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在江西廬陵的抗疫措施

作者：張明

來源：作者授權伟德线上平台發表，原載《文史天地》2023年第 3 期

正德四年（1509）十二月，王陽明流放期滿，離開貴州。次年（1510）三月十八日，到達江西廬陵，正式就任廬陵知縣。王陽明在任期間，廬陵縣遭遇到了一場罕見的大瘟疫。王陽明臨(lin) 陣不亂(luan) ，泰然應對，成功阻擊了廬陵縣這場瘟疫大災，表現出卓越的社會(hui) 治理才能，為(wei) 他後半生的政治軍(jun) 事生涯打開一個(ge) 良好的局麵，奠定了重要基礎。　　

廬陵縣位於(yu) 江西省中西部，係吉安府首府，曆史悠久，經濟富足，人傑地靈，人文薈萃，是江西著名的“文獻名邦”“進士之鄉(xiang) ”，曆史上曾出現過歐陽修、楊萬(wan) 裏、文天祥、解縉等著名人物。但是到了明代中期，由於(yu) 貧富懸殊越來越大，“健訟”之風在廬陵逐漸盛行，民眾(zhong) 往往見利必爭(zheng) ，錙銖必較，以至於(yu) 父子相鬥，兄弟成仇。王陽明到來之時，廬陵賦稅沉重，盜竊盛行，案積如山，民風大壞，而且全縣還出現了一場罕見的大瘟疫，一時間人心惶惶，社會(hui) 不穩，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王陽明從(cong) 上任伊始，就到廬陵各地考察實際情況，從(cong) 而製定一係列親(qin) 民、惠民、教民、化民措施。從(cong) 當年三月到十月，王陽明在廬陵執政七個(ge) 月期間，先後頒布十六條告諭，推行九項施政綱領：一通民情；二斷獄訟；三勸教化；四均貧富；五抗瘟疫；六防火災；七絕橫征；八防盜竊；九清驛站。以下僅(jin) 就王陽明在廬陵進行的抗疫措施進行簡略評述。

王陽明是廬陵大瘟疫的親(qin) 曆者，而且親(qin) 染疫病，他描述當年（1510）瘟疫慘況：疫氣肆虐，人心慌亂(luan) ，骨肉不顧，無醫無食，饑寒交迫，甚至出現闔門相枕藉以死、拋屍荒野的狀況。如果再不采取緊急措施，瘟疫將四處擴散，終將達到無法收拾的境地。王陽明憂心如焚，他在《告諭廬陵父老子弟》一文中說：

……今災疫大行，無知之民惑於(yu) 漸染之說，至有骨肉不相顧療者。湯藥饘粥不繼，多饑餓以死，乃歸咎於(yu) 疫。夫鄉(xiang) 鄰之道，宜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乃今至於(yu) 骨肉不相顧。縣中父老豈無一二敦行孝義(yi) ，為(wei) 子弟倡率者乎？夫民陷於(yu) 罪，猶且三宥致刑。今吾無辜之民，至於(yu) 闔門相枕藉以死。為(wei) 民父母，何忍坐視？言之痛心，中夜憂惶。

麵對如此慘況，王陽明“言之痛心，中夜憂惶”。他馬上做出決(jue) 定，采取果斷措施，要將廬陵民眾(zhong) 從(cong) 瘟疫的大恐慌、大混亂(luan) 中解救出來。他在《告諭廬陵父老子弟》一文中繼續說道：

思所以救療之道，惟在諸父老勸告子弟，興(xing) 行孝弟。各念爾骨肉，毋忍背棄。灑掃爾室宇，具爾湯藥，時爾饘粥。貧弗能者，官給之藥。雖已遣醫生老人分行鄉(xiang) 井，恐亦虛文無實。父老凡可以佐令之不逮者，悉已見告。有能興(xing) 行孝義(yi) 者，縣令當親(qin) 拜其廬。凡此災疫，實由令之不職，乖愛養(yang) 之道，上幹天和，以至於(yu) 此。縣令亦方有疾，未能躬問疾者，父老其為(wei) 我慰勞存恤，諭之以此意。

歸納起來，王陽明主要從(cong) 以下幾個(ge) 方麵展開抗疫行動：

第一，孝弟相勸，以人為(wei) 本。王陽明禁止拋棄染疫親(qin) 人，勸告民眾(zhong) 躬行孝悌，骨肉相保，不離不棄。對染疫的親(qin) 人必須提供湯藥、粥飯，以免他們(men) 遭受疾病、饑餓之苦。

第二，加強防護，阻斷傳(chuan) 播。王陽明號召民眾(zhong) 用生石灰灑掃房前屋後、室內(nei) 室外，同時清潔廁所、畜圈，處理汙水糞便，及時掩埋死者屍體(ti) ，從(cong) 根本上阻斷疫情傳(chuan) 播的各種途徑。

第三，賑濟民眾(zhong) ，解除後顧之憂。王陽明號召富人出錢出糧，對災民進行錢糧賑濟，同時對貧困人家減免稅收，鼓勵鄉(xiang) 鄰互相幫助，相互扶持，解除民眾(zhong) 後顧之憂。

第四，提供藥單，發放藥物。王陽明命令官府組織醫生，分散到各地各鄉(xiang) 行醫，免費提供藥單、藥方，對於(yu) 患病的民眾(zhong) 施以醫藥，及時救助疫情期間的各類病人。

第五，親(qin) 自巡訪各地，聽取民眾(zhong) 建議。王陽明認為(wei) 官府文告可能會(hui) 成為(wei) “虛文”，不能產(chan) 生實際效果，於(yu) 是巡訪全縣各地，聽取父老建議，不斷改進抗疫救災措施。

第六，獎勵孝義(yi) 之士，樹立抗疫榜樣。王陽明對於(yu) 做出實際貢獻的“孝義(yi) ”之士，親(qin) 到其家進行表彰，樹立榜樣，使民眾(zhong) 抗疫行動得所依歸。

第七，檢討自己過失，宣講慰勞存恤之意。王陽明不僅(jin) 自己染上疫病，而且全縣人民也深受其害。他反思檢討自己，認為(wei) 是自己“令之不職，乖愛養(yang) 之道，上幹天和，以至於(yu) 此”。他要求父老向民眾(zhong) 宣講“慰勞存恤”之意，解除民眾(zhong) 恐慌情緒，上下同心協力，共同撲滅疫情。王陽明的抗疫措施取得很好的實際效果，廬陵縣的疫情很快平息下去。民眾(zhong) 劫後重生，無不歡欣鼓舞。王陽明也作詩數首，表達喜悅之情。《遊瑞華二首》其二雲(yun) :

萬(wan) 死投荒不擬回，生還且複荷栽培。

逢時已負三年學，治劇兼非百裏才。

身可益民寧論屈，誌存經國未全灰。

正愁不是中流砥，千尺狂瀾豈易摧。

從(cong) 詩中“正愁不是中流砥，千尺狂瀾豈易摧”一句，不難看出王陽明對抗疫成功的喜悅和自信之情。王陽明在廬陵短短七個(ge) 月之內(nei) ，通過以上這些具體(ti) 措施，不僅(jin) 成功抗擊了一場大瘟疫，而且使廬陵出現父子相親(qin) 、鄰裏相扶、民眾(zhong) 相安的狀況，民風逐漸歸於(yu) 淳厚，這是王陽明地方治理的一個(ge) 成功案例。《王陽明年譜》載：“為(wei) 政不事威刑，惟以開導人心為(wei) 本……在縣七閱月，遺告示十有六，大抵諄諄慰父老，使教子弟，毋令蕩僻。”《乾隆廬陵縣誌》“王守仁”條也載：“治尚德化……講論勸善懲惡之旨……人多感化。”王陽明在廬陵縣的施政九綱領、告示十六條，取得良好治理效果，幾十年後仍繼續遵照執行。《王陽明年譜》稱：“至今數十年猶踵行之。”

王陽明離開廬陵後青雲(yun) 直上，後來在南贛巡撫、江西巡撫、兩(liang) 廣總督任上，也多次遇到大小疫情和各種艱難險阻，他均能泰然麵對，從(cong) 容處理，這和他在廬陵縣的治理經驗有關(guan) 。可以這樣說，正是由於(yu) 王陽明在廬陵縣牛刀小試，初步展現了卓越的政治治理才能，才為(wei) 他後來在南方地區大展身手、解決(jue) 匪患、平定叛亂(luan) 奠定了基礎，使他最終成為(wei) 明代著名政治家、軍(jun) 事家、思想家、教育家。回顧曆史，不能不對王陽明在廬陵的治理經驗加以特別關(guan) 注。

作者：張明，男，土家族，貴州印江縣人，貴州大學曆史與(yu) 民族文化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貴州大學陽明學研究中心主任。兼任中國明史學會(hui) 會(hui) 員、中國朱子學會(hui) 陽明學專(zhuan) 業(ye) 委員會(hui) 副主任、貴州省陽明學學會(hui) 副秘書(shu) 長、貴州省海外留學人員聯誼會(hui) (歐美同學會(hui) )常務理事等。擔任《陽明學刊》《貴州文史從(cong) 刊》《文史天地》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