朽，時變是守。虛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群臣並至，使各自明也。其實中其聲者謂之端，實不中其聲者謂之窾。窾言不聽，奸乃不生，賢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複反無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離則死。死者不可複生，離者不可複反，故聖人重之。由是觀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hui) 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yu) 沅、湘；北涉汶、泗，講業(ye) 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xiang) 射鄒、嶧；戹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於(yu) 是遷仕為(wei) 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還報命。

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yu) 從(cong) 事，故發憤且卒。而子遷適使反，見父於(yu) 河洛之間。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餘(yu) 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嚐顯功名於(yu) 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絕於(yu) 予乎？汝複為(wei) 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餘(yu) 不得從(cong) 行，是命也夫，命也夫！餘(yu) 死，汝必為(wei) 太史；為(wei) 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於(yu) 事親(qin) ，中於(yu) 事君，終於(yu) 立身。揚名於(yu) 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風，達太王王季之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後稷也。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le) 衰，孔子脩舊起廢，論詩書(shu) ，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yu) 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xing) ，海內(nei) 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yi) 之士，餘(yu) 為(wei) 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餘(yu) 甚懼焉，汝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

卒三歲而遷為(wei) 太史令，䌷史記石室金匱之書(shu) 。五年而當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曆始改，建於(yu) 明堂，諸神受紀。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yu) 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chuan) 》，繼《春秋》、本《詩》、《書(shu) 》、《禮》、《樂(le) 》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

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何為(wei) 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餘(yu) 聞董生曰：‘周道衰廢，孔子為(wei) 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wei) 天下儀(yi) 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yu) 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弊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yu) 變；《禮》經紀人倫(lun) ，故長於(yu) 行；《書(shu) 》記先王之事，故長於(yu) 政；《詩》記山川、溪穀、禽獸(shou) 、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yu) 風；《樂(le) 》樂(le) 所以立，故長於(yu) 和；《春秋》辨是非，故長於(yu) 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le) 》以發和，《書(shu) 》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yi) 。撥亂(luan) 世反之正，莫近於(yu) 《春秋》。《春秋》文成數萬(wan) ，其指數千。萬(wan) 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裏。’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漸久矣’。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為(wei) 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wei) 人君父而不通於(yu) 《春秋》之義(yi) 者，必蒙首惡之名。為(wei) 人臣子而不通於(yu) 《春秋》之義(yi) 者，必陷篡弑之誅，死罪之名。其實皆以為(wei) 善，為(wei) 之不知其義(yi) ，被之空言而不敢辭。夫不通禮義(yi) 之旨，至於(yu)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之大過予之，則受而弗敢辭。故《春秋》者，禮義(yi) 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wei) 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wei) 禁者難知。”

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yi) ，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職，萬(wan) 事既具，鹹各序其宜，夫子所論，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餘(yu) 聞之先人曰：‘伏羲至純厚，作《易》八卦。堯舜之盛，《尚書(shu) 》載之，禮樂(le) 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刺譏而已也。’漢興(xing) 以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建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yu) 穆清，澤流罔極，海外殊俗，重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猶不能宣盡其意。且士賢能而不用，有國者之恥；主上明聖而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餘(yu) 嚐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世家賢大夫之業(ye) 不述，墮先人所言，罪莫大焉。餘(yu) 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chuan) ，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於(yu) 《春秋》，謬矣。”

於(yu) 是論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幽於(yu) 縲絏。乃喟然而歎曰：“是餘(yu) 之罪也夫。是餘(yu) 之罪也夫！身毀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詩》、《書(shu) 》隱約者，欲遂其誌之思也。昔西伯拘羑裏，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chuan) 《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wei) 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於(yu) 是卒述陶唐以來，至於(yu) 麟止，自黃帝始。

譯文：

從(cong) 前顓頊在位的時候，任命一個(ge) 名叫重的南正官掌管天文，一個(ge) 叫黎的北正官掌管地理。唐虞之際，又讓重、黎的後代繼續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時期，所以說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時候，程伯休甫就是他們(men) 的後裔。當周宣王時，由於(yu) 喪(sang) 失職守而轉為(wei) 司馬氏。司馬氏世代掌管周史。在周惠王和周襄王之間，司馬氏離開周王室到晉國去。晉國中軍(jun) 將軍(jun) 隨會(hui) 逃奔到秦國時，司馬氏也遷居少梁邑。

自從(cong) 司馬氏離周到晉之後，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衛國，有的在趙國，有的在秦國。在衛國的，做了中山國的相。在趙國的，以傳(chuan) 授劍術理論而顯揚於(yu) 世，蒯聵就是他們(men) 的後代。在秦國的名叫司馬錯，曾與(yu) 張儀(yi) 發生爭(zheng) 論，於(yu) 是秦惠王派司馬錯率軍(jun) 攻打蜀國，攻取後，又讓他做了蜀地郡守。司馬錯之孫司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已更名為(wei) 夏陽。司馬靳與(yu) 武安君坑殺趙國長平軍(jun) ，回來後與(yu) 武安君一起被賜死於(yu) 杜郵，埋葬在華池。司馬靳之孫司馬昌，是秦國主管冶鑄鐵器的官員，生活在秦始皇時代。蒯聵玄孫司馬昂，曾為(wei) 武安君部將並帶兵攻占朝歌。諸侯爭(zheng) 相為(wei) 王時，司馬昂在殷地稱王。漢王劉邦攻打楚霸王項羽之際，司馬昂歸降漢王，漢以殷地為(wei) 河內(nei) 郡。司馬昌生司馬無澤，司馬無澤擔任漢朝市長之職。無澤生司馬喜，司馬喜封爵五大夫，死後都埋葬在高門。司馬喜生司馬談，司馬談擔任太史公。

太史公跟唐都學習(xi) 天文，跟楊何學習(xi) 《易經》，跟黃生學習(xi) 道家學說。太史公做官時間在漢武帝建元至元封年間。他怕學者不能通曉諸家學說的原意，而學習(xi) 了錯誤的東(dong) 西，於(yu) 是就論述陰陽、儒、墨、名、法、道六家的主旨，說：

《周易·係辭》中說：“天下的人傾(qing) 向是一致的，而心思卻是多種多樣的，目的相同而采用的途徑不一樣。”陰陽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道德家，這些都是探討治國之道使國家強盛的學派，隻不過他們(men) 所尊奉的理論之間，對於(yu) 治國所采用的途徑不同，有考慮全麵與(yu) 不全麵的區別罷了。我曾私下研究過陰陽家的方術，他們(men) 注重吉凶禍福的征兆和眾(zhong) 多的忌諱，使人感到拘束而畏懼頗多；然而他們(men) 排列四時運行的順序，是不可遺棄丟(diu) 失的。儒家學說博大，但缺少治國的切要綱領，出的力氣大而收的功效少，所以他們(men) 的主張難以全部采納；然而他們(men) 製定的君臣父子次序的禮儀(yi) ，排列夫婦長幼的分別，是不可更改的。墨家提倡節約卻難以遵循，所以他們(men) 的主張不能全部照辦；但他們(men) 加強本業(ye) ——農(nong) 業(ye) 與(yu) 工肆之人參加生產(chan) 勞動——是不可廢棄的。法家嚴(yan) 酷而缺少恩德；但他們(men) 糾正君臣上下的名分，是不可更換的。名家使人知道名位不同，禮節也不相同；但繁文縟節卻容易失真；但是他們(men) 辨正名（概念）和實（實際）的關(guan) 係，卻不能不認真考察。道家使人精神專(zhuan) 一，行動合乎無形的“道”，使萬(wan) 物富足。道家學說是本著陰陽家的四時大順，采用儒家、墨家之長，提取名家法家的要領，與(yu) 四時一起変化，適應萬(wan) 物變化，樹立風俗，用於(yu) 人事，無所不宜，主旨簡明，容易操作，辦事少而功效大。儒家則不然：認為(wei) 君主是天下的楷模，君主倡導而大臣應和，君主先行而大臣隨從(cong) 。如此這般，君主勞累而大臣閑逸；至於(yu) 大道中的要點：舍去貪欲和要強，不玩弄聰明和智慧，放棄了這一重大問題而用智術治理天下。精神使用過度則必會(hui) 衰竭，體(ti) 力使用過度則必會(hui) 疲憊。形神不安而想和天地一起長存不滅，還從(cong) 來沒聽說過。

陰陽家對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氣，各有適宜和禁忌的種種規定，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這未必是對的。所以說：“使我感到拘束而畏懼頗多。”可是，春天生，夏天長，秋天收，冬天藏，這是自然運行的大規律，不順從(cong) 它則再也沒有什麽(me) 東(dong) 西可做天的秩序和法紀了。所以說：“四時運行的大順序，是不可能遺棄丟(diu) 失的。”

儒家以六經為(wei) 法度。這些經文和解釋文字多得要用千萬(wan) 計算，幾代人都弄不通這些學問。一輩子也研究不清禮呀儀(yi) 呀等的，所以說：“學問博大而缺少治國的切要綱領，出的力氣大而收的功效小”。但是他們(men) 製定排列君臣父子的身份及相應的禮節，夫婦長幼的區別及次序，即使百家之說也不能替代它。

墨家也崇尚堯舜之道，他們(men) 講到堯舜的道行時說：“堯舜的殿堂高三尺，士階隻有三層，屋頂用茅草、蘆葦往上一苫，簷口七長八短也不剪齊，伐木做椽連皮也不製，用粗陶器吃喝，用陶鉶喝酒，吃糙米飯，喝藜藿湯。夏穿葛布衣，冬穿鹿皮衣。”他們(men) 主張辦理喪(sang) 葬之事時，棺材桐木板厚三寸，哭聲不能過分，不能把心中的悲痛抒發完。教喪(sang) 儀(yi) ，必須以此作為(wei) 萬(wan) 民的標準。假使天下之法都像這樣，那麽(me) 尊貴者與(yu) 卑賤者就沒有什麽(me) 差別了。世代不同，時間變遷，辦事不必相同，所以說：“提倡節儉(jian) 卻難以遵循。”但他們(men) 的要點：加強生產(chan) 和節約費用，則說人人富裕，家家豐(feng) 足的最佳途徑。這是墨家的長處，即使百家所說也不能廢棄它。

法家不分別親(qin) 近和疏遠，不分別尊貴和卑賤，一律用法來判斷，那麽(me) 愛戴親(qin) 人和尊敬長者的恩德就斷絕了。可以用它行一時之計，而不可以久用。所以說：“法家嚴(yan) 酷而少恩德。”至於(yu) 他們(men) 尊崇君王，使大臣卑下，使職分明確而不相互逾越的主張，即使有百家之說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苛刻繁煩的考察名分，往往糾纏不清，使人不能回味其意，專(zhuan) 用名稱決(jue) 斷而失去了情理，所以說：“使人名位不同，禮節也就不同，但容易失真。”至於(yu) 他們(men) 的規定概念，考察實際，錯綜比較驗證，這是不能不察究的。

道家提倡“無為(wei) ”，又說“無不為(wei) ，”他們(men) 的主張容易執行，但其語言難以理解。他們(men) 的主張以虛無為(wei) 根本，以順乎自然為(wei) 辦理原則。事沒有固定不變之勢，物有固定不變之形，所以能察萬(wan) 事萬(wan) 物的情狀。不被物推於(yu) 前，不被物牽於(yu) 後，所以能成為(wei) 萬(wan) 物的主宰。有法而無一成不變之法，順因時事而成就其業(ye) ；有度而無一成不變之度，順因事物而與(yu) 其相合。所以說：“聖人不朽的原因，至於(yu) 堅守順時變化的規律。虛無是道的常規，因循是君主的治世綱領。”群臣一起來，使他們(men) 明白各自的職分。實際情況符合其語言叫做端；實際情況與(yu) 其語言不符叫做窾。窾言不相信，奸佞就不會(hui) 產(chan) 生，賢與(yu) 不賢就自然分明，白與(yu) 黑就自然區別明顯。不過在於(yu) 運用這些原則罷了，如果運用這些原則，還有什麽(me) 事辦不成呢？這樣就合乎大道，進入“混沌”的無知無欲狀態。光輝照耀天下，又返回到無名的原始狀態。大凡人能活著，是因為(wei) 有精神，精神的寄托在形體(ti) 上。精神用得多了則衰竭，形體(ti) 勞累過度則疲憊。死了的人不能再生，形神分離以後不能再結合起來。因此，聖人特別注重形神問題。由此看來，精神是生命的本體(ti) ，形體(ti) 是生命的器具。不先安定精神和形體(ti) ，而一味喊叫“我有治理天下的辦法”，那麽(me) ，由什麽(me) 途徑來治理呢？

太史公職掌天文，不治理民事，有個(ge) 兒(er) 子名叫司馬遷。

司馬遷生於(yu) 龍門，在黃河之北、龍門山之南過著耕牧生活。年僅(jin) 十歲便已習(xi) 誦古文。二十歲南遊江、淮地區，登會(hui) 稽山，探察禹穴，觀覽九嶷山，泛舟於(yu) 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講學於(yu) 齊、魯兩(liang) 地的都會(hui) ，考察孔子的遺風，在鄒縣、嶧山行鄉(xiang) 射禮；困厄於(yu) 鄱、薛、彭城，經過梁、楚之地回到家鄉(xiang) 。於(yu) 是司馬遷出仕為(wei) 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經略邛、笮、昆明，歸來向朝廷複命。

這一年皇帝開始建立漢朝的封禪製度，而太史公被滯留在周南，不能參與(yu) 其事，所以發憤憤怒將死。其子司馬遷適逢出使歸來，在黃河洛河之間拜見了父親(qin) 。太史公握著司馬遷的手哭著說：“我們(men) 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遠在上古虞夏之世便顯揚功名，職掌天文之事。後世衰落，今天會(hui) 斷絕在我手裏嗎？你繼做太史，就接續了我們(men) 祖先的事業(ye) 。現在天子繼承漢朝千年一統的大業(ye) ，在泰山封禪，而我不能隨行，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後，你必定為(wei) 太史；做太史後不要忘記我想要撰寫(xie) 的著述啊。再說孝道始於(yu) 奉養(yang) 雙親(qin) ，進而侍奉君主，最終在於(yu) 立身揚名。揚名後世來顯耀父母，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稱道歌誦周公，說他能夠論述歌頌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揚周、邵的風尚，通曉太王、王季的思慮，乃至於(yu) 公劉的功業(ye) ，並尊崇始祖後稷。周幽王、周厲王以後，王道衰敗，禮樂(le) 衰頹，孔子研究整理舊有的典籍，修複振興(xing) 被廢棄破壞的禮樂(le) ，論述《詩經》《書(shu) 經》，寫(xie) 作《春秋》，學者至今以之為(wei) 準則。自獲麟以來四百餘(yu) 年，諸侯相互兼並，史書(shu) 丟(diu) 棄殆盡。如今漢朝興(xing) 起，海內(nei) 統一，明主賢君忠臣死義(yi) 之士，我作為(wei) 太史都未能予以論評載錄，斷絕了天下的修史傳(chuan) 統，對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記在心上啊！”司馬遷低頭流淚說：“兒(er) 子雖然駑笨，但我會(hui) 詳細編纂先人所整理的史實古事，不敢有缺。”

司馬談去世三年後司馬遷任太史令，綴集曆史書(shu) 籍及國家收藏的檔案文獻。司馬遷任太史令五年正當漢太初元年，十一月初一甲子，節氣為(wei) 冬至，曆法更改，開始用太初曆，在明堂向諸侯頒布。

太史公說：“先人說過：‘自周公死後五百年而有孔子。孔子死後到現在五百年，有能繼承盛世，辨正《易傳(chuan) 》，接續《春秋》，遵奉《詩》《書(shu) 》《禮》《樂(le) 》精義(yi) 的人嗎？’他的用意就在於(yu) 此，在於(yu) 此吧！我又怎敢推辭呢。”

上大夫壺遂問：“從(cong) 前孔子為(wei) 什麽(me) 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說：“我聽董生說：‘周王室衰廢時，孔子擔任魯國司寇，諸侯陷害他，大夫擁護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見不被采納，政治主張無法實行，便把自己的褒貶是非寄寓在二百四十二年間的曆史記載中，作為(wei) 天下的準則，貶抑天子，斥責諸侯，聲討大夫，無非是為(wei) 王道通達而已。’孔子說：‘我與(yu) 其空洞的說教，不如把意圖表現在敘事中那麽(me) 深刻明確。’《春秋》向上闡明三王治道，向下辨別人事準則，分清嫌疑，判明是非，論定猶豫不決(jue) 之事，褒善懲惡，尊重賢能，鄙薄不肖，存留亡國家事跡，續寫(xie) 斷絕了的王國世係，補救其敝病，振興(xing) 廢弛之業(ye) ，這是王道的精髓。《易》載述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所以長於(yu) 變通；《禮》規範人倫(lun) ，所以長於(yu) 行事；《書(shu) 》記述先王事跡，所以長於(yu) 政治；《詩》記山川溪穀、禽獸(shou) 草木，牝牡雌雄，所以長於(yu) 風土民謠；《樂(le) 》是論述音樂(le) 的經典，所以長於(yu) 和順；《春秋》論辨是非，所以長於(yu) 治人。由此可見《禮》是用來節製約束人的，《樂(le) 》是用來誘發人心平和的，《書(shu) 》是來述說政事的，《詩》是用來表達情意的，《易》是用來講變化的，《春秋》是用來論述道義(yi) 的。撥亂(luan) 反正，沒有比《春秋》更切近有效。《春秋》文字數萬(wan) ，而有數千條旨意。萬(wan) 物的離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在《春秋》中，記載弑君事件三十六起，被滅亡的國家五十二個(ge) ，諸侯出奔逃亡不能保其國家的數不勝數。考察其變亂(luan) 敗亡的原因，都是他們(men) 失去了根本。所以《易》中講‘失之毫厘，差以千裏’。說‘臣弑君，子弑父，並非一朝一夕的緣故，其發展漸進已很久了’。因此做國君的不能不知《春秋》，否則前有讒佞之徒而不見，後有奸賊之臣而不知。做人臣者不能不知《春秋》，否則辦常事不知道怎樣做合適，遇到突發事件則不知權變。做人君、人父若不通曉《春秋》要義(yi) ，必定會(hui) 蒙受罪魁禍首的罪名。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曉《春秋》要義(yi) ，必定會(hui) 陷於(yu) 篡位殺上而被誅伐的境地，並蒙死罪之名。其實他們(men) 都認為(wei) 是好事而去做，而不知其道義(yi) 所在，被史官的罪名覆蓋而不敢說話。不明禮義(yi) 的要旨，以至於(yu) 弄到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的地步。君不像君就會(hui) 被冒犯，臣不像臣就會(hui) 被誅殺，父不像父就會(hui) 無道，子不像子就是不孝。這四種惡行是天下最大的罪過。把天下最大的罪過加在他身上，也隻得接受而不敢推卸。所以《春秋》是禮義(yi) 的根本。禮是禁絕壞事於(yu) 發生之前，法規施行於(yu) 壞事發生之後；法施行的作用顯而易見，而禮禁絕的作用卻隱而難知。”

壺遂說：“孔子時候，上麵沒有聖明君主，下麵自己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寫(xie) 《春秋》，留下空文，其裁斷禮義(yi) ，當作帝王的法典。現在先生上遇聖明天子，下能當官供職，萬(wan) 事具備，全部各得其所，您的撰述是想要闡明什麽(me) 呢？”

太史公說：“是是。不不，不對。我聽先人說過：‘伏羲最純厚，作《易》八卦。堯舜強盛，《尚書(shu) 》做了記載，禮樂(le) 在那時興(xing) 起。商湯周武隆盛，詩人予以歌頌。《春秋》揚善貶惡，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揚周王室，並非僅(jin) 僅(jin) 諷刺譏斥呀’。漢興(xing) 以來，至當今英明天子，獲見符瑞，泰山封禪，改訂曆法，變換服色，受命於(yu) 天，恩澤流布，海外異俗之國紛紛輾轉翻譯並前來邊關(guan) ，請求進獻朝見的不可勝數。臣下百官竭力頌揚天子的功德，仍不能完全表達出心意。再說士人賢能而不被任用，是國君的恥辱；君主明聖而功德不能廣泛傳(chuan) 揚，是官員的罪過。況且我曾擔任太史令的職務，若棄置明主聖德而不予記載，埋沒功臣、世家、賢大夫的功業(ye) 不記述，忘卻先父遺言，罪過就實在太大了。我所記的舊事，隻不過整理了世代所傳(chuan) ，並非所謂創作，而您拿它與(yu) 《春秋》相比，那就錯了。”

於(yu) 是開始論述編次所得文獻和材料。過了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禍，被囚禁獄中。於(yu) 是歎息道：“這是我的罪過啊！這是我的罪過啊！身體(ti) 殘毀沒有用了。”退而深思道：“《詩》《書(shu) 》含義(yi) 隱微而言辭簡約，是作者想要表達他們(men) 的心誌和情緒。從(cong) 前周文王被拘禁羑裏，推演了《周易》；孔子遭遇陳蔡的困厄，作有《春秋》；屈原被放逐，著了《離騷》；左丘明雙目失明，才編撰了《國語》，孫子的腿受了臏刑，卻論述兵法；呂不韋被貶徙蜀郡，世上才流傳(chuan) 《呂覽》；韓非被囚禁在秦國，才寫(xie) 有《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都是聖人賢士抒發憤懣而作的。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鬱悶憂愁，理想主張不得實現，因而追述往事，考慮未來。”於(yu) 是終於(yu) 下定決(jue) 心記述陶唐以來直到武帝獲麟那一年的曆史，而從(cong) 黃帝開始寫(xie) 起。

從(cong) 前黃帝以天為(wei) 法，以地為(wei) 則，顓頊、帝嚳、堯、舜四位聖明帝王先後相繼，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堯讓位於(yu) 虞舜，虞舜因覺自己不能勝其任而不悅；這些帝王的美德豐(feng) 功，萬(wan) 世流傳(chuan) 。作《五帝本紀》第一。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際，恩德流傳(chuan) 後世；夏桀荒淫驕橫，於(yu) 是被放逐鳴條。作《夏本紀》第二。

契建立商國，傳(chuan) 到成湯；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過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說輔佐，才被稱為(wei) 高宗；帝辛沉湎無道，諸侯不再進貢。作《殷本紀》第三。

棄發明種穀，西伯姬昌時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紂，安撫天下百姓；幽王、厲王昏暴亂(luan) ，喪(sang) 失了豐(feng) 、鎬二京；王室衰敗直至赧王，洛邑斷絕了周室宗廟的祭祀。作《周本紀》第四。

秦的祖先伯翳，曾經輔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義(yi) ，祭悼秦國在肴戰死的將士；穆公死後以活人殉葬，《黃鳥》一詩訴其哀傷(shang) ；昭襄王開創了帝業(ye) 。作《秦本紀》第五。

秦始皇即位，兼並了六國，銷毀兵器，鑄為(wei) 鍾鐻，希望幹戈止息，尊號稱為(wei) 皇帝，耀武揚威，專(zhuan) 憑暴力，秦二世承受國運，子嬰投降做了俘虜。作《始皇本紀》第六。

秦朝喪(sang) 失王道，豪傑並起造反；項梁開創反秦大業(ye) ，項羽接續；項羽殺了慶子冠軍(jun) 宋義(yi) ，解救了趙國，諸侯擁立他；可他誅殺子嬰，背棄義(yi) 帝懷王，天下都責難他。作《項羽本紀》第七。

項羽殘酷暴虐，漢王建功施德；發憤於(yu) 蜀、漢，率軍(jun) 北還平定三秦；誅滅項羽建立帝業(ye) ，天下安定，又改革製度，更易風俗。作《高祖本紀》第八。

惠帝早逝，諸呂用事使百姓不悅；呂後提高呂祿、呂產(chan) 的地位，加強他們(men) 的權力，諸侯圖謀剪除他們(men) ；呂後殺害趙隱王，又囚殺趙幽王劉友，朝中大臣疑懼，終於(yu) 導致呂氏宗族覆滅之禍。作《呂太後本紀》第九。

漢朝初建，惠帝死後帝位繼承人不明，眾(zhong) 臣迎立代王劉恒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廢除肉刑，開通水陸要道，博施恩惠，死後被稱為(wei) 太宗。作《孝文本紀》第十。

諸侯王驕橫放肆，吳王率先叛亂(luan) ，朝廷派兵討伐，叛亂(luan) 七國先後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作《孝景本紀》第十一。

漢朝興(xing) 建五世，興(xing) 隆盛世在建元年間，天子外攘夷狄，內(nei) 修法度，舉(ju) 行封禪，修訂曆法，改變服色。作《今上本紀》第十二。

夏、商、周三代太久遠了，具體(ti) 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於(yu) 傳(chuan) 世的譜牒舊聞，以此為(wei) 據，進而大略地推斷，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王、厲王之後，周朝王室衰落，諸侯各自為(wei) 政，《春秋》有些未作記載；而譜牒隻記概要，五霸又交替盛衰，為(wei) 考察周朝各諸侯國的先後關(guan) 係，作《十二諸侯年表》第二。

春秋以後，陪臣執政，強國之君競相稱王，及至秦王嬴政，終於(yu) 吞並各國，鏟除封地，獨享尊號。作《六國年表》第三。

秦帝暴虐，楚人陳勝發難，項氏又自亂(luan) 反秦陣營，漢王於(yu) 是仗義(yi) 征伐。八年之間，天下三易其主，事變繁多，所以詳著《秦楚之際月表》第四。

漢朝興(xing) 建以來，直到太初一百年間，諸侯廢立分削的情況，譜錄記載不明，主管的官員也無法接著記下去，但可據其世係推知其強弱的原由。作《漢興(xing) 已來諸侯年表》第五。

高祖始取天下，輔佐他創業(ye) 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澤傳(chuan) 給他們(men) 的子孫後代，有的忘其親(qin) 疏遠近，分不出輩分，也有的竟至殺身亡國。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帝、景帝年間，增封功臣宗屬爵位和食邑。作《惠景間侯者年表》第七。

北麵攻打強悍的匈奴，南麵誅討強勁的越人，征伐四方蠻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作《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

諸侯國日漸強大，吳楚等七國南北連成一片，諸侯王子弟眾(zhong) 多，沒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義(yi) ，分封諸侯王子弟為(wei) 侯，致使王國勢力日益削弱，而德義(yi) 卻歸於(yu) 朝廷。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國家的賢相良將，是民眾(zhong) 的表率。曾看到漢興(xing) 以來將相名臣年表，對賢者則記其治績，對不賢者則明其劣跡。作《漢興(xing) 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

夏、商、周三代之禮，各有所增減而不同，但總地來看，其要領都在於(yu) 使禮切近人的情性，通於(yu) 王道，所以禮根據人的質樸本性而製成，減掉了那些繁文縟節，大體(ti) 順應了古今之變。作《禮書(shu) 》第一。

樂(le) 是用來移風易俗的。自《雅》、《頌》之聲興(xing) 起，人們(men) 就已經喜好鄭、衛之音，鄭、衛之音由來已久了。被人情所感發，那遠方異俗之人就會(hui) 歸附。仿照已有《樂(le) 書(shu) 》來論述自古以來音樂(le) 的興(xing) 衰，作《樂(le) 書(shu) 》第二。

沒有軍(jun) 隊國家就不會(hui) 強大，沒有德政國家就不會(hui) 昌盛，黃帝、商湯、周武王以明於(yu) 此而興(xing) ，夏桀、商紂、秦二世以昧於(yu) 此而亡，怎麽(me) 可以對此不慎重呢？《司馬法》產(chan) 生已很久了，薑太公、孫武、吳起、王子成甫能繼承並有所發明，切合近世情況，極盡人事之變。作《律書(shu) 》第三。

樂(le) 律處於(yu) 陰而治陽，曆法處於(yu) 陽而治陰，律曆交替相治，其間不容許絲(si) 毫差錯。原有五家的曆書(shu) 相互悖逆不同，隻有太初元年所論曆法為(wei) 是。作《曆書(shu) 》第四。

星氣之書(shu) ，雜有許多求福去災、預兆吉凶的內(nei) 容，荒誕不經；推究其文辭，考察其應驗，並無什麽(me) 特別之處。待到武帝召集專(zhuan) 人研討此事，並依次用軌度加以驗證。作《天官書(shu) 》第五。

承受天命做了帝王，封禪這樣的符瑞之事不可輕易舉(ju) 行，如果舉(ju) 行，那一切神靈沒有不受祭祀的。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諸神之禮，作《封禪書(shu) 》第六。

大禹疏通河川，九川得以安寧；及至建立宣防宮之時，河道溝渠更被疏浚。作《河渠書(shu) 》第七。

錢幣的流通，是為(wei) 溝通農(nong) 商；其弊端竟發展到玩弄智巧，兼並發財，爭(zheng) 相投機牟利，舍本逐末，去農(nong) 經商。作《平準書(shu) 》來考察事情的變化發展，這是第八。

太伯為(wei) 讓季曆繼位，避居江南蠻夷之地，文王、武王才得以振興(xing) 周邦，發展了古公亶父的王業(ye) 。闔閭殺了吳王僚，奪取王位，降服楚國；夫差戰勝齊國，逼殺伍子胥以革囊盛其屍；聽信伯嚭的話親(qin) 善越國，最終被越國所滅。為(wei) 讚許太伯讓位的美德，作《吳世家》第一。

申、呂兩(liang) 國衰弱，尚父微*坎坷，終於(yu) 投歸西伯，為(wei) 文王、武王之師；他的功勞為(wei) 群臣之首，長於(yu) 暗中設計權謀；頭發斑白，受封於(yu) 齊，建都營丘，成為(wei) 齊國始祖。齊桓公不背棄與(yu) 魯國在柯地所訂盟約，事業(ye) 由此昌盛，多次會(hui) 合諸侯，霸功顯赫。田恒與(yu) 闞止爭(zheng) 寵，薑姓齊國於(yu) 是瓦解滅亡。為(wei) 讚美尚父的宏謀，作《齊太公世家》第二。

諸侯和部屬對周無論是依順的，還是違抗的，周公都安撫他們(men) ；他努力宣揚文德，天下都響應隨和；輔佐保護成王，諸侯以周天子為(wei) 天下宗主。隱公、桓公之際卻屢屢發生悖德非禮之事，這是為(wei) 什麽(me) 呢？隻因三桓爭(zheng) 強，魯國國運不昌。讚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戰勝商紂，天下尚未協洽他便駕崩。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懷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亂(luan) ，於(yu) 是召公以其高德率先支持周公，使王室團結安定，保證了周公東(dong) 征的勝利，使東(dong) 方得以安寧。燕王噲的禪位，才造成了禍亂(luan) 。讚賞《甘棠》詩篇，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二叔輔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舊地；周公旦攝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殺死管叔鮮，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於(yu) 成王，太任生育十個(ge) 兒(er) 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強大。表彰蔡仲悔過，作《管蔡世家》第五。

先王後代延繼不絕，舜、禹為(wei) 此而感到高興(xing) ；他們(men) 功德美好清明，後代得以承其功業(ye) 。百世享受祭祀，到了周時，封有陳國、杞國，後被楚國滅掉。齊田氏又使之興(xing) 起，舜是位多麽(me) 了不起的人啊！作《陳杞世家》第六。

收納殷的遺民，康叔始封邑。周公用商朝亂(luan) 德亡國的教訓申飭他，寫(xie) 了《酒誥》、《梓材》等辭來告誡他。到衛公子朔出生，衛國開始傾(qing) 危不寧；南子憎惡蒯聵，造成兒(er) 子和父親(qin) 名分顛倒。周朝統治日益衰微，各諸侯國日益強大，衛國因為(wei) 弱小，國君角反而後亡。讚美《康誥》，作《衛世家》第七。

可歎啊，箕子！可歎啊，箕子！正確的意見沒有被采納，反被迫害裝瘋為(wei) 奴。武庚死後，周朝封微子於(yu) 宋。宋襄公在泓水之戰中受傷(shang) ，又有哪位君子稱道？景公有自謙愛民之德，熒惑為(wei) 之退行。剔成暴虐無道，宋國因而滅亡。讚美微子請教太師，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去世後，叔虞封邑於(yu) 唐。君子譏諷晉穆公為(wei) 兒(er) 子取名之事，武公終於(yu) 滅而代之。獻公寵愛驪姬，造成五世之亂(luan) ；重耳不得誌，卻能威霸諸侯。六卿專(zhuan) 權，晉國衰亡。讚美文公因功得天子珪鬯，作《晉世家》第九。

重黎創業(ye) ，吳國繼承；殷朝末年，有簡劄記述鬻子為(wei) 楚國始祖。周成王任用熊繹封為(wei) 楚子，熊渠繼承先世之業(ye) 。楚莊王賢明，又恢複陳國。赦免了鄭伯之罪，又因華元之言而班師回國。懷王客死於(yu) 秦，子蘭(lan) 歸咎屈原，楚君喜阿諛信讒言，終於(yu) 被秦所吞並。讚美莊王的德義(yi) ，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遠棄南海，紋身斷發，與(yu) 黿鬻相處，守在封山禺山，事奉大禹的祭祀。勾踐受到夫差的困辱，於(yu) 是信用文種、範蠡。讚美勾踐身在夷蠻能修其德，消滅強大吳國以尊奉周室，作《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

桓公東(dong) 遷，信用太史之言。莊公派兵侵犯周土，割取莊稼，受到周王臣民的非議。祭仲被宋脅迫結盟，鄭國長期不得昌興(xing) 。子產(chan) 的仁政，後世稱道賢明。三晉侵犯征伐，鄭終被韓吞並。讚美鄭厲公接納周惠王，作《鄭世家》第十二。

驥耳駿馬使造父彰名。趙夙事奉晉獻公，趙衰繼承他的事業(ye) ，輔佐晉文公尊奉國王，終於(yu) 成為(wei) 晉國輔臣。趙襄子被困辱，卻擒捉了智伯。主父遭臣子圍困，掏雀充饑活活餓死。趙王遷邪僻yín亂(luan) ，貶斥迫害良將。表彰趙鞅子討平周王室之亂(luan) ，作《趙世家》第十三。

畢萬(wan) 在魏封爵，卜官預知其後代必昌盛。及至魏絳羞辱楊幹，負罪完成與(yu) 戎翟媾和之命。文侯仰慕仁義(yi) ，拜子夏為(wei) 師。惠王驕傲自大，受到齊國秦國的攻打。安釐王懷疑信陵君，因而諸侯疏遠魏國。魏終於(yu) 被秦所滅，魏王假做了廝養(yang) 卒。讚美魏武子佐助晉文公創立霸業(ye) ，作《魏世家》第十四。

韓闕善積陰德，趙武才得興(xing) 立。使滅國者重新振起，使廢棄者得以再立，晉人尊崇他。韓昭侯在諸侯中地位顯要，重用申不害。韓王懷疑韓非而不信用，秦攻襲韓。讚賞韓厥輔佐晉君，匡正周王室的兵賦，作《韓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難，出奔到齊國請求援助，田氏暗施恩惠於(yu) 民相繼五世，齊人歌頌他。田成子奪得齊國政權，田和成為(wei) 諸侯。齊王建被說動，使齊遷於(yu) 共。讚賞齊威王、齊宣王能衝(chong) 破汙濁之世而獨尊崇周天子，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王室已經衰落，諸侯恣意而行。孔子傷(shang) 感禮樂(le) 崩廢，因而追研經術，以重建王道，匡正亂(luan) 世，使之返於(yu) 正道，觀其著述，為(wei) 天下製定禮儀(yi) 法度。留下《六藝》綱紀於(yu) 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紂喪(sang) 失王道而湯、武興(xing) 起，周失其王道而《春秋》一書(shu) 問世。秦失其為(wei) 政之道，陳涉發起反秦義(yi) 舉(ju) ，諸侯相繼造反，風起雲(yun) 湧，終於(yu) 滅掉秦國。天下亡秦之端，始於(yu) 陳涉發難。作《陳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台是薄氏的肇基之地。竇太後被迫到了代國，才使竇氏家族得以富貴。栗姬依仗地位尊貴而自驕於(yu) 人，王氏才得以順達顯貴。陳皇後過於(yu) 嬌貴，終於(yu) 使子夫受到尊寵。讚美衛子夫德行如此之好，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漢高祖設詭計在陳擒拿韓信；越、楚之民慓悍輕捷，於(yu) 是封其弟劉交作了楚王，建都彭城，以加強淮、泗地區的統治，成為(wei) 漢王朝的宗屬國。楚王劉戊溺於(yu) 邪僻合謀反叛，劉禮又被封為(wei) 楚王繼承王業(ye) 。讚賞劉交輔佐高祖，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高祖率軍(jun) 反秦，劉賈加入其行列，後被英布攻襲，喪(sang) 失了他的荊、吳之地。營陵侯使人遊說感動呂後，被封為(wei) 琅琊王；被祝午誘騙輕信齊王，前往齊國不得歸返，用計離齊，西入關(guan) 中，又遇到迎立孝文帝的事，獲封燕王。當天下未安定之時，劉賈、劉澤以高祖同族兄弟身份，成為(wei) 其藩屬。作《荊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平定後，高祖親(qin) 屬已不多。齊悼惠王先長大成人，鎮守東(dong) 部國土。齊哀王擅自出兵是因為(wei) 對諸呂用事感到憤怒；駟鈞粗暴乖戾，朝廷不準立其為(wei) 帝。厲王親(qin) 屬內(nei) 部yín亂(luan) ，殺身之禍成於(yu) 主父偃之手。表彰悼惠王劉肥為(wei) 輔佐天子的股肱，作《齊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霸王圍漢於(yu) 滎陽，相持三年；蕭何鎮撫山西，計算人口輸送兵員，糧食供給不斷，使百姓愛戴漢王，而不願為(wei) 楚王出力。作《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

與(yu) 韓信一起平定了魏地，又打敗趙國，攻取齊地，削弱了楚霸王的勢力。繼蕭何之後成為(wei) 漢相國，凡事不做變更，百姓得以安寧。讚美曹參不誇耀自己的功勞和才能，作《曹相國世家》第二十四。

運籌策劃於(yu) 帷幄之中，無形之中克敵製勝，子房謀劃克敵製勝之事，沒有智巧之名，沒有勇武之功，從(cong) 易處著手解決(jue) 難題，從(cong) 小處著手成就大事。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出奇計都被高祖采用，諸侯歸附於(yu) 漢；消滅諸呂之事，陳平為(wei) 主謀，終於(yu) 安定王室和國家。作《陳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諸呂勾結，陰謀削弱皇室，周勃在剪滅諸呂的問題上，背離常規而合於(yu) 權變之道；吳楚七國起兵叛亂(luan) ，周亞(ya) 夫駐軍(jun) 於(yu) 昌邑，以扼製齊趙之軍(jun) ，放棄了求救的梁王。作《絳侯世家》第二十七。

吳楚七國叛逆，藩屏天子的同姓王中隻有梁孝王抵禦敵國；但他自恃寵愛誇耀前功，幾乎遭到殺身之禍。表彰他能抵抗吳楚叛軍(jun) ，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封王以後，天子親(qin) 屬融洽和睦，諸侯或大或小皆為(wei) 藩屏，各得其宜，僭位而自擬於(yu) 天子之事逐漸減少。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當今皇上三位皇子被封為(wei) 王，策文文辭典雅可觀。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爭(zheng) 權奪利，而伯夷、叔齊兄弟卻趨向仁義(yi) ，為(wei) 讓君位，雙雙餓死，天下稱讚他們(men) 的美德。作《伯夷叔齊列傳(chuan) 》第一。

晏子節儉(jian) ，管仲則奢侈：齊桓公因得管仲輔佐而稱霸，齊景公因得晏子輔佐而國治。作《管晏列傳(chuan) 》第二。

李耳主張無為(wei) 而治，使百姓自化於(yu) 善；清靜寡欲，使百姓自歸於(yu) 正。韓非揣度事物的實際情況，遵循事物發展的趨勢和道理。作《老子韓非列傳(chuan) 》第三。

自古做帝王的都有《司馬法》，穰苴能夠對其闡述發揮。作《司馬穰苴列傳(chuan) 》第四。

沒有信、廉、仁、勇不能傳(chuan) 授兵法論說劍術，兵法劍術與(yu) 道相符，內(nei) 可以修身，外可以應變，君子對此重視並以之為(wei) 德。作《孫子吳起列傳(chuan) 》第五。

太子建遇讒毀，禍及伍奢，伍尚救父，伍員逃奔吳國。作《伍子胥列傳(chuan) 》第六。

孔子傳(chuan) 述文德，弟子振興(xing) 其業(ye) ，都成為(wei) 師傅，教導人們(men) 尊仁行義(yi) 。作《仲尼弟子列傳(chuan) 》第七。

商鞅離衛到秦，能闡明實施他的治國之術，使秦孝公強盛稱霸，後世遵循其法度。作《商君列傳(chuan) 》第八。

天下憂慮連橫秦將貪得無厭，蘇秦能保存諸侯利益，約定合縱來抑製秦的貪婪強橫。作《蘇秦列傳(chuan) 》第九。

六國合縱相互親(qin) 近，而張儀(yi) 明了合縱的主張，所以能針鋒相對，使聯合起來的諸侯再次離散瓦解。作《張儀(yi) 列傳(chuan) 》第十。

秦國之所以能夠向東(dong) 侵伐，稱雄諸侯，是樗裏、甘茂的良策。作《樗裏甘茂列傳(chuan) 》第十一。

席卷河山，圍困大梁，使諸侯拱手而服事秦國，是魏冉的功勞。作《穰侯列傳(chuan) 》第十二。

南麵攻占鄢郢，北麵摧毀長平守軍(jun) ，進而圍困趙都邯鄲，武安君是主將；破楚滅趙，是王翦的計謀。作《白起王翦列傳(chuan) 》第十三。

涉獵儒墨的遺文，闡明禮義(yi) 的紀綱，根絕梁惠王逐利的念頭，陳述往世的興(xing) 衰。作《孟子荀卿列傳(chuan) 》第十四。

喜愛門客、士人，士人歸附薛公，為(wei) 齊抵禦楚、魏。作《孟嚐君列傳(chuan) 》第十五。

出於(yu) 權變爭(zheng) 得馮(feng) 亭所獻上黨(dang) 之地，為(wei) 解邯鄲之圍親(qin) 自趕楚救趙，使其國君得以再次稱雄於(yu) 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傳(chuan) 》第十六。

身為(wei) 富貴而能尊重貧*者，自身賢能而能屈就不肖，隻有信陵君能夠如此。作《魏公子列傳(chuan) 》第十七。

舍身以救其主，終於(yu) 逃離強秦，使遊說之士向南趨赴楚國，這是黃歇的忠義(yi) 所致。作《春申君列傳(chuan) 》第十八。

能忍辱於(yu) 魏齊，卻揚威於(yu) 強秦，推舉(ju) 賢能讓出相位，範睢、蔡澤都有這樣的美德。作《範睢蔡澤列傳(chuan) 》第十九。

身為(wei) 主將施展謀略，聯合五國軍(jun) 隊，為(wei) 弱燕報複了強齊侵淩的仇恨，洗雪了燕國先君的恥辱。作《樂(le) 毅列傳(chuan) 》第二十。

能在強秦朝廷上陳述己意，又能對廉頗忍讓謙恭，以盡忠其君，將相二人名重於(yu) 諸侯。作《廉頗藺相如列傳(chuan) 》第二十一。

齊湣王丟(diu) 失臨(lin) 淄後逃到莒邑，隻有田單憑借即墨打敗敵軍(jun) 驅逐騎劫，才保住齊國江山。作《田單列傳(chuan) 》第二十二。

能用巧妙的說辭解除圍城之患，輕視爵位利祿，卻以盡其誌趣為(wei) 樂(le) 。作《魯仲連鄒陽列傳(chuan) 》第二十三。

創作詩賦文章進行諷喻，連類比附來伸張正義(yi) ，《離騷》有這樣的特色。作《屈原賈生列傳(chuan) 》第二十四。

與(yu) 子楚結交，使各諸侯國的士人爭(zheng) 相入秦，為(wei) 秦效力。作《呂不韋列傳(chuan) 》第二十五。

曹沫憑借匕首使魯國重獲失去的土地，也使齊君昭信於(yu) 諸侯；豫讓守義(yi) ，忠於(yu) 其君而無二心。作《刺客列傳(chuan) 》第二十六。

能夠闡明自己的謀略，順應時勢推尊秦國，終於(yu) 使秦得誌於(yu) 海內(nei) ，李斯實為(wei) 謀首。作《李斯列傳(chuan) 》第二十七。

為(wei) 秦開拓疆土，增聚民眾(zhong) ，北麵擊敗匈奴，據黃河為(wei) 要塞，依山嶺為(wei) 固壘，建榆中。作《蒙恬列傳(chuan) 》第二十八。

平定趙國要塞常山，擴張河內(nei) ，削弱西楚霸王的勢力，彰明漢王的信義(yi) 於(yu) 天下。作《張耳陳餘(yu) 列傳(chuan) 》第二十九。

收攏西河、上黨(dang) 之兵，跟隨高祖直到彭城；彭越侵掠梁地以困擾項羽。作《魏豹彭越列傳(chuan) 》第三十。

黥布以淮南之地叛楚歸漢，漢王通過他而得到楚大司馬周殷，最後在垓下打敗項羽。作《黥布列傳(chuan) 》第三十一。

楚軍(jun) 困迫漢軍(jun) 於(yu) 京、索，韓信攻克魏、趙，平定燕、齊，使三分天下漢得其二，奠定消滅項羽的基礎。作《淮陰侯列傳(chuan) 》第三十二。

楚漢相持於(yu) 鞏、洛，韓信為(wei) 漢鎮守潁川，盧綰斷絕了項羽軍(jun) 隊的糧餉。作《韓信盧綰列傳(chuan) 》第三十三。

諸侯背叛項王，唯有齊王在城陽牽製項羽，使漢王得機攻入彭城。作《田儋列傳(chuan) 》第三十四。

攻打城池，戰於(yu) 曠野，獲功歸報，樊噲、酈商是出力最多的戰將，不僅(jin) 隨時聽命漢王的驅遣，又常和漢王一起擺脫危難。作《樊酈列傳(chuan) 》第三十五。

漢朝天下初定，文治條理未明，張蒼擔任主計，統一度量衡，編訂律曆。作《張丞相列傳(chuan) 》第三十六。

遊說通使，籠撫諸侯；諸侯都親(qin) 附漢朝，歸漢成為(wei) 藩屬輔臣。作《酈生陸賈列傳(chuan) 》第三十七。

想要詳細了解秦楚之際的事情，隻有周緤最清楚，因為(wei) 他經常跟隨高祖，參加平定諸侯的軍(jun) 事活動。作《傅靳蒯成列傳(chuan) 》第三十八。

遷徙豪強大族，建都關(guan) 中，與(yu) 匈奴和親(qin) ；明辨朝廷之禮，製訂宗廟儀(yi) 法。作《劉敬叔孫通列傳(chuan) 》第三十九。

季布能改其剛戾而為(wei) 柔順，終於(yu) 成為(wei) 漢朝名臣；欒公不被威勢所迫背叛死者。作《季布欒公列傳(chuan) 》第四十。

敢於(yu) 犯顏強諫，使主上言行合於(yu) 道義(yi) ，不顧自身安危，為(wei) 國家建立長遠方案。作《袁盎朝錯列傳(chuan) 》第四十一。

維護法律不失大節，言稱古代賢人，增長君主之明。作《張釋之馮(feng) 唐列傳(chuan) 》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不善言辭，敏於(yu) 行事，致力於(yu) 謙恭，堪為(wei) 君子長者。作《萬(wan) 石張叔列傳(chuan) 》第四十三。

恪守節操，懇切剛直，義(yi) 足以稱清廉，行足以激勵賢能，擔任要職而不能以無理使之屈服。作《田叔列傳(chuan) 》第四十四。

扁鵲論醫，為(wei) 醫家所尊奉，醫術精細高明；後世遵循其法，不能改易，而倉(cang) 公可謂接近扁鵲之術了。作《扁鵲倉(cang) 公列傳(chuan) 》第四十五。

劉仲被削奪王爵，其子劉濞受封做了吳王，適逢漢朝初定天下，讓他鎮撫江淮之間。作《吳王濞列傳(chuan) 》第四十六。

吳、楚叛亂(luan) ，宗室親(qin) 屬中隻有竇嬰賢能而喜好士人，士人歸心於(yu) 他，率軍(jun) 在滎陽抵抗叛軍(jun) 。作《魏其武安侯列傳(chuan) 》第四十七。

智謀足以應付近世之變，寬厚足以得人。作《韓長孺列傳(chuan) 》第四十八。

勇於(yu) 抗敵，仁愛士卒，號令簡明不煩，將士歸心於(yu) 他。他《李將軍(jun) 列傳(chuan) 》第四十九。

自夏、商、周三代以來，匈奴常為(wei) 中原禍害，為(wei) 要了解強弱時勢，設防征討，作《匈奴列傳(chuan) 》第五十。

拓直曲曲折折的邊塞，擴展河南之地，攻破祁連山，打開通往西域各國的道路，擊敗北方匈奴。作《衛將軍(jun) 驃騎列傳(chuan) 》第五十一。

大臣和宗室以奢侈浪費爭(zheng) 高強，隻有公孫弘節衣縮食為(wei) 百官表率。作《平津侯列傳(chuan) 》第五十二。

漢朝已經平定中國，而趙佗能安定楊越以保衛南方藩屬之地，納貢盡職。作《南越列傳(chuan) 》第五十三。

吳國叛逆，東(dong) 甌人斬殺劉濞，保衛封禺山，終為(wei) 漢臣。作《東(dong) 越列傳(chuan) 》第五十四。

燕太子丹敗散於(yu) 遼東(dong) 地區，衛滿收攏其逃亡百姓，聚集海東(dong) ，以安定真藩等部，保衛邊塞而成為(wei) 塞外之臣。作《朝鮮列傳(chuan) 》第五十五。

唐蒙出使，經略西南，通使夜郎，而邛、笮之君請求成為(wei) 漢朝內(nei) 臣並接受朝廷所派官吏。作《西南夷列傳(chuan) 》第五十六。

司馬相如作《子虛賦》、《大人賦》之事，深得君主喜歡，雖然文辭過於(yu) 華麗(li) 誇張，但其旨意在於(yu) 諷諫，歸結於(yu) 無為(wei) 而治。作《司馬相如列傳(chuan) 》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高祖少子劉長封為(wei) 那裏的國王，鎮守江淮之間，安撫剽悍的楚地百姓。作《淮南衡山列傳(chuan) 》第五十八。

遵奉法律、按照情理辦事的官吏，不自誇其功勞賢能，百姓對其無所稱讚，也沒有什麽(me) 過失行為(wei) 。作《循吏列傳(chuan) 》第五十九。

端正衣冠立於(yu) 朝廷，群臣沒人敢說虛浮不實的話，汲長孺剛正莊重；好薦賢人，稱道長者，鄭莊慷慨有節操。作《汲鄭列傳(chuan) 》第六十。

自孔子去世以後，在京師沒有誰重視學校教育，隻有建元至元狩之間，文教事業(ye) 燦爛輝煌。作《儒林列傳(chuan) 》第六十一。

人們(men) 背棄本業(ye) 而多巧詐，作*犯科，玩弄法律，善人也不能感化他們(men) ，隻有一切依法嚴(yan) 酷懲治才能使他們(men) 整齊化一，遵守社會(hui) 秩序。作《酷吏列傳(chuan) 》第六十二。

漢與(yu) 大廈通使之後，西方極遠的蠻族，伸長脖子望著內(nei) 地，想觀瞻中國文明。作《大宛列傳(chuan) 》第六十三。

救人於(yu) 難，濟人於(yu) 貧，仁者有此美德吧；不失信用，不背諾言，義(yi) 者有可取之處。作《遊俠(xia) 列傳(chuan) 》第六十四。

侍奉君主能使其耳目愉快，臉色和悅，同時得到主上的親(qin) 近，這不僅(jin) 是美色招人喜愛，技能也各有特長。作《佞幸列傳(chuan) 》第六十五。

不流於(yu) 世俗，不爭(zheng) 奪勢利，上下無所阻礙，沒有人能傷(shang) 害他們(men) ，因善用其道。作《滑稽列傳(chuan) 》第六十六。

齊、楚、秦、趙占卜者，各有隨俗所用的方法。想要總覽其要旨，作《日者列傳(chuan) 》第六十七。

夏、商、周三代君主占卜之法不同，四方蠻夷卜筮風俗各異，但都以卜筮判斷吉凶禍福。粗略考察卜筮的要略，作《龜策列傳(chuan) 》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這種普普通通的人，不妨害政令，也不妨害百姓，據時買(mai) 賣增殖財富，智者在他們(men) 那裏可取得借鑒。作《貨殖列傳(chuan) 》第六十九。

想我大漢王朝繼承五帝的遺風，接續三代中斷的大業(ye) 。周朝王道廢弛，秦朝毀棄古代文化典籍，焚毀《詩》、《書(shu) 》，所以明堂、石室金匱玉版圖籍散失錯亂(luan) 。這時漢朝興(xing) 起，蕭何修訂法律，韓信申明軍(jun) 法，張蒼製立章程，叔孫通確定禮儀(yi) ，於(yu) 是品學兼優(you) 的文學之士逐漸進用。《詩》、《書(shu) 》不斷地在各地發現。自曹參薦舉(ju) 蓋公講論黃老之道，而賈生、晃錯通曉申不害、商鞅之法，公孫弘以儒術顯貴，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無不匯集於(yu) 太史公。太史公父子相繼執掌這職務。太史公說：“嗚呼！我先人曾職掌此事，揚名於(yu) 唐虞之世，直到周朝，再次職掌其事，所以司馬氏世代相繼主掌天官之事。難道中止於(yu) 我這一代嗎？敬記在心，敬記在心啊！”網羅搜集天下散失的舊聞，對帝王興(xing) 起的事跡溯源探終，既要看到它的興(xing) 盛，也要看到它的衰亡，研討考察各代所行之事，簡略推斷三代，詳細載錄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yu) 今，著十二本紀，已按類別加以排列。有的同時異世，年代差誤不明，作十表。禮樂(le) 增減，律曆改易，兵法權謀，山川鬼神，天和人的關(guan) 係，趁其衰敗實行變革，作八書(shu) 。二十八宿列星環繞北辰，三十根車輻集於(yu) 車轂，運行無窮，輔弼股肱之臣與(yu) 此相當，他們(men) 忠信行道，以奉事主上，作三十世家。有些人仗義(yi) 而行，倜儻(tang) 不羈，不使自己失去時機，立功名於(yu) 天下，作七十列傳(chuan) 。總計一百三十篇，五十二萬(wan) 六千五百字，稱為(wei) 《太史公書(shu) 》。序略，以拾遺補充六藝，成為(wei) 一家之言，協合《六經》異傳(chuan) ，整齊百家雜語，藏之於(yu) 名山，留副本在京都，留待後世聖人君子觀覽。第七十。

太史公說：我曆述黃帝以來史事至太初年止，共一百三十篇。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