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贇斌】從“三圓”物化載體看文明的連續性

欄目:文化雜談
發布時間:2023-05-07 11:25:05
標簽:三圓、文明

從(cong) “三圓”物化載體(ti) 看文明的連續性

作者:朱贇斌(蘭(lan) 州交通大學文學院)

來源:中國社會(hui) 科學網

時間:孔子二五七三年歲次癸卯三月初七日甲寅

          耶穌2023年4月26日

 

圓丘祭天的記載首見於(yu) 《周禮·春官·大司樂(le) 》:“冬日至,於(yu) 地上之圓丘奏之,若樂(le) 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該祭天的時間為(wei) 每年冬至日,文獻中亦有夏至日祭天的記載,如《禮記·郊特牲》“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選擇兩(liang) 至日祭天,與(yu) 古人的宇宙觀相關(guan) ,如“三圓”宇宙模型中的內(nei) 圓為(wei) 夏至的日道、外圓為(wei) 冬至的日道、中圓為(wei) 春分秋分的日道。結合現有的考古遺存來看,以“三圓”為(wei) 特點的“三橫圖”式宇宙觀曆史悠久、持續時間長。而且,這些物化載體(ti) 的連續性體(ti) 現了不同時代的文化特征。

 

史前時代:紅山文化古國祭壇的宗教神秘性

 

遼寧牛河梁東(dong) 山嘴遺址(第二地點三號塚(zhong) N2、Z3)是一處紅山文化祭祀遺址。馮(feng) 時認為(wei) ,東(dong) 山嘴的三重圓壇屬於(yu) “三衡圖”,與(yu) 古人“蓋天說”宇宙觀有關(guan) 。紅山文化距今5000多年,從(cong) 遺址的規模來看,應屬於(yu) “前國家”形態的“古國”。結合三重圓形直徑的比例關(guan) 係,說明紅山人已具有日行圖式、兩(liang) 分兩(liang) 至的認識,這種認識是基於(yu) 長時段觀測天文的經驗所得。

 

古國首領或宗教領袖通過圓形祭壇祭天,觀象授時,指導農(nong) 事耕作,具有“人事”方麵的作用。但總體(ti) 而言,三重祭壇屬於(yu) 史前祭祀文化。陳來認為(wei) ,“正是弗雷澤所說的‘努力通過祈禱、獻祭等溫和和諂媚手段以求哄誘安撫頑固暴躁、變幻莫測的神靈’,即屬於(yu) 祭祀文化;而不是‘借符咒魔法的力量來使自然界附和人的願望’的巫術文化”。該史前祭祀文化建立在觀象的基礎上,絕地天通,政教合一,祭壇體(ti) 現出濃厚的宗教神秘性。

 

軸心時代:秦簡《魯久次問數於(yu) 陳起》的數理性

 

北大藏秦簡《魯久次問數於(yu) 陳起》篇記載:“地方三重,天圓三重,故曰三方三圓,規矩準繩、五音六律六間皆存……大方大圓,命曰單薄之三;中方中圓,命曰日之七;小方小圓,命曰播之五。故曰黃鍾之副,單薄之三,日之七,播之五,命為(wei) 四卦,以卜天下。”北大秦簡的下限為(wei) 秦統一,簡文明確記載“三方三圓”,並對相關(guan) 理論進行了闡釋。

 

商周時代的祭祀文化是建立在對“上帝”“天”等崇拜的基礎之上,周人重“德”、重“民”,神聖的祭祀文化逐步世俗化。進入春秋時代,征伐自諸侯出、自大夫出,乃至陪臣執國命,禮崩樂(le) 壞,傳(chuan) 統的天人關(guan) 係需要進行重新審視及解釋。士階層都用各自的方式解釋“天下”,這就是軸心時代理性、人文的覺醒。

 

《左傳(chuan) ·僖公十五年》記載:“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從(cong) 史前東(dong) 山嘴三重祭壇到秦簡“天圓三重”,體(ti) 現出自“觀象”到“數術”的演變。“大方大圓”的“單薄之三”、“中方中圓”的“日之七”、“小方小圓”的“播之五”是對長期觀測經驗的數理性闡釋,也是在陳起回答魯久次問題“天下之物,無不用數者”的數論基礎之上的進一步論述。從(cong) “天文”到“人文”,數理性體(ti) 現出理性覺醒時代的特征。

 

分裂時代:早期佛教洞窟藻井的交融性

 

藻井之名始見於(yu) 東(dong) 漢張衡《西京賦》。藻井之“藻”與(yu) 水生植物相關(guan) ,“井”與(yu) 主水衡的井宿有關(guan) ,作為(wei) 中國古典建築的構件,藻井有防火之寓意。根據建築的不同,藻井大體(ti) 可分為(wei) 殿堂藻井、墓葬藻井和洞窟藻井,而包含藻井的洞窟多為(wei) 覆鬥頂式洞窟。趙燕林認為(wei) ,敦煌北朝石窟中的藻井不僅(jin) 存在“三圓三方”的圖案,且與(yu) 北大秦簡陳起所論“三圓三方”的宇宙模型數值大同小異,如西魏時期的第285和249窟、北涼第272窟、北周第296和461窟等。洞窟藻井位於(yu) 洞窟的最高處,與(yu) “天”“宇宙”相聯係,通常認為(wei) 其受到漢代以來墓葬頂部的天象圖式的影響。根據東(dong) 漢辭賦家王延壽《魯靈光殿賦》中“圓淵方井,反植荷蕖”的記載,殿堂藻井與(yu) 墓葬藻井一樣都具有“圓方”的建構或觀念,而後起的洞窟藻井的“三圓三方”延續了北大秦簡的數理觀念以及殿堂藻井和墓葬藻井的建築理念。

 

佛教傳(chuan) 入中土之後,早期佛教傳(chuan) 播者在譯經或講經的過程中采用“格義(yi) ”的手段,用本土文化的名詞術語和思想理論來表達佛教思想,如“三玄”的老莊、《周易》等。據《高僧傳(chuan) 》記載,佛教徒多有懂天文曆算者,如三國時的康僧會(hui) 、南朝宋的求那跋陀羅等。再如,南朝的梁慧嚴(yan) 回答何承天佛國將用何曆之問時說:“天竺夏至之日,方中無影,所謂天中。於(yu) 五行土德,色尚黃,數尚五,八寸為(wei) 一尺,十雨當此土十二雨,建辰之月為(wei) 歲首。”已論及四時分至。

 

沙武田認為(wei) ,早期敦煌洞窟體(ti) 現了“漢晉傳(chuan) 統的墓葬圖像係統”,又結合了“‘三圓三方’宇宙觀念的藻井”形式。可以說,它們(men) 是功德主和信眾(zhong) 對佛教往生淨土觀念與(yu) 傳(chuan) 統墓葬升天思想相結合、最普通的信仰需求的圖像表達。佛教傳(chuan) 播者自身的天文知識,加上佛經中的天文知識、本土的墓葬升天圖式和“蓋天說”的宇宙觀,使早期佛教寺窟藻井“三圓”紋飾體(ti) 現出文化的多樣性。

 

隋唐明清:大一統國家天壇的禮儀(yi) 性

 

“天壇”一詞起源甚早,為(wei) 皇帝南郊祭天建築的圜丘,如《宋書(shu) ·卷二一·禮誌三》記載:“光武建武中,不立北郊,故後地之祇,常配食天壇,山川群望皆在營內(nei) ,凡一千五百一十四神。”隋唐的史書(shu) 中仍使用“圜丘”一詞,元以後“天壇”開始替代“圜丘”,指稱天子南郊祭天的建築。根據隋唐長安城圜丘遺址的發掘報告及研究,其圜丘遺存與(yu) 《隋書(shu) 》《舊唐書(shu) 》《新唐書(shu) 》中的記載並不完全一致。

 

從(cong) 考古出土情況來看,唐圜丘包括四重。根據曲安京、陳鐿文的研究,第一層圓表示恒隱圈,第二、三、四層圓分別代表冬至、春秋分、夏至日太陽的軌道,而且後三條軌道是用“三圓三方”的模型構造出來的,同心圓的半徑依次為(wei) 10、7、5個(ge) 單位,與(yu) 北大秦簡記載的數值相同。明清天壇建築群中的圜丘壇、祈穀壇皆為(wei) 三層壇製,祈年殿三環圓頂、三層天花板,均與(yu) “三圓”的宇宙觀相關(guan) 。天壇建築群包括建築間的距離,祈年殿的柱子,圜丘壇的石板、攔板、台階數目皆具複雜的數理觀念。

 

大一統國家時期的祭天,盡管反映的是對天的信仰,但這種天人關(guan) 係已經剝去了祭祀的神秘性、祭壇的數術性乃至交融性,相比之下,神秘之天、自然之天、宗教之天,更體(ti) 現為(wei) 道德義(yi) 理之天。天壇祭祀主要象征君權神授或君權天授,“欽若昊天”“皇建有極”,具有重要的政治和文化功能。而“三圓”祭壇的祭祀活動,逐步形成了一套完備的製度化禮儀(yi) 。

 

從(cong) 長時段的視角來看,早期文明階段的物質文化遺存探究,屬於(yu) “源”,文明在不同階段又體(ti) 現出不同的文化特征,屬於(yu) “流”。如新疆巴音布魯克草原發現的距今3000年的神秘祭壇、陝西省三原縣天井岸村西漢末期的天井坑遺址群、甘肅博物館藏東(dong) 漢糅漆木胎六壬式盤等,都在不同程度上體(ti) 現出“三圓”的物化特點,當然還有更多已經湮沒在曆史的長河之中。從(cong) “源”到“流”,“三圓”物化載體(ti) 的連續性及其文化特征,正體(ti) 現了中華文明綿延不息的“生生之謂易”——“不易”和“變易”。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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