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剛】理同道合——從中華文明的哲理理解中華文明的包容性與文明互鑒

欄目:學術研究
發布時間:2023-12-16 11:5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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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金剛

作者簡介:趙金剛,男,西元一九八五年生,祖籍河南安陽,出生於(yu) 黑龍江省綏棱縣,北京大學哲學博士。曾在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工作,現任清華大學哲學係副教授,著有《朱熹的曆史觀——天理視域下的曆史世界》《從(cong) 曆史世界到思想世界》。

理同道合——從(cong) 中華文明的哲理理解中華文明的包容性與(yu) 文明互鑒

作者:趙金剛(清華大學哲學係)

來源:《中國哲學史》2023年第6期


    要: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能夠結合的前提是彼此契合,中華文明講道理的方式決(jue) 定了他能夠從(cong) 差異出發看待世界的統一性,人類追求美好的生活,人類各大文明的聖賢以其各自方式探索人類未來的美好,但不必走齊同的道路,而是可以“各美其美”通過充生達理實現美美與(yu) 共。尊重文化多樣性是實現世界文化繁榮的必然要求。隻有保持世界文化的多樣性,世界才更加豐(feng) 富多彩,充滿生機和活力。如此,方能避免走入文明的衝(chong) 突的陷阱,避免不同文明之間你死我活、非此即彼的狀況。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文化傳(chuan) 承發展座談會(hui) 上的講話》指出:“在五千多年中華文明深厚基礎上開辟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ti) 實際、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是必由之路”,明確指出“‘第二個(ge) 結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之所以能夠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結合,“前提是彼此契合”。從(cong) 中華文明的哲理的角度來看,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理同道合”,二者在基本原理上理念相通,在價(jia) 值追求上同向同行,在發展道路上高度一致。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和平性。我們(men) 同樣可以從(cong) “理同道合”的視角理解中華文明的這些特性,特別是從(cong) 中華文明的哲理的角度理解中華文明的包容性,進而思考文明交流互鑒,這可以促進我們(men) 深入理解“第二個(ge) 結合”的重要意義(yi) 。

 

中華文明的基本原理尊重事物的差異性,能在差異性的基礎上,追求共同價(jia) 值,在多樣性的基礎上思考人類共同發展之理、文明當行之道。中華文明看待道、理的基本思維方式,決(jue) 定其能夠包容、借鑒文明的多種內(nei) 容,與(yu) 不同的文明和諧相處。中華文明的哲理強調“道理最大”,凡事求一個(ge) “合理”,認為(wei) 不好的事是“沒有天理”。中國古代哲學家用“理”和“道”講這個(ge) 世界的至理,講世界的本質、根源。從(cong) 字上講,“理”有條理、秩序的意思,是人們(men) 生活的規範;“道”在漢語裏的本意,有“說”的意思,有“路”的意思,是人所共由的行動方式。但中華文明的哲理所講的“道”“理”不是教條的、靜止的、抽象的道理,而是“隨時”“尊生”“包容”“具體(ti) ”的道理。站在中華文明的哲理的角度,今天應該如何看待道、看待理呢?世界上究竟有沒有人人都承認的道理呢?當今世界不同文明的人,如果不崇奉強權,究竟該如何講道理呢?可以回到中華文明的基本原理,做具體(ti) 觀察。


一、理一分殊

 

“理一分殊”是宋明理學的重要思想,也是中國人思維方式的重要呈現。張載的《西銘》是最能代表理學家“理一分殊”思想的文獻之一。張載說:

 

乾稱父,坤稱母;予茲(zi) 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ti) ;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yu) 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1】

 

張載最為(wei) 人熟知的是“橫渠四句”,即“為(wei) 天地立心,為(wei) 生民立命,為(wei) 往聖繼絕學,為(wei) 萬(wan) 世開太平”。《西銘》可以說是對這四句話最好的詮釋。張載把整個(ge) 宇宙比喻成一個(ge) 大家庭,乾坤陰陽就是人的父母,每個(ge) 人、每個(ge) 事物都是稟受天地之氣而成,因此都是這個(ge) 家庭中的一員,人民是我的同胞,萬(wan) 物與(yu) 我交好,所以人們(men) 相互之間應該充滿關(guan) 愛;而人又處於(yu) 這個(ge) 家庭的不同位置,也需盡自己不同的義(yi) 務,尤其是處在優(you) 勢地位的人更應該照料這個(ge) 家庭中的弱者。程頤講《西銘》所說的道理是“理一分殊”,就是就以上所言,而這也體(ti) 現了中華文明對待“他者”的基本態度。

 

“理一分殊”的提出影響深遠,朱熹的哲學基本構架就是“理一分殊”。紹興(xing) 二十三年(1153)將赴同安縣任主簿的朱熹第一次到延平拜見李侗。此時的朱熹24歲,雖然受到儒家的影響,但在思想的根本方向上還沒有歸本儒家。通過李侗的勸導,朱熹最終放棄了“禪學”而歸本儒學。李侗為(wei) 何能影響青年朱熹做出自己思想方向上的抉擇呢?晚年的朱熹對此段交往的回憶值得注意,《朱子語類》記載:

 

初見李先生時,說得無限道理,也曾去學禪。李先生雲(yun) :“汝恁地懸空理會(hui) 得許多,而麵前事卻又理會(hui) 不得。道亦無玄妙,隻在日用間著實做工夫處理會(hui) ,便自見得。”後來方曉得他說。【2】

 

李侗勸導朱熹,不要隻看到道理玄妙的一方麵,而要注意道理跟現實生活的關(guan) 係,真正深刻的道理是在千差萬(wan) 別的現實中通過人的實踐逐漸理解到的,而非憑空把捉、玩弄一個(ge) 道理。注重在事上體(ti) 貼道理,注重從(cong) 千差萬(wan) 別的世界中去體(ti) 會(hui) 宇宙的最高原理,這點深刻影響了朱熹的哲學,特別是在“理一分殊”這一問題上,李侗對朱熹的影響是根源性的。朱熹回憶:

 

餘(yu) 之始學,亦務為(wei) 籠統宏闊之言,好同而惡異,喜大而恥小,於(yu) 延平之言則以為(wei) 何為(wei) 多事若是,天下之理一而已。心疑而不服。同安官餘(yu) ,以延平之言反複思之,始知其不我欺矣。【3】

 

朱熹自己為(wei) 學的開始,就已經有追求、探索世界統一性的願望,希望能夠通過窮索把握那個(ge) 抽象的“理一”,也就是世界的統一性、世界的根源性道理。這時的朱熹比較在乎對圓融的“理一”的直接把握。但李侗卻教育朱熹:“吾儒之學,所以異於(yu) 異端者,理一分殊也。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同上)抽象的講世界有一個(ge) 根源的、統一的道理很容易,但真正困難的是從(cong) 世界的差異性中去把握“理一”。隻講一個(ge) 空洞的原理,就會(hui) “自說自話”,各自都覺得自己講的有理,人人都可以從(cong) 觀念上構造出無數種統一性,構造出各種各樣的最高存在。但在李侗看來,儒家構造的不是一個(ge) 抽象的、無內(nei) 容的最高存在,而是深切的體(ti) 認世界的多樣、多元,在每件具體(ti) 事物中體(ti) 貼道理,會(hui) 通現實的世界,從(cong) 萬(wan) 紫千紅的大千世界中把握到那個(ge) 一致的“理”。這是李侗和朱熹認為(wei) 的尋找世界統一性的方式。

 

如此,認識世界的“理一”或“理同”,就要回到生活世界中去格物窮理。對於(yu) 學者來講,不能“眼高手低”,一上來就要直悟本體(ti) (直接就悟到最高的存在),而是要“下學上達”,通過踏實的實踐,逐步接近最高的存在。正是在這個(ge) 意義(yi) 上,朱熹特別強調格物窮理的重要意義(yi) :人都有追求“理一”的欲望,但要從(cong) 現實的、眼前的事物入手,投身於(yu) 現世生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nei) 做“格物”的功夫。這是理一分殊這一原理對於(yu) 實踐的要求,這也代表了中華文明的哲理投身於(yu) 現實世界的基本態度——要通過實踐,把握具體(ti) 事物具體(ti) 的“理”,進而思考如何麵對事物的行為(wei) 是恰當的,再進一步考察事物的“所以然”,也就是事物背後的根據,由此,最終達到對天理的體(ti) 會(hui) 。

 

明代哲學家湛若水提出“隨處體(ti) 認天理”,與(yu) 朱熹的觀點有異曲同工之處。他說:“隨處體(ti) 認天理,六字千聖同行。萬(wan) 裏一心感應,虛靈中正觀生。”【4】在湛若水看來,儒家曆代聖賢的行為(wei) ,都可概括為(wei) “隨處體(ti) 認天理”。每個(ge) 人都有“虛靈中正”的心,要通過人人具有的本心,以此心感應天地萬(wan) 物,此心感應此理,最終識得天理。他如此解釋“隨處”:

 

吾之所謂隨處雲(yun) 者,隨心,隨意,隨身,隨家,隨國,隨天下,蓋隨其所寂所感時耳。【5】

 

隨處,就是隨人生境遇,在不同的環境中都要體(ti) 會(hui) 、實踐自己心中的天理。不同的處境都展現天理,宇宙萬(wan) 物莫非一心、一氣、一理。隨處體(ti) 認天理,即是以一種“格物”的精神積極的麵對現實生活,在人生的每一個(ge) “事幾”當中去尋求“理”。這樣的一種人生態度,就無分動靜,也就是自己默坐無思時要體(ti) 認天理,麵對紛雜的世俗世務時也不要遺忘了對天理的追尋。這樣一種態度,就不是單純書(shu) 齋中的哲理研究,也不僅(jin) 僅(jin) 是儀(yi) 式中的頂禮膜拜,而是隨時隨地的“實行”。


二、同歸殊途

 

強調理一分殊,即是在差異中發現至理,能夠接受差異、允許不同。現實生活中總有不少人“喜同厭異”,總不喜歡和自己不同的信仰、思想、行為(wei) 。遇見和自己一致的行為(wei) 則引為(wei) 知己,若他人與(yu) 自己不同,則視若仇讎。殊不知,如果以此同異的態度就看世界萬(wan) 物,那麽(me) 天下的事物全然找不到兩(liang) 個(ge) 完全相同的事物,每個(ge) 個(ge) 體(ti) 、每個(ge) 國家、每個(ge) 文明都有其存在的獨特性。

 

十七世紀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講,世上沒有兩(liang) 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凡物莫不相異)。當宮女聽到萊布尼茨此一論斷,竟然走入禦花園,一一去比對樹葉,想要證明他說的不對。可見此“異”論讓時人感到詫異。然而,中國古人卻早已洞察此論。孟子講“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萬(wan) 。子比而同之,是亂(luan) 天下也”(《孟子·滕文公上》)。天下的事物總有不同,隻是有的差別小,有的差別大罷了。若是按照一個(ge) “同”的標準去衡度萬(wan) 物,則會(hui) 導致天下的混亂(luan) 。因此,就不能強拿一個(ge) 自己認為(wei) 正確的道理去衡量別人,而需要站在各自的處境、立場,去體(ti) 貼他者,進而發現“同理”。當然,萊布尼茨也是如此,他有“凡物莫不相異”之論,但也講“任何事物都有共性”。這就需要我們(men) 辯證的看待“差異”與(yu) “共性”的關(guan) 係。當然,站在中國古代哲學家的觀點上看,需要從(cong) 承認差異出發,進而把握“共性”。這一論斷,至今仍適合我們(men) 看待世界上不同的民族文明、宗教文化。

 

中國古代哲學家不追求絕對的“同”,而強調差異中的“和”。《國語·鄭語》說:“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和”的狀態能夠維持萬(wan) 物的生生發展,而絕對的其同則會(hui) 使這種發展無法延續下去。什麽(me) 叫和?能夠站在他者的視角看待他、對待他,這叫“和”,這樣就能順其性而長之、育之。什麽(me) 叫“同”?按照一個(ge) 絕對的標準看待事物、要求事物,這就是“同”,這樣就看不到事物的具體(ti) 好處。萬(wan) 物之成,靠的是金木水火土五種要素相互作用;最好吃的食物,絕不是一種味道,最美的音樂(le) 也絕不是一種調子。隻有一種聲音,就沒了音樂(le) ,隻有一種東(dong) 西,就沒有了紋理,隻有一種味道就沒有了美食。不同的要素的合理組合,造就了世界的多彩,也使世界生生不息。

 

龔自珍《病梅館記》講當時的人都認為(wei) 有一種梅花漂亮的標準,“梅以曲為(wei) 美,直則無姿;以欹為(wei) 美,正則無景;以疏為(wei) 美,密則無態”,這種看法本身無可厚非,但當時的文人卻把這個(ge) 標準絕對化,以之要求所有的梅花。本來的標準,其實強調的是梅花的自然、多樣,但把這個(ge) 標準絕對化,反而又成了“單一”,這樣長出來的所有梅花也就沒了生氣,成了一副模樣。如果美的標準一旦絕對化,反而成了對美的戕害。這就是一味要求“同”,而不接受“異”所帶來的問題。這對今天理解不同的思想、不同文明的“美”依舊具有警醒意義(yi) 。

 

《周易·乾卦·彖》言:“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世界有了陰陽兩(liang) 種不同的變化要素,萬(wan) 物因為(wei) 陰陽的不同組合而產(chan) 生,萬(wan) 物雖不同,卻能各自恪守其性命。真正的“太和”——至高的和諧,就是在差異中擁有的和諧,而此種和諧才是世界之“大利”。《中庸》中說:“萬(wan) 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這些論述體(ti) 現著中華文明基本原理內(nei) 在的包容性。

 

那麽(me) 這千差萬(wan) 別的世界背後的同理、同道究竟該如何看待。張載在《正蒙》中講“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沈、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絪緼、相湯、勝負、屈伸之始”(《張載集》,第7頁),那至高的和諧、至高的道理,本身就是動態的,本身就包容了世界的變化,包含了各種各種的矛盾因素,這些看似矛盾的要素組合在一起,才可能有最高的和諧。

 

當然,這代表了儒家的講法,還可以看道家的講法,再看道與(yu) 萬(wan) 物的關(guan) 係。魏晉玄學家王弼講“以無為(wei) 本”,認為(wei) “無”是世界的“本體(ti) ”,他說:“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無形,由乎無名。無形無名者,萬(wan) 物之宗也。”【6】世界的本體(ti) (至理)沒有某一種確定的規定性,而是能夠兼容各種不同的“規定性”。他舉(ju) 例說,如果世界的本體(ti) 隻是“溫暖”這一種屬性,那麽(me) 就無法容納涼,隻是“宮”這一種聲調,就不能容納“商”。有了某種固定的、成形的要求,那麽(me) 必然排斥其他。這就是王弼為(wei) 何強調“無”(無規定性)是世界本體(ti) 的原因——正是此種無的存在,方能容納世界的多彩。

 

《周易·係辭》講:“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這其實與(yu) 日常語言差別很大。日常語言講“殊途同歸”,而不是“同歸殊途”。殊途同歸是講,雖然道路千萬(wan) 條,但最終卻有共同的歸宿,是尚同的講法;而同歸殊途卻講,大家有共同的歸宿、願望,卻可以有不同的實現方式,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實現共同的願景。《周易》的這種講法,不是一種“尚同”的論調,而恰是一種包容精神下的“理同道合”。


三、心同理同

 

上麵側(ce) 重從(cong) 理一分殊出發,強調差異對尋求“理一”的重要意義(yi) 。那麽(me) 究竟該如何理解“理一”呢?尤其是如何在不同文明、不同文化處境中去發現人類共同追求的理一呢?

 

首先從(cong) 三教關(guan) 係來看這一問題。孔子是儒家的創始人,老子則被認為(wei) 是道家的創始人。孔子和老子有共同的思想處境,即“禮壞樂(le) 崩”,原有的社會(hui) 秩序崩塌,戰爭(zheng) 頻仍,人民生活困苦。如何結束這樣一個(ge) 混亂(luan) 的時代,是孔子、老子乃至於(yu) 之後的諸子思考的重點,雖然他們(men) 給出了不同的解答方案,但從(cong) 思想出發點來說是一致的。孔子和老子的思想實際上就是麵對同一個(ge) 時代處境,同樣的思想和文化問題,提供的不同的解決(jue) 方式。可以說,孔子與(yu) 老子的思考正是“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從(cong) 不同的關(guan) 注點給出了對人類美好生活的方案。中國思想史上的“三教”關(guan) 係,亦是孔老關(guan) 係的延展。唐高祖李淵講,“三教雖異,善歸一揆”,認為(wei) 儒釋道三教共同追求著人類生活的“善”。唐代宗密在《華嚴(yan) 原人論序》中說:“孔、老、釋迦皆是至聖,隨時應物,設教殊途,內(nei) 外相資,共利群庶,策勤萬(wan) 行……懲惡勸善,同歸於(yu) 治,則三教皆可遵行。”7他承認孔子、老子、釋迦牟尼都是聖人,認識到他們(men) 是在不同的環境下探索善的實現方式,最終目的都是為(wei) 了“懲惡勸善”,達到天下大治。中華民族是一個(ge) 多民族共處的大家庭,正如費孝通先生所說,中國是一個(ge) “多元一體(ti) ”的國家。由於(yu) 各民族所處的地理環境、曆史文化傳(chuan) 統不同,因此風俗、習(xi) 慣和信仰不可能全同。中國曆史上有不同的宗教,但中國卻沒有發生過宗教戰爭(zheng) 。可以說,中國的各個(ge) 宗教、思想流派都時時刻刻牢記“初心”,不忘各自的聖人、先知在創立時的“本願”。

 

其次,可以看中華文明對偉(wei) 大人物曆史使命的認識。《孟子·滕文公下》描述曆代聖人的使命,在孟子看來,人類的美好生活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個(ge) 好的時代或許會(hui) 因為(wei) 各種原因敗壞,而這就可能出現人民生活的困苦。在這樣的時代,就會(hui) 有聖人應運而生,去承擔他在那個(ge) 時代應當承擔的使命。各個(ge) 時代聖人的行動不同,做法不同,但從(cong) “心”上看,卻是一致的,他們(men) 有著共同的初衷,那就是救民於(yu) 水火。孟子講的是儒家曆代聖人的使命,但何嚐不適用於(yu) 世界各大文明呢?各大文明、宗教的先知、聖賢,無不是在需要有人奮起承擔廣大人民幸福的時刻出現,並以他們(men) 的生命熱情與(yu) 超凡智慧,提出一套解決(jue) 方案,並在一定的時間、地域施行下去。可以從(cong) 這個(ge) 出發點來看各文明有其“理一”“理同”之處。陸九淵說:

 

東(dong) 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8】

 

陸九淵此言放在今天的世界語境下同樣適用。世界各地各個(ge) 曆史時期的聖人、先知,身上都承載著人類美好生活的共同願景,並為(wei) 之奮鬥。他們(men) 至公無私,不是站在自己的“小我”的立場思考問題,而是從(cong) “大我”出發,思考全人類的普遍問題。這何嚐不“同歸”?怎麽(me) 不“一致”?此種對人類美好生活的善的追求,就是不同文明間“理同道合”的根源性的“心理”基礎。


四、充生達理

 

梁漱溟先生在《東(dong) 西文化及其哲學》中說:“這一個(ge) ‘生’字是最重要的觀念,知道這個(ge) 就可以知道所有孔家的話。”【9】可見“生”在儒家哲學中的重要位置。《係辭》講“生生之謂易”。“生生之謂易”可以說是“易道”演變過程的實質的體(ti) 現,也是對“易道”的總結闡釋。張載在《橫渠易說》中解釋“生生”說到:“生生,猶言進進也。”(《張載集》,第190頁)《說文解字》講:“生,進也。象草木生出土上。”張載將“生生”解釋為(wei) “進進”也在於(yu) 強調“生生”有“不息”與(yu) “活力”兩(liang) 個(ge) 意思。而這種解釋是可以從(cong) 《係辭》中得到印證的。在講“道”的演繹時,《係辭》用“繼”“成”兩(liang) 個(ge) 表示連續過程的詞解釋,同時強調“日新”,“日新”與(yu) “生生”可以互釋,這些都在強調“不息”與(yu) “活力”。

 

“生生”還具有另一特性,那就是“生生含德”,即生生的不息與(yu) 活力中是包含道德要素的。《係辭》中強調“生生”的過程中一個(ge) 重要環節是“善”,而且“生生”的每一個(ge) 環節的終點又是以“仁”“用”表現出來的,“日新”中又含有“盛德”。同時,《係辭》還講“天地之大德曰生”。這些都是在強調“生生”之中包含“道德”。而這種“道德”含義(yi) 的賦予又絕對化了“生生”的另一重要特性:秩序性,即“生生”不僅(jin) 是生命衝(chong) 動的不息與(yu) 活力的體(ti) 現,還是宇宙萬(wan) 物生命秩序的體(ti) 現。

 

程顥認為(wei) “萬(wan) 物之生意最可觀,此元者善之長也,斯所謂仁也”10。他以“生意”和仁德解釋“生”,認為(wei) 此生理便是善,他說“天隻是以生為(wei) 道”,這生生就是天道的體(ti) 現和本質。張載也講“天地則何意於(yu) 仁?鼓萬(wan) 物而已”(《張載集》,第189頁),認為(wei) 鼓動天地萬(wan) 物的動力就是仁。朱熹在其重要的哲學文章《仁說》中說:

 

天地以生物為(wei) 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為(wei) 心者也。故語心之德,雖其總攝貫通,無所不備,然一言以蔽之,則曰仁而已矣。【11】

 

在朱熹看來,天地沒有人格性的意識,沒有造作、妄為(wei) 。生物就是天地之心,天地不停息的創造宇宙萬(wan) 物,而在這一創造過程中,每一個(ge) 現實的被創造物也就獲得了天地生生之理,並以之作為(wei) 自己的本性。人物稟得的這一生生本性就是“仁”。在這個(ge) 意義(yi) 上,作為(wei) 道德的“仁”,與(yu) 作為(wei) 宇宙根本原理的“生生”是一致的,朱熹還講“生底意思是仁”。此生生之理與(yu) 仁的關(guan) 係也被王陽明所繼承,他講“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雖彌漫周遍,無處不是,然其流行發生,亦隻有個(ge) 漸,所以生生不息”【12】。最高的道理與(yu) 最根本的道德高度合一,這原則便是“生生”。宋明理學家特別強調這種“生生之意”。

 

可以說,儒家特別強調“生生”,並將之與(yu) 儒家的最高道德理想“仁”連接在一起。萬(wan) 物之千差萬(wan) 別,正是由於(yu) 大化流行生生不已,能夠維護、促進此一生生就是“仁”,就是“善”,而對此生生的阻礙就是不仁。王夫之講“新故相推,日生不滯”13,正因為(wei) 有“生生”之不息,宇宙生命才能延續下去。

 

朱熹把“理”規定為(wei) “所以然之則,所當然之故”,所以然之則講的是事物產(chan) 生的根據、背後的道理,所當然之則強調的是人們(men) 行動的準則。可以從(cong) “生生”的角度進一步理解所以然和所當然:萬(wan) 物之所以存有,就是因為(wei) 天地生物生生不息,宇宙流行,生生不息,是存有的根源;對於(yu) 人來講,最根本的當然就是維護“生生”,以維護生生之心行動,就是“當然”。當然,在具體(ti) 的處境中,要細致的辨別此種情景下的“生生”原理為(wei) 何,怎麽(me) 做才能符合此生生之理。儒家講的仁義(yi) 禮智,都是對“生生”之理不同側(ce) 麵的把握:仁是生物之心,義(yi) 是按生物之心合宜的行動,禮則是按照符合生生原理製定出的生活規範,智則是對什麽(me) 符合生生、違反生生的判斷。

 

這一生生之理不僅(jin) 被古代哲學家強調,近現代很多中國哲學家也都特別強調“生生”與(yu) 中國哲學的關(guan) 係。這其中最為(wei) 代表的當屬張岱年先生。張先生的哲學中有兩(liang) 個(ge) 密切相關(guan) 的命題,即“理生合一”與(yu) “充生以達理”。張岱年先生說,“所謂生,即是生命、生活;所謂理,即是當然的準則,或道德的規律”【14】,他講的理生合一強調,“一方麵要培養(yang) 生命力,充實生活,擴大生活;一方麵要實踐理義(yi) ,以理裁製生活,使生活遵循理。”【15】要做到“理生合一”就需要“充生以達理”。“充生”,不但包括維持生命力,更強調發展、擴充生命力,如此才是人的合理的生活。張先生認為(wei) ,“人生之大務有二:一曰生力之充實,二曰道德之提高。生力之充實,所以擴充其異於(yu) 先生之物質者;道德之上達,所以發揚其貴於(yu) 非人之禽獸(shou) 者”【16】。人從(cong) 生生中來,要在自己生生擴充此生命力,亦要維護世界的生生。從(cong) 生生中來,而又自覺此生生,是人與(yu) 禽獸(shou) 的區別。因此,張先生講“人由物的生生演化中來,又投身生生的創造過程中去。前者生生是不自覺的,後者生生則是自覺的。後者更顯人的本質力量”,“人的最高本質是自覺的創造,調整自然,參讚化育,改造自然與(yu) 人性,以達到理想境界,人研求生之意義(yi) ,亦即求自覺。人生意義(yi) 是創造出,且在創造中”【17】。此生生的自覺,不僅(jin) 僅(jin) 是隻考慮自己生命力的維持、發展,也要強調與(yu) “群”的關(guan) 係,他認為(wei) 要“遂我之生,亦遂人之生,善我之生,亦善人之生”【18】,“每一個(ge) 人,作為(wei) 一個(ge) 人,必須保持自己的生命力。生命力的保持與(yu) 發展有待於(yu) 欲望的滿足。追求欲望的滿足,亦即追求利益。人與(yu) 人之間,各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發生矛盾衝(chong) 突。如果人與(yu) 人之間的矛盾衝(chong) 突過於(yu) 激烈,毫無調和的餘(yu) 地,勢必同歸於(yu) 盡。為(wei) 了保持社會(hui) 的繼續存在,必須對個(ge) 人利益的衝(chong) 突加以調節,使人與(yu) 人之間遵守一定的行為(wei) 準則。這種準則即是道德。道德即是調節社會(hui) 中人與(yu) 人之間關(guan) 係的基本準則。”【19】

 

張先生的觀點與(yu) 中國古代儒家學者對生生的強調一脈相承,又用現代的哲學話語表達了出來,對今天認識至理的具體(ti) 內(nei) 容,以及如何按照此至理生活提供了參照。“生生”以及落實到人身上的生命力,就是天地萬(wan) 物之理,每個(ge) 人身上都體(ti) 現著此理,而擴大此理、按此理生活則是每個(ge) 人的所當然的生活準則。


五、文明互鑒

 

以上分析了中國哲學對於(yu) 宇宙至理與(yu) 萬(wan) 物的關(guan) 係,以及從(cong) 生生來看此理的一些思想。可以說“理一分殊”以及“生生之理”對於(yu) 解決(jue) 當下的諸多問題依舊有借鑒意義(yi)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feng) 富。文明交流互鑒,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和世界和平發展的重要動力。”【20】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特征,在悠久的發展曆程中,不斷吸收、借鑒外來文明,豐(feng) 富、更新自身文明的發展。中華文明能夠在文明互鑒中連續、更新,與(yu) 以上談到的中華文明的基本原理是密不可分的。

 

用今天的話來講,隻在抽象的思維層麵追求“理一”“理同”,隻不過是某種形式的智力遊戲、邏輯試驗罷了,而隻有回到多元而豐(feng) 富,充滿了差異,人與(yu) 人各不相同的現世世界當中,看到每個(ge) 不同的事物、個(ge) 體(ti) 真正“同”的、“一”的道理,這個(ge) 道理才是對人類生活最具意義(yi) 的原理。如果不從(cong) 分殊中看理一,而是各自堅守各自所信的根源道理,那麽(me) 對於(yu) 個(ge) 人來講就隻會(hui) 有信仰上的衝(chong) 突,而對於(yu) 文明體(ti) 來說則會(hui) 落入“文明的衝(chong) 突”的局麵。各信各理,其實就是“籠統宏闊”的“理一”,每個(ge) 人都堅持自己的“意見”,而忽視了最高原理可能有的不同呈現方式。如果從(cong) 理一分殊看待對世界理解的根本原理,就要注意兩(liang) 個(ge) 方麵:首先,從(cong) 現實來講,由於(yu) 地域、文化、發展狀況的不同,人類的最高原理、最高理想,在現實中可能有不同的展現方式;其次,從(cong) 曆史上看,在不同的曆史階段,這一最高原理也會(hui) 以不同方式呈現,在流變的世界中以不同的方式實現自身。每一種文明都具有“分殊”的獨特性、差異性與(yu) 多樣性。文明的普遍性是要在文明的特殊性中存在的,文明的特殊性中包含了文明的普遍性,二者不是割裂的。

 

以理一分殊的觀點觀察現實,就會(hui) 發現,多彩的世界文明,多樣的生活方式,都可能是那最高原理的展現,隻有承認了這一點,才可能通過文明交流互鑒,進一步的去體(ti) 會(hui) 這世界的根源性原理。從(cong) 理一分殊的觀點看待與(yu) 自身存在差異的對象,就不會(hui) 以一種拒斥的態度對待他者,而是首先將他者作為(wei) 自我“格物”“體(ti) 認”天理的“對象”,接近、走近異己者,了解他們(men) 不同講法背後的義(yi) 理性訴求,比較這些訴求和“我們(men) ”的關(guan) 係,最終實現“我”與(yu) “他”的交融。

 

這裏亦可從(cong) 生生之理再看世界文明的多樣性。生生必然產(chan) 生多種多樣的物的形態,進而有不同的文化模式。不同的文化、文明,都是生生之理的展現,也是促進人類生命力的元素。如果生生隻產(chan) 生一種樣態,那麽(me) 這個(ge) 世界必然一片死寂,無法繼續創造、生生。以一種文明、文化要求其他的文明、文化,就是“害生”,而能夠維持世界文化、文明的生命力,則是對此生生之理的維護。

 

今天各文明、文化交往、交融的局麵前所未有,在這一過程中,是否必然走向亨廷頓所講的“文明的衝(chong) 突”?可以說,認為(wei) 文明彼此間會(hui) 衝(chong) 突,是堅持隻有自己的“理”是普遍之理的態度,認為(wei) 各種文明、文化不能兼容、共存。這不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講的“理一分殊”的態度。更進一步地講,認為(wei) 文明之間會(hui) 衝(chong) 突,那就是堅持世界的文明隻有一種普遍性,進而要求用這種普遍性的道理壓倒、征服其他文明,這種文明態度是排他的,沒有看到分殊可能的“和而不同”。陳來先生認為(wei) ,一方麵,多元化的道德體(ti) 係和宗教係統是世界現實,另一方麵,地方性和普遍性也不是絕對排斥的,地方文化也可以具有普遍性,也可以普遍化。“在精神、價(jia) 值層麵,必須承認東(dong) 西方各文明及其價(jia) 值都具有普遍性,都是普遍主義(yi) ,隻是它們(men) 之間互有差別,在不同曆史時代實現的程度不同。正義(yi) 、自由、權利、理性、個(ge) 性是普遍主義(yi) 的價(jia) 值;仁愛、平等、責任、同情、社群也是普遍主義(yi) 的價(jia) 值。”“從(cong) 哲學上講,以往的習(xi) 慣認為(wei) 普遍性是一元的,多元即意味著特殊性;其實多元並不必然皆為(wei) 特殊,‘多元的普遍性’ 是否可能及如何可能,應當成為(wei) 全球化 時代哲學思考的一個(ge) 課題。”【21】陳來先生的講法正是立足“理一分殊”看世界不同文明在當下的存在價(jia) 值。

 

晚年費孝通歸納中國文化的特點有四:一、注重文化的繼承、傳(chuan) 承,通過家庭實現傳(chuan) 承;二、“天人合一”的自然觀;三、“和而不同”與(yu) “多元互補”;四、“推己及人”的精神氣質。【22】這四點,可以說對當下看待中國文化乃至世界文化都有積極意義(yi) 。注重文化傳(chuan) 承,就是尊重生生,天人合一就是看到小我的理與(yu) 天地的至理是一致的,和而不同、多元互補是從(cong) “和”的角度看差異,“推己及人”則是不害生、尊重生。

 

費孝通先生晚年還總結出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yu) 共,天下大同”這一處理不同文化關(guan) 係的十六字“箴言”。所謂“各美其美”,就需要文化自覺,了解孕育自己思想的文化,深入自己的文化和生活當中去認識自己文化的曆史和現狀,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每個(ge) 民族的文化都有自己的精粹。在一個(ge) 民族的曆史與(yu) 現實中,民族文化起著維係社會(hui) 生活、維持社會(hui) 穩定的重要作用,是本民族生存與(yu) 發展的精神根基。“各美其美”就要求各種文明、文化形態中的人對各自的文化有深入了解,而“美人之美”則要求走出自我,感知他者,能夠看到其他文明、文化的優(you) 點,看到其他文化對善的追尋。“美人之美”就是要尊重其他民族文化。承認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尊重不同民族的文化,必須遵循各國文化一律平等的原則。在文化交流中,要尊重差異,理解個(ge) 性,和睦相處,共同促進世界文化的繁榮。“美美與(yu) 共”則是對和而不同、理一分殊的發揮,各種不同的美在此世界“共生”“共存”,進而“共生生”,尊重文化多樣性是實現世界文化繁榮的必然要求。隻有保持世界文化的多樣性,世界才更加豐(feng) 富多彩,充滿生機和活力。如此,方能避免走入文明的衝(chong) 突的陷阱,避免不同文明之間你死我活、非此即彼的狀況;如此,才能天下大同,而此生生不息的大同之道,才是人類應該追求的至理,是全人類的共同願景。


注釋
 
1張載:《張載集》,中華書局,1978年,第62、63頁。
 
2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86年,第2568頁。
 
3趙師夏:《延平答問跋》,《朱子全書》第十三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54頁。
 
4湛若水:《湛甘泉文集》卷二十六《示學六言贈六安潘汝中黃門》,第173頁。
 
5湛若水:《湛甘泉文集》卷七《答明陽王都憲論格物》,第27頁。
 
6王弼:《老子指略》,《王弼集校釋》,中華書局,1980年,第195頁。
 
7《華嚴原人論序》,東方出版社,2020年,第28頁。
 
8陸九淵:《陸九淵集》卷三十三,中華書局,1980年,第387頁。
 
9梁漱溟:《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17頁。
 
10《二程集》,中華書局,2004年,第120頁。
 
11朱熹:《朱子全書》第二十三冊,第3279頁。
 
12鄧艾民:《傳習錄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59頁。
 
13王夫之:《尚書引義》,中華書局,1962年,第57頁。
 
14陳來主編:《北大哲學門·張岱年卷》,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8頁。
 
15陳來主編:《北大哲學門·張岱年卷》,第50頁。
 
16陳來主編:《北大哲學門·張岱年卷》,第211頁。
 
17張岱年:《張岱年全集》,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80頁。
 
18陳來主編:《北大哲學門·張岱年卷》,第48頁。
 
19陳來主編:《北大哲學門·張岱年卷》,第49頁。
 
20習近平:《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3月28日。
 
21陳來:《孔夫子與現代世界》,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90、291頁。
 
22參見周飛舟:《從“誌在富民”到“文化自覺”:費孝通先生晚年的思想轉向》,《社會》201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