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際關(guan) 係質量關(guan) 乎個(ge) 人幸福

作者：彭凱平（清華大學社會(hui) 科學學院院長）

來源：《北京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四年歲次癸卯七月廿四日己巳

          耶穌2023年9月8日

《美好生活》羅伯特·瓦爾丁格 馬克·舒爾茨 著 中信出版集團

關(guan) 於(yu) “什麽(me) 是人類的美好生活”，哈佛大學成人發展研究對此做出的回應是一項始於(yu) 1938年的科學探索，迄今已達85年，更迭了三代人，包括最初的724名參與(yu) 者與(yu) 他們(men) 的1300多名後代。它如今還在繼續發展壯大，成為(wei) 有史以來對人類生活進行的持續時間最長的深入性縱向研究，也成為(wei) 心理學史上最長的一項努力揭示美好生活與(yu) 人類幸福的偉(wei) 大作品。本書(shu) 的作者羅伯特正是這項研究的第四任主任，而另一位作者馬克則是副主任。在這本書(shu) 中，羅伯特與(yu) 馬克將85年漫長時間與(yu) 空間所沉澱下來的驚人事實展現給世人：美好生活是在一個(ge) 賦予我們(men) 生命意義(yi) 和美好的關(guan) 係網中得以維持的。

現代心理科學屬於(yu) 比較典型的經驗主義(yi) 科學，其主要是通過實證科學的方式對人類生活的種種觀念與(yu) 行為(wei) 進行檢驗與(yu) 發現。與(yu) 哲學上的理性主義(yi) 強調思辨與(yu) 邏輯有所不同的是，心理科學更加傾(qing) 向於(yu) 在此基礎上對事實的發現、尊重與(yu) 理解。通常意義(yi) 上來說，一項傑出的心理學研究至少需要具備一些重要的判斷基礎，例如樣本選擇的普適性、樣本的數量與(yu) 質量、研究的時空跨度、研究條件設定的適合性、研究方法的嚴(yan) 謹性與(yu) 數據描述的嚴(yan) 密邏輯，等等。哈佛大學成人發展研究這一項跨越80多年的追蹤研究，無論就上麵的哪一個(ge) 方麵來評估，都可以稱為(wei) 心理學實證研究中的傑作。

歸根結底，這項研究是想要解釋一件事：到底是什麽(me) 因素能給人的一生帶來最多的幸福感，並且，會(hui) 影響人的健康與(yu) 長壽？有趣的是，雖然很多人都知道這項研究，但是這項研究的結論卻也令很多人非常詫異。這項研究所提取出的最重要的那個(ge) 幸福因子，居然既非金錢，亦非名譽，也不是成就與(yu) 權力，而是那個(ge) 為(wei) 每個(ge) 人所熟悉的——人際關(guan) 係的質量！正如作者在書(shu) 中所提出的那樣：“美好生活是一種複雜的生活；它是快樂(le) 的，且極富挑戰性；它充滿愛，但也伴有痛苦；它永遠不會(hui) 有嚴(yan) 格意義(yi) 上的‘發生’，相反，它是一個(ge) 過程，它包括動蕩與(yu) 平靜、輕鬆與(yu) 負擔、掙紮與(yu) 成就、挫折與(yu) 躍進，以及重創。”“美好生活是在一個(ge) 賦予我們(men) 生命意義(yi) 和美好的關(guan) 係網中得以維持的。”

很多人不能理解，為(wei) 什麽(me) 這個(ge) 研究的結果會(hui) 跟我們(men) 平時對幸福生活的認知大相徑庭。這真的是我們(men) 世俗意義(yi) 上的美好嗎？而這也正是科學研究工作的趣味之處——你不深入探索，永遠不知道結果會(hui) 是什麽(me) 。這給我們(men) 一個(ge) 十分重要的啟示：在生活中，我們(men) 可能聽說過某件事情，甚至對它略知一二，但真實的事情本身，就跟它的真實的結果一樣，有很大可能會(hui) 出人意料又讓人猝不及防，有趣且迷人。

複雜的人生就像一場交響音樂(le) 會(hui) ，豐(feng) 富的音色才會(hui) 讓人生之曲酣暢淋漓。人類的痛苦與(yu) 快樂(le) 都是一種天然的存在，而挑戰和解決(jue) 問題會(hui) 激發人的潛能與(yu) 幸福感。人類就是在不斷解決(jue) 問題的過程中發展出了心智，而後發展出強大的認知能力、基於(yu) 倫(lun) 理與(yu) 美學意義(yi) 上的價(jia) 值觀、愛的感受和對生命意義(yi) 的探索。回到每個(ge) 個(ge) 體(ti) 身上，各種生活情景與(yu) 各種情緒會(hui) 時常伴隨我們(men) ，不論是那些被認為(wei) 是“好的”或者“不太好的”。這似乎正是每個(ge) 人生命的基本節律，卻也是我們(men) 不得不去麵對的人生事實：每一段人生都是不平凡的，是隨波逐流也好，是逆風飛揚也罷，人生是一場不能走回頭路的單行道，一路走過，一路風景，一路經曆與(yu) 一路感受。而最終洗盡鉛華，我們(men) 發現，真正支撐著我們(men) 這一路走來、風雨無阻的最重要的力量竟是我們(men) 周圍那些強有力的關(guan) 係——溫暖而堅毅、持久而平和。在這樣的關(guan) 係中，當我們(men) 能夠去身心一致地沉浸到解決(jue) 一件事情當中，那麽(me) 負麵情緒就會(hui) 被屏蔽出去、化解掉，留下的，就是長久的幸福感。這就是這項“跨世紀”的珍貴研究的重大意義(yi) 。因為(wei) 它記錄了很多人完整的一生，也客觀真實地將這些人一生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wei) 進行了科學的實證探索。

這本書(shu) 不僅(jin) 是哈佛研究的相對完整的過程記錄，也擴展了很多相關(guan) 幸福研究的佐證，經得住時間的考驗。希望每個(ge) 人都能在了解了這個(ge) 關(guan) 於(yu) 美好生活的啟示之後，形成自己的幸福觀，給出自己關(guan) 於(yu) “是什麽(me) 造就了美好生活”這個(ge) 問題的答案，而比回答更重要的是，去積極行動，實踐好人生中的每一次抉擇。從(cong) 20世紀開始，心理學家就反思人類追求幸福的本能，希望用積極的方法調動人的內(nei) 在能量，讓我們(men) 開心快樂(le) 起來。這個(ge) 研究也是幸福研究的重要內(nei) 容之一。這跟積極心理學的研究如出一轍。真正讓人感受幸福美好的東(dong) 西，其實一直在我們(men) 身邊，它既不昂貴，亦非高懸，就是身邊點點滴滴的積累。它既不是遠方，也不是目標，就在當下的每個(ge) 決(jue) 定中。

這讓我們(men) 不由得想起漢語中的那個(ge) “仁”字所追求的古老意向。在《說文解字》中，仁最初的意向是一個(ge) 人背向端著兩(liang) 個(ge) 木棍平穩地站立著。木棍能夠平穩需要一些條件。比如，前麵端木棍的人的力量與(yu) 責任，或者後麵隱藏著一個(ge) 同樣的人使木棍保持平穩。因此，古人造這個(ge) 字的時候賦予它的圖形的意義(yi) 就再明確不過了。那就是一個(ge) 能稱為(wei) “仁”的人，首先要有責任與(yu) 擔當，並且有解決(jue) 問題的能力；其次也代表著一種奉獻與(yu) 犧牲精神，強調互幫互助的協同與(yu) 和諧。而在中國文化的傳(chuan) 統中，“仁”所代表的大愛與(yu) 大德，正是儒家正統學說最為(wei) 核心的理念，也是中國古代兩(liang) 千多年的正統社會(hui) 規範與(yu) 倫(lun) 理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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