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淡若水

作者：趙迎輝

來源：《學習(xi) 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正月十四日丁巳

          耶穌2024年2月23日

“君子之交淡若水”語出《莊子·山木》：“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qin) ，小人甘以絕。” 郭象注曰：“無利故淡，道合故親(qin) 。飾利故甘，利不可常，故有時而絕也。”意思是說，君子之交不受利益所累，像水一樣恬淡自然，所以能夠長久親(qin) 近；小人之交多受利益驅使，如甜酒一般芳香醉人，然而一旦利益散盡就會(hui) 交情斷絕。

理解“君子之交淡若水”，關(guan) 鍵在於(yu) 一個(ge) “水”字。莊子是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在哲學思想上繼承和發展了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觀點。“水”在道家哲學觀中不是一個(ge) 簡單的意象，而是“道”的象征。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wan) 物而不爭(zheng) ，處眾(zhong) 人之所惡，故幾於(yu) 道。”莊子把君子之交比作水，是繼承了老子“上善若水”的思想，將“淡若水”的君子之交視為(wei) 人際交往的最高境界。這裏的“淡若水”，並不是說君子之交像水一樣寡淡無味，而是指像水一樣純淨清澈，不尚虛華，不摻雜質，沒有功利之心，不被世俗所累，也就是純粹，即接近於(yu) “道”。

君子本是儒家學派崇尚的理想人格的典範。儒家創始人孔子曾從(cong) 多個(ge) 角度對君子和小人作過比較，其中“君子喻於(yu) 義(yi) ，小人喻於(yu) 利”是從(cong) 功利主義(yi) 的視角對君子和小人進行辨析，認為(wei) 君子做事考慮的是原則義(yi) 理，小人做事考慮的是利益得失，從(cong) 而揭示了君子和小人的本質區別。莊子雖然不是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但在“百家爭(zheng) 鳴”的文化思潮影響下，莊子沿用了孔子君子與(yu) 小人的說法，以功利主義(yi) 作為(wei) 分野，對君子之交和小人之交進行厘清，揭示出人際交往的真諦是發乎天性、回歸本真，即不摻雜任何功利的誌同道合、意趣相投，而不是互相拉攏、彼此利用。

莊子之後的許多文人士大夫，繼承了莊子“君子之交淡若水”的觀點，並對其進行引申、闡發，使得“君子之交淡若水”成為(wei) 長期以來備受文人士大夫推崇的人際交往準則，同時也逐漸被普通百姓所接受，並世代流傳(chuan) 。三國時諸葛亮《論交》有雲(yun) ：“勢利之交，難以經遠。士之相知，溫不增華，寒不改葉，能四時而不衰，曆夷險而益固。”西漢戴聖在《禮記·表記》中對莊子的提法進行改造：“君子之接如水，小人之接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壞。”唐代杜甫創作《貧交行》詩：“翻手作雲(yun) 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君不見管鮑貧時交，此道今人棄如土。”南宋辛棄疾在《洞仙歌·丁卯八月病中作》一詞中寫(xie) 道：“味甘終易壞，歲晚還知，君子之交淡如水。”北宋歐陽修《朋黨(dang) 論》對君子之交的闡釋更加清晰：“君子與(yu) 君子以同道為(wei) 朋，小人與(yu) 小人以同利為(wei) 朋”“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貨財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yi) ，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以上種種論述，通過對君子之交的讚美和對利益之交的揭批，表達了對於(yu) 至真至純的人際交往的美好期許。而對於(yu) “利交”抨擊最為(wei) 激烈的，當屬東(dong) 漢朱穆的《絕交論》和南北朝時期南朝梁劉峻的《廣絕交論》這兩(liang) 篇文章。尤其是劉峻的《廣絕交論》是對朱穆《絕交論》的申廣、延伸，文中對“利交”即功利主義(yi) 的交友觀進行了深刻剖析，指出“利交”的五種流變：勢交、賄交、談交、窮交、量交，“凡斯五交，義(yi) 同賈鬻”，認為(wei) “利交”其實就是做生意，目的不是尋求心靈契合而是進行利益交換，跟真正的交往相去甚遠。

人際交往是自古以來人類特有的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不同曆史時期、不同社會(hui) 階層、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men) 對於(yu) 交往動機的把握、交往原則的秉持以及交往對象的選擇各不相同。“君子之交淡若水”作為(wei) 傳(chuan) 統社會(hui) 交友的至高境界，對我國封建士大夫階層產(chan) 生了深遠影響，並在曆史上留下了許多關(guan) 於(yu) 君子之交的經典故事，比如心有靈犀互為(wei) 知音的伯牙子期、誌趣相投相談忘食的尹敏班彪、相知至深彼此信任的管仲鮑叔牙等。隨著社會(hui) 的發展和進步，市場經濟建立、信息技術應用、陌生人社會(hui) 形成等都對人際交往提出新的挑戰。重溫“君子之交淡若水”，挖掘其豐(feng) 富內(nei) 涵和深刻意蘊，對於(yu) 培養(yang) 正確的交友觀，營造良好的社會(hui) 交往風氣，具有時代價(jia) 值和現實意義(y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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