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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海軍作者簡介:曾海軍(jun) ,男,西元一九七六年生,湖南平江人,中山大學哲學博士。現任四川大學哲學係教授,四川大學哲學係《切磋集》係列書(shu) 係主編,著有《神明易道:〈周易•係辭〉解釋史研究》(光明日報出版社2009年)《諸子時代的秩序追尋——晚周哲學論集》(巴蜀書(shu) 社2017年)。 |
人生最大的欣慰,莫過於(yu) 有人因你而前行
作者:曾海軍(jun)
來源:“欽明書(shu) 院”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三年歲次癸卯閏二月初六日甲申
耶穌2023年3月27日
承擔全校的中華文化課程這麽(me) 些年,對自己的教學效果一直心有不安。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準備和投入,大多數同學在課堂上都表現得比較漠然。若按丁老師的說法,教室裏坐著兩(liang) 三百號人,隻要有那麽(me) 幾雙眼睛盯著你,甚至還有一雙眼睛因你的講授而放出光彩,就為(wei) 這幾位同學講也就值得了——就此而言,在我多年的中華文化課上,還是遇到過一些類似的同學,或許也就不用那麽(me) 惴惴不安了。總是能夠獲得滿堂彩的老師固然也是本領,但如同從(cong) 戲院裏出來一般,學生們(men) 在課堂上的熱乎勁一過,啥也沒能留下,似乎也不見得就是多好的課堂效果。作為(wei) 老師,無不希望影響更多的學生。但啟迪少數個(ge) 別學生的深思,還是贏得所有學生的掌聲,有時可能還真就存在衝(chong) 突。我也挺想獲得更多學生的認可,但這事未必就能如願。不過,前陣子有位上過我中華文化課的夏同學,找我交流了很長一段時間,讓我對這門課程頓時感覺安心了不少。
夏同學本是醫科出身,後來轉到文科,說是跟聽了我的中華文化課有關(guan) 。不過他並沒有轉到哲學專(zhuan) 業(ye) ,剛開始我還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影響力終究不夠。但隨著與(yu) 他的交流進一步深入,逐漸打消了這種感覺,並且沒有一點遺憾,反而感到莫大的欣慰。與(yu) 吸引一個(ge) 學生通過轉專(zhuan) 業(ye) 而走上儒家學問道路相比,改變一個(ge) 學生的心態而親(qin) 近儒家道理,並時時以儒家的心意去影響身邊的人,讓我感覺更加難得、更加可貴。做儒家學問的人並不在少數,在這些做學問的人中真正親(qin) 近儒家的並不多,甚至還有人原本懷著對儒家的心意而走上學問道路,卻在做學問的過程中,做著做著心意淡了乃至變了。可見,走上儒家學問的道路也不能保證什麽(me) ,懷揣一顆對儒家道理的赤誠之心,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
在與(yu) 夏同學深入交流之前,我確實沒料到自己講的中華文化課能這麽(me) 好地影響一個(ge) 人。以前料想過我在課堂上講儒家文化,總能改變一些同學的成見,影響一些同學的看法,乃至引發一些同學的興(xing) 趣。應當說,在不同程度上起過這種作用,這可以從(cong) 課後常有同學找我交流看得出來,也可以從(cong) 課程結束之後還有同學肯與(yu) 我保持聯係看得出來,甚至還可以從(cong) 多年後偶爾有個(ge) 別同學聯係我回想課堂看得出來。但與(yu) 夏同學的交流刷新了我的預想,的確還發生過更好的影響,這種影響不在於(yu) 多麽(me) 徹底或虔誠,而在於(yu) 顯示一種良善的生活狀態。
夏同學說,他們(men) 家與(yu) 叔伯之間的關(guan) 係很密切,他也受益於(yu) 這種大家族的生活。我想這是一個(ge) 十分重大的背景,親(qin) 族關(guan) 係的融洽更容易讓人親(qin) 近儒家道理。無論巴金式的文學渲染,抑或族權成為(wei) 繩索的敘事,家族關(guan) 係早已顯得麵目可憎。有的人親(qin) 身經曆了不友好的親(qin) 緣關(guan) 係,便對儒家的道理充滿憎惡,無視更多的人各種受惠於(yu) 家族關(guan) 係,因一己之私而一律抹殺。夏同學能受我的課堂影響而親(qin) 近儒家,與(yu) 他的家族生活息息相關(guan) 。他也說到自己在成長過程中,不免與(yu) 父母起過各種衝(chong) 突,聽了我在課堂上講到父子關(guan) 係的道理,與(yu) 父母的相處一下子就變得順暢起來了。這還是得益於(yu) 原本就良善的父子關(guan) 係,有時候隻需要稍稍調整一下自我中心的姿態,與(yu) 父母的關(guan) 係就會(hui) 變得大不一樣。在生活經驗中,我們(men) 很容易將父母陷入最難相處的人,但儒家道理卻不難告訴我們(men) ,父母一定是最能相處好的人,因為(wei) 父母就是天底下最想對我們(men) 好的人。
夏同學並沒有過多講述他與(yu) 父母的關(guan) 係,或許這在他那裏發生得比較自然。倒是比較多地講到,他從(cong) 醫科轉到文科之後,發現與(yu) 他期待的情形有很大的出入。他在我的課堂上認識到了傳(chuan) 統文化的魅力,也抱著這種親(qin) 近感轉到文科,本以為(wei) 能與(yu) 更多親(qin) 近傳(chuan) 統文化的師生相知相交,結果卻時時麵臨(lin) 著中西文化之間的衝(chong) 突。料想他以前在醫科就讀的時候,由於(yu) 與(yu) 專(zhuan) 業(ye) 並無直接關(guan) 聯,同學之間不會(hui) 經常帶著各自不同的文化立場相碰撞,甚至很多同學也並未形成自覺的文化立場。但文科就不一樣了,各個(ge) 專(zhuan) 業(ye) 首先就與(yu) 文化立場相關(guan) ,而對於(yu) 很多同學而言,儒家文化代表著一種早已腐朽的封建立場。夏同學就說,不少同學對於(yu) 他抱有一種儒家的情懷表示莫名的驚詫,他們(men) 甚至無法理解,一個(ge) 從(cong) 醫科轉過來的同學怎麽(me) 持有如此怪異的立場。其實不隻是同學之間有這種衝(chong) 突,夏同學說,不少文科的老師在講台上也是信口譴責儒家文化的各種落後性。
夏同學講到文科專(zhuan) 業(ye) 中師生們(men) 的這種狀況,倒是一點也不令我感到意外,與(yu) 我此前對人文社科教育已有的了解相吻合。大多數師生的眼中隻有西方文化的優(you) 越性,不隻是理、工、醫之類的學科來自於(yu) 西方文化,整個(ge) 人文社科的學科麵貌也都由西方的學科範式所塑造,而傳(chuan) 統文化始終顯得那麽(me) 腐朽、落後。對於(yu) 很多同學而言,還講什麽(me) 四書(shu) 五經,講什麽(me) 禮樂(le) 製度,講什麽(me) 教化文明,難道自由、平等、獨立之類的自我主張不香嗎?其實很多文科老師也是這麽(me) 想的,研究傳(chuan) 統文化不過就是讓這些東(dong) 西死得更明白一些。雖說這些狀況我都有所了解,但由夏同學在這種轉專(zhuan) 業(ye) 的特殊處境中重現出來,多少令我有些猝不及防,乃至麵對這個(ge) 曾經的醫科生,不禁替文科略感羞愧。但事已至此,我隻有鼓舞他勇往直前,向他表示,關(guan) 鍵在於(yu) 認清我們(men) 對自身傳(chuan) 統文化的底氣來自哪裏。他們(men) 聲稱西方文化的優(you) 越性,我們(men) 能理解;他們(men) 批評傳(chuan) 統文化的問題,我們(men) 也了解;我們(men) 依然堅守傳(chuan) 統文化的立場,他們(men) 卻無法理解。這至少說明,我們(men) 理解得更多一些,也就可以更有底氣一些。
事實上,與(yu) 夏同學後來的交流讓我意識到,並不需要擔心他的底氣。他說聽我在課堂上講到那種恃才而孤傲之人,轉到文科後果然就遇到了。這位同學除了學業(ye) 成績很優(you) 秀,也廣泛閱讀各種艱深的著作,卻與(yu) 身邊的人和事顯得格格不入,似乎在享受著一種孤絕的生活。夏同學覺得不應該這樣,他就很願意與(yu) 身邊的同學交往。他說現在很多同學更喜歡過個(ge) 人的生活,寧願自己整天玩手機,也少與(yu) 人相互交往。我不是太願意自個(ge) 兒(er) 玩手機,夏同學說,而是更喜歡與(yu) 人一起散步和聊天。當他說到有些同學很願意跟他深入交流時,明顯流露一種滿足感。我聽了不覺眼前一亮,跟他說,你看那些口口聲聲追求個(ge) 體(ti) 自由的同學,有幾個(ge) 能擺脫時代的裹挾,連一個(ge) 手機都放不下來,還好意思說自我獨立。就憑這一點,你就高出了許多,單憑那些空洞的口號提供不了任何助益,憑依儒家的道理卻能讓你抵抗住時代的洪流。
夏同學還講到他有一個(ge) 在香港讀大學的朋友,其中有一件事情令我印象深刻。他說聽了我的中華文化課之後,經常跟他朋友交流傳(chuan) 統文化方麵的問題。有一次他朋友提到那所大學有一個(ge) 老鄉(xiang) 會(hui) ,前任會(hui) 長希望他朋友能夠接任,但他朋友想以不能勝任為(wei) 由回絕。夏同學表示,其實他明白他朋友還是不太願意為(wei) 別人的事情去投入,畢竟自己玩自己的不香嗎?於(yu) 是他在這個(ge) 問題上表達了個(ge) 人的看法,認為(wei) 首先應該考慮這個(ge) 事情到底是否值得做,而不是能否勝任。能不能勝任,這是需要盡心盡力投入之後才知道的,而是否值得做則是事先可以考慮清楚的。同一個(ge) 地方的老鄉(xiang) 初來乍到,分散在這個(ge) 陌生的城市,這種時候要是有人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有機會(hui) 感受彼此的溫暖,共同麵對這種陌生感,說不定就能逐漸適應好新的城市生活,這應該是很值得做的。雖然會(hui) 為(wei) 此投入很多時間和精力,但為(wei) 身邊的人營造良善的人倫(lun) 關(guan) 係而有所付出,也正是自己成長的機會(hui) 。最終,在他的建議下,他朋友還是接任了會(hui) 長一職,承擔了這方麵的具體(ti) 事務。
我並不記得有沒有在課堂上講這方麵的道理,但夏同學表達的看法與(yu) 我的理解完全一致,而他的表現則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他不僅(jin) 自己親(qin) 近儒家道理,而且已經在不斷地影響身邊的人,這種影響力甚至遠至香港。讓我略感震撼的是,他說由於(yu) 經常跟他朋友談論儒家文化,他朋友也開始在香港那邊的大學選修中華文化方麵的課程。這個(ge) 是真沒想到,頓時感覺大陸對香港產(chan) 生了一次極具意義(yi) 的影響。夏同學的表現不禁令我刮目相看,連我這個(ge) 專(zhuan) 業(ye) 老師都感覺自愧弗如。他再三說到,我講的中華文化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一門課程,也看得出他的表達很由衷。但我也坦誠相告,我對所有同學都是這麽(me) 講的,並沒有特別為(wei) 他講什麽(me) ,主要還是他成全了自己,屬於(yu) 他自己的成長,我頂多起了一點點助力的作用。
跟夏同學交流完之後,一種欣慰感油然而生。我真是從(cong) 沒想過,自己講的中華文化課能這麽(me) 好地影響一個(ge) 人,哪怕這麽(me) 些年來就這麽(me) 一個(ge) 。當然,或許並不隻有一個(ge) ,也很好地影響了別的同學,隻是沒跟我交流而已。不管還有沒有影響其他同學,夏同學親(qin) 近儒家道理而顯示如此良善的生活狀態,僅(jin) 僅(jin) 由於(yu) 我的一點助力而一路前行,真是人生莫大的欣慰!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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