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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燕強作者簡介:黃燕強,男,西元一九八三年生,廣東(dong) 惠州人,哲學博士。現任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先秦諸子學、中國近現代哲學,近年致力探討經子關(guan) 係命題與(yu) 章太炎哲學思想。著有《原儒與(yu) 回歸原典——經子關(guan) 係的視域》。 |
“經子關(guan) 係”義(yi) 涵及其哲學意蘊
作者:黃燕強(暨南大學哲學研究所)
來源:中國社會(hui) 科學網
時間:孔子二五七二年歲次壬寅六月初七日己未
耶穌2022年7月5日
“哲學”和哲學學科是西方的舶來品,在四部之學向七科學製轉型的過程中,當人們(men) 回歸傳(chuan) 統思想而提煉哲學的素材或“找哲學”時,通常訴諸傳(chuan) 統的經部和子部之學,馮(feng) 友蘭(lan) 用“子學時代”和“經學時代”作為(wei) “中國哲學史”的敘述框架,就是典型的例證。由此,經子之學的互動與(yu) 融通構成了中國哲學思想發展演變的內(nei) 在機製,而傳(chuan) 統的現代轉型在很大程度上就關(guan) 乎如何使這兩(liang) 種思想範型重新勃發生機。故從(cong) 現代學術視野來考察經與(yu) 子、經學與(yu) 子學的交往,以及具有哲學意味的經子關(guan) 係,可以審察傳(chuan) 統學術的內(nei) 在發展理路及其所蘊含的現代性價(jia) 值與(yu) 意義(yi) 。
經子關(guan) 係命題著重探討的是經子之間的交往行動、交往形式和交往結構。通觀六經與(yu) 諸子及經學與(yu) 子學在語言、概念、精神等層麵的互滲和融通,推論經子之間的同質性或相異之處,可以借此反思那種排他性的道統觀及相對開放的學統論。同時,根據學術史的客觀進程,揭示經子關(guan) 係的發展曆程及其內(nei) 在規律性,由經學與(yu) 子學相互吸納、滲透的事實,修正那種“尊經抑子”或“經子對立”的思維,形成“經子一體(ti) ”的理念,並在古今中西的相互格義(yi) 與(yu) 接合中,啟發人們(men) 致思如何會(hui) 通經子之學,為(wei) 中國哲學思想史的寫(xie) 作提供一種整合經學與(yu) 子學的視域,從(cong) 而在論證傳(chuan) 統學術思想的現代性時,凸顯其民族性特征及其世界性意義(yi) 。我們(men) 將從(cong) 三個(ge) 維度來探討經子關(guan) 係命題。
其一,說明“經”與(yu) “子”的原初意涵及其相互關(guan) 係,以確定討論的知識對象和問題論域。
我們(men) 知道,中國傳(chuan) 統學問(知識)體(ti) 係“以治道為(wei) 中心”而類分經、史、子、集四部,但無論從(cong) 學問的內(nei) 容和性質看,還是從(cong) 學問的來源和形式(文本體(ti) 裁)說,四部之學都不是相對而不相關(guan) 的,而是相類而相通的。一方麵,這種相通性或同質性意味著知識的分類和排序可能是變動的,變動的情況不僅(jin) 發生在某一部類之中,也可能發生於(yu) 不同部類之間。另一方麵,受四部分類的製約,每一部類所含括的典籍和知識可能是純雜參差的。經部相對地較為(wei) 純粹,包括儒家的經書(shu) 和解經類著述。然子部在《隋書(shu) ·經籍誌》以後成了章學誠所雲(yun) “驅龍蛇而放之菹”的知識門類,除了明道或探究義(yi) 理的子書(shu) 外,諸如類書(shu) 、相書(shu) 、占侯、譜錄、醫家等皆參雜其中,有違劉勰所謂“諸子者,入道見誌之書(shu) ”的定義(yi) 。
我們(men) 將以“正名”的方式確定研究對象。就“經”而言,傳(chuan) 統經學非常注重分別經傳(chuan) ,劉勰說:“常道曰經,述經曰傳(chuan) ”。“經”是“真理本身”(the Truth),是對宇宙道體(ti) 的一種普遍的、確定的、形而上的終極陳述,而“傳(chuan) 記”是“一個(ge) 真理”(a truth),是終極陳述的一個(ge) 解釋性範例,或其內(nei) 在邏輯的必然推演。傳(chuan) 記可與(yu) 六經相表裏,但不可與(yu) 六經相等齊。故從(cong) “經”與(yu) “常道”的一體(ti) 性說,“經”唯指六經,“傳(chuan) 記”是經學,後世升格解經類傳(chuan) 記和儒家類子書(shu) 為(wei) “經”,乃如章學誠所雲(yun) “尊經而並及經之支裔”,故章學誠、龔自珍主張分別經傳(chuan) 而為(wei) 六經正名,將“十三經”中除六經之外的典籍還原為(wei) 解經類傳(chuan) 記或儒家類子書(shu) 。就“子”而論,我們(men) 從(cong) 三個(ge) 維度來界定:一者,諸子是“入道見誌之書(shu) ”,是探究義(yi) 理或哲學思想的典籍;二者,諸子學的範圍應含括“今古諸子”,但亦如章太炎所說:“諸子學不限於(yu) 周秦,然必以周秦為(wei) 主”;三者,諸子學的範圍既以周秦諸子為(wei) 中心,還包括後世詮解周秦諸子學的典籍和思想。如此,經子關(guan) 係命題主要圍繞六經與(yu) 周秦諸子,及詮釋六經的經學與(yu) 周秦諸子學而展開,探討它們(men) 之間如何發生交往,並建立了何種關(guan) 係結構;它們(men) 的交往互動又在何種程度上規範了對方的性質,且在何種意義(yi) 上塑造了國人對宇宙自然、天道性命、倫(lun) 常綱紀、社會(hui) 秩序的認識,從(cong) 而奠定了華夏的民族性和民族曆史。
其二,經子關(guan) 係的首要問題是考察六經與(yu) 諸子的交往互動,這是關(guan) 涉中國哲學思想溯源的根本性問題。
六經究竟是中國哲學思想的基源,抑或隻是如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所示,不過是中國哲學史或思想史發生的背景性知識?中國軸心時代的“哲學的突破”是要追溯至孔子與(yu) 六經,還是道術已為(wei) 天下裂的諸子百家?諸子的道術是否源自六經,二者有無源流關(guan) 係,其知識的性質是否一致?如果說六經文本自身有一個(ge) 演變的過程,並非完全出自周公或孔子,那麽(me) ,在六經的成書(shu) 過程中,那些後出的文獻是否采納了諸子之學,彼此間的互動又在何種程度上影響著對方的性質和宗旨?這種交往互動是以什麽(me) 形式展開的,在精神和語言上的表現如何,又形成了怎樣的關(guan) 係結構?而且,在先秦思想史中,六經與(yu) 諸子的真實關(guan) 係可能如此,而在西漢以後的“經學時代”,有關(guan) 兩(liang) 者之關(guan) 係的界定又可能如彼,因崇尚六經的經學家和推尊諸子的子學家均可能根據自我的思想立場來建構和評論經子關(guan) 係,並以自我認同的思想形態來貞定對方的知識性質,從(cong) 而形成各思想主體(ti) 之間的交互關(guan) 係。
此外,儒家經書(shu) 係統是變化的,從(cong) “六經”擴展為(wei) “十三經”是升格解經類傳(chuan) 記和儒家類子書(shu) 為(wei) “經”的結果。其他諸子典籍也可能受到尊崇而被升格為(wei) “經”,如《老子》《莊子》《列子》等,這同樣是“改子為(wei) 經”。新經書(shu) 與(yu) 六經的關(guan) 係如何,融貫了子書(shu) 和子學的新經學又怎樣影響人們(men) 對六經義(yi) 理的詮釋,凡此種種問題,說明經子關(guan) 係的演變是一個(ge) 動態而複雜的曆史過程,我們(men) 的研究既要注重思想內(nei) 在理路的探尋,也要具備曆史主義(yi) 的視界。申言之,當我們(men) 從(cong) “長時段”的視域通觀傳(chuan) 統思想史時,不僅(jin) 要關(guan) 注曆史時間的演進,更重要的是在時間之矢的流向中透析經子之間的互動,以及思想結構的穩定性又在何種程度上規定和製約著曆史秩序。
其三,經子關(guan) 係命題的探究還要著重考察經學與(yu) 子學之間的交往互動。
首先需要對概念進行辨析。何謂經學?何謂子學?如果從(cong) 知識分類言,經學是詮釋儒家經書(shu) 的學問,子學指先秦諸子的思想及後世詮解子書(shu) 的學問,兩(liang) 者的分殊似乎非常明顯。然而,如果從(cong) 知識性質看,無論經學或子學均為(wei) “道器合一”之學,一方麵是探究形而上之道,即如古人所謂“義(yi) 理”,或如今人所謂“哲學”;另一方麵是博明形而下之器,乃如古人所謂典章文物,或如今人所謂科學技術。況且,如果《漢書(shu) ·藝文誌》的“諸子為(wei) 六經之支與(yu) 流裔”說在某種意義(yi) 上是成立的,那麽(me) ,經學與(yu) 子學的分殊大概如熊十力所言,一者是宗經申義(yi) ,一者是依經獨造,兩(liang) 者的取徑有別,但其本源相同,其宗旨亦殊途同歸。經學獨尊的時代,在正統經學家的衛道話語中,通常把經學與(yu) 子學描述成對立的關(guan) 係。然而,“對立”不過是表象,經學與(yu) 子學往往在表麵的對立中自覺或不自覺地發生互動與(yu) 融通,彼此因在精神和語言層麵的相互采納,而獲致創新性發展的思想資源,逐漸融合為(wei) 精神相通、語言互用的經子一體(ti) 之學。如漢代經學博采道、墨、名、法、陰陽諸家,宋明道學吸收佛道思想,清代漢學援引子學以證經、釋經,這是我們(men) 所熟知的思想史上的真實情形。
由此可見,經學與(yu) 子學通過精神、語言等方麵的交往互動而成就彼此,並塑造著對方關(guan) 於(yu) 宇宙自然、天道性命、倫(lun) 常綱紀、社會(hui) 秩序的認識。也就是說,經學或子學的形態、內(nei) 涵和性質等,並不完全是由其自身所規定的,而是經曆了長時段的思想進程,受對方的交互作用才得以成其所然的。因此,用“經學時代”稱謂漢代至晚清的思想史,這種全稱式的斷語是一種化約論,可能將思想史引致虛無化的敘述和論證,因而忽視了子學在漢代以後的賡續和革新,也忽略了經學是在子學的交互影響下實現對自身的超越,如此則未能透析中國哲學思想發展演變的內(nei) 在機製,即經學與(yu) 子學的交往互動。所以,經學與(yu) 子學之間的類似主體(ti) 間性的關(guan) 係,促使我們(men) 打消傳(chuan) 統的正統與(yu) 異端相對立的觀念,強調經學與(yu) 子學皆是中國古代哲學的“主體(ti) ”,以平等的眼光來對待經子之學及其在哲學思想史上的地位。
(本文係貴州孔學堂2019年國學單列的重大課題“經子關(guan) 係研究”(19GZGX04)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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