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石林】流水高山心自知

——《許石林書(shu) 曾國藩讀書(shu) 修身齊家箴言展》前言

作者：許石林

來源：作者賜稿

          原載於(yu) “許石林”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二年歲次壬寅八月廿一日壬申

          耶穌2022年9月16日

【按】受疫情影響，具體(ti) 展覽時間待定。

董其昌說：“以古人為(wei) 師，已自上乘，進此當以天地為(wei) 師。”

的確，以古人為(wei) 師，追比前賢，是自古至今每一個(ge) 讀書(shu) 人的理想。

自孔孟溯至上古，下至晚近，數千年間，諸聖諸賢如日月在天，而晚清不遠，曾國藩其人其功其言，遺澤未斬，二百年來，無出其右。

某讀晚清以來書(shu) ，凡涉及曾文正公之事跡言語者，皆反複品味，不敢輕易放過。如清庚子懷來知縣吳永所撰《庚子西狩叢(cong) 談》記李鴻章談曾國藩，最為(wei) 生動傳(chuan) 神：“我老師文正公，那真是大人先生。現在這些大人先生，簡直都是秕糠，我一掃而空之。”又曰：“我老師實在厲害，從(cong) 前我在他大營中從(cong) 他辦事，他每天一早起來，六點鍾就吃早飯，我貪睡總趕不上，他偏要等我一同上桌。我沒法，隻得勉強趕起，胡亂(luan) 盥洗，朦膧前去過卯，真受不了。迨日久勉強慣了，習(xi) 以為(wei) 常，也漸覺不甚吃苦。所以我後來自己辦事，亦能起早，才知道受益不盡，這都是我老師造就出來的。”又曰：“在營中時，我老師總要等我輩大家同時吃飯，飯罷後，即圍坐談論，證經論史，娓娓不倦，都是於(yu) 學問經濟有益實用的話。吃一頓飯，勝過上一回課。他老人家又最愛講笑話，講得大家肚子都笑疼了。個(ge) 個(ge) 東(dong) 歪西倒的。他自家偏一些不笑，以五個(ge) 指頭作筢，隻管捋須，穆然端坐，若無其事，教人笑又不敢笑，止又不能止，這真被他擺布苦了。”又曰：“我老師道德功業(ye) ，固不待言，即文章學問，亦自卓絕一世；然讀書(shu) 寫(xie) 字，至老不倦，我卻愧一分傳(chuan) 受不得，自悔盛年不學，全恃一股虛矯之氣，任意胡弄，其實沒有根底。現在真實學問，已用功不進，隻好看看《通鑒》，稍知古人成敗之跡，與(yu) 自己生平行事，互相印證，藉以鏡其得失，亦尚覺有點意趣。”

明清以來，倡導“知行合一”，無非“學而時習(xi) 之”聖訓綿綿，至曾國藩其人修身齊家最得此四字。觀其家書(shu) 家訓，其心切切、其言諄諄，事無巨細，其道一以貫之。讀其家書(shu) 、文章、言語，如對師尊，聆聽春風化雨之教，能體(ti) 會(hui) 到李鴻章對吳永所言，如臨(lin) 其境，謦欬俯仰，談笑咳唾，如見其人。

今人讀曾文正公書(shu) 信言語，不啻得其人為(wei) 師，即愚鈍之資，得一善也，能不拳拳服膺而日三複之！

如與(yu) 其諸子弟談習(xi) 字：“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不可求名太驟，求效太捷也。爾以後每日宜習(xi) 柳字百個(ge) ，單日以生紙臨(lin) 之，雙日以油紙摹之。臨(lin) 帖宜徐，摹帖宜疾。數月之後，手愈拙，字愈醜(chou) ，意興(xing) 愈低，所謂困也。因時切莫間斷，熬過此關(guan) ，便可少進。再進再困，再熬再奮，自有亨通精進之日。不特習(xi) 字，凡事皆有極困極難之時，打得通的，便是好漢。”

其言讀書(shu) 之法：“看生書(shu) 宜求速，不多閱則太陋；溫舊書(shu) 宜求熟，不背誦則易忘。”

其言專(zhuan) 注：“求業(ye) 之精，別無他法，曰專(zhuan) 己矣。諺曰：藝多不壓身。謂不專(zhuan) 也。吾謂掘井多而無泉可飲，不專(zhuan) 之咎也。”

“過則勿憚改”，唯聖賢能之，而庸夫反之，無他，概其心鄙陋而已。曾國藩雲(yun) ：“知己之過失，即自為(wei) 承認之地改去，毫無吝惜之心。此最難事。豪傑之所以為(wei) 豪傑,聖賢之所以為(wei) 聖賢，全是此等處磊落過人。凡喜譽惡毀之心，即鄙夫患得患失之心也，於(yu) 此關(guan) 節打不破，則一切學問才智適足以欺世盜名。”

如果用一句話總結曾國藩修身養(yang) 性之目的，可以說銖積寸累，而困而知，曆百艱阻而不挫屈者，無非勉力將自己修養(yang) 成為(wei) 磊落之人。概其人坦蕩磊落，則自能拔於(yu) 流俗，流水高山，我心自知。

餘(yu) 自近年讀書(shu) 之際兼習(xi) 毛筆字，稍有用功，所抄寫(xie) 曾文正家書(shu) 、修養(yang) 言語，不計其數，置諸書(shu) 案，友朋子弟，見而攜去，吾亦樂(le) 其以是能讀曾文正箴言，有益於(yu) 身心。

今南山區圖書(shu) 館囑書(shu) 曾國藩讀書(shu) 修身齊家箴言數十，並舉(ju) 辦展覽，則餘(yu) 之心情意願，如同與(yu) 友朋子弟焉，能不樂(le) 為(wei) 之也。

與(yu) 南山區圖書(shu) 館之淵源，始於(yu) 其建館之初，程亞(ya) 男館長欲請啟功先生題寫(xie) 館名，我拜請張中行先生轉請啟功先生賜書(shu) ，並專(zhuan) 程與(yu) 程館長赴京答謝。借此錄以備忘。

有關(guan) 某之毛筆字，仍重複前言：不敢僭稱書(shu) 法。某於(yu) 書(shu) 法，誠敬畏而勉力學習(xi) 之，但因專(zhuan) 注用功不足，未能求精，自不免時時犯法，此正苟且之病也，當用曾文正教訓克服之。

如上，乞諸大方之言。

2022年8月18日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