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母張德嘉與(yu) 哲嗣張泰蘇在張祥龍教授追思會(hui) 上的發言
來源:「現象學」公眾(zhong) 號
時間:西元2022年8月12日
師母張德嘉在張祥龍教授追思會(hui) 的發言
(2022年7月27日)
今天真是不知道從(cong) 何說起,追思會(hui) 前,我對兒(er) 子說:“我特別緊張,我不知道該說什麽(me) ,因為(wei) 人太多,我沒有在這麽(me) 多人麵前說過話。”他連頭都不抬跟我說:“您應該是這個(ge) 會(hui) 議發言的人裏麵最沒有壓力的,隨便說什麽(me) 都行。”那意思是,你是這裏麵最沒文化的,說什麽(me) 大家都能諒解。泰蘇現在也緊張,平時我與(yu) 別人說話祥龍和泰蘇都會(hui) 緊張,他們(men) 一直說我說話過於(yu) 直率,改不了的,所以現在我也是想到哪兒(er) 說到哪兒(er) 。
上次77級同學開追思會(hui) 的時候,我也沒想到會(hui) 發言,當時緊張得就說了四點關(guan) 於(yu) 祥龍在我心目中是一個(ge) 什麽(me) 樣的人:簡單、真摯、信守承諾、熱愛自然。說完以後就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麽(me) 了。剛才聽你們(men) 大家的發言,突然覺得你們(men) 比我更了解祥龍是一個(ge) 什麽(me) 樣的人。我隻是從(cong) 家庭的角度從(cong) 夫妻關(guan) 係去看他,並不知道他的課那麽(me) 受歡迎,也不知道有這麽(me) 多人喜歡他,我真的是有點吃驚……
1986年泰蘇還不到4歲,祥龍就去美國留學了。我跟潮流申請簽證去美國陪讀,因為(wei) 不能接受把孩子放在國內(nei) ,就帶著泰蘇辦簽證,辦了四次才成功。結果到了美國,祥龍對我說:“你知道嗎?自從(cong) 知道你們(men) 倆(lia) 簽下證來,就覺得一盆冷水從(cong) 頭上澆下來。”我理解他的意思是學習(xi) 壓力已經夠大,我和兒(er) 子去會(hui) 增加他的負擔。他的獎學金很少,我很快出去打工,也建議他像其他留學生一樣也打點工,他說:我覺得隻要你和孩子有窩頭鹹菜吃,就沒必要再去掙多餘(yu) 的錢。真是夠誠實,這標準實在太低了,不知道我是怎麽(me) 熬過來的。
兒(er) 子前兩(liang) 天突然很正式地對我說:“媽,我覺得你和我爸的婚姻是非常非常好的婚姻。”我一愣,因為(wei) 沒有想過這個(ge) 問題,急忙走過去問他,你為(wei) 什麽(me) 這麽(me) 說?他說:“因為(wei) 你們(men) 的婚姻是那種兩(liang) 個(ge) 人相互成就、共同成長的婚姻。”我當時瞬間感到一種喜悅。張祥龍生病以來,我天天除了陪他看病,陪他應對各種疼苦,腦子裏想的就是自己做錯了什麽(me) 。那一瞬間的喜悅使我特別地安慰,結婚後的幾十年裏,我們(men) 的確是相互成就,共同成長的。
泰蘇去美國後,我就有空餘(yu) 時間去北大旁聽課,這是我特別喜歡的事。若是精品課,人會(hui) 特別多,經常占不到位子,就自己拎個(ge) 馬紮坐在邊上。張祥龍覺得這樣太辛苦,就替我去占位子,提前把一本書(shu) 或一個(ge) 本子放在座位上,然後打電話告訴我在第幾排第幾座。有時候太火的課他就在上一節沒下課的時候提前去,等學生剛走就把座位占上。他很願意為(wei) 我做到這些事情。每次上課回來都會(hui) 分享聽課的感受,這是我們(men) 都很享受的事情。
有一次他要去德國講學一年,我覺得機會(hui) 很難得,就跟單位請了長假,獎金沒有了,工資也扣到零,祥龍覺得這很自然,從(cong) 來沒有說過什麽(me) ,隻是為(wei) 我高興(xing) ,那段經曆留下太多難忘。年齡大了我體(ti) 弱多病,他陪我去超市買(mai) 東(dong) 西,隻要他可以,就又背又提的,讓我空手跟他走回家。每當這時,心裏隻感到踏實和溫暖。
平時在家裏,我喜歡問問題與(yu) 他討論。在北大聽課隻聽了些皮毛、甚至皮毛都算不上,但就都用來“解構”祥龍了,總是跟他辯論,比如說他先誤讀海德格爾、再誤讀孔子,說出來的全是他自己的想法 ,完全就是張版的海德格爾、張版的孔子,曆史被你們(men) 知識分子解釋得還有什麽(me) 真實性呢?祥龍也不辯解。其實是後來海峰主任(仰海峰)把這個(ge) 問題解了。有一次給海峰主任打電話 ,偶然就跟他聊起誤讀的事,後來海峰跟我說誤讀在思想史裏是非常有意義(yi) 的,一下子我心裏給祥龍平了反。我們(men) 之間還有很多這種“吵來吵去”,爭(zheng) 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就走到家裏的孔子像前麵說:“老夫子,這事您是不是同意我啊?”這樣祥龍就會(hui) 高興(xing) 。
泰蘇從(cong) 小是我帶的多,學習(xi) 生活大都是我管。之前我為(wei) 此常有抱怨。但現在想想,泰蘇遊泳滑冰都是祥龍帶著孩子學會(hui) 的。因為(wei) 祥龍酷愛爬山,從(cong) 泰蘇初中開始,他便帶泰蘇爬遍了北京周圍所有的高山。也會(hui) 帶他騎車遠行,無論三伏天還是下雪天,騎得遠了,就在老鄉(xiang) 家住一晚第二天再騎回來。現在回想起來,這些過程對張泰蘇的成長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張泰蘇在父親(qin) 彌留之際對他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我從(cong) 來就是虎媽形象,泰蘇都當爸爸了,我還一直嘮嘮叨叨,但祥龍一直給孩子特別多的理解、信任、欣賞和支持。再後來我們(men) 有了孫女,孫子,我常對祥龍說,不管當丈夫、當父親(qin) 你能得多少分,但作為(wei) 爺爺你是百分之百地最完美的爺爺。雖然他與(yu) 孫子孫女相處不是特別長時間,但是他非常慈愛,非常耐心。他認為(wei) 對孩子好的事情,就堅持付出,比如教孩子讀經、折紙。他喜歡折紙,為(wei) 了給孩子折出特別複雜的物件,他幹到半夜,第二天給孩子驚喜。現在我們(men) 的小孫子才八歲,已經是折紙的小高手了,在他學校裏小有名氣,是爺爺影響了他。有時候他對孩子太疼愛,孩子跟他說話沒大沒小的,泰蘇也會(hui) 吼他們(men) :“不許這樣對爺爺說話,你們(men) 爺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近幾年我們(men) 有吃飯時在喜馬拉雅上聽書(shu) 的習(xi) 慣,祥龍生病後最後聽的一本書(shu) 是梭羅的《瓦爾登湖》,盡管之前都讀過,仍然很被打動。祥龍無疑是一個(ge) 自然主義(yi) 者,他不喜歡熱鬧,喜歡對花草樹木說話,也喜歡與(yu) 小動物說話,最初我總說“好肉麻”,慢慢懂了他,正是這份童心,這種純真純粹,才讓他對學術對精神境界不斷探索追求,也是他自己人格不斷完善的起源。祥龍走得太突然了,這件事……這個(ge) 病來的太凶猛,祥龍就這麽(me) 決(jue) 絕地走了。自己回想起在陪伴他的150多天裏麵,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感到的隻是心疼他,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到現在我也沒從(cong) 這種心疼中走出來,因為(wei) 我知道他是多麽(me) 不願意離開,可一些事就是做不到,怎麽(me) 也做不到!……祥龍走了以後,這麽(me) 多人寫(xie) 了那麽(me) 多無比令我們(men) 感動的文章,這些帶給了我們(men) 巨大的安慰。我在此謝謝大家!今天會(hui) 上有學界這麽(me) 多最出色的專(zhuan) 家、他的老朋友還有年輕一代的朋友,對他的這種評價(jia) 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特別謝謝梁康和林偉(wei) (倪梁康教授和夫人),他們(men) 兩(liang) 個(ge) 人在祥龍走後已經來過兩(liang) 次了,這麽(me) 大熱的天從(cong) 杭州過來,很多感激真是無以報答……今天大家說的話我們(men) 都將記在心裏。謝謝大家!從(cong) 心裏感激所有來的人。謝謝!謝謝你們(men) !……
哲嗣張泰蘇在張祥龍教授追思會(hui) 的發言
首先,由衷地地感謝北大哲學係,尤其是韓老師、吳老師幫助我們(men) 在當下這個(ge) 特殊的環境中舉(ju) 辦這場追思會(hui) ,實在是不容易。同時感謝諸位師長和親(qin) 朋好友,我想父親(qin) 的在天之靈看到這個(ge) 場景一定會(hui) 很欣慰很感動。
跟隨父親(qin) 我在學界也摸爬滾打十幾年了。西方的、中國的、社科的、人文的、哲學的、法學的、曆史的,見過的學者數以百計甚至更多,但是這麽(me) 多年下來,我始終覺著父親(qin) 作為(wei) 一個(ge) 思想者是很特殊的,有時候很難說清楚他的特殊性體(ti) 現在哪?如果隻說他擁有現象學與(yu) 儒學結合乃至中西結合的思維方式,這樣的學者當下已經是越來越多了,父親(qin) 晚年的時候經常因此很欣慰,他自己也並非是這一學術路線的首創者。我並不是研究哲學方麵的學者,所以,我雖然對父親(qin) 的哲學貢獻略知一二,但不敢妄言其具有的特殊性。在為(wei) 人處事的層麵上,當然,父親(qin) 是我人生中最為(wei) 重要的楷模。父親(qin) 一生給予我的關(guan) 愛和貼身的言傳(chuan) 身教,無人可以取代,因此更加不是我能輕易判斷其特殊性的事情。
父親(qin) 去世之後的一個(ge) 多月中,夜深無法入眠時,我時常會(hui) 回到這個(ge) 問題上:父親(qin) 的思想特殊性到底在哪裏?深切想下去,可能它不在於(yu) 他的具體(ti) 觀點,甚至不在於(yu) 他具體(ti) 的學說,而更多的在於(yu) 某種思維風格,在於(yu) 他對整個(ge) 外部世界的態度。這一點,發自內(nei) 心地說,我確實還不認識第二個(ge) 像他這樣的人。
下麵簡短地講兩(liang) 件小事,希望它們(men) 能更準確地描述我這種感受。第一件事,我高三那年,也就是在2001年5月底,我和父親(qin) 去長白山玩,當時,我們(men) 從(cong) 長白山天池下來,想在半山腰找到一個(ge) 藏在林子深處的一個(ge) 瀑布,找了半天之後結果發現我們(men) 迷路了,這讓我很不安。父親(qin) 一直以尋路能力很強而自傲,可這次我們(men) 漫無邊際地走了一個(ge) 多小時,仍然沒有眉目,我越來越焦慮,長白山那麽(me) 大,一旦迷路,想要找回去是很困難的事情。
忽然之間,我們(men) 從(cong) 密林裏走到一片空地中。五月份的陽光從(cong) 白雲(yun) 間灑落,景色很美。但焦慮控製著我,向父親(qin) 抱怨:咱們(men) 找了一個(ge) 多小時,但一點進展都沒有。他卻很不一樣,到了那片空地後,整個(ge) 人突然就輕鬆下來了,回答道:你仔細想想,咱們(men) 其實沒有必要拘泥於(yu) 找那個(ge) 瀑布,咱們(men) 現在找到了這片林間空地了,那就很好啊。然後他就坐了空地正中,很認真地跟我講起了海德格爾的“林中空地” (Lichtung)意境:在黑暗的森林中,你對世界的認知始終是模糊、隔膜、而且狹窄的,突然之間有一片空地,陽光灑進來短暫的一刹那,讓你對這個(ge) 世界的認知一下子鮮活起來、直觀起來了。講著講著就覺著父親(qin) 越來越放鬆,而我也隨著他坐了下來。
說句實話,當時18歲的我在一時之間並不能理解他當時的感受。他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一動不動地坐了三十多分鍾,在那兒(er) 體(ti) 會(hui) 著什麽(me) 。對於(yu) 一個(ge) 高中生來說,我隻是覺著父親(qin) 是一個(ge) 隨遇而安的人,但是近40歲的我,已經同樣是為(wei) 人師的學者了,現在知道事情不止如此。這件事或許體(ti) 現了我和父親(qin) 某種思維風格上的差別,是一種目的鮮明的工具理性和隨性的、現象學式的體(ti) 悟之間的差別。
真要說起來,我確實是一個(ge) 對純理性很執著的人,但父親(qin) 則往往反之。他是我認識的學者裏麵,最旗幟鮮明地反對理性主義(yi) 的人。我不知道這否算是對父親(qin) 的叛逆。父親(qin) 並不拒絕理性,相反他自身是一個(ge) 邏輯學功力頗深的人,但他堅定地認為(wei) ,人類可以有理性之外的外部世界認知方法,更有理性之外的自我認知方法。這些“超理性”的認知途徑可以通向更鮮活更有生命力的真實(或“緣在”),而隻有當我們(men) 將它們(men) 與(yu) 常規的理性思維有機結合之後,才真正算是和這個(ge) 世界建立起了穩定可靠的認知橋梁。
另一件小事或許可以更加清晰地說明父親(qin) 這一思維傾(qing) 向:2020年疫情開始前,父親(qin) 還在美國探親(qin) 的時候,我請了幾位研究哲學的耶魯同事(有法學院的,也有哲學係的)到家裏吃飯。他們(men) 和父親(qin) 相談甚歡,但這些在西方學界影響極大的分析哲學家們(men) 和父親(qin) 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思維差異,以至於(yu) 大家說話時都有些小心翼翼,在很多問題上無法特別深入。同事們(men) 告辭之後,那天晚上我和父親(qin) 又深談過一次。
他當時問我:你和你這些同事,你們(men) 對純理性的執著到底從(cong) 何而來?為(wei) 什麽(me) 你們(men) 隻願意相信純理性的學術方法?我當時很想說,隻有通過理性的手段才能準確地認識這個(ge) 世界。但研究曆史、接觸社科理論時間久了,又確實不得不認識到,在實證研究層麵,人們(men) 對理性認知的信任確實是一種盲信,它在很大程度上是沒有更深一步的邏輯根基的。於(yu) 是,我退而求其次,回答道:最起碼,如果我想把我的思路、把我的想法準確地表達給別人的話,隻有通過理性的方式才能做得到,因為(wei) 人和人之間的互動隻有以理性的方式進行才能做到準確無誤。學術研究既然是個(ge) 群體(ti) 活動,那麽(me) 這種準確的表達就是必須的。
他當時笑了笑說,你這樣做,其實是對自己、對其他人的感知和理解能力都太不自信的一種體(ti) 現。你們(men) 為(wei) 什麽(me) 覺得,隻有邏輯理性才是人類的共同語言?人類的互動方式如此豐(feng) 富,為(wei) 什麽(me) 一定執著於(yu) 這一種?這一種真的比其他的互動方式更準確更充分嗎?這算不算是一種認知學上的迷信?比如今天晚上這場晚餐,我和你的同事們(men) 隻敢用符合基礎理性的方式交流,是因為(wei) 我們(men) 缺乏其他層麵的互相了解,缺乏更直觀的交流方式。我們(men) 之間隻能“對話”而不能“相互感悟”。與(yu) 此不同的是,你們(men) 這些熟人之間明顯有更豐(feng) 富的交流方式,但這些方式又明顯是基於(yu) 一些純理性之外的思維共性之上的。是不是隻有接納了那些純理性之外的感知途徑,你們(men) 才能真正討論深層問題?關(guan) 於(yu) 理性與(yu) 認知的爭(zheng) 論,我和父親(qin) 進行過多次,但這是他說得最直接,也最尖銳的一次。
我當時依然對他的看法略有抵觸,但後來仔細想想,又覺得確實如此。我,乃至於(yu) 我所認識的絕大多數學者,包括我在法學院的所有同事們(men) ,應該都是某種意義(yi) 上的理性主義(yi) 者。我們(men) 隻敢通過理性這個(ge) 濾鏡去看世界,因為(wei) 我們(men) 不敢相信濾鏡之外的任何認知。我們(men) 用理性把自己包裝起來之後,固然可以通過經驗去驗證各種假說,但與(yu) 此同時,也讓理性這個(ge) 屏障把很多事情隔絕在外。我們(men) 沒有接納與(yu) 理解那些事情的魄力。某種程度上,這確實是一種不太自信的自我保護措施。我們(men) 信不過自己的主觀直覺,因此需要把自己關(guan) 在理性的玻璃窗後,通過折射後的光線去看世界。
而父親(qin) 不一樣,可能從(cong) 他研究哲學的最初階段,他的心靈對這個(ge) 世界就是開放的,他完全發自內(nei) 心地熱愛這個(ge) 世界,熱愛生活本身,並且把熱愛生活、體(ti) 會(hui) 生活作為(wei) 他最基本的哲學思維方式。多數人的學術研究和其個(ge) 人生活大致是分隔開來的,研究是研究,生活是生活,於(yu) 是研究就隻是工作,而不能融於(yu) 更深層的生命體(ti) 驗之中。對於(yu) 父親(qin) 而言,生活本身就是哲學,而哲學的真正內(nei) 涵隻能通過非技術化的認知與(yu) 思考途徑,直接從(cong) 人生體(ti) 驗中汲取,而不可憑空靠邏輯思辨獲得。
或許可以說這是某種“術”和“道”的差別,但我更願意將它形容為(wei) “論證”與(yu) “共鳴”之間的差異:這麽(me) 多年下來,我能做的依然隻是論證,但父親(qin) 從(cong) 一開始,追求的就是和這個(ge) 世界直接共鳴。他這樣的境界我一直在追求,但始終沒能達到,也不知道此生能否真的達到。話說起來,上一個(ge) 給我這樣感覺的人可能還是史景遷吧,那也是一位不必依賴概念理性就能形成鮮活的外部世界認知的幸運兒(er) 。但史景遷長於(yu) 情景敘事,卻沒有父親(qin) 的哲學深度。
從(cong) 這個(ge) 角度看,父親(qin) 過早的離世確實是很遺憾的事,因為(wei) 他是如此地熱愛生活,但從(cong) 另一個(ge) 角度想,麵對死亡的過程對於(yu) 他也同樣是一場哲學體(ti) 驗,其豐(feng) 富性與(yu) 思維深度甚至可能超出他之前的一切體(ti) 驗。父親(qin) 最終離世時非常安詳,或許真的是悟出什麽(me) 了吧。最後我想給大家讀一首詩。這是父親(qin) 04年在德國介紹給我的、他特別喜歡的一首荷爾德林的詩。這幾天從(cong) 他的日記中突然看到這首詩,於(yu) 是又想到了那個(ge) 在圖賓根度過的夏天,想起了我們(men) 在黑森林裏那一次次的漫步,也想起了荷爾德林那座黃色牆壁的水邊故居。我覺得這首詩很能準確抓住父親(qin) 對生活、對人生以及對於(yu) 哲學的態度。它叫《致大自然》。
致大自然
當我還在你的麵紗旁遊戲,
還像花兒(er) 依傍在你身旁,
還傾(qing) 聽你每一聲心跳,
它將我溫柔顫抖的心環繞;
當我還像你一樣滿懷信仰和渴望,
站在你的圖像前,
為(wei) 我的淚尋找一個(ge) 場所,
為(wei) 我的愛尋找一個(ge) 世界;
當我的心還向著太陽,
以為(wei) 陽光聽得見它的躍動,
它把星星稱作兄弟,
把春天當作神的旋律;
當小樹林裏氣息浮動,
你的靈魂,你歡樂(le) 的靈魂,
在寂靜的心之波裏搖蕩,
那時金色的日子將我懷抱。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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