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飛飛】懷念張祥龍老師

欄目:紀念張祥龍先生、紀念追思
發布時間:2022-07-05 17:10:13
標簽:悼念張祥龍先生

懷念張祥龍老師

作者:劉飛飛

來源:作者賜稿伟德线上平台發布

時間:西元2022年7月2日

 

張祥龍老師是研究東(dong) 西方比較哲學尤其是現象學與(yu) 中國哲學的著名學者。他從(cong) 北京大學退休以後,於(yu) 2012年至2017年在山東(dong) 大學任教。這時間雖然不長,但山大師生對他感情很深。我和張老師在私下的交往比較有限,也就三四次。但我用心聽過張老師將近兩(liang) 個(ge) 學期的課,認真讀過他絕大多數著作,平時寫(xie) 作也常常回頭查閱、參考他對相關(guan) 問題的論述。這些論述常常讓人耳目一新,引人深思。張老師於(yu) 6月8日晚去世。雖然我在此前就知道張老師已病重,但他的去世還是讓我心情低落。

 

張老師遽歸道山,其人格、氣質、學問、思想就像一縷劃過世間的清風。隨之而去的,還有病痛。人們(men) 希望清風永駐,也希望病魔消散於(yu) 人間。孔子曾說“智者樂(le) ,仁者壽”。張老師身經世事百態,於(yu) 古今中西思想皆有深切體(ti) 察,別具新見,其學說靈動深邃,聽他講學、讀他著作的人多深深服膺,誠可謂智者。老師以畢生之力闡發仁愛之源本,孝愛之深長,行事坦蕩磊落,與(yu) 世無爭(zheng) ,是當之無愧的仁者。智者或許樂(le) 其生,但仁者未必得其壽。

 

聽張老師課、讀張老師書(shu) 而入哲學之門者眾(zhong) 多,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我最早是在網上聽他的公開課而對哲學產(chan) 生興(xing) 趣。2014年秋季學期,我每周二從(cong) 長清坐公交車去山大軟件園校區上他的“哲學導論”課,張老師還讓助教給我他選編的厚厚兩(liang) 冊(ce) 教學資料,說既然來上課,就跟山大選課的學生一樣。後來,我表達了要考張老師研究生的想法。但張老師告訴我,他下學期在山大不再招收碩士,建議我報考山大的易學研究中心。我當時對《周易》並沒有太大興(xing) 趣,也覺得自己難以窺其堂奧。無法跟張老師學習(xi) ,我感到頗為(wei) 遺憾。在後來的交流中,我告訴張老師我更喜歡中西哲學比較的研究。張老師跟我說:“希望你努力鑽研,可以報考山大別的老師。如果考碩士,山大儒學高等研究院的蔡祥元副教授是我當年在北大時帶的博士,做學問的路子受我影響,但也有他的獨創處。當然,一切依從(cong) 你個(ge) 人的誌趣來選擇。”張老師的這個(ge) 建議,對我後來產(chan) 生重要影響。我後來報考了蔡祥元老師的碩士,入學第一周就跟蔡老師讀《存在與(yu) 時間》。從(cong) 二年級開始,又讀《真理與(yu) 方法》。蔡老師還經常對我們(men) 談起他當年跟張老師學習(xi) 的情況,這些經驗使我頗受教益。


 

我2016年來山大讀研究生時,張老師又在中心校區的董明珠樓上“哲學導論”。我重新聽了一遍。這次來上課,沒有以前趕車奔波的倉(cang) 促和辛苦。每周二從(cong) 下午一點半到四點半,可以從(cong) 容地跟老師思入風雲(yun) 。有一次課間,我跟他打招呼,他誇我長得高。記得張老師曾在課上說:“西方的龍是dragon, 是惡龍,而中國的龍則是‘祥龍’。”那學期最後一次課也是張老師在山大的最後一次課,時間是2016年的12月27日,他講的是弗洛伊德和梭羅。講弗洛伊德花的時間比較多,梭羅則讓大家意猶未盡。各種哲學史教科書(shu) 並不把梭羅寫(xie) 入其中,但張老師對梭羅推崇有加,情有獨鍾,他對大家說“That’s my favorite”。以梭羅這樣一位追求自然、澄明、純淨、自由的人物結束課程,使我對那次課印象很深。張老師最後提到了黑格爾對哲學的定義(yi) 。黑格爾說哲學是密納發的貓頭鷹,隻有在黃昏到來時才起飛。意思是哲學是一種以旁觀者身份進行反思的學問。但張老師告訴大家,哲學不一定是黑格爾所規定的那種後見之明的“老年哲學”,哲學也可以是壯年的,青年的,甚至是幼兒(er) 的。他希望哲學能夠像梭羅《瓦爾登湖》裏講的那樣,給大家“一種清晨的感覺”。老師講完,大家不約而同地鼓掌。這期間,張老師還參加過校內(nei) 的幾次學術報告,並趁現象學年會(hui) 在山大召開的機會(hui) ,請倪梁康、張誌揚、笑思、鄧曉芒等學者為(wei) 大家講座,並在課上通知大家去聽。

 

張老師離開山大後,又到中山大學珠海校區任教。2018年4月,曾振宇老師主編的《曾子學刊》要對張老師進行一次學術訪談。我和曾老師的博士生李富強師兄一起去采訪張老師。我的U盤裏現在還有當時的錄音,現在聽來,真讓人不勝唏噓。采訪結束,我和張老師合了一張影。那是和老師最後一次見麵。此後,我就隻是在中秋或春節時用郵件或短信向老師問候了。有一年中秋節,我到山大興(xing) 隆山校區。在專(zhuan) 家公寓前,我拍了一張照片,因為(wei) 那是張老師曾經居住的地方。




2019年秋,聽說張老師罹患肺疾,我很吃驚。但後來聽蔡老師說已無大礙。從(cong) 一些報道和線上講座中,也可見張老師氣色不錯,精神依然矍鑠。2020年,我在向梁治平老師請教時提到張老師,梁治平老師說打算請張老師在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與(yu) 人文高等研究院的“藝術與(yu) 人文高端講座”上做一次報告。但隨著2021年過去,張老師依然沒有出現在講座中。今年4月24日,張老師的哲嗣張泰蘇老師發了一條微博,說北京家中有緊急情況,明天要回國。我當時想,可能是張老師的身體(ti) 出了問題。過了一段時間,張老師多年來在北大、山大和中山大學講授“哲學導論”的講稿由北大出版社出版。得知此消息,大家都很高興(xing) 。但我卻在5月30日看到了張泰蘇老師發的一段話:“家父病重,但這本書(shu) 總算是寄到了。此書(shu) 以當年在北大開的‘哲學導論’通選課為(wei) 原型,後幾經修改,稱得上是他哲學思想的集大成之作。”這個(ge) 消息讓人非常難過。梁治平老師也說,知道張老師病了,又跟他提過一次講座的事,希望這樣有助於(yu) 他的康複,但現在看來不太合適。我們(men) 為(wei) 張老師祈福,希望他轉危為(wei) 安,渡此大劫。此後的幾天,網上偶爾會(hui) 推介張老師的文章,帶給人的感覺十分微妙,十分奇怪。我也從(cong) 蔡祥元老師處得知,張老師的情況不好。6月8日晚將近午夜,張老師去世的消息出現在網上,大家為(wei) 之震驚、惋惜。據說,張老師是在家人和學生的陪伴下於(yu) 家中安詳去世的。老師生前對“家”與(yu) “孝”闡揚尤多。他曾說:“人類無論到什麽(me) 時候,離開了家,從(cong) 長遠看,是無法存在的,至少,他無法是個(ge) 健全的存在。”他一生授業(ye) 解惑,立德立言,其講學著述打動過許多學子,查出癌症前不久還在滬上講學,真正可以稱得上是誨人不倦。如今,他終老於(yu) “家”,有家人、學生的陪伴,其一生所思、所言、所行都匯歸、構成為(wei) 這個(ge) 斷然殘酷也最為(wei) 圓滿的境遇。他應該十分欣慰。

 

張老師曾翻譯過克爾凱郭爾的《致死的疾病》。克爾凱郭爾在該書(shu) 第一部分就指出“致死的疾病是絕望”。我隻取字麵含義(yi) 。反過來看,張老師在疾病麵前終未絕望。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張老師是知生的智者,也真正體(ti) 驗了“朝死的存在”。在死的逼近中,他處之泰然,仍說“我很高興(xing) ,也很幸福,在追求真理的路上,我們(men) 沒有錯”。所以他是真正知生知死的人。疾病並沒有帶來絕望,絕望當然也就無從(cong) “致死”。所謂生死,皆可成為(wei) “緣在”在世之“熱思”。隻是當這“熱思”冷卻下來時,老師已經不在。

 


劉飛飛 

202269日於(yu) 山大中心校區公教樓初稿

 623日改完

 

作者係山東(dong) 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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